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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墨青城 -【花妖新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09:29 PM     標題: 墨青城 -【花妖新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12 12:51 AM 編輯

【書名】:花妖新娘

【作者】:墨青城

【內容簡介】:

  賣萌版文案:

  有一天,一隻花妖結婚了,結果慘遭拋棄又被前夫追債。

  走投無路為保命勾引了另一個男人,結果,命保住了,她卻被迫與一個沾花惹草的風流男二婚了。

  於是,這是一個善於耍小心計卻總被算計的花妖姑娘的故事。

  ——————————————————————————————————-

  文藝版文案:

  我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我愛著你的時候,你也愛我。

  如果不是,請你欺騙我。讓我在離開你的時候,在遙遠的地方,也能虛構你愛我的樣子。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嫣然禍世 於 2014-9-4 11:14 PM 編輯

  第一章

  暗戀和便秘一樣,都有滿腹憋屈無法言說。

  韓單一直覺得,自己的戀愛運不好與名字有關。

  就在她形單影隻地在宅女養成之路上越走越遠的時候,小她兩歲的妹妹韓雙正左右逢源地與各式優質型男緋聞不斷,煞是讓人羨慕。

  其實韓單也並非無人問津,相貌雖算不得閉月羞花,起碼也有中上之姿。眼看歲月如梭韶光將逝,韓家老兩口急得四處張羅,連電視上的相親熱線都打了幾回。她被每天回家的“X大嬸女兒的同學是個海歸”亦或者“S教授兒子人長的不錯”轟炸的耳朵上起了繭子,索性打個包擠到阿潔的小公寓裡躲清靜。

  阿潔和韓單兩年前同時進了KL公司。阿潔直率幹練,是典型的豪放派,在銷售部幹的風生水起。而韓單卻是貌似木訥得過且過的類型,在行政部安分守己。此刻阿潔已是從圍城裡跳脫出來的“有婚史單身女子”,而韓單卻始終遙望著城門沒能踏進去半步。

  “裝矜持只適合那些二八年華的小姑娘,而你已經快二十八了。要真喜歡,打暈了拖回家,生米熟飯再反咬一口讓他負責,姻緣不成起碼還能落個激情一夜。”阿潔怒其不爭,白目相向。

  韓單知道她是在奚落自己暗戀杜松終成杯具一事,坐在電腦前假​​作充耳不聞,一手抓過蜂蜜蛋糕往嘴裡塞,一手點開《六界》的遊戲界面登錄。

  屏幕上,裙袂飛揚的紅衫女子環佩叮噹,姿容妖嬈。邊上閃出一排角色簡介。

  角色名稱:蓮姬

  職業:花妖

  級別:84級

  兵器:藤索、毒刺

  得意技:魅惑、絞殺

  網絡連接起了千萬人的生活,卻又讓生活產生了千萬個幻象。這個以古代人、獸、仙、妖、神、魔六界為背景的仙俠網游裡,充斥著形形□各式各樣的玩家,誰都不知道另一端的電腦前坐著的是怎樣的人。就像誰也猜不到這位姿容嫵媚的花妖操縱者,不過是一個穿著寬大T卹,吃相奔放,因為失戀打擊而請了病假的不起眼小職員。

  而韓單和《六界》結緣,全因為一個叫杜松的男人。

  兩人是大學同學。學生時代形同路人,卻因為畢業後的一場同學會有了交集。那日,酒量甚淺的她多喝了幾杯,出餐廳被冷風一吹,扶著路燈桿子吐了個昏天黑地。杜松送她回家,又擔心她酒醉後出什麼意外,直照顧了她一夜沒有半分怨言。自那時起韓單便對他心生好感,覺得他不像其他富二代那麼惹人討厭,又在日後逐漸頻繁的聯繫中升溫,心生愛慕。怎奈對方對她的一番心意沒有察覺半分。偏偏她又是個扭捏性子,表白的話死活說不出口,於是一天天拖著,拖成了眾人皆知的“暗戀”。春去春來,一戀兩載。前不久卻得到他親手送來的喜帖,韓單握著那張紅彤彤的帖子,心中泛起千帆過盡的蒼涼。頓時精神萎靡不振,於是謊稱生病,從“週扒皮”主管那裡要了五天的病假,窩在阿潔家裡發霉。

  《六界》這遊戲也是當初偶然從杜松口中聽說的,身為遊戲白痴的韓單義無反顧的投身其中只為與他擴大交集,後來卻發現他玩了幾天就刪了,而她逐漸被精美的場景和人設迷住,索性繼續藉此打發時間。

  眼下百無聊賴,於是爬上游戲。

  右上角的小信封閃爍個不停。她點開,是一段留言,來自她遊戲裡的夫君——楚雲飛。

  留言挺長,大約說明瞭如下意思。

  ——當時和你結婚是為了做任務需要,但你常不在線我很孤單,我邂逅了一個妞且日久生情。為了給妞一個名分不得不與你強行離婚。我出了一百萬元寶(注:《六界》中的虛擬貨幣)作為安撫費,今後我們還是好友,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通篇措辭委婉,語言得體。

  因為沒有投入實質性的感情,最近一直抽不出空上游戲的韓單對這個頗為大方的男子甚至是有些慚愧的。她看了看蓮姬頭上消失裡了的“楚雲飛的娘子”稱號,又看了看包裹裡多出來的100萬元寶感嘆道,誰說賺錢最快的是投機倒把的奸商,明明是“被離婚”的棄婦……

  就在她整理好包裹出城練級的時候,卻看見有人御劍而來,停在她面前。

  屏幕上好友頻道閃過一行字。

  “把錢還我。”

  說話的人正是她的“前夫”,楚雲飛。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09:49 PM

本帖最後由 嫣然禍世 於 2014-9-4 11:15 PM 編輯

  第二章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廢柴淚滿襟。

  遇見楚雲飛純屬偶然。那天系統舉辦某個歡慶活動,一堆的BT限時任務裡,最後一環竟要求與一名異性共同完成,於是誤打誤撞的,她被楚雲飛搭訕了。本著助人為樂的人道主義精神,路人甲的她一口應承了他的請求。

  楚雲飛在韓單眼中算得上是尊大神,裝備好、鈔票多、級別高,對她向來溫和且不吝嗇,贈送她整套裝備,還時常帶著她練級。除了話不太多外,基本沒有缺點,算是個網婚的好對象。所以,兩個星期後他提出結婚時,她也欣然同意了。

  韓單一向把遊戲裡的感情看的很淡,結婚離婚什麼的也全不放在心上,去留隨意。這一百萬元寶若他不給,她也絕不會開口討要。但這給了又要回去的行為卻讓他的好感度大打折扣,就好比盯著一尊閃閃發光的大神正要膜拜,卻發現那神頂著懶羊羊的髮型。

  可她轉念一想,這錢本是人家的,就當他沒給過也好。正要交易,卻看見對方很不耐煩道地催促道:“怎麼,不想還麼?我肯和你結婚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你還好意思收錢?”

  看見這話,韓單不由心中懊惱。當初結婚是他主動搭訕,後來離婚是他一方決定,元寶也是他主動寄送,現在卻跑來興師問罪。

  “我勸你還是快點交出來的好,不然後果自負。”對方出言威脅。

  韓單眉心一擰。

  “本來我想還你的。”紅衣的花妖開口道。

  風吹柳曳,裙裾飛揚如花朵盛放。

  她頓了頓,打出後半句話:“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你這是自己找死!”楚雲飛惱羞成怒,周身爆起層層烈焰向她襲來,蓮姬瞬息倒地。

  楚雲飛是攻擊力較高的112級劍仙,而蓮姬是弱不禁風的84級花妖,別說是擋住“爆炎之劍”這種必殺技,就連平砍一刀都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這一招出手狠辣著實出乎韓單意料,眼看蓮姬在復活點重生,正在為自己掉了8%的經驗心疼,不料竟遠遠望見他御劍朝自己的方向而來。這般窮追不捨,竟像是打定主意要輪白了她。 (注:輪白指被殺多次後掉經驗導致降到1級)
她低咒一句,頭一回反省起自己的弱小來。

  那時初入網游,對職業、技能之類的東西一無所知。而她又向來懶得考慮複雜的事情,隨機生成人物,隨機選擇職業,弄出個花靈來。花靈是以輔助為主的職業,血少攻低,殺怪升級很是艱難,多數選擇這一職業的玩家都會選擇依附於高攻擊職業,形成固定的關係組。然後等到三十級時轉生為花神,使得補血之類的增益輔助技有更大的提升空間,才能在隊伍中發揮作用。韓單進遊戲只為杜松,旁的一概不管,於是混混沌沌地轉生成了花妖,讓輔助技朝著附加被動狀態的路線發展開去。

  單練吧,攻擊太低,弄死一個平級怪要拖著跑兩分鐘。組隊吧,等她施毒刺、散迷煙、縛藤條的技能放完,同級別的其他玩家已經殺倒一排怪了,帶著她反而影響速度。比起雞肋職業花妖而言,更多的隊伍會選擇可以補血加防的花神。韓單數次求組被拒之後索性獨來獨往的單練,等她磨磨蹭蹭折騰到84級的時候,同時轉生為花神的玩家早就邁過105級大關了。其悲摧程度可見一般。

  面對一個強勢的對手,自己是絕無招架之力的,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妥協,或者逃跑。

  韓單丟下一句“死都不還”,便去點退出遊戲的按鈕。怎奈對方兩道劍氣丟來,打斷了耗時十五秒的退出準備,也將自己再度打趴。她復活後憋屈的一拍鍵盤,只見屏幕靜止,蹦出個“正在傳送中”的提示。

  她不記得自己包裹裡有傳送符。悶想片刻恍然大悟,之前自己加錯的那個純屬浪費的技能“縮地法”——傳送至隨機城池,冷卻時間60分鐘,居然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

  只不過,誰來告訴她,這是哪裡……

  模糊的景色漸漸清晰。

  她瞪圓了眼。

  夜。

  漆黑如淵。星沙點點。

  火紅色蓮花如妖異的眼,在暗夜裡泛出殷紅的微光,一朵朵綻放在漆黑而寬大的河流裡,隨水而下。亭台和迴廊上雕刻著蜿蜒的龍紋,而那張牙舞爪的姿態卻又多了幾分詭譎和猙獰。

  一座烏木廊橋橫跨河面,橋旁的石碑上篆刻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一步相思。

  在陌生場景中失去方向的韓單迷茫的打開地圖,卻發現自己身處西北角的一座城池中。而地圖上包圍著這城的紅色大陸卻印著一個碩大的篆字——“魔”。

  這這這……居然是魔界?

  而且,這城貌似就是傳聞中妖孽叢生的魔界都城——永夜? !

  韓單從沒來過魔都,不但是因為六界之間苛刻的等級限制以及昂貴的傳送費用,還有內心裡對於這個種族的排斥感。

  魔族崇尚殺戮,因為他們擁有最孱弱的防禦和最強大的攻擊,所以當魔族出現的時候,必然是成**的。他們也是唯一不需要工具來實現飛行的種族。每一個魔族都會豢養一隻鳥用來合體飛行,大多為黑羽的猛禽。

  她曾參與過一場妖族與魔族的種族戰。無數巨大的黑色翅膀遮天蔽日,俯衝、殺戮,帶著駭人的攻擊力毀滅一切,讓整座城池片刻之間陷入死寂。因此在韓單眼裡,他們就像是成**的烏鴉,盤旋之處漫溢著死亡的氣息。

  本以為永夜城能看見許多烏鴉男女,沒想到此刻的魔都安靜的出奇,像一座空城。不遠處有飛瀑從山間墜落,山崖陡峭,懸在半空的小型浮島和樓宇在夜幕中模糊了輪廓,各種植物發出色澤不同的微弱熒光。這樣的環境設定讓永夜城猶如輕紗覆面的女子,顯得神秘而妖冶。

  總躲在這也不是辦法,自己在楚雲飛的好友列表裡,他查明方位遲早會追來。

  韓單心中一派愁雲慘淡。現在下線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再上線碰到,自己這種級別只能任他魚肉。棄號不玩……她咬著嘴唇,好不容易把花妖練到這個級別,不玩未免太可惜了,況且還正中了某人的下懷。

  查查地圖,楚雲飛的位置已經移動到了魔界之內,顯然是衝著她來的。這下該如何是好?

  韓單正著急時,看見不遠處的傳送門旁銀光流轉,出現了四個魔族。單從他們身邊環繞飛舞的法器看來,這四人的級別都不低。

  法器來源於對某些特定BOSS級怪物的煉化。不同的法器會為角色附加不同的屬性和技能。遵循著“物以稀為貴”的金科玉律,罕見兇猛的怪物會隨機掉落高品質的法器殘片,收集難,煉化成功率低。通常法器的品質最直觀的顯示在它的發光狀態上。簡言之,越是光澤艷麗的法器品質越好,得到也越困難。韓單所見過的最好的法器大約就是楚雲飛的“滄海淚”,有青​​藍紫三色。

  而眼前這四個法器無一例外的流轉著至少五種顏色,看得她垂涎三尺。回頭望去,自己身後飄著的灰色小葫蘆越發顯得無精打采起來。她沮喪道,果然還是坐井觀天最幸福,沒有參照物也就不需要比較,沒有比較就不會自卑……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要想出個對策來保住性命,韓單一咬牙,向著四人的方向跑去。

  忽然眼前一花,對方的四個人幾乎同時消失在自己眼前。還沒等她表示驚訝,只見風姿綽約的蓮姬很嫵媚的揚了揚衣袖,再度倒地了。

  灰暗下來屏幕上相繼蹦出兩行字。

  [系統]您被玩家[何處風流]攻擊!

  [系統]您被玩家[七]殺死了!

  韓單掀桌怒吼:“……靠。”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12:35 AM 編輯

  第三章

  買兇殺人靠的是錢,投懷送抱靠的是臉。

  “哈。”名叫七的紅瞳男子左肩上立著一隻同樣患紅眼病的黑鳥,炫耀似的縱身躍到蓮姬腦袋前方。 “雪牙,你老了。”

  “對於84級的小朋友,我通常不忍心動手。”站在一側的男子手中搖著的紙扇很是顯眼,搭配那一身白色古袍,多了幾分行雲流水般的儒雅氣息,而他臉上覆著面具卻讓形象產生了巨大偏差。那是張純白色的面具,沒有一點紋飾,只鏤空兩道彎彎的黑色眼睛,貌似任何時間都含著笑意,像極了漫畫裡的狐面人,帶了幾分詭異的喜感。他肩上停著一隻類似於白鴿的鳥,長長的尾羽低垂到地,彷彿一條白色的披風。

  “話說,不論多高級的陰陽師在攻擊上都一樣廢。”嘲笑的句子剛說出口,七整個人便陷入腳下突生的一片泥淖中,動​​彈不得。 “啊啊,我開玩笑的,小夜子別生氣嘛!”

  對他使用“大地之牢”的是名為“月黑風高殺人夜”的陰陽師,也是造型最驚悚的一個。除了那雙鬼火般的瑩綠色眼睛露在外,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衣物中,肩上也沒有鳥,如同一個鬼影,在夜色裡甚至辨不清輪廓。聽到譏笑,他幽幽的冒出一句:“比他好。”

  七:“也是,連84級都秒不掉,哈。”

  雪牙:“七,笑的收斂一點,不然會讓人覺得你是為他比你快而羨慕嫉妒恨。”

  七:“……爺是實話實說,他技術退步很多嘛。”

  韓單調整視角,望向不遠處一直不曾說話的那人。

  是個男子。頭上頂著“何處風流”幾個字。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戰甲。銀髮垂地,紫色的瞳沒有焦距,肩上停著一隻……那個算是鳥麼?如同一小簇幽藍色的火焰懸浮在他肩頭燃燒著,只隱約看出翅膀的形狀。

  韓單長嘆一口氣。

  顯然,剛才他們四人都第​​一時間發現了自己,並做出攻擊,最快的是那個何處風流,而他卻沒能將自己一擊打死,所以被第二快的七所殺。

  狐面人問:“小妖精,你是來魔城做什麼的?”

  那個“小妖精”是說我嗎?

  韓單腦袋裡浮現出青蛇和法海對視的畫面來……就在她要答話的時候,卻看見密語頻道現出一行字。

  [密語]楚雲飛:你以為躲到魔城就沒事了?有本事你就一輩子躲著別出來。

  這算是警告還是最後通牒?你真當我韓單是Hello Kitty呢?既然你那麼想要回這些錢,我還給你好了。

  電腦前的女子瞇起眼,咬了唇。鍵盤在指間發出輕響,屏幕上出現一排字。

  蓮姬:“我是來買兇殺人的。”

  “噢?原來是客戶。”七明顯來了興致。

  雪牙:“夜,讓小妖精起來談吧。”說罷補充一句,“不管怎麼說,讓美女趴在地上真失禮。”

  不分青紅皂白就朝我動手難道就不失禮了嗎?況且剛才你明明也有份參與吧……韓單正在腹誹,只見眼前一花,自己竟然沒有掉經驗的滿血原地複活了。果然,復活什麼的,還是陰陽師最牛X。

  雪牙問:“小妖精想僱什麼人?”

  韓單對他的問法表示迷茫,一般的僱傭不是應該問目標是誰再確定價格嗎?

  她想了想,答:“我要殺的是個112級的六重劍仙。”

  “看來你是頭一回僱傭魔族殺手。”雪牙發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免費為你介紹一下吧。我們殺人收費是以殺手的身價為計算標準的。比方說,我出手的價格是500萬每次,那邊的紅眼病比較便宜,300萬每次。至於成功率嘛,獵物如果沒有在限期內被輪白,我們退還定金。所以,獵物的等級通常不是我們考慮的首要問題。 ”

  不問對象。這種近乎狂傲的自信讓韓單咂舌。

  “……可是,這樣不會發生價錢談妥後,發現獵物是你朋友之類的事情嗎?”

  “如果出現這樣的事情,為了保證信譽和確保友人安全,我們會幹掉雇主滅口。”

  蓮姬:“……”

  原來如此。

  “我並不想輪白他,所以能不能便宜點?”韓單討價還價。要不要讓他掉到零級無所謂,只要他的級別比自己低,就安全了吧。

  雪牙:“一時心軟很容易養虎為患,而且小本經營恕不還價喲。”

  蓮姬:“……”

  奸商當道,韓單無奈,只得絞盡腦汁另尋出路。

  就在這時,一旁的月黑風高殺人夜開口道:“有人靠近城門。”

  “看地圖上,人數不算多。”七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貌似今天是15號?”

  “停戰日。”月黑風高殺人夜道。

  “別急著動手,也可能人家是來參觀的吶。”雪牙的口氣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一種慵懶的味道。

  韓單打開地圖,果然是楚雲飛的標誌點出現在永夜城門邊。

  他居然追到這裡來,而且還帶了幫手。為了一百萬元寶對自己真的有必要趕盡殺絕?她不清楚他這麼做的原因,只覺得心裡悶得慌。

  今天這事兒若是不解決,恐怕以後都不得安生。

  眼前這四個男人中,雪牙看起來精於算計,難以對付;何處風流攻擊力如此之低,必然是個廢柴;那個月黑風高殺人夜……還是算了,那裝扮看得人寒毛直豎;剩下的唯有……

  韓單一咬牙,從動作包裡翻出那個擁抱的動作就朝著七的人物點了上去。

  不料事與願違,鼠標還未到達時七移動一步,於是扭著水蛇腰的蓮姬硬生生從他身旁穿過,撲向了同在一條直線上的何處風流,一頭栽在男子懷中。

  大約是四人同時受驚,半天沒有動靜。

  許久,雪牙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

  月黑風高殺人夜丟出一個省略號。

  七則是一個瞪圓了眼的驚訝表情。

  唯獨被撲的主人公何處風流沒有任何表示。

  畫面上的蓮姬嫵媚動人含情脈脈,伏在何處風流胸口。而不遠處就是帶著一眾仙族進城圍剿的前夫——楚雲飛。

  大約是無法分析眼前這種詭異情況,他們並未貿然動手,只得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前有虎後有狼。

  事已至此,韓單只得拿出偏向虎山行的勇氣,硬著頭皮繼續用她的美人計。

  蓮姬:“其實我來只是想告訴你,風流,我喜歡你很久了……”

  此話說完,對方全無半點動靜,她頓時窘迫萬分。

  美人當前,難道就激不起這廝一點男子氣概嗎?無論怎麼說,面對一個暗戀自己的女人也該勇猛的保護一下嘛……她一邊為自己臨場發揮的演技汗顏,一邊暗罵這人如此不解風情,好容易她紅著老臉投懷送抱一回,就碰上了冰山。

  “怎麼,離婚從我這兒騙走的一百萬元寶用完了,又開始勾引人了?”楚雲飛冷笑插話,更是旁敲側擊的提醒何處風流不要上當。

  她正要辯白,卻見一直沉默的何處風流忽然開口。

  “有多喜歡?”

  看見這句話,韓單愣在當場。

  “不是說喜歡我嗎,有多喜歡?”他再次重複。

  她大囧,硬著頭皮答道:“很……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

  “還有呢?”對方不依不饒。

  “想陪著你走遍山河,看盡日落。”她絞盡腦汁回想看過的窮搖劇。

  “繼續。”

  “想與你執手相伴,不離不棄。”她被自己肉麻的恨不得舉鼠標自刎了。

  “原來如此。”男子後退一步,蓮姬的擁抱動作因為距離超出限製而失效。

  兩人相對而立。

  她心下一沉。臨時抱佛腳還要看佛心情好不好,看樣子這尊佛是逗著自己玩了會兒,然後打算直接把自己丟到地獄裡去了。

  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形式。

  楚雲飛上前一步笑道:“賤人,看來你的招數不太管用呢。”

  話剛說完,眾人都被忽然炸裂的技能光效嚇了一跳。

  暗夜濃重的天幕下,幽藍色的火焰從天而降,那些火舌彷彿從地獄中伸出來的手臂,焚毀一切。萬道冷焰如箭般從天而降,被冥火圍困的仙族中不斷​​有人倒地。

  高舉手杖吟唱著的,正是何處風流。

  他的周身縈繞著黑色的霧氣,而身後,是那雙幽藍色的羽翼。

  那駭人的攻擊值讓韓單目瞪口呆。

  明明剛才他連蓮姬都打不死的……誰來告訴她那些密集出現的驚人暴擊值是不是錯覺……

  才反應過來的仙族急忙投入戰鬥,卻被鬼魅般竄入人群中的七快速擊殺。合體後的七猶如一隻黑色大鳥,俯衝而下,闊劍的巨大斬擊形成氣浪,碎金裂石。

  硝煙漸散,遍地屍體。

  剎那間,勝負已分。

  十餘人的戰團全軍覆沒,而動手的,只有兩人。

  滿場仙族倉皇化作銀光返回復活點,包括楚雲飛在內,沒有一人對何處風流的那個“滾”字做出回應。

  命,保住了。

  “謝謝……”韓單被這忽然降臨的柳暗花明弄的有些昏,急忙道謝,抬頭卻見那男子站在蓮姬面前,紫眸瀲灩,銀髮飛舞,邪氣逼人。

  相對片刻,他淡淡開口。

  “你要記得一件事,是你先引誘我的。”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12:38 AM 編輯

  第四章

  子曰:相敬如賓,必有JQ。

  人一空閒的時候就容易不自覺地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比方說,即將為人夫的杜松。大約是目光跟隨了他太久,發呆的時候總是能很清晰的想起他的臉,這讓想用休息日來自我治癒的韓姑娘萬分沮喪。

  其實她算得上是個聰明人,只不過缺乏勇氣,沒料到感情這種東西是可褻玩不可遠觀的,活生生放走了一隻金龜婿。於是她便投身網絡,日夜顛倒的把全身心撲在網游世界裡。烏龍事件後的第二天,某人看著遊戲論壇裡搜索出來的關於“何處風流”的帖子,傻了眼。

  如果把“何”字改成“四”,才算得上名副其實。他擅長沾花惹草,身邊的女人走馬燈似的換了又換,從《六界》榜上有名的美女玩家到PK實力第一的女殺手,從論壇清秀佳人到某幫主的夫人,一次比一次的轟動效應強。如果用幾個詞來概括,此人絕對是只“濫情”、“博愛”、“喜新厭舊”的渣男。

  因此,當韓單一上線就看見渣男發來的“過來”兩個字,第一反應是抗拒。

  [密語]蓮姬:我正在做任務……

  [密語]何處風流:你是想讓前夫陪著做?

  韓單被這句紅果果的威脅砸的眼冒金星,咬牙切齒的去找他。傳送到魔城的費用高的離譜,讓窮慣了的蓮姬很是心疼。

  循著地圖上的標註點找到何處風流的時候,他身旁正圍著一群女人,唧唧喳喳,好不熱鬧。

  [附近]非煙:滾開,琳瑯你這個賤人。

  [附近]納蘭琳瑯:非洲煙,你家特省水吧?看你這不要臉的樣兒,連洗臉都省了。你以為風流真的會看上你?

  [附近]玉玲瓏:別笑話人家了,自己那臉黑的跟翼德一樣還敢把照片往論壇上放呢。

  [附近]情如流水夢相思:咦,樓上三隻SB女湊齊了。

  [附近]紫蘇:嗯,加上你剛好一桌麻將了。

  ……

  女人們的爭吵妙趣橫生,歸根結底卻都是為了一個何處風流。之前看他那坐懷不亂的架勢,本以為他是謙謙君子,此番看來卻是個花花公子。韓單一面哀嘆遇人不淑一面看對罵看的不亦樂乎,直到發現一條明黃色的句子極其顯眼的緩慢穿過屏幕。

  [世界]何處風流:蓮姬,過來。

  對話欄裡倏然安靜下來。

  韓某人頓時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緩慢的朝前方移動,堪比龜速。好容易挪到他面前,系統便跳出個提示。

  [系統]何處風流邀請您與之相擁,是否同意?

  開玩笑嗎?我要是同意了等會兒絕對會被這群仰慕你的妞兒們做成蓮姬刺身沾芥末吞了。

  她深呼吸,把鼠標從“是”移到“否”,利落地按下去。

  幾秒後,第二次邀請呈現在屏幕上,附加一條密語。

  [密語]何處風流:昨天你的告白,我截圖了。

  [密語]蓮姬:……所以呢?

  [密語]何處風流:所以你的選擇同​​時也決定了我需不需要花時間去論壇逛逛。

  照他的受歡迎程度,如果那句“風流,我喜歡你很久了”出現在論壇上,追著她砍的絕對不止一個。認清形勢的她哀嚎一聲,無奈的點了“是”。

  藍色火焰升騰,附著在何處風流身上形成那對妖冶的翅膀。當他飛離地面的時候,韓單不由瞪大了眼。

  飛行是一種能力,高度由級別高低決定。大多數飛行是到達一定級別後,依靠各種工具來完成的。比方仙族腳踏飛劍,獸族騎乘飛禽。雙人飛行時,女性被男性橫抱在懷裡。而魔族​​的雙人飛行則要震撼的多,他們羽翼平展,女性被男性抱住腰肢,緊貼的兩人均保持著正面朝下的姿態。彷彿自己也在振翅飛翔一般,將地上景色一覽無餘。怪不得人人都說,要嫁就嫁魔族男,這個種族的確很拉風。

  “如果現在解除相擁狀態,會摔死嗎?”蓮姬問。

  《六界》的設定較為真實,她記得上次她從某個小懸崖上一躍而下,登時趴在地上,掛了。系統給出的死因是“從高處墜落”。眼下這種高度,應該會掛才對。

  何處風流並不答話,只是直直朝著天頂飛去。

  那是楚雲飛無法飛行的高度。

  當他停住的時候,韓單只覺陷入一場幻夢。周圍是極光般絢麗的世界頂端,調整視角向下看去,房屋、車馬、人物都變得極為細小,隱約從遠處傳來絲弦和著翅膀撲打的聲音。淡淡的雲煙氤氳飄然,不時有飛鳥和其他玩家掠過天空,也隔著相對遙遠的距離。

  放眼望去,彷彿俯瞰看這一整個喧鬧的塵世。

  何處風流:“按住Enter鍵不要鬆開。”

  這話剛一出口,韓單只見屏幕上跳出一行紅字。

  [系統]警告!您已解除相擁狀態,正從高處墜落!

  ……她無語凝噎。

  下降的過程不慢也不快,依舊是正面向下,水袖被風鼓起,裙裾飛揚,模樣還挺好看。

  只不過,這禽獸怎麼能從高空活活把她丟下來!她一個84級的花妖還沒學會飛行技能,必死無疑……被人殺被怪殺也就算了,這下是活活摔死的!何處風流,老娘詛咒你吃飯噎著!上廁所憋著!睡覺噩夢著!每天被BOSSooxx一百遍啊一百遍! ! !

  韓單內心的小宇宙爆發了。

  就在快要墜地身亡的前一瞬,她看見那團藍色火焰俯衝而下,屏幕上閃現出一個對話框,瞬間消失。下一秒,她已然被他抱在身前,朝著上空飛去。

  回魂的韓某人看了看左邊的消息記錄。在2秒內新增了“[系統]何處風流邀請您與之相擁”和“[系統]您同意了何處風流的相擁請求”兩條。

  原來,讓我按住Enter鍵是為了這個麼?

  這傢伙真是……

  “好玩嗎?”何處風流問。

  “萬一來不及接住怎麼辦?”淡定,要淡定。

  “多試幾次總能接住的。”

  “你……”

  “什麼?”

  “沒什麼……”

  地圖轉換間,周圍已然是一片冰天雪地,一個碩大的洞穴被冰雪層層覆蓋,光滑的冰面形成了天然的門。洞口上方的三個篆字不難辨認。

  幻雪洞。

  洞中的冰折射出瑩白色的光,宛若白晝。

  雪牙和月黑風高殺人夜早就到了,加入隊伍,正好湊滿五人。她環顧四周,發現洞中安靜異常,除了他們五人外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隊伍]雪牙:小妖精,早。

  [隊伍]蓮姬:早……

  韓單看著窗外驕陽似火,抖抖的回一句。

  [隊伍]七:還不刷,夜,你的時間準不准啊?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五分鐘內。

  [隊伍]蓮姬:這是要刷boss?

  [隊伍]何處風流:嗯,你站到夜身邊去。

  就算你不囑咐我也絕對會這麼做的……韓單心道。在她的印象裡,凡是快刷boss的時候都會有人一擁而上的搶,為毛這地方這麼安靜?

  [隊伍]蓮姬:不會有人來搶嗎?

  她忍不住問。

  [隊伍]七:在進洞之前先乾掉就好了啊。

  [隊伍]蓮姬:……

  拜託你不要用這麼隨意的口氣說這種讓人驚悚的句子行不?

  [隊伍]雪牙:有客人。

  四人瞬間進入攻擊狀態。七的移動速度很快,轉眼已到洞口卻並未動手。

  韓單覺得有些詫異,卻見月黑風高殺人夜冒出一個“靠”字,便再無人搭話。

  來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一襲勁裝短裙,碧藍色的眼,淡金色長髮及地。身後跟著一隻吊睛白額的巨大猛虎,足有兩人高,爪下生出團團白火來。韓單曾在官網上見過召喚獸的圖樣,這只應該比一般靈獸高出許多級別來。看樣子,這個叫“牡丹望月”的女子是一個級別很高的仙族召喚師。那動人的容貌和風姿加上她的裝備……韓小妞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她身旁的男子身穿黑色鎏金長袍。烏髮,黑瞳,眼眸中透出森冰冷肅殺之意。背上的玄黑色古琴不時發出琴音波動,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種靜謐而森寒的氣息。

  他是擅用音律的強控場職業——琴師。

  夢魘,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眼熟呢……韓單搜腸刮肚的想。

  [隊伍]雪牙:呵,真是有趣的相遇吶。

  [隊伍]七:要怎麼辦?讓還是搶,夜?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別問我。

  沉默一會。

  [隊伍]何處風流:我暫時沒有為女人打架的興趣,我們換地方。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17 AM 編輯

  第五章

  演員和騙子的共性是,他們都知道自己所說的不是真相。而區別是,騙子不相信自己所說的,​​演員卻強迫自己相信所說的。

  作為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型廢柴,蓮姬同學是沒有發言權的。既然大神們要走,她便老老實實地跟著,對於場上這種詭譎的靜謐氣氛不做研究。

  行至洞口卻見金發藍眼的仙族美女主動迎上前來。

  “好久沒見了,最近總見你掛機,很忙?”牡丹望月見對方半天沒有回答,她有些尷尬的繼續說道,“BOSS讓給你們吧,我們只是隨便轉轉。”

  [附近]何處風流:我不覺得淪落到需要別人“讓”BOSS的地步。

  [附近]牡丹望月: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

  [附近]何處風流:期待下次再見的時候,你的用詞能像你的前襟□程度一樣恰到好處。
說罷路過一旁的夢魘,徑自出洞。

  韓單黑線。

  牡丹望月身上那套時裝設計的的確有些暴露,尤其是胸前部分,露出一大片,頗引人遐思。令她不解的是,這毒舌男如果對待女人都是這種毫不留情的冰冷態度,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女人為他爭風吃醋?

  高級地圖對於蓮姬來說充滿著危險。

  尋得一塊相對安全的區域把弱不禁風的蓮姬放下,他們便開始刷怪升級。

  這四人都是八重魔族,級別距離滿級150差不了多少。級別高了,升級自然慢,蓮小妞只圍觀不出力,還時常要月黑風高殺人夜分心照顧,帶上她之後,升級速度更慢。蹭經驗這種好事韓單從沒碰上過,她一面心情激盪地看著那逐漸充滿頂端的經驗條,一面哼著“今天是個好日子……”

  下午的陽光很是燦爛,阿潔出門上班,韓單一手托著腮,一手百無聊賴地轉動鼠標滑輪,變幻著遊戲屏幕的視角。

  這時,世界頻道忽然有人說話。

  [世界]糖人街三號:號外!消息證實,何處風流又換女人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只有買賣交易吆喝聲的世界頻道一時間爆棚。

  [世界]紙飛機:真的假的?新歡是誰?

  [世界]糖人街三號:狼煙之地西南角,有興趣的人自己去看。

  [世界]我愛不愛你愛不愛我:哇哇,流血事件又要發生咯?

  [世界]別打臉:這算是幾角戀?啊,不對,何處風流是一腳踏幾船?

  [世界]媽,我冷:風流你這個禽獸,女人都被你勾引完了。爺要砍死你!

  [世界]左邊的左:冷兄,雖然吐槽比較不人道,不過你去只能送死……

  [世界]右邊的右:我只覺得擇偶壓力倍增……

  [世界]媽,我冷:咱們仨合起來幹掉他吧,也算是為本區男玩家除害了。

  [世界]左邊的左:呃,生命誠可貴,冷兄加油,我做你堅實的精神支柱。

  [世界]憂傷不朽:求八卦!求真相!

  ……

  外界猜測不斷,當事人卻始終沒有任何表示。

  韓單看著勤勞打怪的三人組和站在蓮姬身邊蹭經驗的何處風流,無語。

  [隊伍]七:這算什麼,一次性解決?

  [隊伍]雪牙:一次性不太可能,這麼久的孽債了。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啊啊……你是打算把我好不容易泡來的妞兒們都趕走嗎?

  [隊伍]何處風流:下次再用我的號去幹這種事,我就一次性解決了你。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

  [隊伍]雪牙:猜猜誰會先到,我賭一百萬元寶,黑。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白。

  [隊伍]七:夜佔優​​勢,他的女人他清楚,我跟他一致。

  [隊伍]雪牙:小妖精,閒著也是閒著,要不要參與一下?

  [隊伍]蓮姬:……猜顏色?

  就在雪牙要解釋的時候,韓單被眼前忽然閃現的華光嚇了一跳,何處風流身邊幾乎同時出現了兩人。

  環佩叮噹,風姿綽約。兩個女子。

  一個是白衣翩翩的神族射手——蝴蝶蘭,一個是黑衣肅殺的獸族刺客——騎士的黑玫瑰。

  韓單頓悟,原來剛才他們打賭的對像是這兩個女人。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靠,居然還是黑玫瑰早,看來還是她對我感情深。

  [隊伍]七:你美個鬼啊,輸錢了。

  [隊伍]雪牙:勝之不武,多謝惠顧。

  [隊伍]七:……死財迷。

  那邊三人正在算賬,這邊蓮姬身陷圍攻。

  騎士的黑玫瑰:“風流,你就看上這麼個女人?”

  蝴蝶蘭:“風流哥哥,你好久都沒帶我刷副本了。”

  騎士的黑玫瑰:“我們談正事,你在邊上裝什麼嗲。”

  蝴蝶蘭:“我叫聲哥哥你就羨慕嫉妒恨了?”

  騎士的黑玫瑰:“我嫉妒你長著70後的老臉,懷著90後的春心。”

  蝴蝶蘭:“我懶得和你吵,風流哥哥,世界上說的是真的嗎?”

  “嗯。”半晌,男主角終於有了反應。

  韓單滿頭黑線。這廝想幹什麼……

  “就憑她?”黑玫瑰一躍至蓮姬身後,速度快到讓韓單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然而在利刃襲來之前,黑玫瑰卻被腳底泛起的層層冰霜定住,動彈不得。

  調整視角向身後看去。

  何處風流掌中懸浮著一團銀白色的光華,泛出森白的寒氣。

  倏然間,剛才一直保持圍觀群眾狀的蝴蝶蘭也提起弓箭,手指一彈便是六支羽箭飛來。

  這麼天女散花的打法顯然是讓她難以躲避的,韓單索性伸著脖子等死。然而那六隻羽箭在空中一閃便化為輕沙彌散了。

  擋在她身前的何處風流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把通體瑩白的劍,清透如雪,鋒利凜冽。劍穗流蘇飛舞,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風鼓起他的披風和白袍,行雲流水的動作猶如一場絕美的舞蹈。劍穗淡金、長袍月白、披風玄黑。三種顏色在舉手投足間渲染流淌,融為一體,風華卓然。

  看著屏幕上毫髮無損的蓮姬,以及被定身的兩個女子,韓單長出了口氣。

  命是保住了,但是這個男人……

  她可以確定,剛才何處風流所用技能是人族舞者的劍舞技——“幻夢浮生”。這是舞者所特有的一個極其BT的強制定身技能,附加繳械和疲憊效果。

  而之前他定住玫瑰小姐的,卻是雪妖的專屬技能——冰凝。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時他吟唱時的姿態,分明是法師才對!

  韓單撓撓頭,看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設置為保密的職業屬性應該就是傳說中《六界》裡的“機緣類職業”——移魂師。

  機緣類職業出現的概率很小,它是由普通職業通過完成某些特定的隱藏任務觸發職業轉化的。除了人品和運氣之外,能完成轉化任務的都是精英翹楚,所以現存的幾位都成了傳說。

  “風流哥哥!你以前從來都沒和我動過手……”一邊是蝴蝶蘭的泫然欲泣。

  “賤人,別讓我看見你落單,遲早輪白了你!”一邊是黑玫瑰的怒火中燒。

  這年頭,活著真艱難吶。某人無語望天。

  從種種表像看來,韓單隱約明白了個大概。眼前這兩個妞一個性格火爆,一個柔情萬種,而且都對這只風流男含情脈脈。而直到此刻,那男人除了一句“嗯”外,始終保持緘默。雖然她早已猜到何處風流帶她在身邊不會這麼單純,卻不想他居然會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成為兩大美人,甚至一眾花痴女們嫉恨的對象。

  但眼下她不敢丟下一句“我不是”然後瀟灑離開。先有前夫翻臉追殺,後有女人爭風吃醋,一旦離開何處風流的庇護就等於死。

  韓單苦笑。這花花公子倒真是把自己算計進去了。

  何處風流是要利用她擋了那些鶯鶯燕燕的桃花。可他卻始終不開口點破,只擺出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逼她就範。
棋下到這一步,已經沒有了反悔的餘地。

  韓單悔不當初,恨自己怎麼招惹了這麼一隻妖孽。但既然已經趟進這渾水裡,索性配合他做唱戲,也好耳根清淨。所謂蝨子多了不怕癢。被威脅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要做戲,就做的敬業,做的深入,做的以假亂真。最好是一擊即中,永絕後患。

  於是她一咬牙,一閉眼,拿出破罐子破摔的勇氣,打出一行字。

  蓮姬:“夫君,有人說要輪白我……”

  這一句嫵媚叢生、妖孽萬狀的“夫君”出口,不但成功雷倒眾生,連韓單自己都外焦裡嫩,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未料那人回答得很是淡定。

  “娘子別怕,為夫保護你。”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1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18 AM 編輯

  第六章

  在要錢還是要命這個問題上,我希望留下我的錢,帶走別人的命。

  在《六界》裡,移魂師是特別的存在。

  如果說其他職業是各種水果,移魂師就是只水果拼盤。它是所有職業中自身屬性最平庸的,也是專屬技能最少的。

  移魂師只有一個技能——“轉魄移魂”。瞬發,技能持續時間5分鐘,屬性值回復時間10分鐘。在短時間內,以某項屬性全部轉移為觸發該技能條件。觸發後選擇獲得任意職業該級別全部技能。舉例來說,把原本45點的力量值清零,轉移到原本50點的智力值上,使其變成95點。然後選擇與智力值密切相關的法師、醫者等職業便會具有更強大的威力。但95點智力值會在5分鐘內不斷減少,直至回復50點,而10分鐘內力量值仍然為0。

  這樣的設計決定了其練級時優勢不強,PK時操作難度大,等待屬性值恢復時自保能力弱,存在屬性點分配方式的極大爭議等一系列挑戰,所以選擇這種機緣職業的玩家屈指可數。

  然而,所有前期付出的心血和經歷的艱苦都在後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在PK和暗殺的高手榜單上,移魂師無疑是最搶眼的,當PK對像是一個高等級移魂師的時候,相當於至少面對著三種不同職業的強大攻擊。

  本區第一移魂師何處風流最出名的,並不因為他在PK榜上的高勝率,而是因為他的風流債和桃花運。據說,他榜上的47次PK絕大多數都是被男人尋仇。

  理由歸根結底是因為女人。

  很多女性玩家傾向於依附級別高、裝備好、實力強的所謂“大神”級男性玩家,形成網絡情侶關係。何處風流無疑是其中含金量頗高的一隻。他有風度而不吝嗇,有內涵而不狂妄,對送上門來的獵物來者不拒。當“騎士的黑玫瑰”這個名字和他擺在一起出現的時候,眾人以為這個傾倒英雄無數的小辣椒會是浪子終結者,不料沒過幾日,他便與溫婉動人的“蝴蝶蘭”出雙入對。於是,兩朵嬌花為一隻悶騷男撕破臉皮大打出手,惹碎了多少男人心。

  只不過曖昧歸曖昧,最終也沒見他正式稱呼過誰“娘子”。

  眼下這一句“娘子別怕”,登時讓場上一片寂靜。

  好一會兒,只見黑玫瑰**狠狠丟下一句“你別後悔!”一陣煙去了。韓單正在揣度這個“你”是不是指自己的時候,蝴蝶蘭開口道:“風流哥哥喜歡她?”

  何處風流:“嗯。”

  蝴蝶蘭:“你們要結婚嗎?”

  何處風流:“嗯。”

  韓單打了個顫。誰要和誰結婚?

  蝴蝶蘭:“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祝福你們。”

  何處風流:“謝謝。”

  看著蝴蝶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韓單不由感慨萬分。為這兩個受矇騙的可憐姑娘,也為前景一片黯淡的自己……

  隊伍裡,正展開熱烈的討論。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要結婚?

  [隊伍]七:什麼時候辦?

  [隊伍]雪牙:據說你結婚代表著男性玩家的福音的到來。

  [隊伍]蓮姬:……我想確定一下,你們說的那個主題與我無關。

  [隊伍]七:你覺得除了你,還有誰能和他結婚?

  [隊伍]蓮姬:你們誰都行,我不歧視好基友。

  [隊伍]何處風流:明天晚上九點,你在線嗎?

  在又怎樣?

  給你做了擋箭牌不算,還要被逼婚嗎?

  雖說某人算是尊金光閃閃的大神,不過結婚這檔子事好歹也是兩個人的活,怎麼就沒人問問她的意見?好像這幫人知道自己鐵定不會有異議一般。

  大神有什麼了不起,可以當飯吃嗎?

  韓小妞不忿,手指飛快的打出一堆字。

  [隊伍]蓮姬:之前你救我一命,剛才我幫你趕走兩個妞,算扯平了。不打擾你們商討結婚大事,我先走一步,拜拜。

  說罷退出隊伍,用回城術返回妖族主城——天香城。

  狼煙之地,砍怪的四人。

  [隊伍]七:哈,逃了喲。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剛才那種口氣是求婚還是約人決鬥?好不容易經營成萬人迷的一個號,讓你糟蹋了……

  [隊伍]雪牙:接下來你要怎麼做?放生嗎?

  流光飛舞,身形巨大的沙獸在一串炫目的斬擊後轟然倒地。

  蒼茫大漠中風捲黃沙,塵囂飛揚。

  幽藍色的翅膀在身後展開,沖天而上。

  一個微笑的表情和那句話一起出現在隊伍頻道的對話欄裡。

  “逃無可逃的話,自然會回來。”

  望著何處風流消失在遠處的身影,依舊在原地的幾人沉默片刻。

  “餵,我眼花了嗎,他居然用了表情?還是笑的!”七碎碎念,“這是要走賣萌路線嗎?”

  “呵。”雪牙輕笑。

  月黑風高殺人夜:“你還笑的出來。”

  “越來越有趣了。”狐面人輕搖紙扇,“有人認真了呢。”

  “比起升級什麼的,我更喜歡看熱鬧。”七抖出翅膀。

  “你終於有個像樣的提議了。”有人附和。

  轉瞬間,黃沙之上除了咆哮的沙怪,一無人蹤。

  果然還是自己做任務來的踏實。

  從錢莊胖掌櫃處接了任務,蓮姬便召喚出系統發給新手的黑色小毛驢一顛一顛地去給城郊十里坡的錢夫人送信。

      送信任務耗時較長,獎勵也不算多,因此許多玩家並不願在這上面花時間。對於打死只普通怪都要拖很久且費藥的蓮姬來說,是簡單又有錢賺的任務,因此每日必做。

  天香城外綠草茵茵,鳥語花香,一派平和景象。

  韓單懷著春遊的心情縱驢向前,直到看清眼前那幾個身披戰甲的人腦袋上的名字。

  出城做任務的花妖遇到了在城門外徘徊的白衣劍仙,這樣的畫面如果被那隻以狗血為樂的墨青城看見,定然會YY出一段爛白的愛情橋段。只可惜,主角是離異後財產交割不清的蓮姬和楚雲飛,配角是男人身後一眾欲上前把女一號拍扁的仙族們。

  韓單頓時仰天長嘆,婚姻不但是愛情的墳墓,還有可能讓自己屍骨無存。

  天香城是安全區域,回城技能正在冷卻,此刻她沒​​有把握在這些人追上自己之前逃進城。

  她猜到自己“單飛”後總會遭遇些不測,卻沒想到不測來的這麼快。看著楚雲飛一派布好天羅地網守株待兔的架勢,韓單迅速把鼠標移動到“退出遊戲”的圖標上。

  今天躲下線,明天怎麼辦?她考慮到這個問題,遲疑了。把該死的100萬還給渣男算了,可他如果收了錢又跑來追殺怎麼辦?

  考慮再三,騎在驢上的紅衣女子開了口。

  [附近]蓮姬:楚雲飛,這一百萬我可以還給你,但是你要在世界上保證從今天開始不找我麻煩。

  [附近]楚雲飛:雖然說一百萬買你的賤命貴了點,不過我倒是很樂於看見你刪號走人。

  [附近]蓮姬:你是非要趕盡殺絕?

  她惱怒萬分,卻久久不見對方回應。

  一眾仙族也沒了動靜,只站在原地並不動手。這讓她有些迷惑。

  不經意瞥見小地圖上,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一個紅色的點。她調整視角,向後看去。

  天香城樓青藤密布的巨大門洞內投下陰影。而城外,金色的陽光彌散在天地間,如蝴蝶輕柔的翅膀。

  在城門下,光與暗交界的邊緣,一個人懸空而立。

  他的面容在光影變幻間蒼白而妖冶,紫色的瞳泛出星點冰藍。

  唇角平展,雙眸低垂,始終是看不出喜怒的冰冷表情。

  束不住的銀髮絲縷飄散,黑色的袍在風中獵獵,邊緣舒展出如海浪般的曲線。

  身後是那雙帶著詭秘氣息的幽藍色翅膀,似焚燒,如毀滅。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仙族們在忌憚什麼。而那人卻只是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沒有任何動作。

  三方靜止。

  如果視野可以調整到足夠寬廣,能夠俯瞰這一整塊土地,現在的情況一定很有趣。

  前面是目標明確但舉棋不定卻又隨時可能動手的仙族;後面是心思難測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卻始終不動聲色的何處風流;中間是宛若熱狗裡那根被烤焦了的香腸的自己。

  太過詭異的沉默讓人覺得過分壓抑。

  她嘆口氣。

  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形勢下出現卻不出手,只有一個理由——他在等。

  等她求助。

  等她妥協。

  等她尋求庇護。

  等她心甘情願。

  這廝的做事風格還真是欠扁。

  屏幕上跳出何處風流的密語——“還不過來?”

  韓單咬牙,連說話的語氣也很欠扁……

  [密語]蓮姬:你是要讓我“過”到哪兒去?

  [密語]何處風流:如果你除了到我身邊來,還有別的路可以走的話,請隨意。

  韓單輕蔑的“切”了一聲,嘟囔道:“我還可以棄號或者不玩這破遊戲……”

  說歸說,《六界》算是她玩的比較順手的網游了,讓她棄號根本捨不得。畢竟,對她而言,把升級難出名了的花妖練到這個級別,已經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了。

  騎虎難下。

  [密語]蓮姬:你是真要和我結婚?

  [密語]何處風流:你對我哪兒不滿意?

  這個問題讓韓單一怔。

  除了性情稍微陰晴不定一些,身邊曖昧不清的女人多了一些,他應該算是尊含金量很高的大神,可是……

  [密語]蓮姬:我沒有什麼可不滿的,只不過風流公子娶妻,應徵者應該從魔城排到神城了,何必找我。

  這兩個城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直線距離最遠。

  [密語]何處風流: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嗎?我成全你。

  韓單囧成燒餅臉。

  大約是被這長長的僵持惹毛了,前方有仙族在試探性的驅馬往前。此時,蓮姬已經基本落入了他們的攻擊範圍。何處風流卻依舊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要出手相幫的意思。

  她氣結。這傢伙擺明了趁火打劫,想逼自己跟他結婚。而眼下形勢緊迫,能保住她不被輪白的,只有身後這個妖孽。

  她不得不做個決定。

  [密語]何處風流:聘禮和婚禮的檔次絕不會低於一般,婚姻期間我對你有保護義務。而且,除了遊戲,我不會和你產生任何現實聯繫。

  [密語]蓮姬:條件呢?

  [密語]何處風流:婚姻關係必須保持到我同意結束為止。

  看見他的保證,韓單反而踏實起來。網婚什麼的,對她來說本來就是海外仙山,虛無縹緲的東西。她最怕遇見那種不斷打聽手機號,要求視頻的男人。

  這場交易,怎麼看起來,都是自己賺了吶。

  此時,楚雲飛手中暴漲的劍氣突然消散,而氣焰囂張湧上前來的仙族也不約而同的停了步。

  只因一句話。

  場中,女子策驢轉過身去,青絲在微風中拂起,朱紅色的裙袂飛揚招展如蝶舞。

  她風情萬種的開口。

  “夫君,你胖的被城門卡住了嗎?”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19 AM 編輯

  第七章

  調情和情調的區別在於,你願不願意砸錢。

  在網游裡,悲摧的事有很多,比方說,頂著狂風暴雨般的攻擊把BOSS級妖怪砍到還有一點血的時候自己掛了;比方說,辛辛苦苦砸錢追來一個傳說美人,一視頻,發現對方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比方說,千辛萬苦磨BOSS掉出個高屬性武器,卡掉線了。再比方說,堵在城門外蹲點正好逮住追殺對象,卻不能撲上去動手。

  韓單覺得,此時的楚雲飛很讓人同情。她天生是個不惹事的性子,不過狐假虎威這種事情,總是很讓人心情愉悅的。

  於是,魔城門外,蓮姬騎著驢大搖大擺地在一眾仙族中安然無恙的穿行,身後跟著一隻藍翅膀鳥人,還有三隻趕來看熱鬧的圍觀群眾。

  在楚雲飛面前晃悠一圈,停住,慢悠悠地打出一排字。

  蓮姬:“夫君,我前夫上門來討分手費了。”

  一時間,眾人黑線。這一問讓楚雲飛動手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定在原地。

  [密語]雪牙:哈,未過門娘子的情債,你還是不還?

  [密語]何處風流:憑她那點小算計也想讓我做冤大頭?

  [密語]雪牙:嘖嘖,給女人花錢你一向不吝嗇,今天倒是小氣的很。

  [密語]何處風流:因人而異。

  “既然是娘子的債,為夫責無旁貸。今晚八點我在魔城等他來取,過期不候。”藍翅膀鳥人的回答顯得很大度。
禽獸……韓單腹誹,明明一毛不拔還要冠冕堂皇的唱高調。

  每月15號是各種族之間公約的停戰日。而當初設定停戰日是為了一個原因——那就是全體玩家可以在不被惡意PK的前提下安心為16號晚上的城戰做準備。於是,16號晚上八點=城戰時間=殺人不紅名=高額榮譽獎勵=魔族的屠殺節日=鬼才會敢去要錢……

  楚雲飛的臉上掛不住,一道白光回了城。一眾仙族見事主跑了,紛紛作鳥獸散。

  “走吧。”蓮姬轉身往天香城裡走。

  “去哪?”何處風流問。

  “結婚不是該去找月老嗎?”

  “你和那人結的時候也是這麼速戰速決?”他問。

  “嗯。婚前我們是路人甲和乙。”

  對話終止,組隊邀請和相擁邀請同時閃爍起來。

  本以為是帶她去月老那兒辦手續,卻見男子抱她掠過天際,向著離天香城越來越遠的地方飛去。

  何處風流的飛行速度很快,踹人的速度更快。在七的那句“你兩去哪”閃現2秒內,他就被踹出了隊伍,接著是月黑風高殺人夜。呃,雪牙是即刻主動退隊的,他果然是個智慧型的……大腦迴路形狀奇特的韓某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隊伍裡就剩下兩個人。

  隊長何處風流和隊員蓮姬。

  當他毫不停頓地抱著她飛過那個像七彩琉璃一樣的副本入口時,屏幕上出現的場景讓她眼前一亮。

  那座浮空的巨大島嶼,猶如用水晶雕塑一般散發出瑩潤的光。島上雲霧繚繞的山峰和墜入深潭的飛瀑,蒼翠欲滴的植物,亦真亦幻的彩虹,飛鳥掠過天空,白色的鹿群竄過草地。

  這種高級副本韓單從沒來過。她一邊擦擦口水,一邊怨恨起遊戲場景設計師來。憑什麼高級副本做的這麼漂亮,而自己能去的那些副本就黑洞洞陰森森的,這是嚴重的等級歧視!

  見那人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韓單忍不住問:“來這兒做什麼?”

  在山泉邊將她放下的何處風流收了翅膀,與她相對而立。

  “為了避免今後你用'路人甲和乙'來描述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決定在婚前先培養感情。”

  “……”韓單幾欲吐血,正要打字卻見靠近身邊的一隻落單白鹿忽然間泛出紅光,接著前肢離地,軀幹直立起來,上半身頓時成了龐大的肌肉男狀。

  這變化發生的太突然也太快,著實嚇了韓單一跳,直到看清鹿頭上顯示出的“狂暴鹿妖(138級)”字樣才反應過來,這鹿居然是副本裡的怪物……

  被它啃到焉有命在?

  她鼠標狂點,蓮姬跌跌撞撞地慌亂奔逃。

  “不試試你的'魅惑'?”那人袖手旁觀了一會兒,出聲提點。

  韓單將信將疑點了“魅惑之舞”。在蓮姬美人的華麗舞步中,一個大大的“MISS”在鹿妖腦袋上華麗閃現。

  “果然沒用。”何處風流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閃身向前,手中的武器不知何時換為一條銀色藤鞭。 “看好了,魅惑之舞應該是這樣的。”只見他周身縈繞七彩流光,手中銀鞭舞若遊龍。帶著男性角色的剛毅和利落,有一種剛柔相濟的美感。

  當銀光繚繞在那隻鹿妖身上時,它頓時失了神般停住腳步,隨即轉身撲向不遠處的另一隻鹿,頓時兩隻怪物糾纏在一處,相互撕咬直到其中一只倒地。

  “它居然會攻擊同類?”韓單目瞪口呆。

  何處風流:“你仔細看過你的技能列表嗎?”

  蓮姬:“沒有……”

  何處風流:“那麼,選這個職業純粹是因為它夠誘人?”

  除去某些需要花費RMB購買的時裝,花妖是所有女性角色中服裝最暴露的。

  蓮姬:“……鬼才因為這種原因。”

  何處風流轉移了話題:“後期的魅惑之舞不但可以驅使怪物攻擊同類,還可以給他附加暴怒、狂躁的激勵狀態,並且一定機率有讓怪物為你捨身的能力。”

  蓮姬:“什麼是捨身?”

  何處風流:“受到魅惑的怪物在花妖血量低於20%時會自爆為你回血。”

  蓮姬:“……”

  為毛她從來不知道魅惑還可以用成這樣?

  “鹿妖的抗魅惑能力很低,所以比較容易得手。而玩家的裝備上也通常不會特意鑲嵌有魅惑抗性的寶石,這就為擅長此道花妖提供了一種發展空間。”風流君循循善誘。

  蓮姬:“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的魅惑術用得好,下次就不用逃的那麼倉皇?”

  “看來你還不算很笨。”男人評價。

  [系統]玩家何處風流請求與您交易。

  韓單看著那些煉化很高的花妖極品裝備和一堆返生丸、洗點符、雙倍經驗丹之類的RMB道具咽了嚥口水,點了取消交易。

  “洗點符我自己買,其他的暫時不需要。”

  何處風流:“看在你喜歡我這麼久的份上,這些就算作聘禮的一部分。”

  這廝到底是要把那句“喜歡”用來揶揄她多久?韓單幾欲撓牆,於是黑著臉本著不拿白不拿的精神照單全收。

  他看著包裹裡多出來的50顆叫做“銀蓮花種子”的東西,問:“這算是嫁妝嗎?”

  “俗話說拿人手短,我也沒什麼可送你的,這個拿去玩玩好了……”她難得大方。

  花朵種子是從妖族的一項專有技能——“凝魂”中產生。雙擊“喚醒”後會出現一隻幼小的花靈圍繞在身旁,30秒後消失,屬於消耗品。根據花朵種類和製作者級別的不同,它們會對召喚者產生各種不同的增益類效果,但效果不可疊加且增加值比起醫者的BUFF微乎其微。因此,浪費技能點去學這項技能的人很少。

  何處風流喚出一隻,那短手短腳胖乎乎的小東西頭上頂著帽子般的銀色蓮花精靈般繞著他轉圈,身後還拖出一道銀色的光暈。

  [系統][銀蓮花]花靈為你增加10點防禦值,持續15分鐘。

  何處風流:“挺有趣。”

  總覺得很不搭吶,這個看起來一派肅殺的男人和那個圓滾滾的可愛小玩意兒。韓單忍不住笑。

  “把洗點符用了吧,我教你加點。”溪畔,他攬著她背靠桃樹席地而坐,清風繚繞水聲潺潺,桃花紛飛如雨,落滿一地。偶有飛鳥掠空而過,留下一串清脆鳴聲。

  “這麼一來,凝魂就不能用了。”她一臉遺憾,“魅惑真的要點滿?”

  “點滿之後去引一隻鹿來試試。”他起身,武器從藤鞭換到匕首,最後還是握了把法杖在手上。

  韓單黑線,這廝到底隨身帶著多少裝備?那些裝備件件都打造得人神共憤,到底砸了多少錢?還有,他的包裹到底有多大?

  看見狂暴鹿妖衝過來的時候她還是免不了緊張,手忙腳亂地看著一堆技能不知道先用什麼好。

  “先幻魂,再魅惑,然後枷鎖。”某人現場指導。

  完全不熟練的韓單把視線從快捷欄處移開,卻發現鹿妖已近在咫尺。

  “吾命休矣”幾個大字在腦海浮現的同時,一陣狂風將鹿妖絆住。

  “有我在,別慌。”他手舉法杖站在她身後。

  一次又一次的練習,從剛開始的不知所措到逐漸熟練,韓單學的很快。就138級的怪物而言,鹿妖的抗魅惑能力確實很低,連蓮姬這種小花妖的魅惑術都能達到將近40%的成功率。儘管她沒有能力殺掉其中的任何一隻,卻可以在不斷的練習中習得如何逃生。

  何處風流的移魂術進入冷卻時間時,兩人原地休息。

  “如果現在我攻擊你會怎麼樣?”她問。畢竟,剛才他已經耗空了力量、敏捷、體質三種能力來維持法師的智慧力。

  “你可以試試。”

  韓單改了PK模式,然後操縱蓮姬拿手中的藤鞭抽了他一下,只見對方腦袋上悠悠地冒出一個-500,血條驟減三分之一。

  果然……移魂師也不是萬能的。對於在此刻穿著頂級衣服還是脆弱得一塌糊塗的何處風流而言,如果遭到圍攻,絕對無力自保。這也就是為什麼移魂師都需要一群親密無間的隊友,是協作,也是庇護。

  蓮姬:“= =再抽兩下你就掛了。”

  何處風流:“你捨得?”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嫣然禍世 於 2014-9-4 10:58 PM 編輯

  第八章

  相親是一件遭遇愛情的小概率事件。

  阿潔回公寓見韓某人正一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搖頭道:“你這是要徹底融入宅女隊伍,還是打算投身網戀?”

  保持著蒙娜麗莎般微笑的韓單緩緩回頭:“今日天降橫財,本宮心情愉悅,不和你這小妞一般見識。”

  “橫財?”阿潔湊上前。

  只見屏幕上一個高大英武的黑衣男子劍走遊龍,砍倒妖怪無數。蓮姬尾隨其後,迅速在屍體邊撿起怪物掉落的各種財物,然後不時隨地丟出幾件來。

  “這是在幹嘛?”

  “蹭經驗外加斂財。”某人臉皮厚若磚牆。

  “我看見了,只不過你丟出來的是什麼?”

  “包裹裡堆滿了,只能比較之後把價錢低的再丟出來。”她萬分可惜的嘆口氣。

  阿潔飛過一個“瞧你那點出息”的鄙視眼神,隨即瞇著眼道,“怎麼,今兒你家老佛爺慈悲為懷赦免你了?”

  電腦前的人悠悠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眨眨眼,旋即忽然變了臉色,嗖的從椅子上跳起撲向床邊。

  “三十七個未接來電……”韓單捧著那隻靜音後被遺忘在枕頭底下的手機,欲哭無淚。

  “啊,貌似就快六點了吶。”阿潔悠然抿一口茶。

  韓單嘆口氣,按下回撥鍵,幾乎同時便聽見手機那邊傳來一句聲音達到擴音外放效果的“死丫頭”,那絕對是需要用一排感嘆號來加重語氣的稱呼,她意料之中般迅速把手機從耳朵旁移開。

  阿潔在一旁捂著嘴笑,一臉的幸災樂禍。

  大段的嘮叨加數落過後,韓單弱弱的冒出一句:“媽,我剛真的沒聽到手機響……”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是要折騰死我才罷休。”

  “說什麼呢媽,我哪兒折騰你了……”

  “不折騰?上次那個大學老師人多好,結果你套著T卹踏著人字拖去的。還有上上次……”

  “媽,你怎麼又翻出這些舊事來嘮叨。”

  “我可警告你,這次的小伙子是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人精明,樣子也不錯。你要是再出什麼鬼點子,我就把你的工資卡、信用卡統統沒收,然後再把唐伯虎送給小衡!”韓媽媽下最後通牒。

  “……我去,我去還不成嗎?”某人被迫妥協。

  “六點半,青雅咖啡,312包廂,準時到場。”老佛爺最後通牒。

  她口中的唐伯虎是一隻意氣風發的白貓。平日里一副唯我獨尊高高在上的傲嬌樣兒,喜歡趴在沙發上看電視,除了韓單,誰碰撓誰。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能讓它灰溜溜避之不及的,就是韓單六歲半的小侄兒——況衡。某次沙發之爭,唐伯虎非但沒有撓到他,反而被他用布袋套住從尾巴上硬生生拔下來好大一簇白毛之後,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唐伯虎就迅速弓身跳起,消失在客廳的某個角落。雖然這貓是個彆扭性格,韓單卻一味寵著它,讓她送人是一萬個不願意的,更別說送給況衡這個小魔星。

  只為愛屋及烏。

  某次算不得約會的巧遇,韓單看見杜松捧著貓糧到一家流浪貓之家,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幫忙救助這些小動物。他逗貓逗得愉快,她看他看得入神。他一回頭,她臉一紅,當下就領養了一隻回去,便是這只欺軟怕硬的唐伯虎。最初或許是為了給兩人找些共同話題,後來卻漸漸喜歡上這只古怪又可愛的小傢伙,看著它的時候,總能想起杜松溫和的眼神。一人一貓形影不離,要不是阿潔對動物毛髮過敏,她早就把唐伯虎帶到小公寓來了。

  韓單看了看表,時針已經偏過了五點,她留了一句“我有事,先下了”便迅速下線,套上外衣,梳了梳頭髮,頂著一張素顏,匆匆忙忙的踩著小高跟出門。穿過兩條街,直奔某高層住宅11樓。

  “……小單?”開門的女子看見她在這個時間出現有些詫異,忙把她讓進來,“吃飯了沒?和我們一起吃點吧。”

  “慧凝姐,我不吃了。呃,那個,小衡在不在?”她四處張望。

  “單單阿姨。”叼著一隻水餃的況衡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仰著頭沖她眨眼睛。

  某人笑容可掬的牽起男孩軟軟的小手:“小衡,阿姨帶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好!”童音軟糯糯的。

  “你這丫頭,”繫著圍裙的慧凝伸指在她額頭上一點,“又打什麼鬼主意?”

  她嘿嘿兩聲,“一會兒我就把他送回來。”說罷牽著小男孩就跑。

  出租車上。

  司機聽見後座上的一大一小對話如下。

  “小衡,棒棒糖好不好吃?”

  “好吃。”

  “今天阿姨要去參加一個活動,需要小衡幫個小忙,然後就有牛排吃了喲。”

  “是要讓我去幫你騙錢嗎?”

  “不是……”

  “阿姨,我不做出賣色相的事。”

  “……你這都是從哪學來的?”

  “XXTV的騙術大揭秘。”

  喂喂,到底是誰給他看這種電視的。

  “小衡乖,等會不叫我阿姨,叫我'媽媽',好不好?”

  “可是,阿姨是阿姨,媽媽是媽媽。”

  “阿姨在今天暫時扮演一下你媽媽,假裝的喲。”

  “阿姨,我那天在東成百貨看見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機器人吶。”

  你擺明了這是紅果果的敲詐!這孩子到底隨誰? !

  “等會阿姨就給你買。”憋屈的某人。

  “我現在覺得阿姨有點像媽媽了。”

  “……”臭小鬼!

  “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咖啡廳,那裡還有一個叔叔。”

  “噢,那我是在阿姨和叔叔開始活動之前,還是之後叫'媽媽'?”

  “……”韓單頂著司機複雜的目光滿頭黑線言語不能。

  服務生推開包間門的一瞬,韓單有一種錯覺。桌邊那個用修長胳膊撐著腦袋的男子側影,在柔和的燈光下,與杜松如此相似。

  或許是因為自己與他相處的畫面大多都只能看見側影。所以在明知無望的那些被稱為“以後”的時光裡,總是不斷的捕捉到那麼多的似曾相識。

  男子轉過臉來。

  於是,心跳不覺漏了一拍,卻在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突然收緊。剛剛充滿溫情的回憶畫面被硬生生的打破,甚至是在腦袋裡浮現出的,那些用來形容男子外貌的褒義詞也被人為地壓了下去。

  他們太不同。

  如果杜松是溫和的流水,那麼這個男子就像是露出尖銳的冰川。

  他的眸子很黑,像是讓人失去方向的濃重夜色。

  在公司裡時常可以看見這樣的眼神。它們是鋒利而冷漠的,彷若能刺破一切表像看透你的薄弱;它們是倨傲而桀驁的,包含著居高臨下的氣勢將一切握在掌中;他們是精明而冷靜的,擁有著算盡機關追求利益的本能。他們屬於被稱為精英的那一類人。

  對於韓單來說,這樣的眼神太過危險,讓她不自覺的想要遠離。

  既然如此,速戰速決。

  她從身後拖出那隻嘴巴里塞著棒棒糖的小傢伙,擠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向男子頷首道:“你好。”

  男子淡淡地望著她,並沒有任何表示,甚至完全沒有請她坐下的意思。

  什麼“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什麼“人精明,樣子也不錯”,明明就是個連基本禮貌都不懂得自大狂,而且,對待女士的這種態度,完全就不像個紳士。她腹誹。

  “我叫韓單。”她開門見山,​​“請問先生貴姓?”

  沉默了好一會,只見那人答道:“沈。”

  “我不知道介紹人之前跟沈先生說了什麼,但既然今天來相親,咳,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我的真實情況還是要和您說清楚。”韓單瞇著眼,清了清喉嚨,“這是我兒子,小衡。”說罷一把拉過那個正要對桌上蝴蝶蘭盆栽下毒手的白胖小子,抖了抖:“小衡,叫叔叔。”

  “哼。”那小子咕嚕嚕衝男子翻個白眼,一派驕橫跋扈的架勢,配合的天衣無縫。

  “年輕的時候一時衝動,婚未成卻添了個孩子。我相親了許多次都不成,主要是顧及到小衡的幸福,想替他尋個好父親。”她假作哀傷乘熱打鐵,“這孩子被我嬌慣壞了,總是和人處不好關係。”

  未婚媽媽外加一個難纏的小鬼,我就不信你不落荒而逃。韓單心中暗笑。

  他的目光從毛頭小子移回她身上,停頓片刻。臉上似乎浮上一點笑意,他環臂向後靠在沙發背上,語速緩慢地問:“所以?”

  “沈先生難道不介意?”看見對方完全不動聲色的表現,她心中不由充滿惡作劇失敗的挫敗感。

  男子淡笑,正要開口,卻聽敲門聲響起,服務生推開門道,“先生,您的客人。”

  一位身材高挑的長髮美女走了進來,紅色的細長高跟踏在木地板上,噔噔作響。

  韓單側臉看去,不由一驚。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薇薇安。”

  女子看見她,臉上也是一僵,疑惑地望向坐在對面的男子,隨即換上笑臉道:“沈總,看來我來早了。”接著轉向她,“韓單,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韓單一看見這個外號“週扒皮”的行政主管周維安就渾身緊張,急忙敷衍。

  她很是迷茫。

  這男人和周維安是什麼關係?她為什麼會在相親的時候出現?如果她是他的舊愛,自己會不會有麻煩?

  一連串的問號在腦袋裡盤旋。

  雖然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是直覺明顯的拉起警報——此地不宜久留。

  手機響起的很是時候,韓單迅速的接起來,只聽妹妹韓雙的聲音傳來:“姐,你又跑哪兒去了,相親的那個男人打電話來說你還沒出現,老媽說你5分鐘內不去她就燉了唐伯虎熬湯吶……”

  她按掉電話,怔怔地看了看對面的男人,接著瞅了眼桌上的服務鈴,上面標註著的包廂號清晰可見。

  213。後面還有一個小括號VIP。

  ——五點半,青雅咖啡,312包廂,準時到場。老佛爺的指令縈繞耳旁。

  匆匆忙忙,竟然記錯了包廂號。

  如果對面坐的人是自己,看見一個拖著小油瓶衝進來自我介紹求相親的人,恐怕早就笑趴了,此人能安靜地待到現在實屬給足了自己面子。

  偏偏現在還來了熟人。

  韓單只覺腦缺氧,頓時眼前一片黑,恨不得昏死過去。乘事態還沒有進一步擴大,她必須盡快收拾殘局。

  “那個,我忽然想起來今天還有點事……沈先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說完利落的牽著裝問題兒童的小衡起身,索性將錯就錯演下去。反正茫茫人海,再會無期。

  “媽媽,我們去買機器人嗎?”稚嫩的童聲在安靜的包廂裡顯得十分清脆。

  未婚得子之名徹底坐實的韓某人頂著周維安驚訝的眼神虎軀一震,圓滿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1 AM 編輯

  第九章

  人生如戲,與日俱增的,除了年齡,還有演技。

  312包廂內。

  當坐在對面的方臉正裝男人走出門接電話的時候,韓單幽幽的嘆口氣。

  “單單阿姨……”白胖小子把啃牛排的小油嘴湊上來,輕聲細語道,“商店快關門了。”

  “放心,我猜這人回來之後不到五分鐘肯定要走。”

  “為什麼?”好奇寶寶眨眼。

  “因為——他有急事!”

  現實往往殘酷,在牽線人口中聽到的必然是個賢良淑德聰明能幹的外企女職員,結果卻一個帶著孩子的未婚媽媽。這男人剛才離開的時候面色已然不善,接下來不過是禮節性的敷衍。

  果不其然,方臉男子再度進門,很是誠懇的致歉道:“韓小姐,實在不好意思,公司出了點小狀況,我得趕回去處理。”

  “哇,媽媽預測的真準,這個叔叔果然有急事。”看見某難纏小鬼用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吐槽,韓單滿頭黑線。 “您忙您忙……”她作善解人意狀含笑起身。

  那男子被小衡的話一哽,訕笑兩聲:“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帳我已經結了,我們有空再聯繫。”

  連聯繫方式都沒要去,那句“再聯繫”也不過白白一說。韓單低頭淡笑:“好。”

  所謂相親,便是這麼一回事情。由人搭橋,兩方座談,幾番審視,繼而作別。若是合了意,便再耗費些時間心思培養些親密,若不合意,連姓名樣貌通通忘了,再見也是路人甲乙。

  買了玩具,送白胖小子到家門口。這小傢伙神神秘秘地湊到耳邊,說:“單單阿姨,我覺得還是前一個叔叔長的順眼。”

  韓單無語凝噎,匆忙將他塞進門去。

  踱回小公寓,一開門,只見一張慘白的鬼臉,嚇得她倒退一步。

  “以後做了面膜別湊到門邊來,你想嚇死人?!”辨認出此無面人是阿潔後,韓單沖她翻個白眼。

  這妞一改往日敷面膜絕不說話的做派,神秘兮兮的冒出一句:“剛剛得到的消息,KL要變天了!”

  韓單皺眉:“要裁員了?”

  “……不是。”

  “要減工資?”

  “也不是……”

  “那變吧。”某人利落乾脆的表示對這一消息失去興趣,趴在電腦前繼續投身網絡遊戲的大業,硬生生地打擊了對方的傾訴欲。阿潔心理失衡,於是找根刺戳她痛處:“今兒的相親有成果嗎?”

  “有。”

  “真的?”萬年鐵樹居然要開花。

  “我體驗到了單親媽媽的情路艱辛。”

  果然,希望什麼的,都是浮雲吧。阿潔無奈:“……你猜你家老佛爺知道之後會有什麼結果?”

  “所以,恐怕我還要在你這兒打擾一段時間吶。”某人厚顏無恥。

  “趁早給我搬走,老娘看見你就想踩扁。”阿潔徹底拋棄賢淑偽裝,露出潑婦嘴臉,狠狠批鬥她的老賴行為。

  韓單咧嘴,充耳不聞,任憑她在耳旁聒噪。

  《六界》裡很是熱鬧。

  與每週一次的幫派戰不同,這種大規模的種族戰進行頻率……和大姨夫他老婆光顧的頻率一致,除去戰功可換取豐厚的獎勵和拉風的稱號之外,還是個人展現風采、種族之間比拼實力的角斗場,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妖族一向比較低調,偏安一隅,與相鄰的神族的聯盟關係保持了很長時間,前不久神族族長退了位,好戰激進份子宣布掌權,挑起的戰爭不斷。使得妖族同盟身陷其中不勝其煩,黑貓不睡順應民意要求終止盟約,結果神族索性撕破臉,乘妖族戰備不充分,下了戰書。

  韓單上線的時候,神族已經兵臨城外。

  對於蓮姬這種小龍套而言,能夠確保自身安全已然不易,更不要說上陣殺敵了。

  然而,頂著爆裂的神族攻擊技能死守城門的妖族戰士們,以身犯險全力吟唱加血的妖族醫者們,重生後再次撲向敵軍自爆的妖族法師們……激戰的氛圍讓韓單這種城戰無能星人都心潮澎湃起來。

  她迅速向祭壇跑去。

  作為最恢弘的標誌性建築之一,祭壇設在各種族主城的中心。它除了作為族人每日任務——“獻祭”的載體外,還是一場戰爭的終點。一旦祭壇被攻陷毀壞,也就意味著城池被攻陷。

  為了增加不同級別玩家的參與度,種族戰包括兩個組成部分。一是兵戎相見的激戰,二是堅守後方的禱告。當前線浴血奮戰的時候,諸如蓮姬一樣的低等級玩家則聚集在祭壇邊祈禱。隨著禱告者數量和祈禱時長的增加,那散發出銀色的光芒巨大花朵會緩慢地張開花瓣。花開的程度則影響著全體妖族防禦力和攻擊力附加值的大小。

  這場仗,還能撐多久?韓單不斷轉移視角觀察戰況。

  妖族是以輔助類技能見長的族群,有很強的領悟和駕馭能力。他們天生對於眩暈、定身之類的負面狀態有極高的抗性。防禦力雖然稍高於魔族,卻遜於神族和人族,與皮糙肉厚的獸族相比更顯渺小。在神族的強勢遠程快攻下,已然亂了陣腳。

  [族群]妖氣襲人:左側快頂不住了……

  [族群]愛加棄等於傷:KAO,這幫傢伙全部擁到城門左邊來了,師太你的陷阱真不給力。

  [族群]小滅絕:衝進來的這幫人敏捷都高,不中陷阱我有什麼辦法……

  [族群]狐狸已成精:老公我又掛了,這都第八次了。

  [族群]熊貓已成俠:加油,再死三次就趕上我了。

  [族群][長老]水墨丹青:貓,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

  此時的祈禱增益無異於杯水車薪,結果已然顯而易見。每個人心裡都充滿著不甘。低沉的情緒中,族長下了決定。

  [族群][族長]黑貓​​不睡:結束吧。大家辛苦了。

  接著,屏幕上出現一排金黃色的大字。

  [系統]妖族族長“黑貓不睡”向神族族長“殺戮天性”呈上降表,認輸求和。

  妖族因為精通製造、打造技能而一向富庶。此時黑貓不睡主動認輸,彰顯一族之長的氣魄。畢竟,比起正常打完戰爭得到的戰功和名譽獎勵外,提前結束戰爭要繳納的銀子不是小數目,神族可謂大發一筆橫財。

  妖族眾人雖有遺憾卻也無奈默認了事實——再打下去也是無謂掙扎。經此一役,妖族元氣已傷,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重整旗鼓。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遠比願望復雜。

  [系統]神族族長“殺戮天性”拒絕了妖族族長“黑貓不睡”的請降。

  眾人不由跌破眼鏡。

  [世界]鳳雛:沒必要趕盡殺絕吧,神族真搞笑。

  [世界]天龍八步:啊哈,神族倒是很執著嘛,送到手的銀子都不要。

  [世界]蘇小喬:真有型,殺戮天性好帥。

  [世界]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名字到底能有多長:神族算個P。

  [世界]蜜糖の小懶:沒有人家的本事就別裝大爺,你們獸族有本事也去打個漂亮仗來看看。

  [世界]如花大叔:勝就勝了,這種做法也太不厚道。

  [世界]夏侯斌初: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唄,有本事別問妖族買裝備。

  [世界]臥龍:人善被人欺。

  ……

  一方主動認輸,另一方接受是常理。一是因為各方都墨守底線,維持著必要的風度。二是因為玩家同屬一區,妖族又向來平和,遠談不上仇恨,故而都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見好就收。

  就在黑貓不睡發出請求的時候妖族已基本停止戰鬥,神族得以長驅直入。

  [世界][族長]殺戮天性:戰功最高的三人設為長老,各獎勵一萬金。

  在這樣的激勵政策下,神族們猶如打了雞血,並不攻占祭壇結束戰鬥,而是紅著眼追著奔逃的妖族亂砍。

  [族群][長老]水墨丹青:這幫畜生真是欺人太甚。

  [族群]蝶衣:……打不過他們,怎麼辦才好?

  [族群][長老]諸葛妖妖:我聯繫其他幾個族長……好像都不在。

  [族群]藍月:這種時候他們會管才怪,明擺著是置之不理吧。

  [族群]小滅絕:SOS!我剛一複活就被殺了!

  [族群][族長]黑貓​​不睡:已經掛了的暫時不要復活,活著的用傳送符出城。從今天開始,只要看見神族落單的,就給我群起而滅之!

  戰勢如此,甚是無奈。報復什麼的,也只能留待日後了。

  韓單看著屏幕上戰火瀰漫的天香城,不斷倒下的妖族群眾,以及被群攻掃倒的蓮姬美人,嘆口氣。

  此時,已經逃不出去了吧。

  下線,還是……

  她點開好友欄,猶豫很久,發了條消息過去。

  [密語]蓮姬:在嗎?

  片刻,便得到回應。

  [密語]何處風流:你在哪?

  [密語]蓮姬:天香城裡。

  [密語]何處風流:你參戰了?

  [密語]蓮姬:種族興亡,匹夫有責嘛。

  幾秒之後,韓單看著好友列表裡頭像閃爍跳動。對話框裡浮出一行小字。

  [密語]何處風流:傻瓜。躺著別動,為夫來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2 AM 編輯

  第十

  一個失敗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多事的女人。

  韓單硬是被那句看似溫柔體貼又無限YY的偽情話噎住了,憤懣的翻個白眼,斟酌片刻,回道。

  [密語]蓮姬:這兒正在被屠城,你是打算來陪葬?

  [密語]何處風流:我不幸身亡也該算殉情才對。

  她不由輕笑出聲。

  就在這時,一旁的神族軍團開始泛起一陣小躁動。

  “天上飛著的……我眼花?”

  “魔族不是在跟仙族打嗎?”

  “結束了?”

  “沒看到系統公告。”

  “只有這麼幾個,是路過的吧。不過那隻白色的難道是……”

  “大驚小怪,我們這麼多人,滅那幾個還不是像踩螞蟻一樣。”

  ……

  韓單轉換視角望向天空。

  四對翅膀在蒼茫的夜空中模糊了輪廓,飛快掠過的身影掩映星光俯沖向大地,輕巧的落在祭壇正中。

  這是韓單第一次同時看見四人的合體狀態。

  何處風流的那隻鳥名叫“冥火”。合體時翅膀虛化,猶如燃著的幽藍色鬼火,流光暗湧。

  七的翅膀主調是黑色,呈倒鉤狀的羽毛邊緣泛出暗紅,尾羽上垂落點點紅光,宛若滴血。

  月黑風高殺人夜的翅膀足有普通魔族的兩倍大,黑的徹底,彷彿將一切光線都吸了進去。

  四人中最顯眼的是雪牙。他合體後的模樣有一種詭異的華麗……銀光繚繞中,每片白羽上似乎都刻了銀紋,羽翼發出一種金屬質感。那種耀眼的銀色配合他白色的服裝,在魔族以暗色調為主的翅膀中顯得十分特別。

  在七那句“人挺多嘛”算是打了招呼後,幾重大規模的群攻同時在祭壇周圍爆裂。伴隨著“妖族主城失守,祭壇被毀,神族在種族戰中取得勝利”的系統消息,城市中心瞬間成了一片死亡廢墟。

  這條消息意味著神妖兩族大戰的結束。這之後,兩族之間的惡意PK將會受到紅名處罰。

  韓單望著橫屍一地的神族入侵者,頓覺心理平衡。

  “夫人如果是仰面躺著,或許會讓為夫更有興致一點。”

  銀髮紫瞳,玄黑披風,幽藍羽翼。

  那人就這麼招搖的出現在自己身旁,站在這片龐大廢墟的中央。

  一瞬間,韓單有些恍惚。

  自從打遊戲後,第一次有了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

  明知道是虛幻,卻還是會覺得溫暖。

  逃無可逃的時候,無能為力的時候,束手無策的時候,無枝可依的時候。

  有一個人,會為我而來。

  [世界]糖人街九號:號外號外,天香城內驚現魔族。

  [世界]愛捅婁子的小燕子:魔族和仙族的戰爭正打得熱火朝天,怎麼會跑那去?

  [世界]紙飛機:妖族叫了他們幫忙?這兩族要結盟嗎​​?

  [世界]媽,我冷:什麼亂七八糟的,魔族都在這打著呢,誰去天香城了?

  [世界]糖人街九號:何處風流、雪牙、七、月黑風高殺人夜。

  [世界]地上鞋兩雙:……就四個?

  [世界]我爸是變形金剛:汗。這算是個人行為吧。

  [世界]別打臉:種族戰都不參加了嗎?自從某人辭掉族長之後,魔族人心都散了。

  [世界]二是一種態度:對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他為嘛辭職?

  [世界]懸壺公:據說是因為PK輸給夢魘了。

  [世界]姓蒼名井空:汗,打個架要不要弄得這麼嚴重啊?

  [世界]左邊的左:打架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麼打。

  [世界]右邊的右:紅顏禍水,老婆你千萬不要出牆,你老公我手無縛雞之力,打不贏強悍的情敵。

  [世界]左邊的左:……欠打了你。

  [世界]哎呀:真懷念以前魔族統一的時候,無可匹敵吶。

  [世界]拿鐵好甜:奇怪的是暗閣和血色盛宴之間都不開戰呢,照理說不是應該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嗎?

  [世界]叮噹貓的百寶袋:噓!你是想被那兩個殺手幫派追殺咩?

  ……

  神族的大部隊本來就圍在城中,幾秒的功夫便聚攏過來。大約是還未摸清對方的來意,加上對魔族有所忌憚,沒有人率先動手。

  [密語]何處風流:夫人不願起身,是想讓為夫陪你躺會兒?

  戲謔的​​口氣,完全無視了周圍殺氣騰騰聚攏來的人群。

  被月黑風高殺人夜復活的蓮姬哀嘆紅顏薄命。這種情況下被圍,連何處風流他們逃生的機會都很小,何況是自己。妖族復活點就在祭壇邊,強行下線的話人物也會被卡在遊戲中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足夠神族們把自己砍死N次,掉級是一定的了。

  “真讓人意外,那邊魔族打得費勁,這邊還有跑出來尋花問柳的。”神族中一個名叫“痴心菲兒”的女子語氣輕蔑地說,“曾經風光無限的族長大人,現在連種族戰都沒份參加,還真是……”話說半句,尾部那省略號分外激發人的想像力。

  族長大人?曾經的?

  剛才世界頻道上說的難道是他?

  韓單一怔。

  “聽說女人通常會對自己看不上的男人表示輕蔑,對看不上自己的男人表示憎惡,從你的口氣看來……”何處風流頓了頓,“是對我由愛生恨?”

  “你少往臉上貼金!”痴心菲兒罵道,“我老公比你厲害多了,我才不會喜歡一個花痴男。”

  雪牙:“咦,我依稀記得論壇裡有一個挺熱的帖子,題目叫做什麼來著……”

  七:“痴心姐表白什麼的,好像。”

  月黑風高殺人夜:“論壇交流區,第5頁第3行。”

  毒舌男迅速反擊,雪牙挑起話題,七立刻跟進,夜全力一擊,這幾人的密切配合讓韓單嘆為觀止。

  那個名為《痴心姐丹心一片,風流哥金石為開》的截圖帖子發在一個月前。

  畫面是在月老廟門外,痴心菲兒和何處風流兩個人。

  三張截圖上分別能看見三句話,其中兩句是出自痴心妞的口。

  一句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句是“娶我好不好?”

  還有一句是何處風流說的。就一個字。

  “好。”

  回帖四十八頁,也算是大熱過。跟帖者失望有之,譏諷有之,還有一類祝福的間或夾雜在其中,也算是陣容強大。

  韓單暗笑。這帖子必然是這痴心姑娘發的,那時兩人大約親近過一段,她便想用輿論造勢好將這男人圈住,不料此刻搬石砸腳被雪牙拿出來當劍使。

  “老公……”痴心菲兒場內求助。

  “何處風流,你今天是到我的地盤來挑釁的?”她身旁騎著巨狼的金甲狂戰適時開口。面上覆著金色面具男子背著一桿金色長槍,頭上“殺戮天性”四個大字很是奪目。

  “有人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突兀的一句。

  直到她說話,眾人的視線這才轉移到那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妖族小妞身上。 80級的紅色修行衣普通得不像樣,連附加屬性都沒有,只是因為妖族的女性角色設定而顯出幾分嫵媚。

  那抹鮮紅在一群鎧甲華麗刀兵森然的高級玩家中間,顯得愈加渺小。

  蓮姬挺著那單薄的小身板,很是豪邁的丟下一句話。

  “天香城永遠都只能是妖族的地盤。​​”

  “妖族還有沒死乾淨的……”神族弓箭手的遠攻技能“流光”破空而來,激起一道金色的花火。

  剎那間,月黑風高殺人夜解除了合體狀態,那隻鳥化作一股黑色煙幕將蓮姬團團圍住。那隻金色羽箭沒入其中,不留一絲痕蹟的消散。

  幾乎是同時,雪牙的身形一閃,下一秒已經出現在神族人群中,那弓箭手一驚,第二個技能還沒來得及釋放便已倒地。

  “我的戒指!”倒地的弓箭手怒吼。

  “煉化只有+11而已嘛,看來你全身上下沒什麼好東西呢。”狐面人的沮喪看起來萬分欠扁。

  七出招的快韓單是見識過的,而雪牙的移動速度和路線精準更是猶如鬼魅。只不過讓她覺得更匪夷所思的,是平時一擊就倒得蓮姬仍□的站著……

  呃,那突然變長的血條是怎麼回事?

  [系統]您已經被“一隻胖到飛不起來的鳥”附體,“相濟”附體狀態持續30秒。

  韓單囧,這鳥名兒還真讓人哭笑不得。她看著煙幕中毫髮無損的蓮姬,不由對那隻貌不驚人卻屬性驚人的鳥兒充滿敬意,它的血量居然高達蓮姬自身的十倍。

  陰陽師到達一定級別可以將自己的靈獸當做媒介依附在玩家身上,根據目的的不同,分為兩種,一種是讓對方陷入各種不良狀態,根據靈獸的資質不同,會對被附體者產生吸血、下毒、盲刺等效果,稱為“樊籠”。

  另一種則是替對方抵擋傷害,將被附體角色所受到的一切傷害將首先轉移到靈獸身上,直至靈獸死亡。就是她正在被保護的“相濟”。

  如果說七的快是技能使用的高效,雪牙的快是跑位技巧的嫻熟,那麼月黑風高殺人夜的快則是預測動向後發動技能的反應速度。陰陽師算是個難操縱的職業,複雜的技能,長短不一的冷卻時間,只有精準的計算出時機,才能絕殺和自保。他們可以是攻擊上一無是處的雞肋,也可以是危急時執掌生死的神祗。

  高攻擊的狂暴武士,高效率的盜賊刺客,強控場的陰陽師,外加一個可以在任何位置上使用任何需要技能的移魂師,將這樣的組合做對手是令人生畏的。可是雙拳難敵四手,眼下敵人層層包圍,逃無可逃。韓單不由有些擔憂地看了眼自己身旁的銀髮男子。

  “在我沒同意之前,最好別碰她。”何處風流手中已然換上一根流光溢彩的法杖。

  寂夜將至。遠方天空掛上一輪新月,如鉤。

  火光搖曳,風聲獵獵。

  他站一眾神族面前,將身後的她與那些危險和殺意阻隔開來。

  那個銀髮藍翼的背影,風華卓然,高傲狷狂。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4 AM 編輯

  第十一章

  你像柯南一樣,每一次出現都讓我的生活中充滿了不安。

  [世界]糖人街九號:開打了!風流四人組挑戰神族大軍!

  [世界]非煙:風流哥哥必勝!

  [世界]納蘭琳瑯:非煙你這個腦殘女又爬上來裝什麼嫩,我警告你最後一次,少跟在風流後面,見一次殺一次。

  [世界]情如流水夢相思:喲,納蘭,你還要不要你那張老臉?

  [世界]玉玲瓏:這是狗咬狗呢,真熱鬧。

  [世界]紫蘇:你怎麼不撲過去,是怕咬不過人家吧?

  [世界]玉玲瓏:手下敗將還敢露頭,不知道當時是誰說要輸了就刪號消失的。

  [世界]紫蘇:那次是我網卡饒你一命,我說過,我得不到的,你玉玲瓏也要不起!

  [世界]張三瘋:……一牽扯到風流,這群女人都瘋了。

  [世界]紙飛機:下注了下注了,4挑N的結果,大家去論壇踴躍投票!

  [世界]別打臉:如果我投輸,會被追殺嗎?

  ……

  紛擾嘈雜的世界頻道最終因為一句話而沉寂下來。

  [世界]殺戮天性:何處風流,今天是你挑起的爭端,要麼就把你身後的妖族女人交給我,要麼就別怪我不手下留情。

  所有人都靜觀其變。

  她皺了眉。殺戮天性是想把爭端轉變為一種對抗,一方面逼何處風流把今天的四對N應承下來,一方面又為這種毫無公平可言的戰鬥找好藉口。剛才何處風流已經擺出了回護的姿態,現在交出自己必然會被人恥笑。然而如果他不交,神族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動手,以四敵百,結果可想而知。

  韓單在鍵盤上劈裡啪啦的飛快打字。

  [密語]蓮姬:現在的情況,裝掉線什麼的最管用了,我先下了……

  [密語]何處風流:等等。

  她一愣,只見他說。

  [密語]何處風流:為夫好不容易有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機會,怎麼能這麼輕易錯過?

  [密語]蓮姬:你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勝算,會被輪白的。

  [密語]何處風流:如果我贏了呢?

  [密語]蓮姬:贏個鬼啊……你要能贏我就去世界刷一百遍“我是豬”。

  [密語]何處風流:一言為定。按住Enter鍵別動。

  說罷,世界上刷過一句話。

  [世界]何處風流:恐怕不行,怎麼說她也是我沒過門的媳婦。

  宛如投向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砸​​起軒然大波。世界頻道炸開了鍋,在眾多“那女人是誰?”的質問聲中,韓單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

  這傢伙就不知道什麼叫低調嗎?

  如果說上次他的反應是對八卦消息模棱兩可的回應,這一次則成了毫無避諱的宣告,影響範圍從蝴蝶蘭和黑玫瑰變成了全服那些明戀、暗戀、各種戀著他的女人們。

  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世界]殺戮天性:哈,今兒是你自己找死,兄弟們,動手!

  說罷一馬當先的衝上前來,身後是如潮水般撲來的神族軍團。

  韓單眼看痴心菲兒殺招將至,正在手足無措,一眨眼卻發現蓮姬懸浮在半空。那雙銀白翅膀下面,抱著她的正是雪牙。

  [隊伍]雪牙:有人委託我照顧你,乖,別亂動。

  他將她放在高處的房頂上,隨後收了翅膀站在她身邊。

  [隊伍]蓮姬:你不下去幫忙?

  他閒適的態度讓人很不淡定。

  [隊伍]雪牙:看清位置才好下手,值錢的獵物總是不太好捉。

  [隊伍]蓮姬:你是我見過最敬業的小偷。

  [隊伍]雪牙:謝謝誇獎。

  說罷,抖出翅膀一躍而下。

  戰鬥正酣。魔族的合體技決定了他們可以在無需發動時間的前提下完成飛翔和落地。處於飛翔狀態的時候不能攻擊和被攻擊,四人時而低飛躲開傷害,時而落入人群發動技能。即便如此,他們也會被神族的束縛和冰封等技能凍住,魔族體質偏弱防禦較低,一時間猛增猛減的血條讓人看得心驚肉跳。普通的回血藥都需要冷卻時間,燒RMB的高級丹藥光效環繞在他們周圍幾乎形成了一個繭。奢侈啊……

  此時的戰鬥與種族戰時不同,每一次死亡都將會受到經驗下降8%和金錢損失的懲罰。更讓人抓狂的是,還有一個專職小偷在屍體旁神出鬼沒的偷裝備。

  站得高自然縱覽全局。不一會兒韓單發現有些古怪。

  這四人的攻擊方式很不尋常。

  他們的目標似乎是有意集中限定在幾個人身上。包括被殺戮天性纏住的何處風流,他的群攻以大規模冰凍和麻痺為主,而致命攻擊點卻集中落在某幾個人身上。連本應作為後盾的陰陽師也頻頻使用負面技能。雪牙偷襲得手後冒著生命危險停留在死者身邊使用竊取技能,幾次差點因此而喪命。

  不僅他們的行為怪異,大部分神族的表現也很讓人費解。

  幾名醫者並不去管地上死亡的戰士,卻隨著魔族四人的攻擊,把復活的目標集中在固定的幾個人身上。而另一批有戰鬥力的神族幾乎沒有發動攻擊,哪怕是在沒有被技能定住的情況下,也只是跟隨著其他人的步子移動。如果不是從高處俯瞰,這樣的行為在混亂的戰鬥中不會被注意到。

  這是為什麼?

  轉眼四人的剩餘合體時間已經逼近末尾。幾個起落間,幾乎是同時的,四人突然向著殺戮天性攻去。

  巨大的爆裂在地面上盛開,掀起滔天巨浪。煙幕中,四道身影如飛鳥般掠起,落在屋頂上。

  光效漸散,神族族長橫躺在地。

  “媽的!何處風流,你有本事別逃!”殺戮天性氣紅了眼,“老子今天不輪白你就刪號走人!”

  “花了這麼多錢,刪了多可惜。”男人語氣慵懶。

  殺戮天性:“白鳶,還冷著幹嘛?趕快復活我。”

  一旁守候的神族醫者上前幾步,正要吟唱復活術卻被一道金色的雷擊打斷,她腳下生長出無數冰凌,晶瑩剔透的將她包裹其中。

  而動手的人卻是她身後的神族法師——一劍霜寒。

  這樣的變故讓關注事態發展的眾人陷入一片驚愕。

  場中的氣氛彷彿結了冰。

  “霜寒,你幹什麼?”白鳶質問。

  “殤影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句話。”一劍霜寒緩緩上前,“他說,'神族不戰不是因為不敢戰,而是因為不能戰'。”

  殤影?韓單眨眨眼。

  前不久那個一直平和的神族族長殤影忽然刪號離開,長老殺戮天性上位,外傳是內鬥分裂,內情誰都不知。今天看來,事情也蹊蹺的很。

  一劍霜寒頓了頓,繼續說道,“神族等級分佈不均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已經成熟的高級玩家少,100到135級玩家又需要大把的練級時間。幾場仗打下來,倉庫裡原本就不多的儲備物資幾乎消耗殆盡,更是有人不斷掉級。殺戮天性,你一味好戰帶來的結果就是毀了殤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龐大族群。”

  從上方看去,此時的神族已經站成涇渭分明的兩派,而以一劍霜寒為代表的主和派人數遠遠多於另一方。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不是有殺戮帶著你們,神族能有今天這麼強盛?”痴心菲兒罵道,“一群白眼狼!”

  “他讓神族和原本的同盟決裂,不斷挑起各種爭端,四處結仇,導致級低的神族玩家總被報復的人惡意濫殺。這就是強盛?”藍衣女子“旋木的眼淚”開口道,“就算我們可以容忍他的好戰,也絕不能容忍他設陷阱輪白殤影!”

  “他輪白了殤影?”質問排山倒海而來,原本站在殺戮一方的許多人倒戈相向。畢竟,前族長殤影人緣一向很好,而且殺戮天性還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徒弟。

  “這幫孫子!”名叫雷鬼的神族刀客罵道,“怪不得族群倉庫裡的還魂丹全沒了,每次復活我們的都是醫者,不是陰陽師,他們早就設計好讓我們幾個掉級。”

  “那四個魔族是他們找來的幫手。”他身邊的弓手說,“他們剛才有意的追著我殺。我降了三級,刀和項鍊都被那個小偷偷走了。”

  大勢已定,再戰,已經無望。

  “該算是生意才對。”七懶洋洋的坐在屋簷邊插話,“我們要價不低。”

  原來如此。

  一切從最初就已經計劃周詳。

  神族和妖族的戰爭,他算準了妖族會輸,所以出現在天香城裡,對殺紅眼的神族族長挑起爭鬥,引他入局。然後把攻擊集中在殺戮天性的幾個得力助手身上,讓他們掉級,並由雪牙竊取他們的高品階裝備。天香城的兩個錢莊倉庫離城中心都很遠,他們必然來不及提取庫存的裝備。

  神族的一些人早就知道了這個計策,這也就是為什麼神族的醫者在復活那幾人時動作普遍很慢。他們得到了一劍霜寒的授意,務必讓雪牙偷到裝備再使用複活術。單憑自己的力量,神族即便能將殺戮天性從王座上拉下來,但必然會造成兩派的兩敗俱傷,最終削弱全族實力,而僱傭的魔族殺手則很高效的完成了這一切。

  眾叛親離的領導者。

  無能為力的追隨者。

  聲勢浩大的反叛者。

  作壁上觀的暗殺者。

  原來,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鬧劇,而她正好是計劃裡錦上添花的一部分。

  韓單看向身旁的男子,不覺心裡悶悶的,像是陰天裡久久不至的那場雨。

  怎麼會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失落感呢?

  這不過是一個虛擬世界裡的遊戲。

  用民主決議撤免了殺戮天性族長職位​​,並把他和主戰派一起驅逐出了族群之後,一劍霜寒來到幾人面前說:“我該說聲謝謝,本來我以為你們不會來。”

  狐面人笑道:“你該謝謝小妖精,如果她不在天香城,風流也不會答應你的交易。”

  看見這句話韓單愣了愣。

  只見銀光一閃,神族男子已然倒地。動手的正是何處風流。

  不遠處的神族大驚,忙圍上前來。

  “沒事。”趴在地上的一劍霜寒開口,“剛才讓人向蓮姬動手是我不對,我當時怕你們會直接帶著她離開。我道歉。”

  “你該慶幸她沒死,不然我會讓你和殺戮天性一樣慘。”何處風流手中的劍寒氣逼人。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1: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5 AM 編輯

  第十二章

  人生的無常在於那些不能被預見的相遇和別離。

  夜幕下的江深沉安靜。

  她抬眼,遠遠望見對岸閃爍的霓虹。

  “可惜了。”男子站在她身邊,微笑。

  “什麼?”紅酒微醺,她有些迷茫的眨眨眼。

  “沒讓我在大一就和你這麼親近。”男子作惋惜狀。

  “呵。”微涼的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吹散了她的發。 “大學時代我大約是女生里最沒魅力的一個,人家的戀愛次數都以十位計了,我除了一場無疾而終的鬧劇,卻連一束玫瑰都沒收到過。”

  “那時候的戀愛更像是幼稚的配對遊戲,修成正果的不多。”

  “多謝安慰。”她勾起嘴角。

  “事實如此。況且你並不缺乏魅力。據我所知,有不少男生對你有好感。”

  她彎起眼睛自嘲道:“那些'對我有好感'的男生們都忙著去上晚自修了麼?”

  “他們啊,還不是因為……”他的話斷在中途,看見她正用漆黑的眸子望著他,笑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杜松。”她看著他的背影,輕喚一聲。

  男子轉身的側影在月光下有些朦朧。他站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清朗溫和。

  她捏緊了拳,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聽見自己單薄的有些細微顫抖的聲音,猶如飄落在湖心的一片離枝花瓣。

  “我很喜歡你。”

  ……

  忽然刺耳的尖銳傾覆世界,天空碎成剔透的玻璃從高處下墜,在被刺穿之前,韓單猛地睜開眼。

  床頭的鬧鐘震耳欲聾。

  原來是夢。

  那時,那地,那人,那景。在她無數次的回想中用一種柔和卻深刻的方式植入記憶,再抹不去。

  那句在現實中始終不曾說出口的“我喜歡你”,終於在夢境裡成全。

  如果當時說了,結局會不會不同。

  她無數次的為此而遺憾,又無數次的勸自己釋然。

  正當韓單盯著天花板陷入低氣壓,忽的有人在她眼前揮揮手。

  “好好享受你自由的最後一日吧,我去上班了。”阿潔風乾了指甲油,對著鏡子整了整衣領,踏著小高跟風風火火的出門。

  睡意全無。韓單爬起來翻箱倒櫃的找牛奶,然後叼著麵包爬上網。

  《六界》裡的清晨顯得有些安靜。

  經過一晚上的修繕,天香城已經基本恢復了原貌。朝陽從城牆遮住的天空一點點緩慢升起,街市上掛機的攤販還未從睡夢中醒來。

  看見何處風流的頭像灰白地沉寂在好友列表裡,韓單不由笑了。不知不覺開始在上線之後找他,這習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點開任務列表,她的目光被釘在其中一個紫色挑戰任務上。金錢、大量經驗,還有在附加隨機屬性的高品質手鐲……獎勵惹得韓單咽了口唾沫。所謂利令智昏,迅速跳上小毛驢直奔任務怪而去的蓮姬童鞋完全沒有註意到任務難度後面的四顆星。

  碧水灣是一片淺灘,那裡生活著一**可愛的蝦兵蟹將和一隻風流倜儻的龍王太子……喂喂,那隻腦袋長的像馴鹿一樣的東西真的是龍王太子嗎?

  蓮姬正對著青面獠牙的任務怪大眼瞪小眼時,卻見對方冷哼一聲,丟出一句“大膽!竟敢覬覦本殿的美貌!”言畢廣袖一揮,招出兩條水龍朝蓮姬襲去。毫無準備的韓單被那句話鎮住,抵抗幾秒,倒地身亡。

  這自戀狂居然能自動切換成主動怪。果然,獎勵豐厚的任務不是那麼容易就成功的。某人吸取教訓,重生後先去買了一堆血藥,調整好狀態挺身上前。

  三十秒後,一個淒慘的女聲響徹碧水灣,太子殿下再度無限妖嬈地從她身上踩過。

  韓單對著幾分鐘內直降16%的經驗條怒火中燒,為了不重蹈前兩次的覆轍,她一狠心在集市上花重金買了幾張回魂符(注:消耗品,使用該符咒復活時不掉經驗)咬牙切齒的重回故地。

  這次她學乖了,打幾下跑兩步,把補血藥的冷卻時間熬過去再撲上去打。

  眼看著怪物血條在她的持久戰下見底,韓單喜上眉梢。不料太子殿下突然雙眼泛紅,淒厲喊了一句“本殿寧死不從!”一道青煙化身金龍,對著蓮姬就是一陣猛撓。此番變故大大出乎韓單意料,蓮姬那小身板勉強支撐了兩下,加血困難卻又被龍纏住動彈不得,終於屏幕一暗第三次掛了。

  用掉回魂符的韓單在腦袋裡飛快完成成本計算,陷入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沮喪中,卻發現彈出一個對話框。

  [系統]怪物強大,勢單力薄,一個人很難搞定?尋找一群朋友吧。同心協力,相互守望,讓你的《六界》生涯更加精彩!您需要呼朋引伴嗎?

  朋友嗎……韓單猶豫了一下,點了“確定”。

  [系統]您的請求已經發出,180秒內,請等待響應。

  就在三分鐘即將過去的時候,忽然跳出一條黃色的提示。

  [系統]玩家“墨千隱”響應您的呼喚,請求加您為好友。

  [好友]墨千隱:打龍太子?

  [好友]蓮姬:嗯。

  [好友]墨千隱:掛了三次?

  [好友]蓮姬:……嗯。

  [好友]墨千隱:等我。

  不一會兒,便看見一綠衣男子策馬而來,在她面前站定。

  韓單隨手點開他的資料,墨千隱,人族醫者,88級。

  喂喂……來幫手的話至少也給我來個能打能抗的角色嘛,這多了一奶媽算是怎麼回事兒?一個是打怪基本靠磨的花妖,一個是攻擊基本無能的醫者,韓單一副苦瓜臉,暗道前途堪憂。

  組隊後男子利落的舉杖吟唱,給蓮姬加上五花八門的BUFF,隨即站到一旁再無動作。

  兩人靜默片刻。

  [隊伍]墨千隱:還不動手?

  [隊伍]蓮姬:我一個人打?

  [隊伍]墨千隱:當然。

  [隊伍]蓮姬:我是花妖,血少攻擊低,扛不住這怪……

  [隊伍]墨千隱:你見過打BOSS的時候奶媽往前衝的嗎?

  [隊伍]蓮姬:那倒是沒……

  [隊伍]墨千隱:所以,上吧。

  這廝真的是來幫忙的嗎?韓單嘔血。

  無論如何這人也是自己招來的,眼下甩手走人顯得太不禮貌。如果等下再度身亡,自己便有藉口逃之夭夭。韓單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包裹裡的回魂符,硬著頭皮上前調戲龍太子。

  一邊緊盯血條生怕一不小心又掛掉那8%的經驗,一邊想著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結果這次“圍剿”反而比上一次“獨鬥”還要緊張,憋出一腦袋汗。

  對於醫者而言,花草系妖族是最難伺候的。他們以血少而聞名,回血稍慢便有可能喪命,而過早吟唱回血技能卻又容易導致冷卻時間未到而錯過第二次加血,結局同樣是死。因為這些原因,蓮姬小盆友才會在組隊時慘遭拋棄。不過此刻他身後的綠衣男似乎比之前遇到的庸醫高明一些。加血的時間很是恰當,讓韓單伸出去按補血鍵的手指一直懸停在鍵盤上方。

  [隊伍]蓮姬:等會它會狂暴。

  她匆忙提醒隊友。好不容易打了那麼久,萬一等會又功虧一簣她也要狂暴了。

  [隊伍]墨千隱:沒事。

  片刻,他補充一句。

  [隊伍]墨千隱:有我。

  韓單冒煙了。

  老娘知道你能複活,但是醫者復活和陰陽師還魂是兩個概念啊!你復活是要扣經驗的啊!我死了那怪的血又恢復原狀了啊!到底還要重頭再來多少遍啊?

  以上怒吼以完全忽略標點符號的語速飛快在她腦海中閃現。她沒有時間把這些字打在聊天框裡,因為太子殿下已經狂暴了……

  韓單一邊放技能一邊手忙腳亂的吃丹藥,卻發現似乎多此一舉。那人總會在她血條將空的時候及時為她補血,雖比剛才多了幾分驚心動魄卻仍游刃有餘。

  當金龍化作一道青煙消失時,蓮姬的任務欄抖了幾抖,蓋上一個“成功”的印章。

  韓單心花怒放的跳上驢便要趕去領獎勵,才發現那人依舊站在原地。

  [隊伍]蓮姬:謝謝你,我先走了。

  [隊伍]墨千隱:你這是要始亂終棄?

  [隊伍]蓮姬:……

  您的成語能不能不要用的這麼鬼斧神工?

  [隊伍]墨千隱:天都的副本做了嗎?

  [隊伍]蓮姬:還沒。

  [隊伍]墨千隱:一起去。

  [隊伍]蓮姬:我們倆?

  通常的副本都會設定難度,即便是簡單層次的,單憑一己之力想要完成也很困難,何況是兩個攻守皆弱的角色。

  [隊伍]墨千隱:找人帶。

  [隊伍]蓮姬:人家要帶也帶60級以下的小徒弟,還能賺個師徒經驗,我們兩個80多了,誰吃飽了撐的……

  [隊伍]墨千隱:偶爾撐一撐總好過一直餓肚子。

  [隊伍]蓮姬:……

  領到獎勵的蓮姬跟著綠衣男來到副本入口處,見一人正站在傳送人身旁。

  白衣青劍,容貌清朗。

  韓單的目光定在那個名字上,一怔。

  那正是丟給她一百萬元寶做分手費後,又為此追殺了她許久的男子。

  她的前夫。

  楚雲飛。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4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6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前夫是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生物。

  韓單很是不解。

  那個昨天剛剛追著她砍N刀的男人,為毛會在今天會很友善地和她打招呼,並且兢兢業業地帶著他們刷副本?

  兩人從單純的“夫妻關係”一夕之間變成複雜的“追債關係”,本以為見面少不得一番唇槍舌戰不歡而散,急中生智連應對的詞兒都準備好了,卻見對方雲淡風輕的冒出一句“蓮姬,你也在”。

  這句對白著實出乎了她的意料,愣在當下不知怎麼接招。

  對於112級的楚雲飛而言,刷80級的天都副本無法獲得經驗。本以為這兩個男人交情不淺,但奇怪的是,除了墨千隱那句“刷三次”之外,兩人在隊伍頻道沒有任何交談。

  楚雲飛群怪的速度很快,蓮姬和墨千隱跟在他身後不遠處蹭經驗。對話框裡一片安靜。

  這場合讓韓單覺得很是彆扭。

  [隊伍]蓮姬:前夫大人今天不打算殺我了嗎?

  在山谷底部施放技能的楚雲飛動作一滯,在怪群中央停了下來,幸而對他來說這些小怪不構成危險。

  片刻,他問。

  [隊伍]楚雲飛:我殺過你?

  她氣結。

  [隊伍]蓮姬:看來前兩天我被人砍倒N次,被人帶隊在魔城門口蹲點,被人追討一百萬元寶都是幻覺。那麻煩你和GM說一聲,把我掉了的那些經驗補回來。

  沉默片刻。

  [隊伍]楚雲飛:這週我並沒上過線,今天是第一次。

  [隊伍]蓮姬:憑我的能力沒法尋仇,何必抵賴。

  [隊伍]楚雲飛: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殺你的不是我,但這事畢竟是因我而起,很抱歉。

  她蹙眉。男子的回應著實很有風度,讓人無可指摘。此時,一直沉默的隊友二號忽然開口了。

  [隊伍]墨千隱:這樣就算了?

  韓單一愣。

  他是在幫自己,口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不料楚雲飛並沒有生氣,迅速回應道:“這兩天我都在,我帶你們升級。”說罷立即投身到刷怪大業中去。

  對方君子謙謙,再得理不饒人就顯得失了氣度。韓單嘆口氣,她找不到他對自己撒謊的理​​由。從之前所了解的楚雲飛看來,這個男人品質並不壞。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人用他的號來做了這件事。自己平日與人交往本就不多,更談不上結仇。顯然楚雲飛對此事並不想多談,反而一口承擔下來主動道歉,那麼真正動手的人必然是他很親近的人。答案已經明了,拈酸吃醋找自己茬的就是他的新婚娘子。

  [隊伍]蓮姬:不用了,我只希望今後不要再發生這種事,畢竟被人追殺的滋味不好受。

  [隊伍]楚雲飛:不會。我保證。

  出了副本,韓單拒絕了楚雲飛“我帶你們升級比較快”的提議,堅持自己跑任務。墨千隱一副無所謂進度的樣子跟著蓮姬的小毛驢在地圖間穿梭。

  路上,忽見一條密語。

  [密語]楚雲飛:你和他在一起了?

  那是被迫的……想起何處風流她就頭大。然而解釋太麻煩,索性承認。

  [密語]蓮姬:嗯。

  [密語]楚雲飛:他沒說過他是……

  [密語]蓮姬:是什麼?

  [密語]楚雲飛:呵呵,沒什麼。之前發生的事,真的很抱歉。

  韓單被他的慾言又止弄得一片迷茫。

  [密語]蓮姬:沒關係了,都過去了。

  [密語]楚雲飛:墨的實力遠在我之上,和他在一起你會很安全。

  韓單黑線。

  搞了半天,原來是雞同鴨講。她正要解釋,卻發現隊伍頻道跳出一句“你想自殺?”抬眼看去,蓮姬正置身於三隻怪物中間,血條驟減,幸好有墨千隱這個奶媽在。她連忙操縱人物後退到角落,以石頭做屏障,間隔挨個將它們消滅。

  “我沒注意……”韓單發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怎麼,舊情人讓你心神不寧?”他口吻戲謔。

  “有人亂點鴛鴦,把你我錯看成了一對。”

  “呵。”男子淡笑,“那也不錯。”

  “……”避開危險之後的韓單再切入密語,楚雲飛卻再無回應。談到一半的話也就此作罷。

  “這個任務做完之後你要去哪兒?”墨千隱問。

  “不知道吶,沒任務可做了,副本又打不過。”她顯得很沮喪。

  “加入幫派會有幫派任務。”

  “我這級別、這職業能組到隊都像是鐵樹開花了,哪兒還有幫派肯收。”

  她所在的“鳳凰”區雖然還沒有150的滿級玩家,但級別大都過百。偶爾有幫派收散人都標明要120級以上,撇開花妖的職業弱勢不說,她這尷尬的級別也是不惹人愛的。

  “想加嗎?”

  “什麼?”

  “幫派。”

  “你自己不是也沒加嘛?”她查看了他的人物資料,幫派一欄空空如也。

  “等我一會兒。”說完這人就一道銀光從原地消失了。韓單正迷茫,卻見屏幕上跳出一個對話框。

  [系統]幫主墨千隱邀請您加入幫派“一步相思”。

  她脫力扶牆……這位還是貨真價實的行動派。

  建立幫派只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60級以上,二是繳納一筆費用。對於平時連買藥都恨不得打暈那隻黑心NPC的韓單而言,建幫費用後面一連串的零足以讓她直接從腦袋中過濾並且將此事蓋上“與己無關”字樣的戳。此刻這廝居然因為“兩人都沒幫派”而迅速地建了一個,讓人大跌眼鏡。

  “浪費錢啊,幫派技能什麼的都是根據幫派規模的大小來提升的,人數少的幫派投入成本和產出完全不成正比吶……”她心裡暗罵這人敗家子。

  “嘮叨多了會變老的。”某人不以為意的調侃。

  “……”

  點了“加入”之後的韓單望著空蕩蕩的成員列表,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雖然此人的行為顯得有些匪夷所思,但看著蓮姬頭頂上那句自從“楚雲飛的娘子”消失後便一直空寂的人物稱號被“一步相思副幫主”所填補,心裡忽然有了一種淡淡的歸屬感。

  幫主和副幫主。只有兩個人的幫派,也算是有家可歸吧。

  [幫派][副幫主]蓮姬:那麼,幫主大人需要我去世界上喊兩嗓子召點人來嗎?

  [幫派][幫主]墨千隱:你有號角?

  [幫派][副幫主]蓮姬:新手任務發了五個,一直沒捨得用。

  [幫派][幫主]墨千隱:好吧。

  好歹人家收留了自己,出點力也是應該。她在天香城倉庫旁站定,把那句“一級幫派[一步相思]收人,等級不限,男女皆宜,欲加從速”端端正正連刷了五遍。

  此時正是上午九點,大多數在線的玩家還在掛機。韓單看著發出的消息被交談和買賣吆喝聲壓下去,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便打起精神去做幫派任務,正當她為去哪收集八顆冥靈犯愁的時候,屏幕上跳出了對話框。

  [系統]玩家何處風流請求與您相擁。

  蓮姬:“你怎麼神出鬼沒的?”

  何處風流扑騰著翅膀攬著她往魔城方向飛去:“我一上線就跋山涉水而來,夫人卻如此冷淡,還真讓人傷心。”看見她頭上的稱號,頓了頓,“你的幫主是魔族?”

  蓮姬:“人族。怎麼了?”

  “呵。”男子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輕笑,“只有兩個人的幫派太冷清,不如到我這兒來。”

  “免了,我可不想去你的幫裡遭白眼。”

  何處風流所在的“暗閣”實力很強,扎堆聚集著一批賞金獵人。她沒那金剛鑽,也不敢往瓷器活邊上站。

  “退了隊,我帶你升級去。”他亦不強求。

  韓單做了一上午任務,充分體會到自己刷怪的辛苦,此刻受到利誘很沒有氣節的應了聲好。忽然想起辛勞的幫主大人,於是問道。

  蓮姬:“可以多帶一個人嗎?”

  何處風流:“雄性免談。”

  蓮姬:“那算了,我還是自己打怪吧。”

  何處風流:“我記得有人似乎欠我一百句話。”

  蓮姬:“你不會真的要讓我在世界上喊一百遍'我是豬'吧?”

  何處風流:“願賭服輸。不過如果換一句,我可以考慮讓你只喊一遍。”

  蓮姬:“換成什麼?”

  何處風流:“你表白時說過的那句。”

  蓮姬:“麻煩你給個其他選擇吧。”

  何處風流:“陪我練​​級。”

  蓮姬:“我去根本就是蹭經驗,反而會拖你們的後腿。”

  對方頓了頓,回應。

  “那句話的重點不在後面兩個字上。”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7:2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7 AM 編輯

  第十四章

  風吹旗動,風未動,旗未動,動了的只是心。

  魔城外的北寒雪原千里冰封,連綿的冰山蒼茫起伏,一派銀裝素裹。

  風捲碎雪在空中飄灑,似乎可以感覺到迎面而來的寒意。從空中俯視,宛如一個銀白色的夢境。

  對於被某人“脅迫”而來的蓮姬來說,丟下隊友自己跑來蹭經驗心裡始終覺得有些內疚。墨千隱連一句話也沒有多問,應了聲“好”便解散了隊伍。

  唯美的場景設定讓韓單很是著迷,卻發現抱著自己揮舞翅膀的某隻停在半空,沒有下去的意思。

  [隊伍]蓮姬:這是在幹嘛?

  [隊伍]何處風流:培養親密度。

  [隊伍]蓮姬:請說人話。

  [隊伍]何處風流:等七他們。

  [隊伍]蓮姬:下去等不行嗎?

  [隊伍]何處風流:你看過鯊魚搶食嗎?

  [隊伍]蓮姬:你的思維真跳躍。

  幽藍色的翅膀滑行一段,男子便解除了相擁狀態。

  蓮姬從低空落下,腳剛一著地,只見周圍地表的冰面忽然迸裂,從地下鑽出數團風雪。每個纏繞的風團逐漸形成人狀,由透明變得具體,最終成為長髮飄逸透明眼瞳的女子,頭上鮮紅的“雪女”兩字清晰可見。

  若從上空俯視,便可以清楚地看見周邊成型的雪女們朝著蓮姬迅速圍攏,用它們尖而且長的利爪發起攻擊。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她的手指還停在鼠標上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屏幕上蓮姬已然倒地。倒下的一剎那,那群雪妖便紛紛華麗轉身,消失在蒼茫冰原上。

  除了地上多了一具鮮紅屍體外,美景一如剛才。

  ——看過鯊魚搶食嗎?

  這下不但看了,還自己做魚食體驗了一把。

  “有趣嗎?”某人撲扇翅膀停在空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居然把我扔下來!”她恨的咬牙切齒。

  “我只是滿足一下夫人'想落地'的願望而已。”他狀似無辜。

  她打了一排噴火的表情:“我現在比較想實現'你去死'的願望。”

  “小妖精,地上涼。”率先趕到的雪牙完全沒有同情心的戲謔。

  “冰天雪地的,大俠還如此敬業的拿著扇子,讓我覺得地上其實還不算太涼。”她迅速還以顏色。

  “哈哈。”七很配合的笑場,“有意思的丫頭。”

  有意思個屁。韓單憤懣地翻個白眼。

  月黑風高殺人夜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一隻翱翔的飛鷹。

  七冒出一句“啊哦,有熱鬧瞧了”便一馬當先的降落,幾個爆裂群攻技把紛紛鑽出來的雪女們掃倒。接著雪牙和何處風流也在附近落下,各人站定一處,掛機刷怪。月黑風高殺人夜復活了蓮姬守住一邊,用他那狀似鏟子的招魂杖敲打雪女。四人正好站成一個正方形,將蓮姬安放在中間這塊安全區域裡。

  從鷹背上一躍而下的白衣女子輕喚一聲“風流哥哥”,然後上前幾步,站到何處風流身旁,拉弓射箭助他殺怪。

  原來是蝴蝶蘭。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她是跟來的。是你說小妖精掛了讓我快點趕來的,不然我就引她到其它地方兜風去了,這不能怪我。

  [隊伍]雪牙:我猜……要不是需要四個人拉怪保證中間安全,你早被他弄死了。

  韓單調整視角看向蝴蝶蘭。或許網游之中的女子該當如是,造型清麗白衣若蘭,溫柔似水善解人意。兩人站在一處,宛若楊過和小龍女,一對賢伉儷。而屏幕上的蓮姬則完全沒有絲毫玉女氣質,鮮紅紋飾如硃砂印記點在額前,紅衣勝血,媚眼如絲,多了幾分風塵潑辣,倒更像是龍門客棧裡的金鑲玉。

  隊伍的上限是五人,通常如果隊伍已經組滿,多餘的人會知趣離開,蝴蝶蘭卻依然選擇在何處風流身邊落了下來。明顯是等那個男人的回應。

  在韓單看來,何處風流要麼是踹了自己加她入隊,要麼開口請她離開。然而等了片刻,他卻什麼都沒做。於是她不咸不淡的問一句。

  [隊伍]蓮姬:現在這種情況,我是不是多餘了?

  何處風流依舊沒有反應。

  她撇撇嘴,退隊後一道光回了城。

  [隊伍]雪牙:走了呢。

  [隊伍]七:歸根結底是夜的錯,他引來的那個妞。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我去把她追回來算了。

  說罷他便展開翅膀,卻被雪牙叫住。

  [隊伍]雪牙:得到滿意答案之後,當然還是自己收拾殘局的好。

  [隊伍]七:滿意答案?

  [隊伍]雪牙:比如說“啊,原來她真​​的會因為別的女人出現而生氣”之類的。

  “太聰明就不可愛了。”一直沒開口的何處風流撲搧著翅膀,一飛沖天。

  “謝謝誇獎。”白衣公子紙扇中銀芒閃現,將靠近的雪女擊倒。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我靠,這廝泡妞的水平居然比我好。

  [隊伍]七:所以你練了這麼久,還不如一個新手?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

  好好一部窮搖大戲,男主角忽然消失無蹤,徒留女一號蝴蝶蘭在原地尷尬萬分。

  韓單正打算在天香城裡擺攤把多餘的任務材料賣掉,一換視角才發現男人站在她身邊。

  這算啥?剛才悶聲不響的默認我多餘,現在又像根電線桿似的杵在這兒。

  她把身後跟著的小毛驢的名字改成“讓讓,別妨礙主人做生意”,便繼續整理包裹。過會兒抬眼一看,男人肩上那隻鳥的名字從“冥火”變成了“吃醋了”,頓時黑線,於是繼續改驢名為“還好王子病不傳染”。

  鳥名——“為什麼跑”

  驢名——“不想做燈泡”

  鳥名——“誰說你是燈泡”

  驢名——“我有自知之明”

  鳥名——“我對她沒興趣”

  此時,繁榮的天香城市集里人頭攢動,何處風流那一身墨色戎裝在色彩斑斕的妖族角色中顯得格外惹眼,加上他那遠揚的“惡名”引來圍觀無數,將整個市集擠得水洩不通。敬業的“糖人街”記者團再度實況轉播掀起八卦的□,世界頻道熱鬧非凡。

  她嘆口氣。

  最初招惹他是為保命,他順水推舟借她擋了桃花,又幾次三番救她於困頓。短短幾日她的世界因他而顛覆,始作俑者卻是自己。誰又能理得清那些誰是誰非的頭緒。縱然她不願承認,但上線時總會下意識的去看他在不在,無望時也會不自覺想起他來。這大約該算是一種依賴。

  又是什麼時候開始,這種依賴被不知不覺地放大了呢?

  他說過要娶她,而她卻不願當真。一個身旁總不乏佳人相伴的大神,與一個一無所有毫無所長,只能蹭經驗的小花妖,實在不太相稱。所以,遇上這樣的場合,她寧願遠遠避開。

  韓單看著那隻叫做“你該試著信任我”的鳥,長嘆一口氣,將驢名改成“為什麼來”。

  大約過了半分鐘,原本喧鬧的世界頻道被不斷刷過的相同句子覆蓋。

  [世界]暗閣清屏001號:[暗閣]清屏三分鐘,世界頻道中的各路人馬請避讓,否則您的名字將成為我們追逐的目標。

  [世界]暗閣清屏002號:[暗閣]清屏三分鐘,世界頻道中的各路人馬請避讓,否則您的名字將成為我們追逐的目標。

  [世界]暗閣清屏003號:[暗閣]清屏三分鐘,世界頻道中的各路人馬請避讓,否則您的名字將成為我們追逐的目標。

  ……

  等刷到050號的時候,萬物安靜了。

  刷屏停止。空空如也的世界頻道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眾人翹首以盼,不知道一向低調的暗閣如此聲勢浩大是要發生什麼大事。

  隊伍中靜觀事態發展的三人閒聊。

  “靠,讓我開了50個刷屏號上來,累死了。”月黑風高殺人夜抱怨。

  “他不會要用'我的鳥愛上你的驢'之類的段子吧?”七很鄙棄的說。

  雪牙笑道:“應該不會。畢竟'我的鳥'這種表達方式太直白了,不符合他悶騷的本質。”

  七:“……”

  韓單此時覺得有些後悔,對於這個完全不懂低調為何物的嚴重王子病人,她提出這個問題實在是不怎麼明智。這位發言人倘若向著群眾雲淡風輕的答一句“看在你花這麼大力氣勾引我的份上,我才來的”,那她可真的要兩眼一翻撒手人寰了。就在她和所有人一樣瞪大了眼盯著世界頻道的時候,屏幕上出現一行金色的字。

  [世界]何處風流:我來是為了創造機會,讓你把我留在身邊。為了增加互信和彼此約束,結婚吧。

  此雷劈下的速度遠快於眾人大腦的反應速度,當人們反應過來,這種類似外交和談的辭令是在求婚時,一片嘩然的冒著八卦熱情衝上世界頻道挖掘素材,大有將韓單從那隻名叫蓮姬的花妖身後挖出來人肉一番的架勢。

  這人的風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詭異吶。

  三個深呼吸之後,被雷焦的韓單恢復平靜,看著那句跟浪漫一點不沾邊的求婚宣言,翻翻包裹,笑了。

  眾人翹首企盼了許久不見女方回應,揣測紛紛。

  此時何處風流收到一條密語。

  [密語]蓮姬:雖然我很想答應,但是我買不起號角。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7:36 PM

本帖最後由 嫣然禍世 於 2014-9-5 07:38 PM 編輯

  第十五章

  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師”的理論,小三的存在是為了促進教育事業的發展。

  一向萬花叢中過的大神何處風流求婚了。

  這條消息算得上給力嗎?

  不算。

  更給力的是,被求婚的那隻86級小花妖居然整整過了一分鐘才懶洋洋地答了聲“好吧”,著實讓眾人跌破眼鏡。

  答完之後,蓮姬的對話欄幾乎閃爍到爆。眾姑娘們精妙絕倫的“問候”加“祝福”讓韓單充分體會到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仇敵名單裡那些激增的名字讓她對今後的《六界》之路表示萬分憂心。

  大約從何處風流的思維考慮,號角這種道具從來都是必備品,不至於會稀缺成這樣。因此,求婚卡在一隻號角上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拿著何處風流給的號角,虎頭蛇尾的把“好吧”兩個字打進世界頻道,蓮姬便被他拉進了那座浮空島的副本。有了前車之鑑加上心存歉疚,見男人一直沒開口,她老實待在原地沒話找話。

  “那個……風景真不錯。”

  依舊沉默。只見那人身上光效不斷減弱,大約是在卸裝備。

  喂喂,沒有號角難道是我的錯嗎?我早晨給幫派做宣傳喊完了嘛。那玩意兒三塊RMB一隻呢,你以為誰都買得起啊?再說了,求婚連個號角都不給我,誰讓你那麼摳門來著?你現在這麼彆扭是什麼意思?這個小氣的王子病男……韓小妞叉著腰在電腦前做母老虎狀。

  “過來。”大神好容易冒出一句。

  看見召喚,某紙老虎立馬乖順的操縱蓮姬走近,卻見屏幕上方跳出紅色的系統警告。

  [系統]警告!您遭到其他玩家的攻擊!

  抬頭一看,蓮姬的血條已經空了大半。

  “你是要滅口?”她對用匕首刺自己的某人表示不滿。

  “我吃飽了撐的?”何處風流不屑道,“我只想看看你能挨鹿妖幾下。”

  “運氣好的話可能頂得住兩下。可是,你想讓我去引怪嗎……”

  “猜對了。”

  “你瘋了?”

  “如果不想下次被人追殺的走投無路,起碼要學會怎麼逃跑。”

  “明明就是你讓我更危險的。”想到那些風流男的狂熱女粉絲們,韓單忍不住翻個白眼,“而且,是誰答應過婚後有保護義務來著……”現在才來逼她練逃跑功簡直太不人道了。

  “所以現在你只需要學會自保,活著撐到我來就夠了。”說完他丟給她幾組丹藥和還魂符。 “鹿妖低攻高防,得意技是擊暈。它們和你可能遇到的敵人一樣,會用各種負面技能限制你的逃跑,所以,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活著跑到我身邊來。我在副本右上角的大樹下等你。”

  “餵!你這個瘋子!我不可能活著過去的!”韓單一抬頭,發現何處風流已經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掉血就加血,死了就復活,那些東西夠你撐一陣子的。”他補充一句,“不過,還魂符的市價比丹藥高很多。”

  韓單無語凝噎。

  這一堆的RMB道具的確夠她死了又死死了再死。按照她節約為本的性格,那話就意味著省下來的就可以拿去賣不少錢。抓住軟肋,一擊即中,這廝還真是好手段。

  當韓單領悟到一門心思往前衝就等於死路一條的時候,她已經第六次匍匐在地了。附近站著至少三隻鹿妖,原地複活能逃開的機會不大。

  “我起不來了……”受虐的她很是沮喪,自己果然沒有所謂的技術天分。

  地圖上代表何處風流的標記點根本看不見,她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從眼前的困境中脫身。

  “地陷術是瞬發的,起身之後對最靠近你的那隻用,然後儘最大的可能向遠離它的方向跑。另兩隻會追你,不要補血,死後馬上復活,對其中一只使用魅惑,然後拖著第三隻繼續朝右上角這兒跑。地陷術只有30秒,如果你沒有在第一隻掙脫之前搞定,你還會陷入這樣的困境。準備好再開始。”他做出指導。

  韓單皺眉。看來他是真的要袖手旁觀。

  兩次失敗之後,蓮姬悲慘兮兮的趴在草地上。她既沮喪又憋屈,忍不住問:“讓我做這些是因為需要我替你擺平那些女人,還是覺得我是個累贅?”

  沉默片刻。

  只見鹿妖忽然暴起,向著同一個方向撲過去。

  爆裂的光效鋪展開來,又逐漸隱沒,只留下一層淡淡的光暈。

  那人所立之處,怪物屍體橫陳。

  看不見他,因為他用了刺客的隱身術。

  他一直在她身後。

  韓單抿了抿唇,低頭打字:“怎麼又忽然冒出來……”

  “下一次,你還想用'我喜歡你很久了'這種爛藉口來自保?”他問。

  “……我那時不是故意的。”她沒指望那句瞎話能騙了他,讓他直白的點明卻也有些慚愧,於是急忙補充一句,“以後不會了。”將那排字打上去才發現,這話像是在表忠心,頓時懊悔。

  “避重就輕倒真是你的天賦。”何處風流居高臨下地望著倒地的蓮姬,“下定決心要讓你學會獨立,卻又不忍心看你這麼笨手笨腳的死。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

  拿你怎麼辦才好?

  這語意曖昧的句子落在她眼底,融成一抹淡金色的釉彩。

  風從遠處吹來細碎的花瓣,零落的從剛起身的蓮姬身旁飛過,那些旖旎的景緻柔和溫軟,而時間也逐漸緩慢了下來。

  韓單怔怔地看著屏幕,忘了作答。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她一跳。接起來便傳來阿潔淒慘的嚎叫:“小單,我有份文件丟在家裡了,嗷!”

  “所以呢?”

  “你最好了親愛的……”撒嬌戰術運用的爐火純青。

  “所以呢?”她面無表情。

  “晚上你買菜等我回來做飯!”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死機。”

  “別別別……我買菜我做飯我洗碗!”

  “等著,我來了。”她看了看屏幕,飛快打字。

  蓮姬:“呃,我要出門送份緊急文件。”

  何處風流:“多久?”

  蓮姬:“二十分鐘。”

  何處風流將蓮姬抱起,飛到大樹邊放下,說:“號掛在這,你去吧。”他並不多言。

  好在KL公司所在的森和大廈離此不遠,等韓單氣喘吁籲地趕回電腦前,打算為自己的守時邀功時,不由一怔。

  畫面上男子一襲銀紋黑袍立在溪邊,而他身側站著一位身著淺黃色短裙的女子。湛藍如天空的眸子,淡金色長發垂地。

  好眼熟。韓單瞅了眼右邊的隊伍成員列表。

  牡丹望月。女。 132級召喚師。仙族。就是那天在打boss途中碰見的那位。

  “我以為夜已經跟你說清楚了。”男子開口,“之前用這號的人是他。”

  大約是以為她不在,兩人的交談並沒有用密語的形式。

  “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牡丹望月說,“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如果是那件事,你就不必開口了,決定權不在我手上。”

  “我只是希望你能在這個遊戲裡勝過一個人。”

  “誰?”

  “夢魘。”

  韓單被湧來的許多信息塞住了腦袋,暈暈乎乎的旁觀,帶著一種偷窺真相的緊張感瞪大眼盯著屏幕。

  只見何處風流沉默片刻道:“理由?”

  “不管當時認輸的人是不是你,全服務器的人都知道何處風流把牡丹望月輸給了夢魘。”她做了一個依偎的動作,上前一步輕輕靠在男人懷裡。 “不管是幫戰也好PK也罷,現在我只想讓你把我贏回來。”

  男子沒有動,任由她倚在胸口。

  桃花落入溪流,隨水而下,柔光模糊了女子輕顫的長睫和男子低垂的眉目,纏綿如絲。

  不遠處,花開絢爛的桃樹下,一襲紅裝的花妖衣袂輕揚,腰間掛著的銀鈴發出一串空靈迴響。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7:44 PM

本帖最後由 嫣然禍世 於 2014-9-5 07:48 PM 編輯


  第十六章

  搭錯了車,坐過了站,走錯了路,遇見了你,我該從哪裡開始後悔好呢?

  花瓣翻飛,碎落一地。

  何處風流安靜的站著,低垂的眼眸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贏你回來引他來搶?你的戲碼未免太幼稚了點。”他一語道破。

  牡丹望月沉默。

  佇立良久,男子再度開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假如她在一分鐘內準時回來,你就離開這兒。”

  “如果她沒回來呢?”

  他退開一步,擁抱的動作因為距離過長而失效,兩人對面而立。

  “我就遂了你的願,陪你演這齣戲。”他答。

  韓單怔住。他是發現了自己已經回來,還是僅僅要以此為賭?

  不管是哪一種,此刻他竟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將決定權丟給她。

  靠近,亦或遠離。

  秒針一點一點的偏移過微小的角度,心彷彿也隨著那樣的節奏而搏動。停頓在鍵盤上的手指在秒針即將回到原點的時候飛快地打出幾個字。

  “我回來了。”

  “嗯。”他清清淡淡地回應。

  “咦,有美女,”她故作驚訝,“夫君你莫不是趁我不在紅杏出牆了吧。”

  “為夫向來很受歡迎,夫人這牆可得砌的高一些。”

  “俗話說'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就算你樹高一尺我牆高一丈,也攔不住鋤頭嘛。”

  “所以勞煩夫人做個勤勞的園丁,免得讓為夫被牆外的野鋤頭摧殘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聊著,回神才發現溪流旁已然空無一人,系統提示上孤零零的顯示出一行“牡丹望月離開副本”的句子。

  “我是不是回來早了?”她問。

  “守時是美德。希望成婚時夫人也像今天一樣準時。”

  “今天不結?明明是幾分鐘的事兒,怎麼弄得跟馬拉松一樣……”她抱怨。

  “夫人等不及的話,我不介意先跳過儀式階段。”

  “誒?”她沒看明白。

  “比如——”話說到一半便斷了。

  忽的,韓單只覺眼前一晃,視角變幻,蓮姬已被那人拉入懷裡。因為身高差距,他俯身環著自己的腰,將腦袋擱在她肩上。

  她和楚雲飛之間從未有過的“擁抱”動作。

  電腦前,坐直了身子的韓單,怔怔的盯著屏幕。

  桃花爛漫,爍爍其華。

  黑衣如夜,紅衣似火。

  “如果投懷送抱還不滿意,為夫還能做點別的。”何處風流調侃。

  “算了。”她看著那張帥成妖孽的臉,一臉囧樣。

  牆上的鐘早已過了五點。韓單摸出手機,發現收到阿潔的短信。簡潔明了的五個字——“晚上有應酬”,那意思既是晚飯不回來吃了。果然,等著她回來做飯洗碗什麼的,比等灰太狼啃了喜羊羊都難。

  銷售部的應酬本就不少,自打阿潔當上小區經理之後愈演愈烈,為爭取客戶絞盡腦汁。有時回來鞋子也不脫,噔噔噔的踩著小高跟進門,把包往地上一丟,連洗臉卸妝一併省了,一身酒氣地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每當看見她這副模樣,韓單總是有些憐惜的。

  同為女子,她能體會她的謀生不易。

  韓單做不了這樣的女子,她低調慣了,顯得太不起眼。二十餘年的歲月裡,她學會瞭如何忍讓,學會了得過且過,學會了吃啞巴虧。進入公司這幾年始終平平淡淡,成了不求上進的典範。她猜在KL那一堆時時刻刻緊繃著神經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的職員裡,閒到每晚有空打網游的大約只有​​她一個人。

  與何處風流道別退出遊戲,韓單取了從超市裡買回來的蔬菜水果做沙拉,吃飽後便靠在沙發上看肥皂劇。不知什麼時候昏沉睡去,醒來竟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阿潔還沒回來,手機撥了三遍都是無人接聽,她不由得有些心焦。正想要撥其他同事電話詢問情況時,響起了門鈴聲。

  連拖鞋都顧不得穿便跑去開門,看見眼前的情景不由一愣。

  阿潔回來了。

  只不過,不是一個人。

  淡橙色的樓梯間燈光落柔化了輪廓。

  扶著她的男人身著一件淺咖色襯衫,領口的兩顆釦子開著,露出脖頸至鎖骨的蜜色肌膚。恰到好處的線條,帶著幾分冷峻的眉眼。他薄唇輕抿,沉如濃墨的眸子裡彷彿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韓單一怔。這是上次在咖啡廳見過的男人。

  初見他時忙著撒謊和撤退,印象裡只覺得十分俊朗,從某些角度看與杜鬆有些相似。而今天的相對卻讓她腦袋裡萌生出一個詞來。

  英俊逼人。

  她的視線落在男子為支撐重量而環在阿潔腰上的手,飛快地蹙了一下眉。

  作為閨蜜,阿潔和韓單的關係已經好到同穿一條褲子​​的地步,但她卻並未向自己提起過這個沈姓男子。她無從揣測兩人之間的關係,只不過在韓單看來,眼前這個男子顯然不是“可持續發展穩定男女關係並開花結果”的合適人選。

  阿潔已然深醉,費力的睜開眼,看見韓單晃了晃胳膊咧嘴笑:“小單,我喝了點酒……”

  韓單順勢一把將她從男人身側拉到自己懷裡,卻低估了這醉鬼的重量,踉蹌著倒退一步,反而被人扶住胳膊。她面上一紅,禮貌的朝男人笑笑:“謝謝你送她回來。”

  “不客氣。”

  “給你添麻煩了,接下來由我照顧吧,我們同住。”她逐客。

  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幾秒,唇邊浮現出一絲淡笑。這表情落在韓單眼底,臉上不由一紅,迅速移開視線,心裡暗想“這廝長成這樣,必定是個禍害……”

  “看來韓小姐很不願意看到我。”

  他一語道破,韓單沮喪萬分。這男人不僅記得那次的烏龍事件,而且還記得了自己的名字。現在這種情況否認只會讓人覺得更窘迫,於是她索性硬著頭皮承認:“上次的事是個意外,我看錯了包廂號,誤打​​誤撞的將沈先生當做相親的對象。”

  “我沒有舊事重提讓你道歉的意思,只不過……”他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詞句,說,“今後我們會頻繁相處,韓小姐還是盡快把尷尬的情緒丟掉為好。”說罷道了再見便瀟灑離去,只留勉強支撐著昏沉阿潔的韓單呆立原地。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29 AM 編輯

  第十七章

  一個月總有那麼三十幾天不想上班。所以,二月是我最勤快的時候。

  韓單給阿潔蓋上一張薄毯,坐在床邊看著安心酣睡的她輕嘆口氣。

  心裡充滿著很多疑問。

  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送你回來?是要鄭重交往的對像還是逢場作戲?那個所謂的“頻繁相處”是要頻繁到什麼程度?你是真的要下決心忘了程淵嗎……

  阿潔的經歷並不復雜,大學時與藝術系學長戀愛,畢業後結婚,如今離異未滿一年。前夫程淵是個畫家,作品無人問津的日子裡感情美滿,一朝被冠上“新銳畫家”的名頭,畫價飆升,婚姻見底。阿潔恨他與旁人曖昧交際,一怒之下提出離婚,不料對方負氣一口答應,於是生生了斷一場姻緣。

  阿潔天性好強嘴硬心軟,時常以路過為名途經畫室,遠遠看見程淵卻又刻意避開。韓單心中明了她舊情仍在,好在男方緋聞雖多卻無一落實,想來也是並未全然忘情。本以為撮合兩人復婚有望,卻生生蹦出個沈某人來,這讓事情變得很是棘手。

  眼下她睡成一副死豬樣,韓單反倒思來想去輾轉難眠。恍惚睡去已是半夜,結果任憑第二天鬧鐘猛響,卻怎麼都爬不起來,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了好一陣才猛然想起假期已經過完。

  阿潔早已沒了影蹤,留了短信說是飛去X城出差兩日,囑咐她按時給那幾盆茁壯生長的綠植澆水。韓單那堆問題卡在嗓子眼兒,憋的難受。

  匆匆出門,被早高峰結結實實地堵在路上,最終只得從公交上跳下,一路小跑。

  遲到四分半。

  她盯著打卡器上的時間氣喘吁籲。

  “你來啦。”她剛在座位上坐定,姚琳便探頭小聲和她打招呼。另兩個助理一向喜歡勾心鬥角,被從西南區調來了母老虎周維安鎮住,面上相安無事,卻也不好相處。而這姑娘進KL的行政部做助理不久,性格陽光,平日兩人挺談得來。韓單咧嘴一笑,只聽姚琳壓低聲音說:“聽說了麼?陳航的事……”

  韓單聳肩,卻見單間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被拉開,周維安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圈,眾人皆做埋頭苦幹狀。

  “韓單,你來一下。”能掉下冰碴來的口氣,很有降溫的效果。

  叫人進去通常不都是用內線電話的嗎,怎麼還親自出動弄出這麼大動靜?被點名的韓某人不解。她頂著二月春風似剪刀的目光在母老虎對面坐下,心中忐忑。

  “身體好了。”

  這句話的語氣徘徊在肯定句和疑問句之間,讓韓單拿捏不准,只得硬著頭皮答一句:“好了”。

  沉默良久。

  她被這剪刀眼扎的渾身不自在,陪著笑問:“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我倒真是小瞧了你。”周維安定定的看著她,似笑非笑,“那孩子是他的?”

  韓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孩子”是假扮自己兒子的況衡,但那個“他”是誰?不管怎麼說,這未婚得子的名聲若是在公司里傳開了會很麻煩。

  “其實那是因為……”她正要開口解釋卻被母老虎打斷。

  “算了,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但公司是工作的地方,你要有分寸。”周維安正色道,“李夢三天前辭職了。銷售部總監助理的位置空缺,高層決定從行政部調人過去先撐一陣。我推薦了你,你有什麼意見?”

  這話裡包含的信息太多,讓韓單有些應接不暇。在她的印象裡,銷售總監陳航是個氣場強大的強勢男子,而李夢則是個有條不紊的精明女人,搭配算得上天衣無縫。眼下,她被迫略過“李夢為什麼會忽然辭職”而直奔重點“去還是不去”。她不知道周維安為什麼會推薦自己,她在這些行政助理中並沒有任何出色的表現。而相對於瑣碎繁雜常被忽視的行政部,KL的銷售部算得上是最牛X的部門。他們的業績用各種數據最直觀地表現在公司的收益上,當那些努力付出被量化,成就也就油然而生。對韓單而言,這樣的改變意味著她將會投入一個新的環境,用一種新的方式來面對一份新的工作。

  她正在猶豫,卻聽周維安繼續說:“這個決定也包括了總監本人的意向,結合行政部的人員配置,我希望你慎重考慮。”

  總監本人?按照陳航的性格應該對自己這種不求上進的小助理沒有印象才對吧?人員配置問題……既是擺明了說我多餘麼?韓單暗自憋屈。 “不去”兩個字被“慎重考慮”一壓,縮回地下。

  換崗比失業好。本著這樣的思路,她一咬牙應了下來。

  “那麼,收拾好東西搬過去吧。最近銷售部那邊很忙,需要你盡快到位。”薇薇安主管冷冰冰吩咐。

  這算是被掃地出門了麼?韓單抱著裝滿雜物的紙盒站在七層銷售部總監辦公室門外,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默默無聞的自己有朝一日能在KL銷售部的樓層有一席之地呢?只不過……自己要報告的上級居然不是陳航,因為他幾天之前毫無預警的跳槽了。這條剛從姚琳口中得知的消息太給力,以至於她現在敲門的手都微微有些汗。

  當韓單推開門,抬眼看見辦公桌後坐著的那個正在看報表的男人,頓時呆立在原地。

  “需要我泡茶招待你嗎,韓助理?”他抬頭,問。

  水晶桌籤上“沈律”兩個金色大字很是晃眼。

  韓單眨眨眼,再眨眨眼。

  “頻繁相處”原來是這個意思。那麼昨天她擔心了一晚上的難道是“新上司送酒醉女下屬回家”的溫情戲碼嗎?她不由在心里哀嘆一句“人生何處不相逢”……回想那天,阿潔提到過“KL變天了”的話題,但被她利落的斷了句,從而導致連銷售總監換人這麼勁爆的消息都錯過了。她繼續哀嘆“自作孽不可活”……

  大約是她的眼神太過哀怨,對方的唇角不可捉摸的動了一下,繼續低頭翻看文件:“你的位置在我辦公室外面,收拾好之後把這些報表裡的關鍵數據整理出來。”

  “好。”沮喪歸沮喪,接到換崗之後的第一份工作韓單還是打起精神來認真回應。抱著那疊報表艱難出門,聽見身後的聲音再度傳來。

  “四十分鐘後把新的數據表發給我。”

  她腿一軟,一個踉蹌。

  沒有任何指導和幫助的情況下,韓助理的工作開展的很困難,光是琢磨清楚那些眼花繚亂的數字就耗費了很長時間。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

  當一個多小時後韓單把好不容易趕完的“作業”交上去時,對方瞥了眼表格,言簡意賅的吐出四個字:“重做格式。”

  “為什麼?哪裡不對嗎?”辛苦半天的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沈律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她幾秒:“我要的是可以在最快時間內一目了然的東西,這種格式顯然不符合這個要求。”

  “可是,我看了之前的樣本,匯總表一直是按照這個標準格式提交的。”她據理力爭。

  “一直?”他勾唇一笑。 “在我的部門裡,我才是標準。”

  韓單被那笑容驚艷,抖了抖,腦袋裡跳出一個胖和尚手捧大碗(……)大喝一聲“呔,妖孽速速現形”的圖畫來,頓時靈臺清明。法西斯,自大狂……她在心裡默念。

  “還有疑問?”見她站在原地,他問。

  “沒有了。”渺小的韓某人識時務的低頭出門重做表格。

  作為一個助理,認清誰是老大很重要。讓老大心情不爽的話,她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於是,磨砂玻璃門外的小辦公桌上,她撐著腦袋趴在電腦前繼續蹂躪那份表格,順便在心裡詛咒那自大狂一百遍。

  全力投入工作似乎特別容易感覺到餓。時間已經過了飯點,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的韓單第N遍抬頭去看那扇關著的總監辦公室門,一面懷念雖然被壓迫卻能按時吃飯的行政部生涯,一面在心裡表達著對門內那隻生物的不滿。

  餵,就算你是奧特曼也要補充能量的吧?就算你是太陽能型節能又環保,但你也不該斷了雜食類動物的生路吧?官僚主義害死人吶……

  此時,餓得前心貼後心的韓單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她三步並作兩步的一路小跑,打算趕在被自大狂發現之前迅速吃完然後返回辦公室。

  KL的員工餐廳很不錯。巨大的落地窗,明快的裝修色彩,精心點綴的綠植以及豐富多樣的餐點和水果總能讓人的心情輕鬆愉悅起來。正當她滿心歡喜的端著餐盤坐定,夾起那塊紅燒肉的時候,手機響了。

  來電人是沈律。

  內容簡短到六個字。

  ——“五分鐘內回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10 PM


  第十八章

  該出手時就出手,不然只能打醬油。

  韓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塊肉塞進嘴裡,然後踩著小高跟踏踏踏的一路小跑回去,惡毒的幻想著此刻嘴裡的紅燒肉源自於那隻節能型總監,嚼得滿口肉香。

  敲門進去,只見沈律撐著腦袋,淡淡的朝自己瞥一眼,問:“去哪兒了?”

  “呃……洗手間。”她企圖亡羊補牢。

  在他沉默的每一秒裡,韓單的心都在保持高節奏跳動,就在她被這種沉悶壓迫到舉手投降招認跑去偷食的時候,他轉移了話題:“表格改好了?”

  “差不多了……”她答的心虛。

  “‘差不多’是差多少?”

  “沒多少……”她底氣越發不足。

  “那麼,五分鐘之內交給我。”

  韓單眉心一跳,“呃……如果不急的話,能不能給我十五分鐘?”

  “你討價還價的本事不錯。”男子墨色的眸子裡流淌著清冷的光。

  她沉默。一方面是因為在周維安那隻母老虎手下隱忍慣了,另一方面她自覺工作沒做好偷跑去吃飯確實有些說不過去。於是站在原地等那場將至的狂風暴雨。

  “你這算是沉默的非暴力不合作?”他問。

  “不是……”

  “那麼,轉身,出去,盡快讓我看到我想要的。”

  僵直坐到電腦前的韓單此刻才頓悟這廝和周老虎完全不是一個風格。比起滔滔不絕的批評教育,他指令清晰要求明確效率很高。十分鐘後,當她把“作業”交上去時,沈總監頭也不抬的丟出一句“下午兩點的談判提前到十二點了,去準備吧。”

  韓單幾欲嘔血。非但午餐泡湯,連跟姚琳約好去逛街的計劃也宣告破產。她悶悶的答了聲“好”之後,聽他隨口問道:“餐廳中午什麼菜?”

  “紅燒肉,獅子頭,糖醋排骨……”她答得順口,終於在報出第三個菜的時候剎住車,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哀嘆道:果然,人一餓就容易缺心眼。

  “今後沒有特別交代的情況下,你的用餐時間與我相同。”

  “哦。”她應的有氣無力。

  桌上的電話響起,沈律瞥一眼來電顯示,眉毛一擰:“接,說我不在。”

  韓單拿起話筒,只聽一​​個女聲喚道:“阿律。”

  稱呼的這樣親密……韓單眨眨眼,嗅到了JQ的味道。

  想起前任助理李夢的對話方式,她清清嗓子試圖發出盡量溫柔的聲音:“您好,我是沈總的助理,沈總正外出用餐,有事需要我轉告嗎?”

  對方顯得有些失望:“沒什麼要緊事,那個……他的手機開著嗎?”

  “對不起,我不是很清楚。”

  “那麼,他回來的時候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好嗎?我姓阮。”

  “好的。”掛上電話後,她朝一旁盯著電腦看的男子匯報:“阮小姐請你'回來'之後回電話。”

  “去問問外面的人吃什麼然後叫外賣。現在他們應該都沒吃飯。”他聽而不聞。

  脫離大部隊獨自跑去偷嘴的某人老臉一紅,忙轉身去辦。

  中午,當姚琳跑來看韓單的時候,發現她正捧著飯盒站在復印機旁。

  “韓單姐……”她從忙的焦頭爛額的某人手中接過紙頁,幫她整理裝訂。 “調過來之後,忙的連中飯都沒時間吃了啊?”

  “一言難盡。”韓單哭喪著臉,表情極其哀怨。

  “我看之前李夢姐好像沒有這麼忙啊!”小姑娘話一出口卻覺得有些不妥,帶著歉意的沖她伸伸舌頭,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我沒那麼小心眼兒。”她短笑一聲,“李夢是出了名的女超人,就算陳航要月亮沒準她都能給摘下來放在他桌上,地球滅亡了我都練不成她那樣。”在內心深處,韓單很佩服李夢和阿潔這樣的女子。她們都是有追求的人,並且勇於去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她卻太隨意,猶如一片處女地,任憑生活的車輪碾過自己,留下那些斑駁的紋理。

  “前幾天你休病假的時候公司裡出大事了。”姚琳見四下無人,開了話匣子。

  “到底是怎麼了?”

  “公司發下來的公告說陳航辭職是因為工作出現重大疏忽,可是他們都說……”她壓低聲音,食指向上一點,“是因為高層勢力變動的關係。這個新總監履歷上除了一堆的高學歷文憑基本是一片空白,有人說他是太子黨……”

  有人從文印室經過,韓單輕咳一聲,姚琳便噤了聲。

  高管之間的權利爭鬥永遠存在著,太子黨也罷,皇叔黨也罷,誰因為什麼緣故成為犧牲品早已變得不再重要。陳航走了,李夢也走了,而她不過是這個巨大而渾濁漩渦裡的一滴水,無法主宰流動的方向,唯有隨波逐流。

  忙完已經將近十二點。韓單跟在沈律身後進了小會議室。

  談判原來是這樣的。忙完一通的端茶遞水後,她坐在角落觀摩。

  KL的銷售團隊猶如正在獵食的母獅,伏低注視,蓄勢待發。而對方公司則像是巨蟒,企圖把目標範圍越纏越緊。在各有所圖的動機表面,是維持著紳士風度的試探和迫近。雙方的強大氣場讓坐在角落的​​韓助理顯得愈加渺小,除了不時起身穿過看不見的硝煙幫眾人添茶遞水外,她基本毫無存在感。

  戰鬥正酣,她盯著投影屏幕上的某一點發呆,腦袋裡不時浮現出毫無邏輯的成本核算,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團亂麻。反應速度逐漸變慢,用來做記錄的筆在本子上緩慢游移成看不懂的花紋。困倦襲來,眼皮下沉視線模糊,腦袋裡一片空白,身體也逐漸軟下來。

  昨晚沒睡好,現在有後遺症了吶。她想。

  腦袋裡最後的清明負隅頑抗。

  這是你換崗位之後的第一天,第一場正式談判……

  在這種場合睡著會很丟臉,不光丟自己的臉,而且連帶還丟了公司的臉……

  韓單,你要睡了你就真的完了,沈律那個怪物絕對會讓你死的很慘……

  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著自己“不能睡”,卻沒有半分將要清醒的趨勢,彷彿陷入一個柔軟而安靜的空間,就這樣不斷下沉,再下沉。

  “韓單。”

  聽清楚這兩個字的時候,她一個激靈醒過來,發現整個會議室的人都望向自己。對上沈律那雙看不出喜怒的漆黑眸子,只覺得像是被人用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來,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這下,徹底醒了。一瞬間的窘迫和慌亂湧上來,她漲紅了臉,不知所措的起身。氣氛很是尷尬,有人在竊竊私語。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下次發高燒就請病假回家休息,免得讓別人以為我這個上司不近人情。”沈律微微蹙眉,斥責的口氣十分自然。

  她一愣。這話轉眼之間把一個上班時間打瞌睡的懶鬼變成了帶病堅持工作的典範。

  對方公司的代表笑道:“沈總的團隊如此敬業,真叫人佩服。”

  沈律淡笑:“對於這次的合作,相信譚總也看到了我們的誠意。關於細節方面……”

  話題又被帶回到談判桌上,眾人的視線從她身上收回。龍套韓單起身出門,在走廊裡停了步子,沮喪的無以復加。

  發高燒麼,她嘆氣,要是真的就好了吶。現在雖說是被解了圍,但是卻在第一天因為這種事被自己的新上級抓了個正著,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你沒事吧?”南區銷售經理張寧出門回電話,關切的問。

  “沒,沒事……”她站直,擠出一個笑來。

  “身體不好就回家休息吧。”張寧友善的拍著她的肩說。

  “呃,嗯……”韓單尷尬點頭。此刻她倒是真想回家兩眼一閉,問題是……臨出門前她看見那人的眼神,冷的像結了冰,她絕對有理由相信自己要是真踏出公司的門下場會很慘烈。

  她鑽進辦公室,趴在桌上“嗷”的哀嚎一聲,捂著臉犯愁。

  過了十幾分鐘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沈律,跟在他身後的是潘翔。

  潘翔是大客戶部經理,前任總監陳航的得力愛將和重點培養對象。陳的離職以及此番的新官上任都對他打擊不小。偏偏沈律年輕又沒什麼資歷,他不免把那些不服的情緒攤上了桌面。這個合約對KL的發展而言很是重要,之前一直是陳與他負責接洽,因而在剛才的談判裡,他幾次提出“之前我們認為……”的句式,從某種程度上打亂了談判步驟。對於剛上任的沈律而言,丟掉這份合同,以後的工作將會困難重重,但是這種時候潘翔是絕對不能炒的。一來他掌握著大客戶的資源,而且業績很不錯,短時間內很難找到合適的人來頂替他的位置。二來銷售部人員連番變動會引得人心散亂不安。

  看著兩人走進總監辦公室,韓單有些擔憂。

  厚重的磨砂玻璃門阻隔了視線,她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當幾分鐘後潘翔從裡面走出來的時候,韓單發現他的表情變的十分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而接著出現的沈律則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兩人沉默著路過韓單,往會議室走去。

  又過了半小時,總監大人拿著一疊資料走進來,隨手丟在她桌上。 “明天之前整理好給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當務之急是要討好他,有了這個認知之後,韓單立馬調動全身的干勁迅速完成任務。當她捧著那份終極版合同和用來獻殷勤的一杯咖啡出現在總監辦公室的時候,男人一隻手撐著腦袋,正在閉目休息。

  “做完了?”他問。

  “嗯。”她輕手輕腳的把杯子放下。

  “看來剛才休息好了,現在效率變高了。”

  “剛才我是一不小心……對不起……”她解釋無能,只得低頭認錯。

  “晚上想吃什麼?”

  “誒?”她愣在當下。

  “這幾天大家都很辛苦,合同順利簽下來,我這個做上司的也該慰勞一下,今晚的部門聚餐也算是你的歡​​迎會。”男人抬眼看她,“所以,想吃什麼?”

  “我今天……”她臉色一僵。

  “為了培養更和諧默契的工作關係而進行的集體活動,韓助理不會不參加吧?”

  “怎麼會,當然要去,我隨便吃什麼都好。”她硬扯起嘴角笑成一朵狗尾巴花。

  何處風流,看來咱兩這婚今晚是結不成了吶……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21 PM


  第十九章

  一見鍾情什麼,都是騙人的。

  這合同簽下來實屬不易,沈律也很是大方,將慶功宴擺在傳說中消費水平高到驚人的富貴樓。奇怪的是眼看六點將至,總監大人卻還沒有動身。接到潘翔助理艾達兩通詢問是否出發的電話之後,她打算敲門進去一探究竟,門卻開了。

  沈律看見站在門口的她,挑眉問:“站在這兒乾什麼?”

  “除了在辦事處和出差的,都已經到齊了。我想問問是不是需要推遲……”

  “讓他們等。”他打斷她的話,“五分鐘後再出發。”

  與人相處,各人有各人的手段。韓單自認不懂其中的玄妙,便老老實實的跟著老大的步伐走。

  兩人到的時候菜都上齊了。沈律在上首坐下,韓單環視一圈,唯一的空位就在總監大人身邊,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坐了。

  “這幾天大家辛苦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拿下這單合同實屬不易,作為這個團隊信任的領導者,首先要感謝各位的支持和配合。”沈律舉杯。

  “如果沒有沈總的關鍵一擊,華盛也不會這麼輕易鬆口,我提議,大家一起敬沈總一杯。”讓韓單詫異的是,說這話的竟是潘翔。

  見他頭一個起身示好,原本與他過從甚密的幾人也很是驚訝。這幾人原本抱成團力挺潘翔上位,不料中途蹦出個沈律,於是也跟著他裝聾作啞不出力。此番情況突變,他們又都是聰明人,立即起身附和。

  沈律淡笑:“那麼,希望這次成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說罷輕抿一口。

  韓單眨眨眼。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難纏的潘翔搞定的,但顯然現在他連帶著收服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小團體。還真是善於抓重點吶,她感嘆。

  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幾杯酒下肚,男人們轉入活躍頻道。

  杯觥交錯談笑風生。韓單也只得在一旁保持微笑並作仔細聆聽狀,偏偏還有人上前敬酒,她推辭不過,只得飲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猶如老和尚破了戒,便接二連三的冒出以“他敬酒你喝了,我敬你怎麼不喝,真不給面子”為理由的勸酒。她本不太適應這麼熱鬧的場合,又完全不是這些銷售精英們的對手,轉眼兩三杯紅酒下肚,抵擋不住只好藉口尿遁。忽而想起今晚的婚約,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思來想去,只得場外求助。

  於是她躲在樓梯間撥通電話。 “又又……”

  “姐。”電話那端傳來妹妹韓雙的聲音,生龍活虎的。

  年輕真好,某人不由羨慕。 “拜託你件事兒。”

  “聽你叫我'又又'就知道沒好事兒了,怎麼,又想讓我代你相親?”

  “你代我結個婚吧……”

  一陣猛咳,韓雙的聲音忽然放大了N倍。 “你要結婚了!和誰?那男的帥不?哦不對,你腦袋讓門夾了麼,結婚這事也能代?”

  “網婚來的,就是我之前玩的那個《六界》。”

  “切。”明顯興趣全失,“為毛是要我去結?”

  “今晚我們部門聚餐……”

  “我和人約了晚上去看電影。”

  “好又又——”韓單扯著嗓子深情呼喚,百轉千迴。

  “別嚎了,我去給你結。”她頓了頓,“不過你欠我一場電影啊,記得還,3D的喲。”

  “好好好。我把賬號密碼用短信發給你,八點前一定要上線啊。”某人抓到了壯丁,喜上眉梢。一抬頭,頓時全身一僵。

  沈律站在她面前,神色莫辨。

  “呃,裡面有點熱​​,我出來透透氣。”她掛著笑,略一低頭便想從他身側溜回去,卻聽見男人的聲音傳來。

  “看來韓助理覺得,在網絡遊戲裡的結婚比今天的應酬重要。”

  她抿了抿唇。

  “四年行政助理,沒有突出成績,沒有重大過失,沒有升職,沒有跳槽。主管評價簡單到只有四個字——'可有可無'。”他淡淡開口,“虛度了四年的光陰之後,仍然沒有學會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在調任第一天的談判桌邊睡著,在部門聚會上惦記著網絡遊戲。”

  這段話說的很平淡,沒有任何語氣上的波動和起伏,韓單面對著他,有些不知所措,低頭道:“對不起……”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作為一個寬容的上司,我會充分給予下屬不同的發展空間。我可以允許你在上班時間休息或是網游。包括現在,如果你想提前離開的話,請隨意。”

  這番話將韓單背上的冷汗生生激了出來。雖然她不求上進,但還沒有到任由老大被歸類為廢柴的程度。 “我……”她想要解釋卻沒有了辯駁的言辭。

  要說昨天晚上想問題想到失眠才在談判時睡著的?要說自己跑出來只是打個私人電話其實她很喜歡這種聚會?要說自己很顧全大局本職工作一向很認真?

  她終是無言以對。

  男子的忽然靠近讓她不由後退一步,貼牆而立。他微俯下身,右手臂撐在牆上,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讓她有一瞬間的慌亂。她避開他的視線,聽見他咫尺之內語氣清淡的聲音。 “不過,如果你想要這種特權的話,至少該打扮成能讓我賞心悅目的樣子。比方說短裙、深V領上衣、淡妝和香水。畢竟好看的花瓶才有擺放在辦公室裡的價值。”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如果你想要更多,那麼除了觀賞性,還要有能讓我流連的實用性,對於女人,我很容易厭倦。”

  她明白他的意思,在那些近乎羞辱的詞句裡。她捏緊了拳,卻在仰起臉直視他的一瞬間慢慢鬆開。

  兩人如此之近,近到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道。而此刻,本該是譏諷調笑的表情全然不見。她的視線在迎上那片黑夜般深沉的瞳時失了方向,那個認真到讓人看不懂的表情,讓她迷茫。

  “沈總接納一無是處的我,是為什麼?”她輕聲問。

  周維安說過這次的人事調動徵詢過他的意見,而他指明要自己。只是因為那場烏龍的相遇?

  他直起身,微瞇著眼,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不需要知道。選好你要走的路,因為我是決定你下個月還有沒有機會從KL財務部領工資的人。”

  直到他離開,韓單緊繃的神經才慢慢放鬆下來,手心裡滿是冷汗。

  這個男人的心思和喜怒她一點都猜不透。她感覺到他在生氣。可是他為了什麼生氣?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個廢柴,又何必要調她來做助理然後自己給自己找氣生?

  回到包廂卻發現沈律不在,艾達說他被大老闆叫走了。他這一走幾位女士顯然情緒低落不少。韓單怕喝酒,忙找個藉口溜之大吉,一摸口袋才發現把小公寓的鑰匙忘在公司,只得回去拿。

  據偽新娘韓雙來電反映,在她和何處風流解釋清楚自己不是原先的“蓮姬”本人之後,那男人指導她做完了姻緣任務,入了洞房便一句話都沒說過,任憑屏幕上兩個打扮的喜氣洋洋的人兒大眼瞪小眼。

  “這婚結的還順利麼?”取到鑰匙的韓單邊走邊問。

  “還行吧,沒什麼人搗亂。咦……”

  “怎麼了?”

  “老姐,你男人真不可靠。”

  “呃?”

  “內叫什麼牡丹的是個女的吧?她被人追殺了。你剛結婚的老公退出洞房花燭去救她了。”韓雙現場直播。

  “……你下線吧,這婚算結完了。”

  “我還想去看熱鬧呢。”

  “看你個頭!”自己想方設法踐諾來結婚,新婚之夜男人卻趕去救其他的美了,這臉算是丟到家了。

  入夜,有習習微風,韓單掛了電話站在森和大廈門口,想到今天的倒霉事件,一副包子臉碎碎念:“人要是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小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

  她右眼一跳,僵硬轉身。心道,果然,塞牙的來了。臉上笑的很是敷衍:“梁總這麼晚才回去。”

  被稱作梁總的是個四十掛零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長的珠圓玉潤,眼睛極為細小,笑起來時彎成兩道細線,像極了年畫上的阿福。此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人事經理,一年前與前妻離異,帶有一女。他的公司在森和隔壁,一回他的車差點撞到韓單,兩人相識。聽聞她尚未成家隔天便送來玫瑰一捧,接著便要約她一道吃飯。韓單對著花叢中的卡片迷惘許久,終於在旁人指點下得知“梁雄偉”便是此人的大號,頓時大驚,婉轉拒絕,連電話都躲了,日後遠遠望見此人避之唯恐不及。不料對方猶如一塊牛皮糖,黏的要命,讓韓單很是傷腦筋。阿潔常拿此事作笑話來講,說他“有房有車有事業,不但有結婚的經驗,還有養孩子的經驗,嫁他絕對的一步到位”,被韓單按在沙發上撓癢。

  “你也加班到這麼晚,餓不餓?不如我請你宵夜?浮玉路上的一家餐廳粵菜做的不錯,尤其是湯。”

  “不用了不用了。”韓單急忙搖手,“今天有點累,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這樣啊……”梁雄偉有些失望,隨即便瞇著眼笑,“那我送你回去吧,我的車就停在地下車庫。”

  “我家離這兒很近,幾步路就到了,不用麻煩了。”韓單把話說得飛快。

  “幾步路也是要走的嘛,你剛都說你累了,正好我送你回去。”對方眨著小眼睛窮追不捨。

  韓單勾了唇角,深棕色的眸子裡泛出些笑意。夜色模糊了輪廓,那一笑很是溫柔,竟生出幾分女人的嫵媚味道來。

  “梁總的好意我不該拒絕,今晚月色正好坐車實在浪費,不如梁總陪我走回去?”

  這提議顯然在梁雄偉的意料之外,他咧嘴點頭:“好,好。美女相邀是我的榮幸……”於是腆著肚子跟上來,兩人並排而行。男人的目光停在她微笑的表情上,完全沒有註意到她的手從提包裡游移到衣袋裡。那隻揣在袋裡的右手此刻攥著的是一罐防狼噴霧。這產品質量有保證,有一次她自己不小心按到,辣的流了半天眼淚。

  總是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不如索性看看他要做什麼。倘若只是提出交往請求,她便明確拒絕之,倘若這廝心中存了什麼雜念,她就讓他知道知道HELLO KITTY發威的厲害……打定了這個主意,她的步子便輕快起來。

  “小韓啊,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樣的晚上散步了,今天跟你一起走,我覺得好像年輕了十歲似的。”雄偉哥感嘆。

  “梁總您看起來挺年輕的。”她一面虛與委蛇一面自我唾棄。

  “以後別'梁總梁總'的叫了,怪生疏的,叫我雄偉好了。”白胖子眉眼彎彎的提議。

  韓單看著他那與“雄偉”兩個字無論如何不沾一點邊的圓臉,忍笑忍的差點憋出內傷。她平整語氣道:“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梁總和我三叔年紀相近,直呼其名顯得太沒禮貌了。”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被韓單一語劈出條天塹來,雄偉哥覺得有些懊惱,只得訕笑:“我覺得兩人相處其餘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便是投緣。我第一眼看見小單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面善。”

  稱呼從“小韓”變成“小單”,韓單只覺虎軀一震:“我這相貌再平凡不過,丟進人海就找不到的,梁總太抬舉我了。”

  “你性格好人品也好。”他只一個勁的誇,“我就最欣賞你這種平淡是真的生活態度。我奮鬥了這麼些年,該有的都有了,就差一個賢妻。小單,你明不明白我的心?”

  她步履一滯,繼而抿唇笑道:“梁總真愛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雄偉哥上前一步,蹭到她身邊,輕輕抓住她的手。

  韓單頓覺左手上一片毛骨悚然,她站定,問:“梁總真要娶我?”

  “當然。”他急切表白,點頭中雙下巴抖了一抖。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領結婚證?”

  白胖子聞言一怔,隨即臉上漾開一圈笑,慢慢靠近,鬆了她的手攬過腰,極其親暱地低聲說:“今天這麼晚肯定是不行了,單單,咱們挑個好日子再去。”

  “那現在?”

  “我在東湖有一棟臨湖小別墅,要不,我們去那兒?”放緩了的語氣,含著曖昧不清的味道。

  “去做什麼呢?”她假做不知。

  “感情都是需要慢慢培養的嘛。”碩大的臉湊上前來,能聞到他嘴巴里食用過海鮮的腥氣。

  韓單泛起一陣噁心。

  投緣。面善。結婚。不過一句笑話。

  這男人始終沒有提過要為自己的孩子尋一個母親。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用來排解寂寞的情人。距離不要太近也不要太遠,性格溫順容易把握,身價清白價格適中,不會在將來咄咄逼人興風作浪。

  而她,正是被他盯上的“合格”人選。

  此刻的韓單笑靨燦然,猶如一株盛放的妖花,在那芳香馥郁的背後伸出小而尖利的毒牙。噴他的臉,踹他的腿,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她要讓這死胖子對她望而生畏。

  正當她捏緊了噴霧劑正要動手的一刻,忽然有車燈大亮,照得兩人睜不開眼。而那鋒芒璨璨的光正對著兩人,沒有絲毫要移開的意思。

  雄偉哥瞇著小眼轉過身,恨恨地斥道:“誰這麼沒道德!”

  韓單有些費力地朝光源的方向看去,模糊中只分辨出白色的車身輪廓。

  “這麼久沒見,你選男人還是這麼沒品。”

  當這個有些慵懶的男聲響起來的時候,她的心狠狠的抖了抖。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31 PM


  第二十章

  回憶,有時如蜜,有時如刀。

  那聲音,那人。

  一瞬間,在韓單的潛意識裡充滿了一種抵觸的情緒,讓她將那句話歸入到幻聽的部分。然而,這種耀眼的、強烈的、突如其來的光線刺疼了眼睛,也彷彿穿透了身體。讓她清楚地想起那個人來。

  還真是久別到讓​​人懷念。

  光暗下去一塊。從男人身軀遮擋住的陰影裡,她抬眼向那個逆光的影子看去。

  “真巧吶。”那慵懶卻又充滿魅惑的低沉嗓音猶如一場噩夢,飄蕩在空氣裡。

  黑色襯衫,深色長褲,讓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夜幕中凸顯而來的鬼魅。灼眼的光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聲音和面孔卻與記憶疊加,陌生又熟悉。

  闊別兩年的人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是該說些什麼才對,可她張了口卻丟了聲音。那些平日里隨口用來應酬敷衍的打招呼方式,恍然間都成了空白。心裡湧上來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式的感慨——果然是他……

  巧遇麼?

  韓單環顧四周,看見街邊整齊停著的三輛並未熄火的黑色奧迪,露出一絲苦笑。

  偏偏在這樣尷尬的時刻,遇見這樣尷尬的人。

  “單單,你的熟人?”梁雄偉站到她身邊,便要伸手攬她的腰。她下意識的挪開一步避過熊掌,白胖子臉色一僵。

  看見兩人小動作的某人唇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視線從梁雄偉身上游移到她身上,又飄開去:“品味還真差。”

  韓單摸不准他口中的“品位差”說的是自己還是梁雄偉,反正對她來說都不是句好話,便裝沒聽見,一把挽住身邊的白胖子:“雄偉,我們走…… ”

  梁雄偉經她這麼溫軟的一喚,心頭一顫,轉身正要邁步。卻被突然衝上人行道的一輛黑色奧迪A6嚇得倒退一步。那輛車就這麼不偏不倚的橫在兩人面前,將人行道攔腰截斷。

  這動靜大了些。有路人在遠處駐足眺望,或從馬路另一側繞道快步離開。

  “這怎麼開車的!”梁雄偉的聲音有些抖,顯然是受驚不小。

  “你有意見?”副駕駛座有人開門下車。那是個年輕男子,一頭栗色短髮,左耳上的一排耳釘反射出一小片銀色流光,將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梁雄偉自恃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會當街與人罵架,於是拉著韓單便要繞道,卻被從車上下來的兩個魁梧男人攔住去路。 “光天化日……你們幹什麼?!”見著情況,他腿有些軟,虛張聲勢明顯底氣不足。

  韓單抬頭看見一片月明星稀。白胖子的這句話讓她有一種“被強搶的民女”的錯覺。她嘆口氣,很是幽怨的開口:“雄偉,恐怕你拉著我,他們不讓走呢。”

  白胖子小聲問:“你認識他們?這些是什麼人?”

  “按照通俗的說法,應該是——”韓單聳聳肩,“黑社會吧。”

  “你,怎麼會……”梁雄偉像白麵餅一樣的臉更白了幾分。

  “我炒期貨賠了,於是找高利貸借了點錢,誰知到利滾利的,一下子欠了五百多萬。”韓單天馬行空的杜撰,配合一臉嚴肅的表情,效果逼真。

  “你這女人……”梁雄偉又粗又短的胳膊一甩,將她的手甩脫,放大了音量冷笑道,“你是打算傍上我還債?你的如意算盤倒打得好!也不照照鏡子,我會看上你這樣的女人?!”說罷怒氣沖衝的邁著小短腿,頭也不回的走了。那姿態活像一隻上岸的企鵝。

  “雄偉。”韓單朝白胖子深情呼喚幾遍,轉個身滿懷惋惜幽怨道,“我被甩了,你的目的達到了。”

  男子唇邊帶著譏諷的笑意:“兩年沒見,你倒是有點長進,學會​​做戲了。”

  她微哂,這麼快就被看穿了麼。也罷,本就不指望能騙過他。

  這白胖子想要的不過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妞兒,而不是這種一身麻煩的女人。今天的突發狀況正好成了韓單快刀斬亂麻的契機,並且成為了兩人絕緣的保證。欠債什麼都是假的,但至少有一點她沒騙他——這幫人真的絕非善類。

  “兩年沒見,紀少的小心眼還是一如既往。”韓單與他針鋒相對。

  耳釘男似乎對這樣的對話方式顯得很驚訝,靠在車門邊頗有興趣的望向兩人。

  “雖然我一向記仇,不過看見淪落到對著天蓬元帥投懷送抱的舊識,還是會有那麼一點憐憫心的。”黑衣男人語速很慢,深棕色的眸子像是沉寂千年的琥珀,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本以為放養了你這麼久,至少身邊也能有個像樣的男人,結果依舊是沒人要。”

  “你才沒人要!你全家都沒人要!”這樣毒舌的表達方式徹底激怒了韓單。 “要不是你這種小氣自私為所欲為的自大狂阻撓,我早就……”她一時語塞。

  “早就跟你的學長雙宿雙棲了?”他似笑非笑的接話,“膽子大了不少嘛,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了。”

  韓單咬唇不語。此刻已然有些後悔了,這廝身材像魔鬼性格也像魔鬼,自己太不淡定。

  忽然間男人向她伸出手來。她慌忙後退,卻見他微瞇著眼,將手收回去。因為喝了酒,臉頰上微燙,只感覺到手指尖留下的幾個冰涼觸點。

  “你喝酒了?”他眉頭微蹙。

  “部門聚餐喝了兩杯。”韓單敷衍道,“時間不早了,要是沒什麼吩咐我就先告退了,各位晚安。”說罷她轉身便走。

  前面是橫在路上的車,她只得穿過馬路。一旁站在三輛奧迪邊上的幾隻黑衣男讓她緊張的喉嚨發乾。她能預料到,只要紀某人只要開口說一句“站住”,她就會像小雞似被這些黑衣男提回他面前。

  然而,安然穿過馬路,什麼都沒有發生。韓單長舒一口氣,加快了步子往小公寓走去。

  耳釘男朝著韓單離開的方向做了個手勢,立即有一輛車慢慢跟了上去。

  白色BMWZ4的遠光燈熄滅,從駕駛座下來的男子走過來,銀灰色的薄外套隨意的敞開著,修長的胳膊搭在紀某人肩上,笑道:“就這樣放她走,還真不像你的風格。”

  “這姑娘膽子很大嘛,敢這麼頂撞我們的紀二少。”耳釘男調侃。

  夜色裡,琥珀色的瞳染上晦暗的流光,黑衣男子輕輕勾了勾嘴角。

  我們,還有時間。

  腦袋裡充滿亂七八糟的雜念,回家的路忽然變得很短。

  黑而空蕩的房間。

  韓單打個酒嗝,無精打采的倒在床上,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耳邊很安靜,只有鬧鐘的指針移動發出輕微而有規律的聲響。偶爾晃過的車燈光芒讓漆黑的屋子亮起來,又迅速的暗下去。

  糾纏兩年,分別兩年。此刻,這個男人再度出現。

  兜兜轉轉,時光漸遠,而自己又回到了原點。閉上眼,還能清楚的想起兩年前的每一個細節。

  流動的暖風糾纏校園里人工湖旁的垂柳,耳畔有起伏的蟬鳴。

  在那個大二尾聲的炎夏裡,她穿著湖藍色的百褶裙站在圖書館外的樹蔭下等人。她第一次穿短裙和有跟的鞋子,有些局促的挺直了身子,然而心裡卻滿是呼之欲出的歡喜。

  裙子和鞋都是禮物,那個相貌出眾的學長鄭重其事送給她。

  ——你穿一定很漂亮。

  只是想起他微瞇著眼說話的樣子便會不自覺的滿臉緋紅。

  這就是戀愛吧。

  抱著厚實書本等待許久也不覺得累的自己,卻被阿潔在電話裡的“你在哪?學長在寢室樓下被人打了!”驚的渾身冰涼。慌張的跑去,路上扭了腳,卻發現那個放在心裡最柔軟地方愛慕著的男生一臉青腫的被幾個深色襯衫的男人按倒在地上,書本和雜物散落一地。

  圍觀的人很多,甚至有男生從寢室的陽台上探出身子觀望,卻沒有人上前幫忙。

  她正要衝上前卻被跑過來的阿潔一把拉住,她壓低了聲音告誡自己。

  小單,別過去……是紀云翊。

  紀云翊。城北另一所名校D大的學生,家世顯赫背景複雜,個性張揚為所欲為,傳說與黑道交往甚密。最近盛傳的流言是把一個讓他交作業的教授逼迫到辭職離校。

  這樣的人,原本永遠劃分為“與己無關的那一類”,卻就此在心裡生了怨憎的根。

  ——住手!我報警了!

  她猛地甩脫阿潔的手,大喊著用奮不顧身的姿態衝上前。腳扭傷的地方腫的很疼,而她就像是變成泡沫也在所不惜的人魚,單純的想要捍衛自己最初的愛情。

  那是她第一次站在他面前。

  他很高,那張面孔年輕而英俊,琥珀色的眸子裡卻是目空一切的冰冷。帶著壓迫感的視線從她身上轉移到倒在地上的男生身上,唇邊模糊的笑意包含了嘲弄和輕蔑。

  “別緊張,他們動手都避開了要害,不至於影響你們的夜生活。”他的聲音彷彿大提琴,低沉而動聽。卻吐出這樣刺耳的句子。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她仰臉怒視。

  “burberry的新款,看來陪明輝​​藥業的小開睡覺收穫不錯。”他的手指掠過她的領口,視線彷彿利刃,一層層剖開她的矜持和自尊。 “他出多少錢一晚上?我出兩倍。”他瞇起眼微笑。

  羞辱、窘迫、憤怒、混亂。

  啪的一聲響起時,韓單才從失控的狀態中驚醒。

  她有些茫然的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有人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有人粗暴的按住她的肩膀,弄亂了她整齊紮好的馬尾。耳邊有阿潔尖銳的叫喊聲。

  “名字?”他不帶溫度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

  “韓單。”她冷冷地仰頭看著對方。對他而言,打聽一個人的名字易如反掌,所以她也無需隱瞞。

  “你喜歡這個窩囊廢?”

  “你才是窩囊廢。”

  她破罐子破摔,再度反擊。

  笑容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擴展開來,帶著嘲弄和諷刺。 “可惜從今天開始,他連靠近你都不敢。在我的允許之前,你永遠找不到敢要你的男人。”

  自那一刻起,這個叫紀云翊的男人像影子一樣附著在韓單的生活裡,成了一場噩夢。

  他那像詛咒一樣的威脅生了效。所有的男生都對這個招惹到他的女生繞道而行,包括那名學長。花朵一樣綻放的年華里,她沒有得到過一份完整的,來自於同齡異性的愛憐。孤單的大學生活結束以後,她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這樣的習慣將她對於杜鬆的喜歡壓抑在心底,成了一場愛殤。

  往事如煙。

  不知什麼時候,韓單昏沉睡去,彷若陷入一個龐大而迷幻的夢境。夢裡她變成了西西弗斯,不斷費力的推巨石上山,然後又看著它墜落山谷。

  第二天,當韓單迷迷糊糊的接通作響的手機,聽到聲音之後頓時清醒。

  電話是總監大人打來的,一如既往的指令明確。

  “去公司拿一份報告,送到我家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39 PM


  第二十一章

  因為你不愛我,一切必要的都沒必要了;因為我愛你,一切不該原諒的都原諒了。

  從潘翔那兒拿到報告已近九點,韓單想起總監大人那鋒利的眼神頓覺如芒在背,立馬跳上出租車。

  窗外景物不斷後移,身旁的司機大叔天南地北的侃著,她隨口附和,一雙眼睛只盯著計價器。金額欄的數字每變幻一次,心跳便加速一陣。眼看的士出了市區,她捂著錢包哀嘆:為毛這廝住的這麼遠……

  銘刻在山石上渾厚的“熙園”二字是某位書​​法大家的作品,黑色的雕花鐵門外,身著剪裁得體長制服的門衛對她微微頷首。

  大約是事先有過知會,年輕的門衛引著她從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南行,這裡的建築物間距極大,看起來很是開闊。韓單的視線掠過一棟又一棟掩映在獨立庭院中的別墅,咽了口唾沫。終於,前面的引路人在一幢小洋樓前停了下來。

  “沈先生,您的客人帶到了。”

  門鎖開啟發出滴的一聲,韓單道謝後推門而入。

  室內的裝修是一派現代簡約風格。沒有濃烈張揚的顏色,也沒有繁複精美的花式,黑白灰的基調和恰到好處的鏡面設計讓人感受到主人的利落幹練。

  “需要給你時間參觀一下麼?”

  韓單聞聲看去,只見樓梯上站著一身深藍色睡衣的沈律。大約已經對他的正裝產生了慣性印象,今天這種出場方式讓她不太適應。此時的沈律彷彿修飾過的人像,柔和了線條,模糊了輪廓,掩去了生硬和鋒利。直到男子輕咳,她這才驚覺自己像個花痴似的傻盯了人家很久,頓時臉上一紅,低著頭把文件夾交給他。

  大略瀏覽之後他丟下一句“你等一會兒,有幾個地方要改”便上樓去了,留下韓單一個人遊手好閒。

  隨意參觀是不禮貌的,她坐在沙發上發呆。

  在安靜暖和的地方就容易犯困是老毛病了。從讀大學開始,她就喜歡挑窗邊有陽光的座位拿書擋著臉,在教授的講課聲中趴在桌子上補覺,而現在……日光透過整片落地窗映照出空中漂浮的微塵。整個屋子安靜的落針可聞,只有不遠處樹影裡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身體慢慢滑下去到一個舒服的位置,頭靠在沙發背上,迷迷糊糊的合上眼。

  恍惚是那場盛大的畢業聯歡會後的夜。

  路燈的光倒映在校園的人工湖里,像落在水底的星辰。暖風吹散紅酒微酸的氣息,吹皺瞭如鏡的湖面。

  “喝醉了坐在這兒,是想勾引誰?”男人的聲音,近在耳邊又好像異常遙遠。

  她睜開眼望向身邊的人,慢慢的浮出一個笑來:“原來能用這種讓我討厭的口氣說話的人還真的只有你一個。”

  “喝了酒,膽子大起來了。”他勾唇笑的危機四伏。

  她挑眉一笑:“借酒壯膽的話,我應該照著你的臉再揮一巴掌才對。”

  “你可以試試。”

  “打完之後你那些黑衣保姆又會把我按在地上,你又會費盡心思上躥下跳的來妨礙我談戀愛,還是算了。”她踉蹌著起身,緩慢地往前走,卻被人拉住胳膊一把拽回原地。

  “坐下。”命令式的口吻,男子起身按住她的肩。

  她掙扎未果猛地抬頭,不由動作一僵。面對面的貼近,能清楚的感受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在那雙染上月華的琥珀色眸子裡她看見了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麼?”

  男子輕而緩慢的鬆開手,移開視線。 “陪我坐一會兒。”

  “我要回去。”

  “如果你想被綁在這一晚上,就起來試試。”他在她身旁坐下。

  “……”

  “想聽好消息嗎?”

  “你被人打了?”

  “你覺得可能?”

  她不屑的輕嗤一聲:“那還有什麼好消息能讓人開心的?”

  “比如說——你自由了。”

  她一怔,側臉向他看去。

  “你的表情該更欣喜一點才對。”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

  湖水微瀾的波光。

  乍響的鈴聲由遠及近,韓單一驚,睜開眼。

  日光柔軟的客廳裡,她斜靠在沙發上,身上還覆著一條灰色薄毯。電話鈴聲戛然而止,低沉的聲音在樓上響起,簡單的應了幾聲便沒了動靜。

  不一會兒,沈律下了樓。

  韓單把薄毯疊好,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抱歉……”

  “你還真是在哪兒都能睡著。”他面無表情。

  “我等著等著不知不覺就……”

  “你有駕照麼?”他截斷她的話。

  “誒?”她迷惑不解,隨即點點頭。

  “修改還需要一些時間。你開我的車出去吃飯,順便買點感冒藥回來。”

  “……你感冒了?”後知後覺的某人此刻才發現他神情疲憊,問,“有溫度計麼?”

  “沒有。”

  她猶豫幾秒探過手去。

  這舉動出乎沈律的意料,視點落在她臉上,神色淡淡的,卻未動,任由她的手覆上他的額。

  韓單一觸之下不由大驚:“這麼燙,我送你去醫院。”

  這廝居然在這麼高的熱度下工作了這麼久……不要命了麼?

  他微一蹙眉,返身拿了車鑰匙和錢夾丟給她,“你去吃飯,順便給我買點藥回來。”說罷再度鑽進書房。

  她站在原地無語凝噎。

  從工作助理變成了生活保姆,這算是華麗轉身麼?

  與病患計較有悖人道主義精神,況且這人還是自己的老大,韓助理只得開著總監大人的香檳色大眾CC上路。買了藥本想去附近的餐廳打包些食物帶回去,考慮到開的不是自己的車,耗的不是自己的油,花的不是自己的錢,於是她歡快的踩著油門直奔超市,叮鈴哐啷的搬了兩大袋東西回到熙園。

  “這是做什麼?”依舊套著睡衣的沈總監表示不解。

  “外面的食物不健康,尤其是生病的時候,吃點清淡的比較好。”她挽起袖子,“借用一下廚房。”

  烹飪是一種產生美食的藝術。韓單的廚藝還不錯,大多來自於老佛爺的真傳。兩人同住時往往是她做好飯等阿潔回來。在幼年模糊的印象裡,經歷過一段母女相依為命的日子。她抱著襁褓裡的韓雙坐在小板凳上看媽媽在廚房忙碌,嗅著在小屋裡飄散的飯香,溫暖而安心。因而她享受這種精心製作一餐飯食的樂趣,也喜歡這些食物被人分享的愉悅。

  他家的廚房很大,白色調敞開式,收拾的一塵不染。韓單正翻箱倒櫃,卻發現沈律不知什麼時候斜靠在餐桌旁邊上抱臂看著自己。

  “我沒找到洗菜盆……”她汗顏。

  他從櫃子裡取出遞給她,問:“還有什麼需要的?”

  “暫時沒有了。”見對方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只好變身被地主盯梢的長工,硬著頭皮速戰速決。

  熬了粥,做了幾道清淡的菜。韓單忍著餓問:“報告改好了的話我先送回公司。”

  “先坐下吃飯。”總監大人完全無視了她的工作熱情。

  餐桌邊兩人相對而坐。沈律嚐了一口道:“手藝不錯。”

  “頭一回受上司表揚,結果卻不是因為工作。”韓單笑的無奈。

  “照顧生病的上司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他低頭喝粥。

  高燒影響了胃口,沈律吃的很少。韓單洗了碗,倒了一杯熱水和藥一起遞給他。

  就在這時門鈴作響。她正要去開,卻被沈律攔住。

  只聽門外的人鍥而不捨的按著,門鈴聲一遍又一遍的在沉默的房間裡迴盪,而他卻始終無動於衷。大約過了兩分鐘,鈴聲戛然而止。

  滴的一聲後門被打開。

  “你一定要這麼對我嗎?”一個身穿湖藍色連衣裙的娟秀女子走了進來,神色淒然的開口。她的視線落在韓單身上,一僵,又轉向沈律,聲音有些發顫道:“原來如此……”

  韓單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身睡衣的總監大人,明白這姑娘是誤會了。她正欲開口,有人卻比她更快。

  “看來只要住在這兒,無論我換多少鎖你都有本事打得開。”沈律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本以為你生病了需要照顧,現在看來我是多餘了。”她自嘲般輕笑一聲,“沈律,她比我好?”

  “是。”他答的很快。

  韓單一怔。

  “好。”這一個字好似用盡了力氣,她轉身迅速用手抹了抹眼睛,快步離去。

  屋內,男子仍然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坐著,表情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這情況太匪夷所思,韓助理不知該不該說些什麼好,好容易鼓起勇氣叫了聲:“沈總……”

  “交給副總裁。”他把報告放在桌邊,“後天晚上,你有空麼?”

  “有。是要加班麼?”她難得勤勞一回。

  沈律望著她淡淡一笑。

  “是約會。”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8: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2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做小三,遲早要還的。

  週六一早,韓單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睜眼一看,原來是阿潔回來了。

  “不是說明天回來麼?”她睡眼惺忪的問。

  “我快瘋了。”穿著黑色小西裝的阿潔踢掉鞋子呈大字狀仰倒在床上,一條胳膊砸在韓單胸口。她乾咳幾聲坐起身來:“你是要在瘋之前把我先打死麼?”目光所及,躺著的阿潔定定的看著天花板,眼神空空的一臉憔悴,頓時一驚,問道:“出什麼事了?”

  “碰見那人,落荒而逃。小單,我是不是特沒用?”她喃喃道。

  韓單啞然,她知道阿潔口中的“那人”必是程淵,問:“他也在X城?”

  “我在酒店遇見他,才知道這一周他在X大藝術系講課。你說X大是不是吃飽了撐的,花錢找這種人去講課。”

  “這次居然是住在同一家酒店的正面交鋒麼?”韓單臉上滿是同情。 “據說藝術家要麼留鬍子要麼留頭髮,我真好奇他現在是什麼造型。”

  “樣子倒是沒變,為了裝嫩還穿著件綠色的T卹。身邊跟著一個大胸脯的女人。”

  “大胸脯女人?”某人眼睛亮了。

  “說是助手,叫什麼名兒我忘了,長的跟純淨水似的,眼神跟果粒橙似的。”

  “……果粒橙?”在阿潔怪力亂神的比喻下,完全沒抓住重點的韓單甘拜下風。

  “都是雜質。”

  喂喂,那是傳說中的純果肉好不好……韓單囧道:“程淵和她很親密麼?”

  “兩人同進同出一間房,算不算親密?”

  “不會吧,莫非程藝術家真有新歡了?你呢,袖手旁觀了?”

  阿潔哀嘆一聲:“一失足成千古恨吶……”

  韓單八卦的熱情正旺,即刻將她從床上挖起來,最終把事件弄明白了。

  程淵與那大胸脯妞兒前一夜同阿潔打個照面,便進了房間不出來。她本就是火爆性子,忍無可忍終於在第二天藉故拍開了他們的門,卻發現房內只有程淵一人。

  ——這麼晚了,鄭小姐來我房間裡有何貴幹?

  ——你的煙灰缸還放在我家,什麼時候搬走?

  她胡亂編個理由。

  ——要是覺得它礙眼就丟掉好了,特地來問未免太小題大做。

  ——那程大畫家就當是我吃飽了撐的好了。

  說完便要走,卻被人一把拉住。

  ——我以為你學乖了,沒想到還是忍不住。

  ——放手,不然我告你性騷擾。

  ——看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嫉妒到大晚上敲開我的門,你是想要捉姦還是想要來引誘我?

  ——嫉妒個屁……

  她惱羞成怒,卻甩不脫他的手。

  ——想結就結想離就離,我一律由著你,看來是把你慣壞了。

  ——你還想做什麼?

  ——你以為我每天身邊圍著一群年輕漂亮的女人很幸福麼?只能看不能碰,其實很痛苦的……

  於是,當夜激情退去之後的阿潔糾結萬分。一方面因為自己的魯莽而窘迫,一方面又為自己率先投降而後悔。不知如何面對那人,索性悄然起身退了房,連夜趕了回來。

  “現在程淵身價百倍,怎麼會'恰好'和你住同一家商務酒店?你也不仔細想想。”韓單笑道。

  “我以為他為了離X大近嘛。”阿潔翻個白眼。

  “你倆之間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大問題,而且你也該看出程淵是在乎你的。復婚算了。”

  “不復。”她依舊生著不知從哪裡來的悶氣。

  “別硬撐了,我猜這次你肯定躲不掉。”

  “不理他。”她假作不屑,扯過毯子裹住自己便往後一倒:“累死了,我睡會兒。”正當她半睡半醒時,忽聽沉默半晌的韓單輕輕說了句“原來他要的是嫉妒……”

  “誰?”她閉著眼翻個身問。

  “沒事……你睡吧。”

  韓單去廚房準備早餐,估摸著阿潔睡著怎麼的也得中午才爬的起來,便順帶著把午餐要用的菜洗了,洗著洗著忽而想起昨天的那一幕來。

  ——是約會。

  ——呃? !

  她疑心自己耳鳴聽錯了。

  ——據我所知你並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

  ——的確。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想牽扯進一些混亂的感情。

  剛才出現的女人,牽扯不清的關係。她冷眼旁觀,點到即止。

  ——後天晚上八點,蘭亭街18號。

  他淡淡一笑顯得併不在意。

  ——我後天晚上要……

  ——加班。加班費依照公司合同計算。你來或不來決定著我會不會公私分明。

  ……

  生情的方式不外乎兩種。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

  然而韓單並不認為沈律與自己符合其中任何一種,她也不認為自己是他會為之動情的對象。那麼,讓他說出“約會”兩個字的理由就在於剛才出現的女子。一種情況是他厭惡她,想藉由自己來遠離她,另一種情況是他喜歡她,兩人之間不知產生過怎樣的矛盾導致他想藉由自己來刺激或是報復她。

  無論哪一種,她都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怪不得會發燒,缺德事兒乾多了吧……她撇嘴。做好早餐,留出阿潔的那份,坐在電腦想找一部電影邊看邊吃。順手打開《六界》,卻發現世界頻道上挺熱鬧。

  [世界]紫堇:司徒小蠻,想當小三你也該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本事。

  [世界]司徒小蠻:你有病吧,就組了兩次隊你至於麼?

  [世界]紫堇:別以為我老公帶著你刷幾回副本就是對你有意思,像你這種德性的,他也只是玩玩而已。

  [世界]司徒小蠻:你要硬說我勾引你男人,就把證據發到論壇上去。現在什麼證據都沒,疑神疑鬼的有意思?

  [世界]紫堇:當小三你還有臉了?勾沒勾引人你自己心裡清楚,也不怕遭報應。

  [世界]南宮小涼:噗,你要是這麼不放心你男人,拴在腰帶上拉著走不就得了,放出來幹嘛?

  [世界]西門小乖:就是,潑婦一樣胡攪蠻纏什麼?有空回去管好你男人,讓他別出門沾花惹草。

  [世界]東方小旭:我開始同情你男人了,家裡養了隻母老虎,還不得削尖腦袋的往外跑。

  [世界]紫堇:滾一邊去,一群沒男人敢要的賤人。

  [世界]楚雲飛:夠了。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和小蠻真的只是朋友關係。

  看見楚雲飛的名字韓單差點噎著。她看熱鬧看的正歡,完全沒料到這個紫堇居然是他老婆。這麼說,之前那追著自己砍的人正是她。

  [世界]紫堇:小蠻?朋友關係用得著叫這麼親熱麼?

  [世界]楚雲飛: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講理?

  [世界]紫堇:是你虧心了吧?每天就帶我跑跑任務,然後讓我自己練級,結果去和別的女人組隊下副本。

  [世界]楚雲飛:夠了,再鬧下去只會讓我越來越後悔和你結婚。

  [世界]紫堇:你終於承認後悔了!我就知道你一直記掛這那個叫蓮姬的女人。你不光攔著我不讓我殺她,還為了她第一次罵我。你要是喜歡她何必娶我?

  [世界]楚雲飛:你到底要胡說八道到什麼時候!

  感嘆號都用上了,這下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韓單不禁感嘆此女果真極品。一般來說平時脾氣好的人一旦發火都會比較激烈。果然,系統上跳出“[楚雲飛]與[紫堇]感情破裂,強行離異,從此恩斷義絕,相忘於江湖”的字樣。

  [世界]紫堇:楚雲飛,我對你那麼好你拋棄我!你是想去吃回頭草找你的老相好蓮姬?晚了,人家勾引到下家了,看不上你! ! !

  咆哮體一出,誰與爭鋒。

  世界上一片安靜,眾人都在圍觀事態發展。連一向活躍的幾個記者都不敢吱聲,害怕引火燒身被此極品女噴一臉口水。

  難道是我上輩子欠了她麼?怎的這妞又衝著自己來了。韓單扶額,看見包裹裡躺著何處風流給她的一堆號角,勾唇一笑。

  [世界]蓮姬:哎呀呀,被拋棄的女人真可憐。還好強離能拿到一筆錢,紫堇姑娘可千萬收好了,別被後來者追著討。

  [世界]紫堇:滾開。

  [世界]蓮姬:冷靜冷靜,萬事兒都要想開點,反正這個老公是你當小三得來的,丟了也就當酬神了。子曰: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嘛。

  [世界]左邊的左:噗……

  [世界]右邊的右:噓,別笑。這種情況下人家會惱羞成怒的。

  [世界]左邊的左:我錯了,我憋著。

  [世界]紫堇:滾一邊去!你以為你勾搭上何處風流了不起?他會看得上你這種賤貨?不過是拿你玩玩,開開心而已!

  韓單飛速打字,正要回復卻見一行紅字端端正正出現在屏幕上方。

  [系統][何處風流]將他與[蓮姬]的姻緣保證金提高到10000萬元寶。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9: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4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每一個複雜的情感關係圈裡,總有一個心思單純的傻瓜。

  個、十、百……韓單數了數那一串零,啞然。

  一億啊一億! ! !這人是瘋了麼,居然把這麼多錢交給月老那個色老頭……

  在《六界》中,為了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離婚率,系統設置有“姻緣保證金”一項。即一方對於本次婚姻的金錢抵押,保證金在兩人婚姻期間任意時間可交給月老進行累積,並產生少量利息。與錢莊不同的是,這部分現金一旦上交後將不可提取。

  當婚姻產生變故需要離異時,這筆錢最終會產生兩種流向。如雙方約定和離,則兩人共同組隊到月老處領取和離任務,完成任務後離異成功,兩人所交全部保證金由月老沒收。另一種情況是強離。抵押方強離時,錢歸屬另一方;而另一方提出強離,則必須交足所押款額,才可解除婚姻關係,原抵押款依舊歸屬抵押方。

  也就是說,現在何處風流交了一億元寶做保證金,如果他強離,這一億由月老交付給蓮姬。但蓮姬強離的話,她也要先拿出一億元寶交給月老,何處風流則獲取兩億。蓮姬窮的拿到一百萬都流半天口水了,怎麼可能會有一萬萬?韓單想起那句“婚姻關係必須保持到我同意結束為止”,抽了抽嘴角。

  [世界]別打臉:我勒個去,這些錢都夠我買好幾十個老婆了……

  [世界]糖人街八號:看到那麼多零出現在萬字前面,我表示很不淡定。

  [世界]紙飛機:我想知道這個蓮姬能漂亮成什麼樣,讓風流這麼執著,高價求果照!

  [世界]小魚游遊:羨慕嫉妒恨了!我家死鬼交的保證金連1千萬都不到。

  [世界]非煙:都是噱頭罷了,要是真愛何必用錢砸?

  [世界]夫君身體要緊:男人花不花錢通常都是看女人值不值錢。

  [世界]菊花殘滿身傷:卿卿,連何處風流都結婚了,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世界]卿卿我我:殘殘,等你出得起一億保證金的時候。

  就在世界頻道上一片喧鬧的時候,剛才被強離的女主角再度登台,對場面起到了極好的鎮定效果。

  [世界]紫堇:你們這麼多人殺我一個,還要不要臉?

  感情戲還沒完,這會兒又忽然上演了戰爭戲。眾人好奇心更甚,皆全神貫注地趴在電腦前靜觀其變。不料說完那句之後紫堇姑娘便沒了動靜。韓單正在詫異卻見對話框閃爍起來。

  [伴侶]何處風流:到我這來。

  韓單在地圖上找了半天,發現他在一個十分遙遠的高級地圖裡,頓時傻了眼。

  [伴侶]蓮姬:我去不了那兒,會死在路上的……

  誰知對方沒了動靜,不再搭理她。

  一咬牙從天香城的地攤上花錢買了支辟邪香,蓮姬小盆友便踏上了奔赴風流男的不歸路。畢竟結婚那天她本人沒出現,心中總覺得對他有些慚愧。

  傳送到地圖附近的城池,便朝標記點處跑去。使用了辟邪香之後人物角色便進入一種類似隱身的狀態,所有怪物都視她為無物。但每支香的持續效果只有一分鐘,且用完一支後限定10分鐘才可再用。因此若是一分鐘內趕不到何處風流身邊,在眾多高級怪的環伺下她會死的很慘。

  按照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原則,她特意直挺挺的向前衝,卻在即將要到時硬生生剎住腳步。

  為毛地圖上不明確標出此處是個懸崖? !

  繞行肯定是來不及了,而她還未學會飛行,這麼高的絕壁顯然是上不去的。眼看香將燃盡,周圍到處是遊走的蛇精,韓單不由悲從中來。

  事態緊急,只得求救。

  [伴侶]蓮姬:我上不去了……

  光華流轉,幽藍色的火焰憑空燃起,那人撲閃著翅膀出現在自己面前。

  “對你來說,花點時間研究一下夫妻技能是多困難的事?”何處風流開口問道。

  “我沒注意……”她很是不好意思。一上線的時候注意力就被吵架吸引過去了,隨手把閃爍的技能欄點滅的時候根本沒仔細看冒出來的提示框。現在去看,果然多了兩個技能,一個是傳送技能“咫尺天涯”,可將使用者傳送到伴侶身邊,冷卻時間30分鐘。另一個則是輔助技能“同甘共苦”,即在一定時間內將伴侶受到傷害轉移到自己身上。

  “也對,一個連婚禮都沒空出席的人,這要求對你來說未免太高了點。”

  他是在生氣麼?

  她有些忐忑的回應道:“對不起,那天晚上我臨時有事,所以只好讓妹妹來替我一下。”一抬頭,見身邊有扭曲著身體吐出血紅舌頭的蛇精靠近不由一驚,手忙腳亂的按了“魅惑”,不料居然誤打誤撞的成功了。

  何處風流一劍將那蛇精砍了,攬過她飛上山崖,落在高處岩石上,收了翅膀說:“不想掉下去就別亂動。”

  韓單抬眼看向屏幕,卻不由怔住。

  丹霞尉麗,彤雲盡染,風聲獵獵,飛鳥盤旋。

  兩人立足於絕壁頂端一塊高高凸起的石崖上,腳下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

  男子微俯下身,一手攬過她的腰,一手輕托著她的脖頸,深吻下來。

  銀髮與黑髮交纏飛舞,墨甲青芒,紅裙飛揚。

  那些螢火般的光點圍繞兩人緩慢旋轉,美得如一場幻夢。

  坐在電腦前的韓單望著畫面上的兩人,只覺臉上微微發燙。

  “……為什麼要交那麼多保證金?”眼前那個旖旎的吻讓從未在遊戲裡有過類似經歷的她面紅耳赤,企圖轉移話題。

  “道歉就該有點誠意才對。你欠了我一個洞房花燭夜,歸還利息的時候還敢這麼三心二意?”何處風流維持著相同的姿勢,語帶霸道。

  韓單輕笑。

  彷彿自他出現,自己原本單調刻板的網游世界忽然變得生動有趣起來。他帶著她飛過天幕,穿過副本,教會她如何自保,保護她免受傷害,送她許多昂貴禮物,給予她最大限度的寬容。

  而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他的存在,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接受了這種親密?

  屏幕上閃過“您的伴侶首次對您使用'親吻'動作,如您有所回應則親密度增長翻倍”的系統提示。韓單抿唇,將鼠標懸停在動作列表中一個那個閃著銀光的新增動作上。食指一動,左鍵單擊。

  畫面上的蓮姬身體柔軟的貼近,將手環在男子腰際,輕輕闔上眼睛,彷如沉醉在那個吻裡。

  [系統]蓮姬首次回應伴侶親密動作,獎勵親密度100點。

  她緋紅著臉頰打字,“你這明明是高利貸……”

  大約對方沒料到她會回應,沉默了好一會兒。

  何處風流:“支持分期還款,夫人每天還一點好了。”

  蓮姬:“……”

  兩人正在溫情,卻見世界頻道刷過一句話。

  [世界]牡丹望月:風流,能讓暗閣放過紫堇麼?她只是口不擇言,並沒有與你們為敵的意思。

  好像給剛停歇下來的八卦事業裡註入一劑猛藥,再度激起群眾們的熱情。

  [世界]媽,我冷:汗,舊情人來求情了。

  [世界]左邊的左:其實這是丈夫曾經愛慕的情人為妻子前夫的老相好求情麼?

  [世界]右邊的右:……小左,你沒聽過“吐槽害死貓”這句話麼?

  [世界]左邊的左:我錯了,面壁去。

  [世界]永遠有多遠:這關係是有多複雜?我看的眼暈。

  [世界]無心:怪不得,結婚那天何處風流去救牡丹了!

  [世界]我是菜鳥:何處風流和這個牡丹望月是情人關係?那為什麼他要娶蓮姬?牡丹望月不是也沒結婚麼?

  [世界]杜若:據說她是夢魘的女人。

  [世界]柔柔的風:果然是三角戀,星星眼求真相!

  [世界]右邊的右:友情提示,如果不想明天通通變成一級的話,千萬要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喲。

  ……

  韓單黑線。那個紫堇半天沒動靜,原來是被人追殺到逃下線了。只不過她沒想到動手的會是眼前這個風流男。且慢,這忽然冒出來的牡丹唱的是哪一出?

  [世界]雪牙:牡丹姑娘太單純了,僅僅憑藉幫主的授意,怎麼能讓這些傢伙們蹲點守這麼久。

  [世界]牡丹望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世界]雪牙:自從某些人把“利益至上”寫進幫規,暗閣就培養出不少見錢眼開的禽獸。簡單的說,如果殺那丫頭是風流的指令,他們只會負責“殺”,殺完就散了,絕不會敬業到蹲點“守”。

  [世界]牡丹望月:那就是有人花錢僱傭暗閣的殺手?是誰?

  [世界]雪牙:啊。雖然我們不太有道德觀,不過起碼的職業操守還是要遵守的,關於雇主信息請恕我無可奉告。

  見雪牙四兩撥千斤的攔了牡丹,韓單好奇道:“看起來暗閣好像一個僱傭殺手的組織,但又並沒有什麼規則約束。”

  “單獨行動的殺手無異於自取滅亡,而暗閣不單為他們提供庇護,更流通著大量的情報和資源。當然這些不是免費的,由夜分配下去的任務一旦成功,雪牙會將收益的80%支付給執行者,剩餘的20%歸幫派所有。七負責保障任務的成功,和處理各種突發事件。”何處風流解釋的很是詳細。

  “第一次遇到你們的時候,雪牙說僱佣金是按照殺手的身價計算的。那麼像紫堇的這種任務是怎麼分配的?”

  “這是懸賞。殺一次3萬,憑截圖領賞。暗閣內所有人都可以參與。”

  “這簡直就是一部金錢驅動的殺人機器……”

  “夫人是在讚賞?”

  “……算是吧。”

  這時,某人再度高調出現在世界頻道。

  [世界]牡丹望月:風流,紫堇是我家族裡的妹妹,不管雇主是誰,能不能撤銷懸賞,我可以支付所有費用。

  “有美女求情,夫君你難道還沒心軟麼?”韓單操縱蓮姬原地坐下,晃著兩條小腿,坐在懸崖邊看朝陽初升,雲海蒸騰。

  [世界]何處風流:恐怕不能。碰巧我也看她很不順眼。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9: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5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如果結局注定悲傷,請你裝作看不見我的眼淚。

  何處風流的回答出現在世界頻道的時候冷了好一陣的場。這樣的回應出乎眾人的意料,也大傷了牡丹姑娘的面子,她頓時沒了聲響。

  “真詭異。”蓮姬開口道。

  “?”他的回應簡單到就剩一個問號。

  “重要到婚禮當天可以匆忙去救的人,卻又毫不通融的冰冷拒絕。雖然說八卦什麼的比較沒營養,不過這樣的關係真的很讓人好奇吶。”

  “夫人是在吃醋?”

  “……你想多了。”

  “如果某人按時出席婚禮就不會發生那種無聊的事了。”

  “你是想說,因為我沒來的緣故你才被迫去'英雄救美'的麼?”

  “可以這麼說。”

  畫面上,蓮姬起身站在男子身後,作原地轉圈抬腳狀。電腦前的男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夫人是打算把我從這懸崖上踹下去?”

  “夫君真是好眼力。”

  話剛出口,只見那人竟向前一倒朝山崖下墜落。韓單一驚,單擊鼠標想要看個清楚,誰知那塊山石本就狹小,蓮姬往前一步也掉了下去。

  下方的男子已然被幽藍色的火焰縈繞,那雙寬大的翅膀舒展開來,將她擁入懷中。

  韓單的手指緩緩的鬆開緊緊壓住的Enter鍵,對著屏幕揚起嘴角。

  “傻瓜,你跳下來做什麼?”他問。

  如果告訴他自己其實是一不小心栽下來的,絕對會被嘲笑吧……於是反問:“那你跳下去做什麼?”

  “不是夫人想踹我下去的麼?”

  “誰叫你倒打一耙的?在美女那兒討了好,還把責任推到我頭上來。”

  “做的好。”何處風流將她放在石崖上,站定。

  “呃?”

  “學會按住回車鍵等我來救了,值得表揚。”他站在她面前,紫色的眼眸清透如水晶。

  “誰稀罕……”她撇嘴。剛才男女關係的話題就這麼被他避重就輕的繞開了去,正要重提,卻見身旁竄出一道銀光,盤旋環繞,現出一個女子的樣貌來。

  金發燦然,身姿婀娜,正是牡丹望月。

  “風流,能和你談談麼?”她看見兩人,似是斟酌了一番,開口。

  這話明顯是嫌自己礙事,韓單淡笑。君子有成人之美,於是不等何處風流挽留,她便丟下一句“我有點事先下了”迅速消失。

  說是有事,其實也不過是趴在電腦前面,找些電影來消磨時光。心裡總覺得有些小懊悔,想著若是自己沒有這麼匆忙的下線而是仍站在原地,那個男人會做些什麼?是跟著牡丹離開,還是留在自己身邊……

  阿潔睡的渾渾噩噩,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嚇了她一跳。

  “你詐屍呢?”韓單用食指戳她的腦門。

  阿潔晃晃腦袋,伸個懶腰,問道:“你今晚去是不去?”

  她抿了唇,垂眸道:“我有的選擇麼?”

  “如果你不想去,我就跟他們說你身體不舒服。”

  “還是去吧。收到請帖不參加總有些失禮,況且我也想看看他的新娘。”

  阿潔見她雖然笑著,卻總有些蒼涼的意味,頓覺心疼:“別窩在家裡了,下午陪我逛街去,聽說EL百貨正在店慶打折喲。”

  “……我給你熱點飯吃完再去啊。”

  “走吧走吧出去吃,姐姐我請你吃點好的,牛排怎麼樣?”阿潔套上衣服,不由分說的拉著韓單往門外走。

  門被哢噠一聲關上,沒關的電腦屏幕漸漸暗下去,屏保時鐘的銀色指針緩慢轉動,每一步如開始又如結尾,劃出一個個完整的圓,像是一場既定的輪迴。

  阿潔興致很高,拖著她試這試那,又是衣服又是鞋子的將她累個半死。看著試衣鏡子裡那個踩著黑色亮片小高跟,套著深紫色連衣裙的自己,韓單不由覺得有些陌生。似乎很久沒穿過裙子了吶,她轉個圈。

  “少了條項鍊。”阿潔解開她的馬尾辮,讓長發垂在肩上。

  “喂喂……”她探手去搶,被潔蠻婆拍開。

  “這樣多好看,成天紮成那副德行我都看膩了。”

  “穿成這樣彆扭死了。”她正要去換掉卻被一把抓住。

  蠻婆自說自話的囑咐服務員:“就這套,直接穿著走。麻煩你把吊牌剪了,然後把她的牛仔褲和T卹裝袋吧。”

  “你瘋了麼?!”韓單瞪圓了眼,低聲道,“穿你個頭啊,且不說這牌子貴的要死,我穿成這模樣怎麼見人?”

  “難道你現在是在見鬼麼?”阿潔翻個白眼,“這套算我送你的的生日禮物,前幾天剛發了獎金。”

  “我的生日還早的很呢……”

  “算預付咯。”阿潔湊近,“杜松他爸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今兒搞不好會有些資質不錯的公子們出沒,我也算下了血本,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喲。”

  韓單笑的無奈。

  一份感情埋藏了這麼久,還未見得光就忽然夭折,心裡總有些遺憾。阿潔是怕她見了那人觸景傷情,特意送禮物哄她開心。只不過,衣裝嶄新而心已蒼老,再怎麼裝點,總是落寞。

  韓單一路上回想那些點點滴滴的舊事,只覺鼻尖發酸。等到了那燈火輝煌的酒店門口,好容易積攢著的一點勇氣已經消散殆盡了,只想回身便走。奈何正有同時抵達的校友和同學,只得硬著頭皮隨阿潔上前打招呼。

  這場盛大的婚禮顯得隆重而氣派。兩家都在商界有一定地位又早有往來,此番結姻更是天作之合。穿著白色魚尾式婚紗的新娘不算美麗卻嬌小溫婉,當一身銀灰色西裝的杜松俯身親吻她的時候,坐在不遠處角落的韓單輕輕闔上眼睛。

  不敢看,因那場景美得讓人心生嚮往,幻想那個站在他身旁的人是自己。

  禮畢,杜松來敬酒,周圍都是大學時的同窗好友,一時間熱鬧非凡。她只安靜立在角落,視線收的慢了些,與他相撞。

  “謝謝各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微笑舉杯道,“韓單,你今天真漂亮。”

  她紅了臉,慌忙扯出一個笑來:“恭喜恭喜。”

  周圍便有人插科打諢:“怎麼的,你小子都做新郎官了還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

  “這下他得跪一晚上搓衣板了。”

  “現在哪兒還有搓衣板,跪鍵盤來的實在一點,是吧,嫂子?”

  新娘只是抿著嘴笑,眼睛彎成月牙。杜松被他們硬抓著灌下去幾杯酒,連連討饒。

  韓單也跟著笑,那紅酒殘存在口中的味道微酸,像是慢慢滲進了心裡。

  小夫妻轉去別桌敬酒。這許多久別重逢的同學聚在一起自然格外熱絡。算來算去,桌上還沒成家的只有韓單和另一個男同學,便紛紛來敬他們兩人。她今日心情本就壓抑,來者不拒舉杯就飲,急壞了一旁的阿潔。

  “我們在這坐會兒吧。”去洗手間之後,她便拉著韓單來到大堂的咖啡吧。

  “我又沒醉,坐在這幹嘛?”她笑。

  “你那點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按著她坐到小沙發上。 “坐著別動,我去跟他們道個別,馬上就來。”

  “知道啦。”酒意上來,頭有些暈。

  阿潔剛走,只見幾個人匆匆忙忙的一面交談一面從電梯裡走出來。定睛看去,走在前面的四位正是新人的父母,他們立在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不一會兒,只見兩個人走進門來。

  “沒想到二少會親自來參加犬子的婚禮。”杜鬆的父親杜如林顯得很是激動。

  “杜總太客氣了,父親委託我來送賀禮。”

  來人剛一開口,韓單只覺心跳一滯。她有些恍然的眨眨眼,側身朝那邊看去,頓時臉色一僵。

  居然真的是他……

  她縮了脖子,把身體往沙發下面滑去。

  遇見這個衰神絕對沒有好事。她明智採取躲避戰略,打算利用沙發靠背實現隱身的目的。

  “二少去樓上包廂坐坐吧,那裡清靜。我馬上讓那兩個孩子來敬酒。”

  “不必了。今天是兩家的好日子,幾位該去多陪陪其他客人。”他拒絕的彬彬有禮,“剛才我看見那邊有位故人,正巧有事和他談。”

  新娘的父親還要相邀,卻被杜如林打斷:“那我們就先上樓去招呼賓客了,二少若有空,隨時來公司裡轉轉。”

  “好。”他淡淡的應一聲。

  幾人進了電梯。

  杜太太道:“我本以為能來個手下送份禮就算不錯了,沒想到來的居然是紀家老二。”

  “是啊,親家的面子真是大。”新娘的母親笑道。

  “老杜,剛才若是能把他留下,對明石那樁生意……”

  “你們啊……”杜如林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但他能來就算是給足了我們面子。他想留自然會留,請都請不走。他想走,一旦開口,誰又能留得住?生意上的事若是指望能從他手中得利,那你真是打錯了算盤!”

  韓單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眼睛闔上了就懶得張開。

  不可否認,不想睜開眼這一行為還是帶有一定主觀性的。特別是知道面前站著某些不想見個體的時候。

  “看來你是愛上喝酒了。”男子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其實是好聽的。但是對於已經能準確無誤的從無數相似聲音中快速辨別出來並且產生過敏反應的韓單而言,總覺刺耳。

  韓單意義不明的哼了一聲,依舊閉目養神。

  “我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幫你醒酒。”

  男子的聲音似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略帶溫熱的氣息落在臉上,有些癢。

  她猛地睜眼頓時全身僵硬。

  那張放大了的臉近在咫尺,微瞇著眼,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危險的光。

  走出就餐區的阿潔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不遠處的咖啡吧里,柔黃色的燈光下,雙手撐在沙發扶手上的頎長男子俯下身,將窩在沙發里的人圈在身下。可憐的姑娘被迫緊貼在沙發背上,仰著臉,試圖保持盡可能遠的距離。

  她正要上前打破那僵持,卻感覺到肩膀一沉。

  “這種時候,站在遠處看比較好。”壓低的男聲彷彿帶了蠱惑。她回頭,身後,一雙含了笑意的桃花眼閃過狡黠的光,讓她不自覺的紅了臉。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6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不是每一段戀情都能修成正果。在它夭折之前,請你愛我。

  韓單被紀云翊這麼一嚇,喝下去的那點酒頓時醒了幾分,紅著一張臉不安分的扭動著身子,想要從那人的禁錮中掙脫出來。不料掙扎未果反被人按住了肩膀,一時間進退兩難動彈不得。

  她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幾秒,靈機一動,皺眉“嘔——”的一聲欲吐又止。紀云翊迅速起身,她正為小計謀得逞暗自欣喜,卻發現身上一輕,已然被人從沙發上揪著領口拎了起來,一路拖進了廁所。

  視線裡映入幾個因為受驚而慌張拉起褲子的男人,韓單第一反應是迅速摀住臉。 “……你瘋了!這是男廁所!”

  他旁若無人的將她拽進開著門的小間裡,然後關上門。

  外面傳來幾聲“有病啊”之類的抱怨,卻在瞬間沒了聲息,安靜的落針可聞。想也猜到紀某人出門必然會帶著一堆的黑衣男,那位發牢騷的大叔肯定被清場了。

  酒店的男洗手間,狹小的隔間裡。

  踩著高高跟鞋晃悠著努力站穩的韓單。

  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的紀云翊。

  和那隻無辜的白色馬桶。

  “不是想吐麼?吐吧。”他挑眉道。

  “我現在不想吐了。”她想要開門手腕卻被抓住。她用力甩脫,誰知對方只是鬆鬆的拉著,這一甩,手反倒打在木隔板上,生疼。

  疼的讓人眼眶酸澀。

  “你能裝作沒看見我,就這樣走開嗎?”藉著微醺的酒意,她揚起臉,露出一個哀傷的笑來,“只有今天而已,求你。”

  可以是順從的,配合的,逆來順受的,淡定的任由你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生活裡,然後把它弄成面目全非的樣子。

  但是今天,麻煩你走開好嗎?

  好累。在那些知情者同情的目光裡游走的我,每一個強作鎮定的微笑,每一次狀似無意的面對,每一句若無其事的交談都耗盡了力氣。

  想要一個人呆著,把所有的時間用來紀念和忘卻。

  忽然間,撞的通紅的手被人握住,指間的冰涼逐漸被溫暖覆蓋。

  “別笑了,真難看。”紀云翊微微蹙眉。

  再沒了掙脫的力氣,她只是垂下眼瞼,任由他握著,站在原地。

  “你喜歡他?”第一次見面時他曾問過這句話。

  “是啊,喜歡。喜歡了很久,卻只能站在遠處笑著祝福他與別人的婚禮。紀云翊,我這麼狼狽,你開心麼?”她一字一句的說完,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

  暖光映在男人眸子裡,泛出色澤交疊的華彩,彷彿一塊沉鬱的琥珀。他沉默片刻,拉著她推門而出。這次用足了力氣,捏的她的手腕發疼。

  韓單跌跌撞撞的隨著他來到酒店大堂。阿潔見兩人出現,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一臉擔憂。

  “在衛生間會晤,還真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方式。”她身旁穿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慵懶的調侃,似乎完全不在意某人陰沉的臉色。

  “讓杜如林宣布婚禮取消,現在。”紀云翊對身後的黑衣男吩咐道。語氣像結了冰,寒氣逼人。

  “啊哦,人家這麼大張旗鼓的操辦,說不算就不算了,總要有個理由吧。”妖孽男語調悠揚。柔軟的劉海下,一雙鴿子灰的桃花眼微微瞇起,彷彿任何時候都帶著不緊不慢的慵懶笑意。如果說紀云翊的光芒像是太陽般灼熱耀眼,那麼此人的溫和的氣場更像是微雲掩映的月。

  “告訴他那新娘是我的人。”言簡意賅。

  “唔,這個理由不錯。”那人輕笑。

  “你瘋了?!”眼看幾個黑衣男應聲而去,韓單臉上失了血色。

  “不是想嫁給那個男人麼,我成全你。”紀云翊面無表情的拉著她向電梯走去。 “如果你不介意穿二手婚紗,一會兒可以站在新娘的位置上重新開始這場婚禮。”

  “你這個瘋子,放手!”她滿眼驚惶,硬生生的被丟進電梯間裡。

  電梯上行。他面向門站著,再不看她一眼。

  門即將打開的那一剎,一隻手死死按住了閉合按鈕。

  “你非要把我逼到這樣可悲的地步麼?”她的聲音在顫。

  “嫁進杜家之後你就可以和喜歡的人朝夕相對,該迫不及待才對……”

  話斷在這裡。

  當視線落在她臉上時,失了聲音。

  晶瑩透亮的液體蓄滿了眼底,折射出細碎的哀傷。

  她就這樣用濕漉漉的眼睛淒楚的望著自己,像是一隻孤單無依的幼鹿。

  印象裡從未見過她哭過。最初的憤怒對峙,到後來的逆來順受。無論是窘迫狼狽到怎樣的地步,也始終是一臉淡然的表情。而此刻,當第一顆淚奪眶而出滑落臉頰,他的右手竟不受控制般撫上她的臉頰。

  手指溫熱的觸點落在腮邊,韓單淚眼迷茫的望著他,而他也似不可置信般看著自己的手,愣愣出神。

  接著,大顆大顆的眼淚帶著熱度滾落下來,沾濕他的手指。

  立在原地的男子沉默片刻,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韓單想要將他推開,卻發現那點力氣猶如蚍蜉撼樹。索性埋頭下去悶聲抽泣,肩膀一聳一聳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失戀後壓抑了許久的傷心如潮水般湧上來,所有的偽裝潰堤千里。那些流淌過的二十八個年華里,維持最久的愛慕,終於被人劃上一個蒼白的斷點。

  曾愛過的,還愛著的,不能再愛了的人。我旁觀著你的幸福,分享著你的快樂,若無其事的途經那些嘲弄譏諷和同情憐憫,後悔著自己不曾有勇氣對你言愛。

  就在此時,電梯門開了。

  門外站著包括杜如林在內的許多人。看見這情景,眾人皆是瞪圓了眼,一片的鴉雀無聲。紀云翊一手攬著韓單,一手將她的腦袋按在胸口,皺著眉朝門外掃了一眼,冷冷的吐出幾個字:“下,謝謝。”強大的氣場讓眾人覺得渾身發僵。一旁立即有人觸電般迅速按下一樓鍵。門緩緩關上,電梯下行。

  “哭完了?”他問。

  韓單低著頭吸著鼻子,視線刻意避開某人胸口上濡濕的一片痕跡。

  “哭完了就出來。”他丟下一句便朝外走去。

  今天到底是不是丟臉日……韓單哀嘆一口氣,正要出電梯卻腳上一疼,“嘶——”的倒吸一口涼氣。低頭才發現腳踝後側被新鞋磨破了皮,走路摩擦到便一陣疼。她想了想,脫掉鞋子拎在手上,抬頭卻看見紀云翊皺眉的臉。

  下一秒,只覺腳下一輕失了平衡。她驚呼出聲,身體已然被人橫抱在懷裡,驚慌中鞋子落地。 “我的……”

  “別指望我會給你撿鞋子。”話未出口被他打斷。

  “放我下來,我自己撿。”

  “你再動來動去我就把你和那雙鞋一起扔回樓上去。”他咬牙,冷著臉將她丟進車裡。

  華燈初上。坐在黑色BMWX5駕駛座的妖孽男轉頭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問:“先是廁所,然後是電梯,下一站是哪兒?”

  “把這個麻煩的女人送回去。”說完之後紀云翊便靠在後座背上,臉朝向窗外,一言不發。

  “阿潔在哪兒?”剛哭過,韓單的聲音帶著重重的鼻音。

  “你的同伴?”妖孽男勾了勾唇,“考慮到兩位意猶未盡,可能另有安排,所以剛才已經派人打包快遞回去了。啊,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洛霄,暫時擔任你邊上那位的貼身專職司機。”

  貼身……專職司機麼?這種稱呼還真詭異。韓單的視線從那張過於漂亮的妖孽臉飄到身邊的變態臉上,頓時腦袋裡浮現許多桃色情節。 “你好,我叫韓單。”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應該在西林路上。”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

  “嗯,我怎麼會知道呢?”他帶著含混不明的笑意重複。

  窗外的景物不斷倒退。韓單靠在窗邊,腦袋裡亂糟糟的,身體因為酒意和疲累而困倦。

  沉默蔓延。

  從後視鏡裡看去,挨著窗坐的男女一左一右朝向兩邊,中間空著能擠下兩個人的位置。洛霄勾唇,緩緩踩下油門,然後在十字路口猛地轉彎。

  在慣性的作用下,毫無防備的韓單順勢倒下,腦袋正撞在紀云翊腿上。

  她慌忙起身。

  街邊的路燈透過窗,車廂在一瞬間明亮起來,又迅速的暗下去。

  而那一刻,映入韓單瞳中的,是男人眼底看不懂的神色。

  他看向自己。眼神像是被薄霧覆蓋的山谷,掩藏起一切,卻又若隱若現著輪廓。

  黑暗迅速的模糊了一切。下一秒,她看見的只是他望向窗外的側臉。

  是錯覺麼?

  那一絲稍縱即逝的哀傷和溫柔。

  她不敢確定。

  “用82年的Lafite做底薪的話,應該能找到一些駕駛技術更高明的司機。”後座上的男人語調陰沉。

  “我錯了。”某司機認罪態度良好。

  車至樓下。

  韓單對洛霄道了謝便要下車。卻見有人將一雙深紫色魚嘴鞋放在車門外的地上。鞋跟不高,鞋面上鑲著黑色的珠花,在燈下泛出晦暗的珠光。鞋內底上的印著某昂貴品牌的繁複花式標誌。

  她有些詫異的回頭。

  “賠給你的。”紀云翊坐著一動不動,“我不喜歡欠人東西。不喜歡就丟掉。”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敗家的麼?韓單無奈。如果不收下的話以他的性格真的會讓人直接丟掉,這雙鞋就算是糟蹋了。

  於是她果斷下車穿上,出乎意料的合腳,而且後跟處皮質很軟。

  “謝謝。今天我……”她搜腸刮肚的想些得體的句子。畢竟,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很突如其來。

  “你在別人面前也是這麼哭的麼?”他忽然問。

  她怔住,不知該怎麼答。

  “算了。”他像是忽然對答案失去了興趣,“走吧。”

  洛霄朝她搖搖手,駕著X5離開,後面跟著的三輛黑車彷如尾巴。

  韓單站在原地,裙擺被風輕輕揚起,像是深海裡一尾孤單的魚。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9:4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7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你看到的我,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樣子。

  燈火通明的小公寓裡。

  “啊啊啊——胳膊上淤青了!那群王八蛋居然就這樣把我架回來了,靠!”阿潔沖完澡,對著鏡子上演小宇宙爆發。

  “唔……”韓單趴在枕頭上,一動都懶得動。

  “剛才你倆在電梯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阿潔硬將她從床上挖起來。 “你的眼睛怎麼腫成這樣?對了,我送你的鞋呢?”

  “丟了。”她底氣不足。

  “你居然……”某人氣的冒煙。

  “看在我今天如此悲慘的份上,大人你就饒了小的這一回吧。”她哀求道。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阿潔作勢就要撓她,兩人鬧成一團。

  瘋了一陣反倒都沒了睡意,於是兩人仰面躺在床上聊天。

  “我總覺得……他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似呢喃般,韓單輕語。

  “紀云翊?”

  “嗯。”

  “那副驕橫跋扈唯我獨尊的德行根本沒變吧?真不知道這人的三觀到底是怎麼培養起來的。”阿潔鄙視完之後想了想說,“不過,比起之前把你丟在城郊20公里外的地方,這次送你回來也算是良心發現了。”

  “……能別提起這種讓人做惡夢的事兒麼?”

  “對了,那個自稱是他司機的人,你覺不覺的有點眼熟?”

  “長成那樣的妖孽男肯定沒在我生命裡出現過,不然一定印象深刻。”

  “奇怪,我總覺得好像在哪看見過……”

  “看見帥哥就眼熟,你動春心了。”

  “去去!老實交代,電梯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阿潔逼供。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時沒忍住掉了幾滴眼淚,然後……”韓單一時語塞。

  “然後怎麼了?”

  “然後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鞋跟把腳磨破了,想赤腳走來著,結果他丟給我一雙。”某人省略各種細節。

  “嘖,我就奇怪你怎麼會花幾個月薪水去買那種奢侈品回來,原來是紀云翊的手筆。不過,因為把你弄哭而買鞋安慰什麼的,根本不像是他那種人會做的事吧。”

  “變態的思維怎麼能用常理推斷。”韓單嘴上敷衍,心中那些小懊悔一點點泛上來。在那種個性惡劣的人面前掉眼淚服軟,把一直以來的淡定形象全毀了。那雙鞋看起來就好像是逗樂皇帝的小太監獲得的賞賜。

  “是麼……”耳旁語調跌宕的怪異。

  韓單一轉眼,見阿潔的腦袋就在離她幾厘米的地方,正瞪著兩隻黑洞洞的大眼睛盯著她,不由嚇一跳:“怎麼了……”

  “真的就這麼簡單?”

  “真的……”

  “那你臉紅什麼?”

  “這麼暗的燈光還能看出我臉紅,你的視網膜是什麼材質的?”

  “你這死沒良心的,老娘還不是擔心你被人欺負。說!他有沒有霸王硬上弓?”

  “你的想像力這麼豐富,不去寫小說真可惜了。”她翻了個身拉過毯子蒙住腦袋。

  沉默片刻,阿潔的聲音柔軟下來,輕輕的冒出一句,“睡吧,傻姑娘。”

  房間裡一片寂靜。

  夜深了。

  大約是真的累了,腦袋裡充滿了零碎的片段卻無論如何都拼湊不起來。那個喜歡了兩年卻沒有勇氣言愛的男子,在記憶裡模糊的不成樣子。

  或許該感激。他一直在不遠處,任由自己那些無處安放的感情生根發芽,滿樹繁花。

  此刻,該放下了吧。

  無論多喜歡,從此以後都只是見面微笑的一瞬間,眉梢眼角的短暫流連。

  韓單闔上眼。本以為無法入眠,卻慢慢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中午,阿潔被一通電話叫了出去,據說是一直跟進的合作方有了回應,要求再談。韓單把幾份需要總監大人過目的文件轉發給他,然後登陸《六界》。

  查看好友欄,何處風流的名字暗著,幾日不見的墨千隱卻意外的在線。

  [幫派][副幫主]蓮姬:幫主大人在哪兒?

  [幫派][幫主]墨千隱:鏡池。

  [幫派][副幫主]蓮姬:……去那兒做什麼?

  [幫派][幫主]墨千隱:做任務。

  [幫派][副幫主]蓮姬:快出來,不然等會兒被殺掉經驗就鬱悶了。

  [幫派][幫主]墨千隱:周圍沒人。

  [幫派][副幫主]蓮姬:幫主大人,你沒被血色盛宴的人殺過麼?

  [幫派][幫主]墨千隱:沒。

  [幫派][副幫主]蓮姬:= =||真幸運。那個幫派完全就是沒有節操的殺手黨,經常不論級別,沒有緣由的出來掃蕩。霰雪嶺以內是他們的地盤,已經被整個服務器默認了。

  [幫派][幫主]墨千隱:看來你對這個幫派很沒好感。

  [幫派][副幫主]蓮姬:誰會對砍死自己N次的幫派有好感……建立這種變態幫派的人肯定有嚴重的心理失衡。

  對方停頓片刻。

  [幫派][幫主]墨千隱:鏡湖的任務你都沒做?

  [幫派][副幫主]蓮姬:嗯。我兩次都死在了剛從傳送門出來的時候,連鏡湖長什麼樣都看清。後來聽族長說那地方是禁區,就再也沒去過。

  [幫派][幫主]墨千隱:不想來看看?

  [幫派][副幫主]蓮姬:生命誠可貴……

  [幫派][幫主]墨千隱:現在這兒沒人,你帶著飛行符過來。

  飛行符的使用無需漫長的技能準備時間,因此比容易被打斷的回城術方便的多。讓她帶著符過來,目的就是遇見危險人物的時候可以迅速飛回安全區域。

  當意志不堅定的蓮姬出現在霰雪嶺主峰山頂的時候,完全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碎雪悠揚,緩緩墜落,灑下一天一地的白。

  位於山頂的湖泊結了薄冰。俯身望去,能模糊的看見巨大的暗色龍影在水下蜿蜒游動。

  韓單想看的更清楚一些,正要操縱蓮姬站到冰面上去卻聽那人說了句“別動”。

  她不解,只覺狂風乍起,吹得雪花亂舞,衣袂飛揚。

  湖上漸漸起了霧,模糊了視野。

  當那些氤氳的霧氣被吹散時,她對著屏幕瞪大了眼。

  日光流瀉,雪止冰消。

  那一池湖水宛若從一場冰凍的夢境中醒轉,褪去了霜白的冰層,清透如鏡,映照天幕,宛若一枚巨大的寶石鑲嵌在山頂。時而有彎曲的龍脊露出水面,泛著金銀色光澤,漾起波紋。頭頂上白雲緩慢飄移,腳下有輕薄霧氣繚繞,彷若置身仙境,美不勝收。

  “我的神……”半天,她才發出這麼一句老掉牙的感嘆。 “那大傢伙果然是龍麼?”

  “官方叫法是碧雪螭龍,135級的boss。如果你剛才站在水面上,冰融化時落水會被它攻擊。”某人解釋。

  “這湖什麼時候會再結冰?”

  “一小時後。”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作為差不多級別的玩家而言,一直提問顯得很無知,韓單沮喪了。

  “來這做任務之前,我去查了相關信息。”

  兩人組了隊打怪,四周很是安靜,看不到半個人影。

  “現在我知道盛宴幫主為什麼會找這兒做私人會所了。”韓單說,“這是《六界》裡我所看見過的最漂亮的地圖。今天能看見全貌,等會死了也值了。”

  “不用這麼緊張。”他補充半句,“可能今天殺手們都不在線。”

  “……這種機率是有多大?”

  正說著,卻見兩人身邊不遠處冒出一個人來。

  一身泛著金光的戰甲,頭上的“魍思”兩個字紅得發紫,上方的幫派顯示為“血色盛宴”。

  這人出現的很突然,看樣子是剛上線。

  事不宜遲,走為上計。韓單立馬去找飛行符。

  她財迷慣了,怪掉出什麼東西都往包裹裡塞,情急之下只覺一片眼花繚亂,半天愣是沒找到,急的身上出了薄汗。

  墨千隱見狀將飛行符丟在地上給她,然後很迅速的點了醫者的冰系技能“冰凍三尺”,將正要靠近的魍思凍住。

  蓮姬因此獲救,兩人安全飛回了天香城。

  “剛才太緊張找不到符了……還好你凍住他了。”某拖後腿的人羞愧中。

  “運氣不錯。”他發了個微笑的表情。畢竟,讓比自己高出幾十級的人中冰凍的概率小的可憐。

  “今天人真多。”韓單很是詫異。

  一向人丁不興的天香城今兒熱鬧的出奇,各種族的人在城中穿梭停留,城中名叫“媚娘”的NPC身邊更是被圍的水洩不通。

  “他們應該是為了這個來的。”墨千隱在公告牌邊停下。

  那是一個叫做“眾裡尋她”的遊戲。要求異性兩人組成一隊,在媚娘處報名參加。劇情為:狐妖媚娘為情所傷,將三魂七魄丟在了《六界》的各處地圖中,請玩家幫她找回。玩家擊敗“狐妖幻影”將有機率獲得魂魄,湊齊金、銀、白三色魂與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魄便可喚醒媚娘,進入“紅塵一夢”副本,完成相關任務後將可獲得神秘大獎和極品寵物——媚狐。

  韓單對著那畫上白色的小狐狸留了半天口水。

  [隊伍]蓮姬:真好看啊……

  [隊伍]墨千隱:有興趣參加麼?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09: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8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騙子太多,傻子就不夠用了。

  被豐厚的獎勵所吸引,參加活動的人很多。站在報名NPC前,蓮姬的小身板完全被淹沒在人山人海裡。

  “還是算了,我們完全沒有競爭力吶。”看著身邊一堆裝備閃亮的高級玩家,她知難而退。

  “這活動憑的是運氣,與級別無關。”他頓了頓補充道,“不想試試麼?或許我們運氣不錯。”

  她對湊齊全套不報什麼希望,考慮到收集部分魂魄也可以換得經驗和元寶,總比她一隻怪一隻怪的打來的快,於是同意。

  中午十二點,活動正式開始。集結在天香城的大軍紛紛奔赴各張地圖尋找那傾國傾城的狐妖幻影。

  [隊伍]蓮姬:我們分頭找吧。

  [隊伍]墨千隱:讓一個醫者單獨挑戰凶悍的狐妖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隊伍]蓮姬:……

  之前你單獨的時候明明打的很利落來著,她白目相向。

  任務怪的攻擊力並不強,不過防高血厚,將它弄死很耗時間。兩人好不容易打死三隻,才掉出一個紫色狐魄。此時已經有人在世界上喊還差兩種魂魄了。

  [隊伍]蓮姬:一張地圖只出一種顏色的魂魄嗎?

  [隊伍]墨千隱:嗯。

  [隊伍]蓮姬:0д0!所以他們已經跑完八張圖了麼,這是什麼速度……

  [隊伍]墨千隱:不用急,慢慢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跑到百鬼墳地。眼看不遠處便有一隻狐妖幻影,韓單忙操縱蓮姬跑上前去打。好容易打掉一小半血卻有一群人上來搶怪,她定睛一看,這些人隸屬於同一個叫“逍遙世家”的幫派。

  今天的活動參與者太多,挨打的怪物顯得有些不夠用,這就會導致發生一些爭搶。幫派成員同時出動使得實力增加,相互照應,更容易得手。況且《六界》中設定掉落物品屬於打掉怪物血量最多的玩家或隊伍所有。因此在一擁而上的情況下,攻擊力的大小成了能否搶到怪物並獲得掉落物的決定因素。

  在道德角度而言,如果不是同隊成員,去攻擊明顯有人已經先打的怪物是會被人唾棄的,嚴重的更會引發一系列的衝突事件。而這些人把目標鎖定在他們身上,一來是因為花妖與醫者的組合屬於典型的輔助類組合,在攻擊力和攻擊速度上完全不佔優勢。二來是兩人級別都不高,又屬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就算吃了虧也不至於會被尋仇。

  眼睜睜的看著那顆掉落的黃色狐魂被別人拿走,韓單無奈的嘆口氣。

  “我以為你會衝上去跟他們理論。”站在她身旁的墨千隱開口。

  “難道想讓我去送死順便捎上你麼?憑我兩的實力還是省點力氣等下一隻刷出來比較好。”她答。

  “真是意料之外的冷靜。”他笑道,“不過從另一個方面看起來,你眼裡的我還真不可靠。”

  “幫主大人加血的時候還是很可靠的。”她拍馬屁。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世界上逐漸熱鬧起來。

  [世界]信長的野望:靠!盛宴的垃圾們又開始濫殺無辜了!

  [世界]哥是傳說:他們哪天不濫殺無辜了才值得關注吧。

  [世界]糖人街六號:號外號外,金沙灘驚現盛宴殺手!請各位及時迴避。

  [世界]吃飯睡覺打豆豆:被殺了555555555,任務怪打到一半就死了,真鬱悶。

  [世界]圓周率:金沙灘徹底進不去了,一堆紅名守在門口,進去就死。

  [世界]櫻桃團子:這算什麼事兒,專門挑人家要做任務的時候出來殺人,討厭!

  [世界]糖人街九號:據線報,大批盛宴殺手聚集在金沙灘地圖入口處。另外,其他任務地圖也出現部分流竄案犯。

  [世界]左邊的左:阿右,看起來今天這活動要到此為止了呢。

  [世界]右邊的右:乖,我們練級去吧。

  [世界]盛宴都是狗:打狗了打狗了!凡是被殺過的玩家行動起來,把這幫畜生趕出服務器!在神城靈石處集合!

  [世界]無缺:幹掉他們!我第一個報名參加!

  [世界]不若相思:據說之前叫囂要踏平盛宴的人基本都刪號了。

  [世界]竹葉青:或許他們只是在參加活動?我們等一會兒吧。

  [世界]折翼的天使:奇怪,他們之前從來不參與這種活動的,今兒是怎麼了?

  [世界]零:問題是只有前三甲才能獲得一等獎獎勵,就算我集齊魂魄進了紅塵一夢副本,也不可能從他們手裡搶到前三的位置。還是做其他任務去吧……

  [世界]笨笨:盛宴裡的大神有人沒老婆的麼?果斷自薦!

  [世界]一寸日光:腦殘花痴混合體又出現了。

  ……

  說到後來毫無意外的歪了樓。從那些對話裡,韓單總結出“收集魂魄=遭遇盛宴=必死無疑”的等式,心裡直打退堂鼓,見一旁的墨千隱興致盎然便也不好意思提,只得跟著他從一處奔赴另一處收集魂魄。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除了被人搶怪之外並未遇到什麼危險,慢雖然慢卻很順利的收集到九顆魂魄。

  兩人在通往金沙灣的傳送點前停步。

  眼看還差最後一隻魂魄卻偏偏被人堵在外面拿不到,任誰都有些不甘心。不願輕易放棄卻又不敢貿然進去,於是一堆人都守在了傳送點外。

  “我先進去,沒有危險你再傳過來。”墨千隱說完發出交易請求,把一道“心心相印符”送給蓮姬。

  “等等……”她急道,“他們都等在門外,裡面肯定有人把守,你這麼進去等於送死。”

  “不試試怎麼知道進不進得去。”白衣翩翩的醫者忽然憑空消失在她面前。

  “……醫者也可以隱身的麼?”

  “寶庫裡有種叫隱身符的東西。”他答。

  敗家子……韓單腹誹。那六界寶庫裡的玩意兒都要用RMB買,而且都不便宜。在她看來,為拿到那些獎勵而花錢純屬吃飽了撐的。

  就在這時,一旁有人忍不住開口。

  [附近]小糊塗仙:記者同志,裡面到底什麼個情況?能進不?

  [附近]糖人街四號:別提了,我剛隱身進去,結果眼前一花就死在地上了。只看見一**頭頂著紅名的盛宴幫眾圍觀屍體,其中那獸族幻化師很輕蔑的丟給我一句話來著……

  [附近]不回家的誘惑:哈哈,有獸族在,你的隱身技能無效了。不過,他說什麼了?

  [附近]糖人街四號:他說,這記者的隱身術級別怎麼這麼低,真不敬業……

  [附近]甜恬:噗。連你們都被趕出來了,裡面的情況就更沒人知道了。

  看見這話,韓單哀嘆一聲。獸族,顧名思義,擁有野獸般的洞察力。他們的反隱身能力是所有種族中最強的,鷹目技能全部點滿之後,80%的隱身都能被察覺。人家守門守的這麼專業,看來幫主大人必定是兇多吉少了。

  [隊伍]蓮姬:你還活著麼?

  片刻後,有了回應。

  [隊伍]墨千隱:好不容易有人為我擔心,這麼輕易的死多不划算。

  [隊伍]蓮姬:……你居然活著? !

  [隊伍]墨千隱:傳過來吧,這兒很安全。

  大約是殺手們都去守門了,場景內部反而一個紅點都沒有。韓單好奇道:“聽說守門人裡有獸族,你怎麼可能瞞過他?”

  “有麼?我進來的時候沒看見。”

  “……你今天該去買彩票。”

  兩人拿到第十顆魂魄,與NPC兌換得到兩張“紅塵一夢副本入場券”。

  進入副本,只覺屏幕上色調逐漸淡去,泛著微黃,宛如陷入一場褪色的古老回憶。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有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起伏如波濤。

  沿著小道前行,兩隻小狐狸飛快的從腳邊竄過去,蓬鬆的尾巴柔軟的像雲朵。越往前走,那隱隱約約響著的銀鈴聲響便越加分明起來。

  密林深處竟有一處類似祭壇的建築。壘砌的巨石上畫滿了朱紅色的紋飾。中間圓形高台上直沖天幕的紅色光柱彷彿被一串串的銀鈴環繞,那些細小的鈴鐺浮動顫抖著,發出悅耳空靈的聲音。

  光柱中間,是一襲白色衣裙的美貌女子,身後是九條白色的狐尾。靠近時可以看見從她紫色眼眸中滴下的紅色淚珠。

  看來這就是這份記憶的主角,狐妖了。

  墨千隱上前與她對話。

  女子搖了搖尾巴,開口道:“我名叫媚娘,是一隻狐妖。可恨我眼拙心痴,竟愛上了一個凡人,還指望與他長相廝守。誰知他只想騙我施術斂財,利用過後便找了老道來置我於死地。”

  他按照指定對話答道:“世間竟有如此忘恩負義之人,媚娘,我們這就救你出來。”

  媚娘搖了搖頭:“這法陣一旦發動便再無轉圜餘地,用不了多久我便會灰飛煙滅。只求兩位幫我把這最後一縷魂魄送回千狐殿,親手交給狐帝紫宸。這便是我死前唯一的心願。”

  “姑娘放心,我一定帶到。”

  當墨千隱從媚娘手中接過那顆銀紫色的光珠,狐妖的輪廓便漸漸模糊,最後宛若一道青煙散了。

  “跟著我。”他邊跑邊說,“如果15分鐘內我們沒送到,這珠子就會消失,任務也失敗了。”

  “保質期這麼短……”韓單抱怨一句,連忙跟上。

  找到千狐殿並不難,只是路上不時有忽然竄出來的怪物干擾,進度也不算快。踏上千狐殿的青磚,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

  這時,韓單卻發現已經有人比他們先到了,正在說話。

  [附近]半生逍遙:好久不見了。

  韓單與墨千隱兩人來到殿前,站在一株大樹下。調整視角看去,被攔在殿門外的二十幾人中,有一大半是屬於同一個幫派。而幫主,正是這位半生逍遙。

  [附近]魍思:你的幫派能有這麼多人突圍,倒是讓我挺意外。

  [附近]半生逍遙:我該把這句看做是褒獎,得到你的認可總是很難。師傅。

  [附近]魍思:我對敘舊沒興趣。

  [附近]半生逍遙:呵,你還是老樣子。我沒想過要與你為敵,但是作為一幫之主如果不戰而退,會很難服眾。

  [附近]魍思:廢話講完了?

  [附近]半生逍遙:還有一句。一向對各種活動毫不關心的盛宴這次傾巢而出卻又不拿獎品,能告訴我原因麼,師傅。

  [附近]魍思:等人。

  答案簡短到極致,卻又姍姍來遲。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0:0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39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這個理由太過匪夷所思,登時讓場上一陣騷動。

  [附近]龍威霸主:靠,你們盛宴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這服務器又不是為你們家開的,要等人滾出去等。

  [附近]楚香香:就是,狂妄自大,真討厭。

  [附近]二狗家的金剛芭比:這幫垃圾殺了我好幾次,終於碰見落單的了,有種今天別跑!

  [附近]蔥蔥一別:廢話什麼,咱們一起砍了他就完了唄。

  一時間群情激奮,幾人飛身上前,動起手來。只見大殿前一片光華燦爛,各種技能特效爆裂炸響,地動山搖。煙塵散去,地上橫臥幾具屍體。殿前高高的玉階之上,名叫“魍思”的獸族武士橫槍而立,赭色披風獵獵揚起,宛如一尊不可侵犯的殺神,讓人心生敬畏。

  “衝動是魔鬼。”半生逍遙發了個微笑的表情道,“師傅的防禦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吶。”

  放眼望去,這位幫主身後的一眾幫派成員剛才均未動手。韓單盯著這些人腦袋上的稱號看了一會兒,頓悟。剛才搶了兩人怪的那一群人頭上也頂著“逍遙世家”四個字,怪不得如此眼熟。

  “要打就一起上。”魍思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想贏你,不過不會用那些混水摸魚的方式。所以……”他頓了頓,“還是先把這些閒雜人等請出去的好。”

  話剛出口,他身後的幾名刺客迅速動了起來。

  直到屏幕上出現紅色的警示韓單才反應過來,所謂的請“閒雜人等”出去便是要把包括自己在內的旁觀人員殺個乾淨。

  片刻間一名刺客已近,韓單手指冰涼,卻本能的做出反應,朝著那人丟出一個魅惑技能。眼看刺客頭上冒出一個大大的“Miss”,哀嘆一句——高敏捷的角色,果然不容易中吶……

  本以為魅惑失敗便再沒了生還的可能,可發現自己挨了兩刀卻並未倒下。看著蓮姬身上一片銀光繚繞,韓單不禁訝然。

  醫者除了補血之外,還有名為“續命”的技能。那便是用自身80%以上的血量換取其他玩家的滿血。這技能很少被使用,因為醫者的存在決定著一整個團隊的安全,醫者死亡容易直接導致滅團。而且這個技能需要消耗特定物品“續命丸”,製作起來複雜且成本較高,因此使用率極低。

  對話框閃爍起來。

  是來自墨千隱的,只有三個字——“飛出去”。

  他讓她先走。

  看著身後血量漸空的醫者,韓單心頭一暖。

  而此時,刺客一閃身轉向醫者攻去。

  先搞定輔助職業,這是PK的常用方式。

  韓單咬唇,原本懸停在飛行符上的鼠標遲遲沒有點下去。

  而這片刻的猶豫,終於將最後的生路截斷。另一名刺客的匕首已至眼前。

  場景模糊,屏幕上顯現出被殺死亡的系統提示。

  同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刺客身後閃現,攻擊時暗紅色的流光在空中劃出繚繞的痕跡。攻擊如行雲流水般,帶著艷麗和詭譎的氣息,在片刻間將兩隻刺客置於死地。

  紅色魅影在將近空血的醫者身邊停了下來。

  韓單這才看清,居然是一名女子。

  一身紅到極致的短裙勾勒出柔美的曲線。而她的武器是一雙血紅色的爪,泛起隱隱的光。

  與服色相同,她的名字也紅的刻骨。

  血色盛宴長老,魅舞。

  這是個獸族風行者——追求絕對速度的職業。

  他們的攻擊並不高,但卻有著最快的移動和攻擊速度。最出色的風行者甚至能達到刺客攻擊速的的三倍以上,更是讓其他職業望塵莫及。也就是說,當一名刺客做出一次普通攻擊的時候,風行者已經在對方身上砍了三刀以上。

  “很精彩。”這樣的結果似在半生逍遙的意料之中。 “盛宴九鬼,只來了你們兩個麼?”

  沒有回應。

  逍遙世家的醫者和移魂師也不敢貿然上前復活刺客,只遠遠看著。剛才殺了自己的刺客最後一下用了暴擊技能,致使蓮姬的屍體被震飛,落點在靠近逍遙世家的一側,處於墨千隱的複活術影響範圍之外。

  韓單正打算回重生點復生,卻看見對話框裡冒出一行字。

  [隊伍]墨千隱:為什麼不走?

  [隊伍]蓮姬:幫主大人都沒走,小的怎麼敢先跑。

  對方沉默片刻。

  [隊伍]墨千隱:呆在那別動,我來救你。

  韓單頓時一頭黑線。現在她所處的位置與逍遙世家的人馬很是接近,墨千隱上前救人等於送死。於是她當機立斷。

  [隊伍]蓮姬:不用了,此地太凶險,我還是出去默默打小怪獸升級的好。

  說罷一道銀光從副本中消失。

  醫者看著任務欄里紅色的“[眾裡尋她]任務失敗”幾個字,沉默了片刻。倏然原地消失。

  [附近]魅舞:嘖,看樣子是生氣了呢!

  [附近]魍思:可以預見的是,有人會很悲慘。

  [附近]魅舞: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兩人的對話宛如啞謎,讓旁觀者陷入一片雲裡霧裡。

  而這時,世界頻道上出現的一條系統消息卻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系統]永夜城主[夢魘]上線了,所有魔族子民向他致敬!

  轉眼間,立在那座巍峨的宮殿前的魅舞和魍思兩人也消失了蹤影。

  [世界]糖人街十一號:我眼花了?

  [世界]糖人街九號:同花。

  [世界]紙飛機:……夢魘居然出現了!

  [世界]棠棣之花:他不是只在幫戰、城戰、種族戰上線嗎?

  [世界]人間大砲一級準備:話說,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盛宴的動向也很奇怪。

  [世界]禿驢搶師太:問那麼多幹什麼,主角已經出場了,大家安靜看戲唄。

  ……

  對於其他玩家而言,夢魘的上線顯得很突然。這個站在血色盛宴頂端的男人,始終讓人心生一種複雜的情緒。

  大多數的玩家對他是心有憎恨的,因為他追求戰鬥力和對幫眾絲毫不加管束的領導態度讓幫派走上了一條嗜殺的道路。時常突如其來的掃蕩讓許多玩家的級別停滯甚至倒退,使一些實力不強的幫派毀於一旦。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他促成了第一個各種族混雜的幫派,瓦解了各種族之間相對封閉的和平相處模式,也成功打破了幫戰和城戰參與度極低的狀態。挑戰與復仇,廝殺與暗襲,讓更多人從單調的打怪升級投身到PK技巧的操練中去。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他成就了新世界規則的建立,並且影響了所有的人。這一點讓許多人心甘情願的追隨在他的身邊。血色盛宴的強大以及他的絕對權威,讓人心生敬畏。

      此時他的出現讓身在副本中的逍遙世家有些意外。

  [幫派]周小陌:哇!盛宴的頭兒出現了呢。

  [幫派]不動明王:他們這回大張旗鼓的把人都擋在副本外面,目的是想壟斷獎勵,結果根本攔不住我們,丟人丟到家了。要我是夢魘,才不會在這種時候上線。

  [幫派]琳瑯妃:他大約是上來發動幫戰的吧?

  [幫派][長老]逍遙散人:切,誰怕他們。盛宴今天鬧騰了半天,結果還不是束手無策的看著我們進副本?

  [幫派]無以復加的憂傷:這幫垃圾每次都是偷襲,打完了就跑。咱們索性趁這次機會把盛宴連根拔起算了。咱們老大就是這區的老大了!

  [幫派][副幫主]逍遙不敗:在副本外面的幫眾全部回幫派領域集合,做好戰鬥準備。萬一他們發起幫戰,我們能來個甕中捉鱉。

  [幫派][幫主]逍遙一生:嗯。幫戰的事宜由不敗負責調派人手。副本里的人領了獎勵之後也馬上回去。

  副本里的任務其實不難,只不過最後出現的狐帝紫宸血多防厚,耗費了不少時間。

  [幫派][長老]人生若只如初見:呀。這獎勵的小狐狸好可愛。

  [幫派]周小陌:好可惜,居然只有前三組才有……

  [幫派]就差一劍:六隻小狐狸全是咱們幫裡的,哈哈,帶出去夠拉風,估計盛宴的口水要流一地了。

  [幫派][長老]愛你久久:該打架咯,他們要沒膽子發幫戰,我們先發,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拿到豐厚獎勵的逍遙幫眾正出傳送口,只見屏幕上一片華麗光效。

  接著便是幫派裡不斷新增的一排排紅色死亡提示。

  [幫派]您幫派的成員[無以復加的憂傷]在金沙灘被[魍思]殺死。

  [幫派]您幫派的長老[愛你久久]在金沙灘被[魑語]殺死。

  [幫派]您幫派的成員[周小陌]在金沙灘被[魅舞]殺死。

  [幫派]您幫派的成員[就差一劍]在金沙灘被[魈念]殺死。

  [幫派]您幫派的幫主[逍遙一生]在金沙灘被[魎情]殺死。

  ……

  轉眼二十餘人橫屍遍在地,卻都無法飛回復活點重生。

  看著屏幕上“對不起,在[死之契約]技能影響下,您暫時無法復活”的系統提示,逍遙一生心下一沉,轉換視角看向天空,撲閃著黑色翅膀的魔族傀儡師們掠過天空。他們身旁是透明卻又有些渾濁的游動魂靈。

  與召喚師不同的是,傀儡師的召喚是建立在周圍具備屍體的基礎上。召喚出的魂魄具有原先屍體所有的基本能力。如有特殊需要,傀儡師將與魂魄建立某種契約,以付出自己的某項能力為代價,讓魂魄獲得新的技能。

  比方說,以自己血量的80%為代價,與智慧系魂魄建立死之契約,封住一具屍體的靈魂,阻止它們復活重生。

  [幫派][副幫主]逍遙不敗:老大,你們怎麼了?怎麼回事?

  [幫派][長老]愛你久久:我們被殺了。盛宴全在門口守著。

  [幫派][長老]天青色等煙雨:靠!我們馬上趕過來!

  [幫派][長老]逍遙散人:全體都來,速度!他們人數不少,九鬼好像都在,還帶著傀儡師。

  [幫派]周小陌:他們是要輪白我們!快來增援! ! !

  異獸吼聲震天,技能爆裂炸響,硝煙彌散,大地顫抖。

  陰霾的天幕下,圍在傳送點邊上的,是密密麻麻的盛宴殺手們。那片紅的泛紫的名字下面刀兵林立,宛若一隻由無數利刃形成的牢籠,堅不可摧。

  殺意蒸騰的場中,九個形態各異的身影站成一排。他們的名字裡都有一個鬼字偏旁。這個明顯的記號標誌著他們在血色盛宴中的高層地位。

  盛宴九鬼。宛如地獄的使者,每一次出現,都讓人望而生畏。

  而他們中間,副幫主魍思身旁那個一襲青衫的男子在金戈鐵甲中顯得異常突兀。

  墨色的髮用青色的絲帶隨意束在腦後,風拂衣袂,長袍輕揚,衣擺上繡著的暗色竹影恍如搖曳,背上的古琴泛出陣陣冷光。

  夢魘。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0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關於那個男人,有許多的傳言。

  據說他曾瓦解了盛極一時的魔族帝國,將部分魔族精英收入自己羽下。

  據說他曾三勝了當時的魔族族長何處風流,俘獲了《六界》第一美人的芳心。

  據說他曾連挑綜合實力最強的四幫聯盟,用極小的代價換取對手的全滅。

  據說他的名字曾同時登上論壇主題為“你最想幹掉的人”和“你最崇拜的人”投票榜首。

  然而那些不過是曾經。

  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的身影越來越少的出現在遊戲裡,他的名字也似乎逐漸被人們忘記。

  只有在鏡湖傳送口不自覺的折返,或被盛宴的殺手砍倒在那片如畫美景裡時,才會驚覺時至今日,這片風景依舊只屬於那個叫做夢魘的男人和他的血色盛宴。

  而此刻,他卻以這種突然的方式回歸,延續著一如既往的神秘莫測。

  [世界]逍遙一生:我一直以為所謂盛宴幫主不過是個虛位,今天見著活的了,真榮幸。

  這句話大喇喇的發上了世界,既是一種諷刺,暗諷盛宴不復當初的強盛壯大;也是一種炫耀,強者只會挑選強者作為自己的對手,而此刻,傳說中的夢魘是為他逍遙一生而來。

  語帶挑釁。所有人的眼睛幾乎都聚焦在了世界頻道上,連賣遊戲幣和裝備的刷屏號都停了下來。

  在這一片寂靜中,主角開口了。

  [世界]夢魘:狐狸是綁定的?

  眾人絕倒。頓覺頭頂上有一排烏鴉帶著省略號飛過,十分無語。

  韓單不禁抽了抽嘴角。莫非這位大名鼎鼎的殺手幫幫主上線是來買小狐狸的?

  大約對方也被這突兀一問哽住,半天才開口道。

  [世界]逍遙一生:非綁定,不過你打算花什麼價錢買?

  [世界]夢魘:在這樣的前提下你似乎不具備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

  強勢到近乎囂張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世界]逍遙一生:呵,你是想讓我乖乖把獎勵雙手奉上?只可惜逍遙世家不是會輕易丟盔棄甲的烏合之眾。到了該洗牌的時候了,接幫戰,然後痛快的打一場,輸的人滾蛋,怎麼樣?

  宣戰的同時,大批逍遙世家的幫眾從地圖另一端的傳送口湧進來。

  以魍思為首的九鬼中有四人迅速向外圍跑去。處於包圍圈外側的盛宴幫眾立即調轉身體,迎向身後的敵人。

  這就形成了兩個同心圓狀的包圍圈。

  內圈裡是倒地的逍遙一生和十餘名從副本里出來的玩家,而環著他們的是以夢魘為首的盛宴幫眾,最外面一層是將盛宴眾人包圍起來的逍遙世家增援部隊。

  傀儡師的技能即將失效,一旦逍遙一生等人有機會從包圍中逃脫或複活,這個包圍圈就會失去意義,盛宴在人數上完全不佔優勢,甚至極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世界]魑語:噗,幫戰。

  [世界]魎情:那不是躲天譴時的娛樂麼?

  《六界》對殺戮值超過一定數值的玩家角色有不同的懲罰。一般情況下,紅名被殺時會掉隨身攜帶的元寶和裝備;深紅色名字則會受到“神拘”,被關起來一段時間;而平均每日的殺戮值累計至一定程度會遭到“天譴”——被天雷劈中,直接死亡,這就讓通過購買商城道具洗去殺戮值的殺手們逃無可逃,而幫戰或者副本里沒有天雷,十分安全,所以經常能看見很多紫紅色名字的殺手一遍又一遍的進副本消磨時間,使日平均殺戮值降低。

  [世界]魆顏:吶,和談失敗了,真讓人沮喪啊。

  [世界]魎情:麻煩你不要用這麼興奮的口氣說“沮喪”兩個字,謝謝。

  [世界]魆顏:討厭。人家哪有興奮。

  [世界]魈念:你在五秒裡換了三種武器。

  九鬼的交談完全在輕鬆愉悅的氛圍中進行,這種毫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的態度激起逍遙世家的極度不滿。

  [世界]逍遙不敗:號稱橫掃本區的血色盛宴連幫戰都不敢接麼?

  [世界]人生若只如初見:垃圾就是垃圾。再給面子也活不出人樣。

  [世界]逍遙散人:夢魘,你還是想清楚的好。這裡所有的傀儡師加起來拘魂也超不過三分鐘。打幫戰至少還能讓你留個全屍,免得在這被輪白。

  片刻,得到回應。

  [世界]夢魘:最後一次機會,狐狸,或者命。

  韓單看著世界頻道上那句擲地有聲的話,輕嘆一口氣。從記者的現場轉播可以看出,情況對血色盛宴比較不利,因而此刻爭勇鬥狠的強硬派作風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從剛才逍遙世家炫耀般發上世界的狐狸屬性看來,與其他靈獸相比,這狐狸的各項指標雖然突出,但也不至於到強大無比的地步。難道讓這位殺手幫主如此執著的原因,就在於狐狸的外表比較萌麼?她理解不能。

  與此同時,盛宴的高層們也在私下交流。

  [密語]魁元:真有趣,咱們的土匪頭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耐心了?

  [密語]魍思:你是第三個對我表達同樣意思的人。

  [密語]魁元:那狐狸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密語]魍思:好奇心什麼的,一旦被滿足會覺得特別空虛,所以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密語]魁元:被你這麼一說,越來越想知道了。兩百萬元寶,快說。

  [密語]魍思:今天天氣真好呢。

  [密語]魁元:……靠,最多二百五,你丫繼續坐地起價爺就不買了。

  [密語]魍思:你才二百五。據說前幾天,一直閒置的某個小號忽然上線,並且新建了一個只有兩人的幫派。

  [密語]魁元:講重點。

  [密語]魍思:重點在,二人幫,一男一女。

  [密語]魁元:我懂了。

  正在此時,兩人的談話被打斷。

  [世界]逍遙一生:想要狐狸,拿出點本事來。

  硝煙乍起。這句話出現在所有人的屏幕上,拉開了一場戰爭的序幕。作為局外人的韓單與大多數充滿好奇心的人一樣,一邊練級一邊通過記者們的實況轉播關注戰況。

  [世界]糖人街三號:開打了!逍遙世家全麵包圍盛宴!

  [世界]糖人街六號:包圍圈縮小了。里圈被圍的逍遙幫眾已經跑了一大半了,看來傀儡師的技能時間到底了。

  [世界]紙飛機:誒,盛宴再牛B,要想頂住這麼多人的圍攻也是難上加難。

  [世界]暮光之城:怎麼回事?傀儡師都走了逍遙一生他們還趴在地上。

  [世界]糖人街十二號:是移魂師!盛宴的移魂師用了傀儡技能,場內的六個人沒來得及掙脫。

  [世界]左邊的左:咦,“沒來得及掙脫的”剛好六個人呢,和拿獎勵狐狸的人數相等喲。

  [世界]右邊的右:噓,那絕對純屬巧合。

  [世界]糖人街六號:現在的狀況是,逍遙炮火猛烈,盛宴嚴防死守,雙方陷入僵持戰。

  [世界]媽,我冷:僵持個鬼啊,里圈的那幾個就要被輪白了,明明是逍遙幫束手無策吧。

  [世界]紙飛機:汗,逍遙這麼多人居然沖不進去?盛宴都是怪物來的……

  ……

  技能絢爛的光效如黑夜裡綻放的煙火,明亮的刺眼。

  [幫派][副幫主]逍遙不敗:全體攻擊右側魎情所在的位置!

  [幫派][長老]逍遙散人:衝進去!幹掉移魂師!救幫主!

  [幫派][長老]天青色等煙雨:誰先沖進去,獎勵五百萬元寶!

  逍遙世家一次又一次的組織著大規模的攻擊。而盛宴卻將他們一次又一次擋在弧形的戰線之外。

  縮地法,隱身術,追蹤符。

  無論是怎樣的接近,都會被守在圈內的盛宴幫眾們用大規模的群攻秒倒,偶有血多防厚的,也會被反隱能力極強的獸族風行者魅舞迅速擊殺。

  如果仔細觀察,看似雜亂的盛宴戰線有著嚴格的站位規則,游離在外的是高敏捷的刺客、盜賊和各類召喚獸,外圈是武士和刀客等近攻職業,他們身後是醫者、召喚師等各類輔助職業,而里圈則是弓手、法師遠攻職業。幾人之間相互協調配合,卻又始終堅守在自己的位置。當一側遭遇猛攻時,除了游離者們之外的所有人並不移動位置,這就使逍遙世家無法尋找破綻從而分組偷襲。醫者不斷釋放群體回血和各種祝福類技能,他們的複活術也會優先使用在死亡的醫者和陰陽師身上,猶如一種鏈接效應。只要有一個醫者活著,整條戰線就不會斷裂。甲士等人一旦倒地便自己使用丹藥復活,狂燒RMB的一次性補滿血藥光效縈繞在盛宴的每個人身上,宛若銀色的繭。

  這樣的佈局猶如一個堅不可摧的監牢,將包圍圈的半徑控制在一個刁鑽到死的距離,讓逍遙世家的幫眾可以看得見圈裡被一次又一次強制復活而後迅速砍倒的六個人,卻始終無法更近一步。

  [世界]逍遙一生:行了,別打了。逍遙世家的,都停手。

  五分鐘裡,級別掉到了102級,而在他身旁不斷行竊的盜賊幾乎將他的裝備偷盜一空。幫派成員同樣犧牲慘烈。這樣的代價,比起一場幫戰來,要大得多。

  實力差距,已然明了。若只是一個人的戰鬥,他就算是被輪白也可以銷毀了狐狸不交出去,但是他畢竟是一幫之主,繼續這樣打下去不但毫無勝算,還會元氣大傷。是時候該做一個決定了。

  [世界]逍遙一生:給你狐狸,放我們走。

  場上沉默片刻。

  當眾人的視線落在一旁的青衫男子身上,不由瞪圓了眼。

  只見風雪繚繞,夢魘身邊的雪妖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搖著尾巴的白色小狐狸。

  [附近]無以復加的憂傷:狐狸是100級的,我掉到99,被偷了。

  《六界》設定中,角色所攜帶的靈獸不能超過其人物級別。因而此時狐狸恢復為元神狀態,從靈獸欄被彈出,出現在玩家的包裹裡,才會被盜。

  原來盛宴用全部的戰力將他們六人困在圓心裡,目的就是讓他們不斷的掉級,然後竊取狐狸元神。

  夢魘。和那兩個字本身所具有的含義一樣,這個男人的存在猶如一場醒後仍讓人心有餘悸的噩夢。在副本之外設伏,用傀儡師轉移視線,給所有人一種“一旦封魂技能到達時限就可以逃脫”的錯覺,用人數差異引誘自己主動提出幫戰,直到最後失去下線逃跑的退路。從一開始,他就已然計劃好一切。

  此時,追悔莫及。除了求和,再無別路。

  [世界]夢魘:我只需要一隻。

  冷冷的丟下一句話,那個青衫男子便從原地消失。

  這既是讓我們看著辦的意思麼?副幫主魍思嘆口氣對停手的盛宴眾人道:“愣著幹嘛,繼續唄。”

  當盛宴將所有狐狸全部收入囊中後,在線玩家的屏幕上片刻間閃過五句話。

  [系統]系統獎勵限量版靈獸——媚狐已被放生,現世上僅存五隻。

  [系統]系統獎勵限量版靈獸——媚狐已被放生,現世上僅存四隻。

  [系統]系統獎勵限量版靈獸——媚狐已被放生,現世上僅存三隻。

  [系統]系統獎勵限量版靈獸——媚狐已被放生,現世上僅存二隻。

  [系統]系統獎勵限量版靈獸——媚狐已被放生,現世上僅存一隻。

  韓單一邊砍著小怪獸一邊唾棄萬分的碎碎念道:“有病麼,花這麼大力氣搶來又丟掉,都是錢啊錢……

  一抬頭,卻望見不遠處一個身影向這邊走來。青衫漸近,那紫紅色的名字妖冶灼眼,令人生畏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

  韓單不由挺直了脊背,按著鼠標的手指一寸寸僵硬起來。

  黑眸,黑髮,帶著彷如夜色的靜謐略微瘦削的身形籠罩在寬大的袍裡,讓人移不開視線,挪不開腳步。

  他腳旁,一隻通體純白的小狐狸搖著尾巴。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0: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1 AM 編輯


  第三十章

  如果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會站在你身後背叛世界。

  一曲纏綿滿城醉,半首離殤天下哀。

  “纏綿”和“離殤”都是琴師的經典技能,前者是負面狀態,後者是暴擊絕殺。作為《六界》中控場與輸出兼修的職業之一,琴師擁有著多元化的發展方向,而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卻將這兩種能力融合發揮到了極致。

  排名第一的琴師,PK英雄榜上唯一的零敗績,死神般的存在。

  眼看他一步步靠近,韓單轉身要跑。

  忽然,遊戲窗口一點點的暗了下去,直至漆黑一片。

  彷彿陷入蒼茫的夜,渾然失了方向,卻聽見耳畔有水滴落入幽潭的聲音。

  悅耳空靈。

  腳下,有圈圈細微的水波蕩漾開去。

  一點,兩點,繼而密集起來,淅瀝成雨。

  每一個雨點落在地上,彷如融化了黑暗。淡墨暈染開來,柔和的色彩旖旎繾綣,鋪展開一副釉彩畫卷。

  琴聲悠揚,眼前是無邊無際的荷塘,細雨如織,微風將接天蓮葉吹得搖曳生姿。

  織夢——琴師的迷幻技之一。根據所奏曲目的不同,對被施放者展現出不同的場景,並造成不同的影響。 《夢•蓮華》曲是以蓮香醉人,目標眼前會出現一片雨中荷塘並失去行動能力,飛行符等工具失效,同時受到攻擊時傷害會有10%以上的加成。

  她抽了抽嘴角。這還真是殺雞用牛刀,憑自己的小身板連他的普通一擊都扛不住,更別說攻擊加成了。

  解除夢境狀態的方法有三種,一種是通過琴師或其他職業的相應技能消除狀態,一種是到達技能時限(根據琴師技能等級高低會有所不同,最低5秒),還有一種是被束縛者遭到攻擊或其他技能後狀態自動解除。

  現在的情況下,前兩種不太可能實現,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身邊能有個路過的怪能碰自己一下,好讓她能撿回條命。

  男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甚至能清楚的看見他身旁那隻小狐狸尾巴上柔順的白毛。

  逃不掉了。韓單輕嘆一聲,握著鼠標的手指放鬆了下來。

  一步之遙。

  這是她與傳說中危險人物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淡青色的袍平添幾分乘風歸去的雋逸,人族男子特徵的英俊面容,唇邊含著的笑意帶著冰冷的溫度。

  等死的時間過的特別漫長,韓單備受煎熬的等著對方抬手。

  忽然間,彷彿世界崩塌般,滿目荷塘虛化為模糊的背景,如煙般消散在風裡。

  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與夢魘之間的距離已被拉開很遠。而映入眼簾的那雙幽藍色的翅膀,將自己擋在身後。

  他來了。

  劫後餘生的韓單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頓感心安。讓她詫異的是夢魘似乎並沒有繼續攻擊的打算,而何處風流也只立在原地。

  對話框閃爍起來。

  [密語]何處風流:你先回城。

  [密語]蓮姬:……你呢?

  [密語]何處風流:乖娘子,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密語]蓮姬:= =好吧,別打架,那人不好對付。

  考慮到自己廢柴到只會拖後腿的本質,她迅速撤退,一道白光飛回主城去了。

  芳草萋萋的紅樹河谷裡,兩人相對。

  片刻,琴師轉身向傳送點走去。

  眨眼間,銀芒劃過,何處風流手中的短劍向著夢魘突刺而來,速度極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淺淺的光。而對方也幾乎是在被襲的同時做出反應,琴音乍起,光華流轉,夢魘手心中竟生出一道道泛著銀色冷光的極細絲弦來,纏繞著撲向移魂師,似要將他困住卻被他手中翻飛的薄刃生生砍斷。當何處風流撲閃著藍色羽翼向後飛離地面時,夢魘用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落地。

  兩人之間拉開一段距離。

  此時,雪牙、七和月黑風高殺人夜出現在何處風流身邊,而夢魘身後的傳送點則顯現出九道身影。

  雙方不約而同的停了手。

  何處風流:“你最好離她遠點。”

  “真稀奇。一向風流的風流先生竟然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夢魘笑道,“只可惜,再上心也不一定留得住。”

  忽見移魂師手中銀光暴漲,他身形移動的同時,保持戰斗狀態的九鬼快速環繞在夢魘身邊。而那一擊還是正中對方,夢魘的血條被暴擊去掉了三分之一。

  “停手。”夢魘的指令將瞬間開打的兩派分了開來。

  “聽說之前有人用我的號輸給你三次。”何處風流說,“重新比一場吧。”

  [系統]何處風流向夢魘提出挑戰,一決生死。

  [系統]夢魘拒絕了何處風流的挑戰,無意比試。

  “不必這麼著急,等到我們之間有值得爭奪的賭注的時候再打也不遲。”說完他便閃身回城,九鬼亦陸續離開。

  “哈,人家不和你打。”七百無聊賴的砍怪,“要怪就怪夜,他輸了三場之後你的面子就丟完了。”

  “他真的挺厲害,我那時候盡力了……”月黑風高殺人夜委屈嘟囔。

  “有人還試過侵入他的電腦,結果失敗了。”雪牙雪上加霜。

  “別吐槽了……”黑炭君憋屈道,“不過,最新信息是,小妖精的那個幫主墨千隱和夢魘顯示相同的IP。”

  “那麼,他花大力氣將那隻獎勵九尾狐變成唯一,然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狐面人問。

  沉默許久。

  “該放手的時候,我自然會放。”

  這句話出現在屏幕上,而說話的人也不知去向。

  整整一下午,韓單都很悶。

  何處風流不知中了什麼邪,只悶聲不響的砍怪。她在一旁呆膩了便掛機準備晚飯,靠在沙發上邊吃邊看肥皂劇。

  時針偏過七點,手機響了起來。

  “在哪?”沈律的聲音帶著些微微的沙啞,似乎感冒還沒全好。

  韓單腦海裡蹦出“後天晚上八點,蘭亭街18號”幾個字,頓時臉色一白,她竟把這事給忘了。好在才到七點,她眨眨眼,聲音甜美:“在去蘭亭街的路上……”

  “是麼?那麼五分鐘之內趕到。”說罷掛了電話。

  韓單欲哭無淚,迅速的套上衣服往樓下衝。剛跑出小區便看見一輛香檳色的CC停在路旁,一身黑色正裝的沈律靠在車門邊,視線從腕上的手錶移到她身上,神色淡淡的。

  她抽了抽嘴角,硬著頭皮走上前,“我看時間還早,就在家多準備了一會兒……”

  男人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說:“這就是你提前準備的成果?”

  韓單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撓撓頭,小聲嘟囔:“你也沒說需要什麼特殊裝扮嘛……”

  男子似是無奈的輕笑一聲:“上車。”

  被拉進了商廈櫃檯的韓單莫名道:“來這兒乾嘛?”

  “沈先生。”店員看來是認識他,急忙上前打招呼。

  “選一套出席酒會的裙子,她穿。”沈律將她往前一拽。

  時值黃昏,餘暉漸收。街路兩旁的燈漸次亮了起來。

  換裝之後的韓單坐在車裡發呆。那是一件黑白拼色的連身短裙,配上一雙黑色蛇紋的高跟鞋。造型大方頗具質感,看起來端莊雅緻。美中不足的是——當她第八次用手去拽那件露肩裙的低胸開口處時,身邊的上司在開車的百忙之中抽空掃了她一眼說:“別折騰了,你的尺寸雖然……不過這裙子應該不會滑下來”,中間省略的部分讓某人暗自捏了拳。

  選這條該死的裙子其實並不是韓單的本意。連試五條之後韓單選中那條碎花荷葉領的中長款連衣裙,而坐在沙發上翹著腿的上司挑眉將手邊這件直接朝她丟了過去。

  “我不穿這件。”韓單當即抗議。

  “理由?”

  “太……”她翻個白眼,“我沒理由要穿成這樣。”

  沈律抿了口店員端來的咖啡,略一皺眉,將杯子放下。 “假如你一定要選那件像被食草動物嚼爛植物顏色的裙子,恐怕你需要自己付錢,當然,我可以把vip卡借你刷,據說有95折的優惠。”

  見他這樣形容那件新品,幾名店員同時抽了抽嘴角。

  韓單將那裙子的價格簽翻過來看了一眼,頓時洩了氣,強打精神道:“我覺得我還是穿著自己的衣服打車回家會比較好。”

  “OK。”他點頭,“這個月還有21天,只要你有任何一天出現遲到、早退、不按時完成交辦工作或者出差錯,獎金全免。”

  “……你威脅我?!”她的小宇宙爆發了,讓她在21天內保證不遲到太困難了。 “所以你到底是要拉我去做什麼?”

  “不會是你腦子裡想的那些事。”沈律抱臂靠在沙發上看了她幾秒,“穿上這件,然後你會發現一個自告奮勇為女下屬付賬而且十分寬容的上司。”

  於是,當她忍不住第十次去拉領口的時候,CC停在了一座酒店的前面。

  門童小跑上前開了車門,她正要下車,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轉過去。”男人吩咐。

  “什麼?”她完全搞不清狀況。

  只見沈律打開一個盒子,將一串銀光閃閃的東西系在自己脖子上,一片冰涼。她低頭去看,那項鍊上在燈光下一片瑩瑩爍爍。...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4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不許弄斷,不許丟失,不許外借。”

  “送給我的?”她驚異萬分。

  “寄放在你那兒。”

  “這些全是鑽石?”財迷單頓時來了興趣,指著項鍊上那個璀璨的花式的“S”字樣問道。

  “誰知道呢,也可能是被丘比特式切割了的一堆碎玻璃。”他斜了她一眼。

  ……居然真的都是鑽石,這值多少錢?某人光顧低著頭看項鍊,於是一頭撞在忽然停下來的沈律後背上。

  只見男人很自然的攬過她的腰繼續向前走。

  韓單從懵然狀切換回來,立即反抗,卻被那只微微用力收緊的胳膊箍住,動彈不得。

  “沈總就不怕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麼?”她咬牙低聲道。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是最丟人的一個,所以建議你還是不要輕易嘗試那些危險的舉動。”他亦壓低了聲音。

  在這種可以算得上高檔的場合裡,韓單始終沒有勇氣狠踹他一腳然後跑掉,畢竟此人還是自己的老大。“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再問。

  他不答,只勾唇一笑。

  兩人在一個包廂前停了下來,侍應推開門的同時男子微俯□,在她耳邊輕聲道:“談判時睡著欠我的人情,現在該還了。”

  她一怔,卻被他牽起手拉進了包廂裡。

  韓單的視線掠過富麗堂皇的裝飾風格,定格在餐桌後端坐著的女人身上。大約50多歲的年紀,卻顯得十分年輕,從衣裝配飾可迅速判斷為貴婦一名。這樣的場景讓韓單陷入一瞬間的迷惑,當沈律喊出一聲“媽”之後,這迷惑“砰”的一聲在她腦袋裡炸響,震的她一陣暈眩。

  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韓單手上一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瞥見身旁男子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只得換上笑臉開口道:“伯母好,我叫韓單。”

  沈母微微一笑:“坐吧。”

  “路上塞車,所以來的晚了點。”沈律扯謊的本事實在高明。

  “肯定餓了吧,喜歡吃什麼?”沈母看起來很是和藹。

  韓單拿著厚重的菜單咽了口唾沫,外表笑的很羞澀,內心憋屈的很糾結。照沈律剛才的說法,這人情如若沒還好,自己的工作生涯必然十分慘澹。然而她雖然相親多次,見家長卻是頭一回,依照自己家老佛爺的用餐喜好,大約老一輩為健康考慮都喜歡清淡,於是中規中矩的答:“我不挑食,清淡一些的就好。”

  “清淡的——”他看她一眼,動了動嘴角,隨即點了一些的時令蔬菜和海鮮,然後翻了翻功能表,說,“除了上面這些,還要鮑汁東坡肉、脆皮乳豬、蜜汁火方。”

  “阿律,你也不問問人家韓小姐想吃什麼……”沈母有些無奈。

  “她除了不太吃肉類之外,不挑食。”某人微笑。

  於是,上菜後,韓單看著那三碟被放在沈律面前的肉類無語凝噎,心裡將這死男人翻來覆去罵了N遍,低頭小口啃芥藍。接著便是“你問我答”類的閒話家常。韓單不失時機的表達了“伯母您看起來真年輕”之類的馬屁發言,讓沈母很是受用。

  “阿律前陣子說有了正式交往的物件,我以為他說著玩兒的,沒想到他還真找到韓小姐這樣一位溫文爾雅的姑娘,也算是了了我和他爸的一件大心事。”

  “伯母叫我小韓就好。沈總……呃,阿律又帥又有能力,還常常照顧我。我一直都很感謝他……”說罷小臉一紅做淑女嬌羞狀,將相親時錘煉的演技發揮的淋漓盡致。一旁的沈律似是被玉米濃湯嗆著了,咳嗽不止。韓單急忙給他拍背。一邊拍一邊柔聲說:“怎麼喝得這麼急。”頓時那人咳的更厲害了。

  “有件事,這時候提似乎早了些。不過做父母的總難免會著急著抱孫子,不知小韓有沒有規劃過打算要幾個孩子?”

  聽到沈母這一問她頓時呆了一呆,回答的生硬:“一切都聽他的。”

  沈母顯得很滿意,說:“本來他爸爸也想來見見你,結果一直合作的澳洲方面出了點問題,昨天晚上臨時飛去墨爾本了。等他不忙的時候,到家裡來坐坐吧。”

  韓單一身冷汗。這意思大約是瞧著還順眼打算認了自己這個准媳婦麼?這也太快了點。沈律啊沈律,你這廝居然連二老都騙,這謊一直撒下去可怎麼圓……她剜他一眼,轉臉笑的乖順。“下次我一定專程去拜訪伯父伯母。”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年輕人肯定有年輕人的事兒,我一個老太婆就不耽誤你們了。”說罷沈母便起身要走。兩人將她送到酒店門口,只見一輛黑色賓士早已停在門邊。

  “今晚要回S市?”沈律問。

  “這兒我住不慣,你知道我一出門就睡不好。”

  “那路上小心。”

  “你啊,就服軟一回不行麼?非跟你爸較勁。你們兩的牛脾氣,真是親父子。”沈母嗔怪的語氣又滿是寵溺。

  他垂眸一笑,“這次我要是贏了,你們可得兌現承諾。”

  “我才不管你們爺倆的破事兒。”沈母沖韓單揮揮手,“小韓,我先走了。下次來家裡坐。”

  “好的。”韓單抖擻精神保持甜美笑容,“伯母再見。”

  眼見賓士沒了影,韓單長出一口氣,轉身卻見沈律將外套披在她肩上。她回身抿唇一笑,百轉千回的喚道:“阿律。”

  “嗯?”對方微眯著眼睛,發出一個上揚的鼻音。

  “老娘下班了。”憋了許久的某人小宇宙爆發,面無表情地將衣服塞還給他,“所以,別演了。”話剛出口便正對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只覺自己特沒骨氣的抖了一下,將好容易膨脹起來的氣場抖散了,抿唇轉身要走卻反被拉住。

  沈律將外套重新給她披上,抓著前襟順勢俯身將她圈在懷裡,壓低了的男聲染上特殊的磁性,仿佛散著香味的罌粟。

  “如果我說,我不是在演戲呢?”

  衣服殘存著的溫度為皮膚籠上一片溫暖。

  韓單仰起臉,落在她瞳中的,是那雙看不出冷暖的墨色眸子。

  眼前的男子宛若一片寂靜幽暗的深海,將一切喜怒愛憎掩藏在波瀾之下,又如同一隻潛伏狩獵的大貓,在高草中不動聲色。

  看不穿,所以猜不透。

  如此靠近卻又無比遙遠。

  她不知道那句話是調笑抑或真實。在他面前,她就像一隻輕巧的提線木偶,被扯著線。

  這樣的感覺讓她難受。

  忽然間,韓單用食指勾住沈律的領帶結,然後踮起腳尖。

  那是一個吻。

  顯得生澀卻無畏。

  她就這樣徑直而來,用溫軟的唇觸碰他的。

  酒店的大門外,路人們表情各異的從兩人身旁經過或作短暫停留。

  沈律微眯著眼,一手托著她的脖頸,將那個吻深入下去,直到舌頭上狠狠一疼。

  “先挑逗我然後又咬我,你倒真像只喜怒無常的貓。”他鬆開手,舔了舔唇。

  “在我看來,如果無法分辨真假,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試一試。”她抬眸相望,“如果我是能讓你有所心動的女人,剛才你的瞳孔或心跳應該有一些特別的變化,不過據我觀察——沒有。”

  “原來這是個小實驗。”他的臉上浮現一絲模糊的笑意,“讓我好奇的是,這種辨識技巧是誰教給你的?”

  韓單老臉一紅。一個快奔三的女人卻缺乏與異□往的經驗,而生理變化這種事的還是從小她四歲的妹妹那兒聽來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我該充分讚揚你為科學獻身的精神。其實如果你配合著我把那個吻繼續下去,我相信很快就會出現你想要的那些生理變化了。”

  “我不想要!”某人一頭黑線的炸毛。“你用這種手段誘騙女人的時候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麼?”

  “男人的真情或者假意都是釣魚的餌,只有願意上鉤的女人才會張嘴去咬,所以,不需要愧疚。”

  “歪理邪說,你就沒考慮過萬一我真的相信……”話說到此處便斷了,兩人的目光交匯幾秒,韓單轉開臉。

  “剛才你也沒有動情,不是麼?”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冷感。

  的確,沒有。

  因為理智在不斷告訴自己——這個對你說出曖昧言辭的男人,沒有為你動心的理由。

  所以那句話是假的。

  可是她卻忍不住去求證,還在為求證的結果而失望。

  多麼的幼稚可笑。

  這個英俊而冷漠的男人就如同一只需要曬太陽取暖的冷血動物,而她則不過是他適時需要的一米陽光。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問。高跟鞋站的太累,這樣的假裝遊戲太難,對手段位太高,她玩的身心俱疲。

  他將風吹散的發別在她耳後,攬過她的腰。“走吧。”

  她隨著他向車走去,卻在身邊男子的一句“真巧”後停了步。

  通常外表漂亮的人都會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韓單片刻便認出面前這位長髮女子。

  曾在沈律生病時輕車熟路的打開電子鎖然後出現在他家的姑娘。

  對方的視線從沈律的臉移到攬著韓單的手,最後落在頸間的項鍊上。隨後淒然一笑:“果然很巧。”她沉默片刻,像是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道:“聽說伯母來了H城,本想見一面……”

  “在她的日程裡似乎沒有會見阮氏企業代表的安排。”沈律截斷了她的話,客套的十分冰冷,“阮小姐的掛念,我一定會轉告家母。”

  美人眼神裡滿是破碎的哀傷,看得韓單一陣心疼。見兩人陷入沉默,還處在角色扮演中騎虎難下的某人插話。“呃,你好,我叫韓單。”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宛如一場暴風雪,她不由在內心哀歎:該死的沈律,我當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阮熙顏。”美人保持禮節報上自己的名字,卻不再多看她一眼。

  “你們聊,我去車上等。”韓單打算迅速撤離這是非之地,手卻被人抓著不放。

  “剛不是說累了麼?我們走吧。”沈律面帶微笑道別,“阮小姐,再見。”說完俐落轉身。

  “沈律!”身後的人喊出這兩個字之後再無動靜,而他的步履卻只微微一頓便繼續向前。抓著韓單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涼。

  車疾馳在路上,而車上的兩人卻保持著沉默。

  韓單側臉看向窗外,那些倒退著的燈影被速度拉扯出扭曲的線。

  CD裡放著一首略帶傷感的歌——

  “那些話,在心底釀成一壇醉生夢死,

  那些愛,看似隨傷口一起慢慢消失。

  我的眼裡,還殘留你轉身時的樣子,

  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念起你的名字。”

  是音樂才子蘇遠歌的新歌——《忘了記得》。

  “不心疼麼?”她問。

  “什麼?”

  “她好像哭了呢。”

  “與我無關。”

  “其實今天的安排本來是四人的晚餐麼?”得不到回應的韓單索性自言自語,“席間阮熙顏出現,然後看見冒牌女友的我,再然後哭泣著跑掉什麼的。這麼看起來我還真像是棒子劇裡的兇惡女配。是因為父母不同意所以才要甩了那姑娘麼,人家長的好看而且看起來對你用情很深……”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韓助理的話這麼多。”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途徑了冷藏室。

  變回韓助理的某人噤聲沉默。

  當車停在阿潔公寓樓下的時候,韓單正要打開車門卻被拉住。

  “陪我坐一會兒。”男子靠在座椅上目視前方。

  “算加班費麼?”某人抬手看表。

  “許你一次特權。”

  “特權?”

  “如果你在公司出了什麼紕漏或違背某些紀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你也可以要求我的幫助。”

  “……成交。”她端坐車中。

  在兩人的一言不發中,時間緩慢流逝。

  “說點什麼。”命令式的口吻。

  “你愛她麼?”

  “換別的話題。”

  “……為什麼要騙你媽?”

  “為什麼要在相親的時候騙人家說你有兒子?”他反問。

  韓單大囧,想起之前相親弄錯包廂的事,紅了臉。“相親什麼的,太浪費時間了,我只求速戰速決……”

  “所以速戰速決到現在?”似乎有了淡淡的笑意。

  出乎意料的,她對這嘲諷置若罔聞,苦笑道:“那個杜撰出來的孩子就像是一道難看的傷疤,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會願意毫無芥蒂的接受生命有疤痕的女人。”

  “為什麼這麼做?”他問。

  韓單沉默一會兒,像是恍然大悟般坐直了身子:“明明是我先提問你的。”

  “不如我們交換答案。”提議很公平。

  “好,你先。”

  “因為她註定是別人的女人。”

  聽見這句話,韓單怔住。“是你父母不同意?”

  “不是。”

  “那麼……不能搶過來麼?”問完她便後悔了。這算是什麼白癡問題,以沈妖怪的性格能搶必然早就下手了,而現在捨棄的原因只能是“不能”。

  “該你了。”他用那雙深沉似夜的瞳望著她。

  韓單瞪圓了眼張大嘴指著窗外驚惶失措:“那是……”

  沈律轉眼去看,卻聽見車門迅速的開合聲。接著便是某人踩著高跟鞋“通通通”的一路小跑著沖向公寓樓,邊跑還邊朝他揮手喊道:“忽然想起來我曬的被子還沒收,沈總白白……”

  車裡的人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勾唇輕笑著搖搖頭,輕聲自語“你以為不說出口就沒人知道了麼”然後踩下油門離開。

  15層電梯門打開時,正巧有人在等電梯,韓單抬頭,那個對待鄰居禮貌的微笑頓時僵在了臉上。

  穿著深藍色襯衫的男子抱臂靠在電梯門旁的牆壁上,修長的身型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向著自己看過來的一瞬,韓單一個激靈,舌頭打了結:“紀,雲翊……”

  “去哪兒了?”男人問的簡練。

  “吃飯。”她答的模糊。

  視線自下而上的遊移,直到頸間,他琥珀色的眸子裡寒光一閃,細長的食指勾過項鍊,浮起一抹冷笑:“沈家的男人倒挺多情。”

  “你怎麼知道……”韓單隨著項鍊被他勾上前一步,問到一半生生斷了。

  對面站著的是無所不能的紀變態,什麼都該不奇怪才對。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忘了物歸原主。“……紀少這麼晚來找我有事麼?”她表現的很是謙卑。

  一般來說,她乖順的時候,變態比較少找麻煩一些。

  只見紀雲翊將那個鑲鑽的“S”型掛墜繞在指間,指骨在她鎖骨旁若有似無的留下溫熱觸點。韓單心驚膽戰,生怕這東西被變態弄斷自己賠不起,卻無論如何沒有從他手上抓回來然後跑掉的勇氣,背上驚出了一層汗,抖抖道:“這個,明天要還給人家的。”

  男人的手指停了兩秒,像是忽然沒了興趣,鬆開那項鍊,問:“你喜歡鑽石?”

  “沒有女人不喜歡吧。”他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找人閒聊麼?她哭笑不得。

  “開門。”他指著1502的公寓門說。

  韓單今兒踩著高跟鞋站久了,這會兒已經犯困,然而面對一隻變態又不得已強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心裡盼望的就是能在門口解決了之後打發他走,不料這廝居然真的要進門。

  “房間裡很亂……”她的話說到一半,看見那人的皺眉的表情,長歎一聲,認命地摸出鑰匙。

  打開門,她一愣。

  一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喝著果汁玩阿潔的IPAD。

  看見自己進來,他抬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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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創網無第三十二章,非缺章,不影響閱讀。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0:5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5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只有三個字,看心情。

  那張漂亮到讓人會不自覺臉紅的面孔,讓韓單記憶深刻。是某天夜裡以“貼身專職司機”身份出現的男子。

  “你是……洛霄。”她絞盡腦汁的思索,終於把那個名字從腦袋裡拽了出來。

  “韓小姐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受寵若驚。”美男略仰著臉,深灰色的眼睛因為微笑而微微眯起,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國家出巡的王子sama。

  “我對長相出眾的面孔記憶深刻。”她臉紅道。

  “有你這麼招待客人的麼?給我泡杯茶來。”身後那討人厭的聲音冷冰冰的響起來。

  “沒有茶葉。”韓單白眼。

  “那就飲料。”紀雲翊皺了皺眉,也在沙發上坐下,順帶將腿擱在小茶几上。

  從冰箱裡找了橙汁遞給他的韓單此刻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她和阿潔的寓所裡。可是,這兩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為毛這完全沒有一絲一毫身為客人的自覺?為毛這麼順手的使喚著她?為毛完全是一副在自己地盤上的樣子?還有,看電視的那一隻到底是怎麼進來的?這是非法入室啊非法入室……

  某人心裡怨念叢生。

  “找我有什麼事麼?”她小心翼翼的問。

  “其實也沒什麼太要緊的事兒。”洛霄將胳膊搭在沙發背上,“實際上有人今天剛搬到隔壁,我是過來串門的。”

  “哦。”這兩人不是專程來找自己麻煩的,韓單舒了一口氣。

  抬眼看見美男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腦中閃過一道雷光,頓時僵住。

  “你是說……”她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看看美男,再看看變態。

  她臉上不斷變幻的表情著實娛樂到了洛霄,他彎著一雙桃花眼笑道:“猜得沒錯,從今天開始,他住你隔壁。”

  “咳……”韓單被成功驚嚇,咳的死去活來。

  “你還不走?”紀雲翊喝著橙汁皺眉道。

  “你還真是喜新厭舊呢,這麼快就趕我走。”戲謔的口吻,妖孽男側傾過來,將手肘搭在他肩上。“好讓人傷心吶。”

  “給你十秒從我眼前消失。”紀變態一把將他的胳膊拍開。

  “好吧好吧。”洛霄起身向外走去,經過韓單身邊,俯身道:“啊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你,你室友剛收拾行李去l市出差了。晚安小紅帽。”說罷搖搖手出門,只剩韓單望著坐在沙發上的那尊變態欲哭無淚。

  “唔,原來這麼晚了……”小紅帽第n次抬眼看鐘。潛臺詞是:您老怎麼還不走。

  大灰狼先生完全無視她的怨念,專心致志的看電視。

  小紅帽忍無可忍,決定走為上計。

  “喂?媽。”韓單摸出手機假裝接電話,順帶觀察某人的表情,“哦,我知道了。現在就回來。好,好。”

  “那個……”放下手機,她挪到沙發邊小聲說,“我有事要回家一趟……”

  話音未落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她正錯愕就徑直被拉的倒下去,驚呼一聲後整個人直接趴在了男人懷裡。韓單慌忙尋找支點,兩隻手腕卻同時被抓住。在這種情況下,想起身只有依靠腰肢的力量,而很快她就發現這麼做適得其反,掙扎只會讓兩人的身體越貼越緊。

  這礀勢太過曖昧。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趴在他懷裡的女子。

  貼近的,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和心跳。

  “放手!”韓單忍無可忍,吼道。

  男人垂眸看著她,琥珀色的瞳裡彌散著幽暗的流光。這種帶著壓迫感的緩慢靠近讓她緊張到微微顫抖。眼看那張臉在眼前不斷放大,韓單徹底亂了方寸:“紀雲翊,你……要做什麼……”

  他的臉停在相距幾釐米的地方,能嗅到須後水若有似無的淡香。

  顯得擁擠的房間。

  二人沙發。

  不斷閃爍的電視螢幕。

  某一檔綜藝選秀節目裡的選手生澀地演唱著一首法語歌。

  他的瞳,被燈光染上一層暖色,那樣安靜的看著自己,似夜空遙遠卻瑩亮的星辰。

  一曲終了,電視裡傳來觀眾排山倒海的掌聲和尖叫。

  他眉心一蹙,移開視線。“我餓了。”

  聽清這三個字的韓單頓時嘴角一抽。“你……先放開我。”

  他依言松了手,韓單像電打一樣從沙發上蹦起來,伸手舀過沙發上的靠枕朝男人砸過去,被紀雲翊用胳膊擋開。看著皺眉的男人,她恨聲到:“你要是再這麼做,我保證下次飛過去的就是煙灰缸!”

  男人出乎意料的對這次的冒犯毫不在意,靠在沙發上笑的輕狂:“需要我買一隻來讓你試試麼?”

  韓單這才想起來這房裡唯一的煙缸被阿潔寶貝似的收在櫃子上,若是她有膽將它砸碎必然會屍骨無存,氣焰頓失。

  “做飯給我吃。”這要求提的理直氣壯。

  她無奈,翻了翻櫃子拎出一袋酸菜牛肉麵遞給他道:“只有這個。”

  紀雲翊坐著未動,很是嫌棄的掃了一眼。“出去買”。

  “……你是要讓我大半夜的去買菜做飯給你吃麼?”

  “嗯。”

  韓單幾欲嘔血。

  這厚臉皮的傢伙顯然是將她當成保姆了。以奴役別人為樂的變態!她頓生紮小人的*。

  “不能去外面吃麼?或者,我幫你叫外賣?”她平復情緒找對策。

  “不。”

  “……這個時間超市全都關門了,我怎麼可能買得到食材。”她對此人的蠻不講理徹底無語。

  “給你五分鐘把那難看的裙子換掉,然後我們去買東西。”他起身出門。

  於是五分鐘後,穿著一件寬大t恤和運動褲的韓單和同樣穿著一身休閒裝的紀雲翊走在去離社區不遠的一家大型超市的路上。

  沒錯,是用走的。

  沒錯,是去超市。

  在韓單的眼裡,紀雲翊和以上兩個詞語的關聯程度大約是以小數點後多少位來計算的。印象裡他的出現必然伴隨著一輛拉風的車和一群小強似的保鏢,若不是建築物內無法行車,他的移動方式絕不會動用到那兩條長腿。

  而現在,兩人並肩緩步行走在馬路旁的人行道上,讓她覺得生活就像是一步不可思議的玄幻小說。

  更玄幻的是,時值十一點,面前的這家大型超市依然燈火輝煌。

  韓單看了看購物車又瞅了瞅紀大少,歎口氣,認命的推著車直奔食品區域,決定速戰速決。這種時間能碰見還在營業的超市已經算得上是奇跡,她看著基本已經被清空的蔬果區域撓撓頭,如果她撿那些不新鮮的蔬菜給那人煮了吃,會不會被他直接從十五樓丟下來?一回頭卻發現剛才一直緩步跟在她身後的某男不見了。

  找到他是在放調味料的貨架旁。

  他似乎對那副巨大的“無與倫比好滋味”的廣告產生了興趣。看見她,指了指廣告上熱氣四溢的火鍋,說:“做這個。”

  韓單絕倒。“火鍋需要新鮮的蔬菜。”她耐著性子擺事實講道理,“其實我做面的手藝還不錯,湯麵,不喜歡的話換炸醬麵……”

  紀雲翊打了個響指,這時一直遠遠站在一旁中年大叔一路小跑的出現在他身邊,精神抖擻的問:“請問少……先生有什麼需要的嗎?”

  “能用來做那個的新鮮蔬菜。”

  “準備大約需要半小時。”回答的乾淨俐落。

  “送到我住的地方來。”

  “是。”

  “錢從她哪兒扣。”

  “……是。”

  是錯覺麼,大叔那無比同情的眼神?韓單再度嗆著了。

  於是,當她抱著一枚嶄新的多功能小火鍋回家,然後系著圍裙站在狹小的廚房裡,看著堆放在面前的幾十種蔬菜、水果、禽蛋豆製品時,內心無比虔誠的發出“神吶,救救我吧”的吶喊。

  半夜不關的超市,送貨上門的新鮮蔬菜,有求必應的大叔。

  這廝根本就是要什麼就有什麼。

  他到底為毛要住到這種單身小公寓裡?為毛要拉著自己去超市?吃飽了撐的也要有撐的限度吧?

  在精神上和金錢上都受盡壓迫小紅帽面露凶光的往火鍋裡又加幾勺辣椒油。

  果不其然,當紀雲翊撈起第一塊牛肉塞進嘴巴裡的時候皺了眉。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繼續咬了第二口。

  韓單有些詫異的自己嘗了嘗,頓時辣的眼淚汪汪。抓起飲料往嘴裡猛灌,“你不怕辣的麼?”她吸著鼻子問。

  “讓你重做太麻煩,我餓了。”他自顧自的吃,吃相很是文雅。

  “這個會越煮越辣的……”見狀她有些於心不忍,“我去重新煮一份底料好了。”

  她正要起身卻被拉住。他頭也不抬的繼續吃,“坐在這,陪我。”

  韓單見他吃的有滋有味忍不住也動了筷子,把從鍋裡撈出來的菜放在水裡洗一遍才入口,好洗掉些辣味。

  一頓火鍋吃的兩人大汗淋漓,卻十分過癮。

  好容易送走了紀雲翊這尊大神。韓單洗洗涮涮一番,累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滾在床上便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被鬧鐘震醒,慌慌張張的沖下樓,只見沈律的cc正停在社區門外。她一愣,遲疑著正要過去,卻被忽然想起的發動機轟鳴聲嚇了一跳。

  幾乎壓過她的腳背的黑色x5在她身側停穩,紀雲翊挑眉看著她。

  “還不上車?”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1:0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6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越靠近,越遠離。

  一早起來趕著去上班的時候,忽有一美男願意相送,當然是美事一樁。

  可如果同時停車的是兩隻美男的話,事情就變得比較棘手,這就好比平時只能看著豆漿流口水,忽然過上能喝一碗倒一碗的日子,除了受寵若驚,還有點不知所措。

  然而上車有風險,選擇需謹慎。

  因為這兩尊大神小人物韓單一個都惹不起。

  她看看遠處的CC,又看看眼前的X5,糾結萬分。

  面前紀雲翊的臉色隨著時間流逝一分一分的陰沉下去,眼看是電閃雷鳴之兆,忽聽耳畔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白色的保時捷boxster spyder以一個危險係數很高的甩尾動作精准的橫在X5之前。

  從駕駛座下來的男人揉了揉棕色的發,眯著眼打招呼:“Hi~”

  這樣的造型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必然是會引來注目的,更何況此人長著一張讓人一見驚豔的妖孽面孔。

  韓單望著他身上開著扣子露出一大片頸部肌膚的領口,搖搖欲墜的淺灰色睡衣,以及腳那雙帶著白色絨毛邊的拖鞋,無語凝噎。

  洛霄君,您的出場還能再震撼一點麼?

  妖孽男打個哈欠,俯身將半個身子探入X5的駕駛座窗口,胳膊順勢勾上試圖和他保持距離的某人脖頸,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我記得有人的駕照被吊銷了呢。”

  紀雲翊眉心一蹙,冷著臉道:“多管閒事。”

  “誰叫我是你的貼身司機呢。”“貼身”兩個字被刻意加了重音。他輕笑著湊近那人的臉,距離到了引人遐想的親密程度,偏偏那慵懶的聲音更是魅惑叢生。“昨晚睡得好麼?”

  睡得好嗎?

  他問他睡得好嗎?

  他摟著他問他睡得好嗎?

  ……

  韓單嘴角一抽,腦袋裡用來作某些特殊想像的神經組織頓時崩裂了,噴出一腦袋的馬賽克。

  兩個風格迥異卻都十分養眼的男人行為繾綣言語曖昧,不論從什麼角度看,這畫面都太過香豔。而現在正是早高峰時段,一時間成為眾人的焦點。

  “媽媽,那兩個叔叔在幹嘛?”韓單聽見不遠處傳來稚嫩的童聲。

  “……他們在說悄悄話。”送孩子上學的女子遮了孩子的眼睛,尷尬回答。

  “爸爸說你們說多了悄悄話才有了我,他們是不是也……”

  “小孩子不許亂說話!”孩子媽慌忙打斷。

  另一邊的兩個女生竊竊私語:“哇~美型男!”

  “G情四射吶,真有愛……”

  “猜猜看,他們中間的那個女人是被哪個被甩了的。”

  “我猜是車裡的那個。”

  ……

  韓單在眾人悲憫同情的眼神之下徹底黑線,恨不得在臉上貼上“我只是看熱鬧的路人甲”的標籤,背著包迅速朝大門外走去,卻發現剛才還在的CC早已不知去向。她看看表,哀歎一聲,跳上的士對司機說:“師傅救命,我快遲到了……”

  “你玩夠了沒有?”紀雲翊皺了眉。

  洛霄縮回胳膊,從睡衣口袋裡摸出一隻小盒子丟給他,靠在車窗邊。“胃疼的話還是吃中成藥比較好。”

  “你的眼線還真多。”某人的臉更冷了幾分。

  “稍後我讓人買一箱放在你的新家好了,為下次吃辣的時候做準備。”

  “滾遠點。”他用手肘撞妖孽的胳膊卻被躲過。

  一直壓在門上的洛霄直起身笑道:“想讓我滾遠點的話,你最好離駕駛座遠一點。”

  紀雲翊不耐的輕嗤一聲,甩上車門,徑直往公寓樓走去。

  一個小跑上前的黑衣男迅速將X5駛離。

  站在原地的洛霄低頭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用手指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自嘲般的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保姆不好做呢。”

  兩碗豆漿都沒喝著的韓單同學毫無意外的遲到了。

  她躡手躡腳的鑽進辦公室,還未坐穩,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來自總監大人,很是簡短——“進來。”

  小助理在他辦公桌前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出。

  出乎意料的,沈律對早晨的事隻字不提,只將今天的排程告知她,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還有事?”見她還站在原地,他問。

  “……沒。”她答,上了發條似的匆忙出門。

  其實早晨他並不是來接自己的吧,居然自作多情了這麼久,韓單不由自嘲的笑。

  工作似乎從手忙腳亂的狀態逐漸步入正軌,將一天內要辦的事宜按照時間列表一項一項的做下去,便也井井有條進來。再次留意到時間已經過了飯點,驚覺原來人一旦充實起來確實會忽略肚子餓這回事,看來以前在行政部每天等飯的日子的確是因為自己太閑。

  裡面的工作狂依舊在忙碌,不時會有電話從她這兒接進去。

  韓單活動一下僵直的身體,敲門而入。

  落地的百葉窗被闔上,整個房間看起來有些暗,從縫隙處照進來的細碎陽光像是柔軟的金色沙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道。

  被丟在桌上的除了手機還有一堆雜亂的紙頁。上面用黑色的簽字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計算數值和批註。

  男子身陷在寬大的黑色皮椅裡,修長的腿交疊擱在桌上,黑白細條紋襯衫領口敞著,領帶也被丟到一邊去了。看來為了近期銷售指標的下滑他亦很是疲憊。

  對一個在感冒中也高速運轉著的工作狂來說,這樣完全鬆懈的姿態實在難得一見。韓單將落在地上的紙撿起來整理好,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問:“午飯時間到了,沈總中午要吃點什麼?”

  “今天下午有什麼安排?”他的視線落在門邊的那株綠植上,卻又似乎沒有焦點。

  “一點半有一個部門會議,三點和東南區的代表談話,四點半廣告部的新產品宣傳方案討論。然後你約了CM的代表晚餐,討論……”

  “韓單。”

  “誒?”話被打斷,她有些詫異的抬臉望著他。

  男子將轉椅偏轉過一個角度,抬手將百葉窗拉起一半。瞬間透進來的陽光讓剛剛適應昏暗光線的韓單覺得有些刺眼。

  落地窗外,城市中高大密集的建築仿佛一片鋼筋混凝土營造的叢林,將身處其中的人類顯得越發渺小。

  “你有沒有想要遠遠離開這裡的時候?”沈律的目光落在遠處巨大的看板上,側臉在光線投射出微暗的影。

  聽他這樣問,韓單有些詫異,想了想老實答道:“有。”

  “為何不逃。”

  “這世上總有些身不由己的理由。”

  “身不由己。”他重複,轉過身看向她,唇邊有一絲模糊的笑意,而在那一瞬,眼神卻異常落寞。

  她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把這兩天的安排都推掉。”

  “誒?!”韓單一愣,“全部?那這兩天是要……”

  “出差,去C城。”

  C城?那個因為風景如畫而名聲大噪的海濱城市。她心中不屑,這人根本就是假公濟私想去度假吧。“那麼,我馬上去準備機票和需要帶的資料。”韓單正要出門,卻聽身後的男人開口道:“資料不必了,機票訂兩張。”他頓了頓,“我,和你。”

  她瞪圓了眼回身。

  他靠在椅背上,一臉雲淡風輕。

  傍晚,韓單回到小公寓,卻見一派燈火通明。

  阿潔挽著袖子正在廚房忙活。客廳裡坐著三個男人。

  在雙人沙發上談笑風生的是阿潔的前夫程淵和疑似取向模糊的洛霄,紀雲翊則坐在一旁看電視。

  韓單怔了五秒,指著紀某人屁股下坐著的黑色歐式單人皮沙發問阿潔:“這是你買的?”

  “怎麼可能,我腦子進水……”阿潔一抬眼發現三個男人都看向自己,頓時哽住,乾笑兩聲,“呃,家裡沒地方坐,那個……鄰居搬過來的。”說罷苦著一張臉,小聲道:“救命,我的廚藝你也知道,怎麼招待得了他們……”

  見她那副可憐樣兒,韓單哭笑不得,將圍裙從她身上解下來自己系上,吩咐:“把菜洗了去。”

  兩人在廚房裡忙活,小聲交談。

  “世界真奇妙。”阿潔感歎。

  “怎麼了?”

  她一吐舌頭:“誰能想到有一天我們居然在這兒給他們做飯吃。”

  韓單瞥見兩人相談甚歡,問:“程淵和洛霄認識?”

  “嗯。”阿潔點點頭,“算是伯樂和馬的關係。聽說是某財團的繼承人,但是喜歡搗鼓藝術品,弄些展覽拍賣什麼的。程淵的畫能賣的這麼好,都是他的功勞。之前鬧離婚時見過一次,後來那天晚上我就覺得眼熟,半天愣是沒想起來。”

  “那你該去館子裡好好招待人家一頓,還小氣的帶回家來讓我做飯。”她翻個白眼。

  “我說了啊,人家死活不去我有什麼辦法。”阿潔委屈道,“還不是那個紀雲翊,說昨兒剩好多東西,讓我在家做飯。你說他一大少爺裝什麼勤儉節約,真是……”

  “打算搬去程淵那兒住了麼?”

  “……你怎麼知道的?”她躊躇著問。

  “行李箱出現而煙灰缸不見了。”她笑,“出差不至於把煙灰缸一起帶走,所以我猜你這回應該是回心轉意了。”

  “哎,本來想吃完飯再跟你說的。”

  “打算重婚了?”

  “不復。”

  “總這麼拖著也不好,程淵提起過要重婚的事兒麼?”

  “提過,我不願意。我也這把年紀了,在婚姻上再也折騰不起了,等到什麼時候我想明白了,要麼就離他遠遠的,要麼就跟他一輩子。”她頓了頓,“你要是不想回家就一直住在這兒,反正空著也是空著。還有,要是悶就把唐伯虎搬來。”

  “嗯。”她答應著,瞥了眼沙發的方向,“我打算回家住一陣子。”

  “隨你。”阿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比起那尊變態級的妖怪,還是老佛爺好對付一點,好歹你是她親生的。”

  “……端菜去吧你。”

  韓單將一隻土豆切成細絲,刀刃與案板撞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不經意的抬眼,卻正與那人看過來的目光相撞,她一怔,他卻又轉眼去看電視。

  本以為這頓飯會十分彆扭,不料卻異常融洽。

  紀雲翊只是慢條斯理的吃,一副兩耳不聞碗外事的模樣,也不參與他們四個的談笑。

  “味道真不錯。”洛霄眯著眼睛讚賞。“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韓單展顏一笑:“要是男人都這麼容易滿足,女人便只要練廚藝就好了。”

  “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程淵調侃,“看來韓單你成功了一半。”

  只聽“啪”的一聲,原來是紀雲翊將洛霄伸向醋炒雞的筷子打向一邊。“你還沒吃飽?”他挑眉。

  “這麼快就趕我走,真沒良心。”男人做委屈狀,轉臉向韓單笑道,“如果我明天晚上還來蹭飯的話,廚師**會有意見麼?”

  “不會。”韓單和煦微笑,“不過明後天晚上廚師群都不在家,晚餐要麻煩你們親自動手。”

  “要去哪兒?”阿潔問。

  “去C城出差。”

  “C城風景不錯。”程淵說,“海風吹著很舒服。”

  “明天買點甜點回來。”忽然的,有人開口。

  韓單抽了抽嘴角:“我有說過明兒我要出差了吧……”

  “我有說過我同意了麼?”紀雲翊略微側臉,琥珀色的瞳正對著自己,用緩慢的語速問。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5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49 A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你或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一個人,除非你看見他和別人在一起。

  天色已晚。

  洛霄被一通電話叫走,程淵亦攬著阿潔與韓單告別。

  兩人分開一段時日之後仿若成熟了許多,相處時多了些別次體貼的照顧,少了些刻薄挑剔的爭執。

  韓單笑對程淵道:“你這回可別再慣著她了,什麼都由著她折騰。”

  “好。”男子溫和一笑。

  “喂喂,你這死丫頭胳膊肘往哪兒拐……”阿潔臭著一張臉,作勢要撓她。

  她笑著往後躲,卻正好靠在了一人身上。回身碰上紀雲翊的視線,她有些不自然的抿唇。

  本就狹小的玄關一時站了四個人,更顯擁擠。

  “你們還不走?”紀雲翊並不理她,視線轉到站在門口的兩人身上,問。

  韓單黑線。

  在人家的屋子裡對人家下逐客令,是不是太不客氣了點?

  阿潔顯然也很憤懣,敢怒不敢言的翻個白眼,對韓單咬耳朵道:“看來有人想跟你說悄悄話呢。”

  “……走吧你。”她笑著將她推出門。

  送走了兩人,回身卻見紀雲翊坐在沙發上,將腿擱上茶几道:“給我泡杯茶。”

  “家裡沒茶葉。”

  “右上角,綠色的罐子。”

  韓單取下,發現真的裝滿了綠茶,詫異道:“……哪兒來的?”

  “誰知道呢,可能是那只罐子自己長出來的。”他仰頭靠著,半閉著眼睛。

  “……”這冷笑話說的還真到位。韓單將茶泡好放在茶几上,便開始忙活著洗碗打掃。一轉頭,見他竟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哭笑不得,叫他兩聲卻始終沒有動靜。走過去想要推他,手指將要碰到他的衣服卻停住。

  劉海下,男人略有些長的睫毛上凝著淺黃色的燈光,在英俊的面容上投下一小塊陰影。他睡著的時候,仿佛所有的鋒利都被收了起來,宛若一個平和而美好的大天使長。

  韓單縮回手站了片刻,歎口氣。

  這是要怎麼辦才好?

  她環顧四周,整理出幾件衣服。猛然記起窗臺上還養了那幾盆花草,便拉開了窗澆水,誰知手背讓花刺紮了一下,那鐵皮的小水壺偏了些方向,水從縫隙處灑了下去。

  當即便傳來一陣罵聲。

  因為之前跟阿潔有過小衝突,樓下住著的那個女人平日裡時常找她們麻煩。常常是給物業打電話告些諸如“有敲水管的聲音”、“腳步聲太響”、“太晚還洗澡”之類讓人莫名其妙的狀。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錯處,罵得理直氣壯。

  韓單皺了皺眉,探出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對不起就完事兒了?你下來看看我的純羊毛毯都成什麼樣子了!”

  她無奈,只得下樓。

  此女將近30,大約是某公司的部門主管,一張臉拉的老長,恨恨的將那條毯子丟在韓單懷裡,尖聲質問道:“你自己看看!”

  那雪白毛絨毯子上竟有一塊濕漉漉的暗色污漬。

  韓單很清楚剛才自己澆花用的是自來水,絕不可能產生這樣的印跡。可現在這種情況卻也難以辯駁,於是陪笑道:“實在不好意思,不然我送去乾洗吧,洗好了再送過來。”

  “先不說能不能洗掉,萬一洗壞了怎麼辦?這可是澳大利亞進口的純羊毛!”女子挑眉冷聲道,“我就奇怪了,你為什麼老愛往樓下潑髒水?”

  聽她這般無理的信口開河,韓單不免心中有氣,正色問:“那你想怎麼處理?”

  “賠錢。”

  “多少?”

  “買來的時候花了我300美金,本來應該照價全賠……”她塗了深紫色眼影的眼睛在韓單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頗為輕蔑的說,“一來是這毯子我用過幾天,二來看你也不寬裕,半價算了。”那語氣仿佛做了極大地的退讓。

  韓單微微一笑:“這位小姐看起來像是個文化人,自然知道什麼事都該講究證據,麻煩你現在把購買毯子的票據給我看看,也好讓我賠得心服口服。”

  女人橫眉道:“買了好幾個月了東西,發票什麼的怎麼可能還留著?我告訴你,你要是乖乖的賠了,這事就算完了,你要是推三阻四的想賴帳,老娘我可不是好惹的!”

  “既然不能提供票據,那就請你送去專業機構鑒定一下,這毯子是什麼材質的,值多少錢,順便分析一下上面的污漬是什麼成分,是不是從我的水壺裡倒下來的。”她說完,將毯子塞回女人手裡,想走卻被一把拉住。

  “你敢走試試?”威脅完,女人沖著門內喊道,“你作死麼,眼看著人家欺負我也沒個動靜!”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一點破事折騰個沒完了,誰他娘的在老子的地盤上給臉不要臉?”

  話音剛落,防盜門被大力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咣”的巨響。

  一個十分魁梧的男人出現在女人身邊,隨即一把將毫無準備的韓單搡了個幾個趔趄,吼道:“你他媽的賠不賠?”

  她的胳膊撞在牆上,生疼。捏了拳,最終又緩緩鬆開,勉力擠出一個笑來:“請讓讓,我上樓去拿錢。”

  “你剛不是不願意賠麼?不是拽的很麼?現在怎麼蔫了?”女人咄咄逼人的靠近,“我告訴你,剛半價你不願意賠,現在就給老娘照全價賠!”

  “好。”她嘴唇有些泛白。

  “給你兩分鐘上去拿錢,不然老子拆了你的門。”男人在她面前揚了揚拳頭。

  韓單只覺得渾身僵硬,一步一步走上樓梯,直到一雙拖鞋出現在視野裡。

  她停住,抬起頭。

  披著小黃雞圖案線毯的紀雲翊在兩級臺階上沉默的望著她。

  似乎,總是在悲慘的時候被他看見吶。韓單在內心歎息一聲,從他身邊繞過,卻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頗有些重的力道,讓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掌中傳來的暖意。

  男人拽著她便要下樓,她卻反手將他拉住,亦用足了力氣。

  兩人僵持。

  他蹙眉看向她,眼神裡有著詫異不解和些許憤怒,語氣冰冷道:“怎麼,還需要我借你美元,讓你去送給他們麼?”

  韓單淡淡一笑,問:“你想要幫助我麼?”

  他不答,只看著她。

  “因為打不過所以妥協,因為害怕所以妥協,因為無能為力所以妥協。不是誰喜歡妥協,而是因為只有在妥協中才能生存,因為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韓單說,“我毫不懷疑你有能力讓他們妥協,但是這之後呢?或許我會遭遇到比今天更糟的情況。我只是個小人物,沒有你手中那些強大的力量。”

  “是怕他們報復,還是覺得我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他揚眉。

  “那麼。”她仰起臉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你能保護我多久呢?”

  男人怔忡片刻,薄唇微抿,似要說什麼,卻最終只是沉默的鬆開手。

  韓單取了錢下樓,卻發現嫩黃色的小雞毯子被搭在樓梯扶手上,而紀雲翊人已不在。

  令人詫異的是,樓下大門緊鎖。剛才咄咄逼人的羊毛毯女人和魁梧的壯漢也不知去向。

  她定定的站了片刻,最終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不必費心去猜他們去了何處,去做了什麼。倘若他插手,一切都將超出她可以預知的範圍。

  她蜷著身子安靜的坐著,任過道的聲控感應燈熄滅。

  黑暗交織著靜謐不斷蔓延。

  時間失去了前進的方向,蜿蜒曲折,越拉越長。

  電梯的提示音響起,腳步聲漸近。

  再次亮起的光讓韓單眯起了眼睛。那些模糊的線條終於一點點清晰起來的時候,她從臂彎中抬起臉。

  視線相對,她不由睜大了眼。

  被扯破了前襟的襯衫,還有臉上一道淺淺的血痕,讓此時的紀雲翊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看見她的表情,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瞬間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他轉開眼,似不耐煩的說:“你坐在這幹什麼?”

  韓單一直處於驚訝狀態,這才想到起身。大約是坐久了,只覺腿上一麻,一個趔趄,被他扶住。

  “不過是教訓了一下地頭蛇,你就感激的投懷送抱了?”他語帶戲謔。

  “這是地頭蛇親出來的麼?”她指著他臉上問。

  “要不是我不打女人,我早就……”話斷在這裡,他彆扭的轉過臉去。

  “家裡有藥——”

  “不需要。”他打斷她的話,托著她的手肘扶她上樓。

  “紀雲翊,你是不是頭一回被人打?”韓單一邊小步往樓上挪,一邊問。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被人打了?”他皺著眉。

  “疼麼?萬一破相怎麼辦?”

  “爺不靠臉賺錢。”他咬牙切齒。

  到家門口,韓單看著他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時,只覺重心一晃,整個人向後倒去貼在了牆上。

  而面前,是紀雲翊放大的臉。

  男人手臂將她圈在他與牆壁之間,忽然貼近的距離和他身上微微的暖意讓她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好笑麼?”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夜色裡輕吟的蒼狼。

  “呃,不……好笑。”她退無可退,“不管怎麼說,謝謝你。”

  “明天我要吃新鮮的三文魚刺身。”

  “……”韓單無語凝噎。原來這廝是要把給我省下的這點地毯錢當做飯費麼?

  “有問題?”

  “沒有。”她無奈。

  紀雲翊放開她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而就在她將要推門而入前,他卻忽然開口。

  “我明白妥協的滋味,我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韓單還未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那扇門已然闔上。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7:45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51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個兩個行為都這麼怪異?

  韓單看著鏡子裡的掛著黑眼圈的自己,決定不再花心思考慮這種複雜的問題。

  《仙緣》裡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之前一直跟著何處風流他們組隊,除了蹭經驗升了幾級外,還撿了一堆的寶石和裝備,現下連倉庫都堆滿了。於是她在天香城集市上擺了個攤,便去收拾出差要帶的衣物。

  等她坐回電腦前的時候,發現收到過組隊邀請和密語。

  [密語]何處風流:過來打BOSS。

  [密語]蓮姬:不去了,反正我這種級別也幫不上忙,我掛機把包裡的東西賣掉,堆不下了。

  對方不再說話。

  等了一會兒,好容易賣掉一隻低價戒指,她正沮喪,卻發現系統提示一條一條的蹦出來。

  [系統]性感的小野貓從您的攤位上購買[蒼魂之淚]1件,您收穫10000元寶。

  [系統]性感的小野貓從您的攤位上購買[烏木]99件,您收穫9900元寶。

  [系統]性感的小野貓從您的攤位上購買[靜思集]2件,您收穫20000元寶。

  [系統]性感的小野貓從您的攤位上購買[弱水軟甲]1件,您收穫25000元寶。

  ……

  轉眼,她攤位上擺出來的物品被同一玩家購買一空。

  韓單驚訝的下巴就快砸到腳背上了,只覺得遇上財神顯靈,急忙補貨,將包裡的東西統統擺出來,而對方照單全收。望著那直線飆升的存款數目,喜出望外的某人手舞足蹈。

  [密語]性感的小野貓:美女,還有麼?

  財神居然還對她發密語了。

  [密語]蓮姬:沒了……謝謝你。

  [密語]性感的小野貓:我該謝謝你才對。買你攤位上的東西比付殺人款便宜很多,其實我比較賺。

  [密語]蓮姬:殺人款?

  [密語]性感的小野貓:對啊,闇閣的幫主說讓我把這個攤位上的東西全買了,用來抵上次買兇殺人的費用。啊對了,何處風流好像是你男人嘛。你們還真有情調。

  [密語]蓮姬:……

  [密語]性感的小野貓:哎~我男人要是能對我花這種心思就好了。剛結婚那會兒天天膩在一起看風景,現在天天指揮我沖副本,真無趣吶~那麼,東西買完我先走了,白白。

  蓮姬收了攤站,為那廝如此敗家的體貼哭笑不得。

  心底裡有一些小不甘。

  你就算准了憑我自己什麼都做不好麼?

  翻了翻工作列,見有一個劇情任務正在附近,便策驢而去。

  任務怪附近有不少玩家,大多是已經成隊的。

  怪物是一隻蜘蛛BOSS,難度不算太大,攻克要訣在“快”字上。倘若沒有再一分鐘之內解決它,這傢伙便會放出許多小蜘蛛,十分難纏。

  設置這種任務的初衷在於讓玩家組隊完成,促進相互交流。

  但對於蓮姬來說,但凡需要組隊的任務就很成問題。一般的隊伍都不太願意接收輔助和攻擊都十分平庸的職業。今天也是如此,她在那地方站了許久,發出無數入隊申請,均被拒絕。

  好不容易有人接受她的申請,她喜上眉梢,定睛一看,頓時傻眼。

  [系統]隊長[魍思]接受您的入隊申請,您已經加入隊伍。

  除了她之外,隊員還有三位。

  魅舞。

  魎情。

  夢魘。

  因為人多,他們又洗白了紅名,換了時裝,混跡在眾人中也不顯得特別顯眼。

  這些名字代表著深重的危險,於是韓單本能的選擇逃跑,她飛速的打出一排字。

  [隊伍]蓮姬:對不起,打擾了,我進錯隊了。

  她正要點“離開隊伍”的按鈕,卻見有了回復。

  [隊伍]夢魘:我們來打蜘蛛,一起吧。

  韓單抽抽嘴角。雖然不知道他們這種級別的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打蜘蛛,且殺手黨的老大開口挽留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面子,但是……這些人的氣場實在是太讓人恐慌,尤其是其中兩個還“不慎路過時”弄死她許多次,那種不想和他們呆在一支隊伍裡的意願從心底裡冒出來,讓她難以忽視。

  [隊伍]蓮姬:其他隊有人叫我過去……呵呵。

  十分忐忑的找出個逃跑的藉口。

  忽然間,韓單只覺眼前一片繚亂。

  突如其來的櫻花花瓣鋪天蓋地的墜落,仿佛一場粉色的雪。

  一切似乎都靜止下來,周圍的人與獸都停頓了動作。

  她還來不及詫異,天空已然換了顏色,剎那間烏雲蔽日,密集的雷電劈開天空,劃出一道道裂痕。

  因為要守BOSS,所以眾人都聚集在周圍,頃刻間遍地屍骨。

  蓮姬站在屍體中間,不知所措。

  [隊伍]魎情:你確定要換隊伍?

  這問句後面還帶著一個微笑的表情,讓張口結舌的韓單驚恐萬分,十分沒骨氣的回話。

  [隊伍]蓮姬:不用了,這隊挺好的……

  於是,她跟著四尊煞星一起,沮喪萬分的等待那只十五分鐘一刷的蜘蛛BOSS,無限懊悔沒跟著何處風流那個敗家男去蹭經驗。

  另一方面,在多人頻道裡,血色盛宴的幾位長老正在聊天。

  魑語:“魍思你個豬,剛為毛踹我出隊伍?”

  魍思:“幫主令,本人不敢不從。”

  魑語:“……我不是偷懶,剛有事離開了會兒所以掛機了,快加我進去。”

  魁元:“小可憐,我猜你沒戲了。”

  魑語:“為毛!”

  魅舞:“因為幫主大人今兒要泡妞~”

  魈念:“咦,動手了?”

  魅舞:“嗯~連一直嫌棄‘太文藝’的《縛•雪櫻》都彈了~”

  魆顏:“居然做到這一步麼……在勾引女人這方面,那位還真是有情調。”

  魎情:“……靠靠靠。”

  魈念:“怎麼了?”

  魎情:“‘你確定要換隊伍?’這句話多麼有和諧多麼有愛多麼溫柔,後面還有個笑臉來著的!他居然說‘你再嚇她我就剁了你’!!!”

  眾:……

  相互威脅什麼的,早就已經深入骨髓了吧。

  等待總是顯得很煎熬。

  特別是隊伍裡一片寂靜的時候。

  那四隻氣場太邪惡,本來人群密集的刷BOSS點周圍現在荒涼的連怪物都基本看不見了。

  渺小的蓮姬在四尊殺神面前自然什麼都不敢說。而另三人摸不清老大的意圖,也不便貿然開口。

  氣氛太過尷尬,一向話多的魎情忍無可忍,終於打破沉默。

  [隊伍]魎情:聽說花妖很難組隊,蓮姬你有固定隊麼?

  既然問到自己,豈敢不答。

  [隊伍]蓮姬:嗯。不過這個其他幾個人級別都很高,這個任務他們早就做過了。

  [隊伍]魎情:花妖練級比較慢。

  [隊伍]蓮姬:呃,其實也不是。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們級別就很高了,所以組隊的時候我只能在一邊蹭經驗。

  [隊伍]魎情:有男人吧?

  [隊伍]蓮姬:誒?

  [隊伍]魎情:這麼耐心的帶著一隻小拖油瓶,看來那隊伍裡有對你感興趣的男人。

  [隊伍]蓮姬:據說是因為我這級別比較丟人才帶著的,怎麼說也是夫妻關係。

  [隊伍]魎情:夫妻關係?!你居然……有男人?

  對方看起來很是驚訝,韓單有些迷惑,也有些尷尬。這問題問的太唐突,一時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

  [隊伍]魅舞:魎,你答應給我的那把劍呢?

  [隊伍]魍思:他打賭輸給你了?

  有人及時岔開話題。

  [隊伍]魎情:你兩先等會兒。小花妖,你男人是誰?

  某人繼續刨根問底,卻在瞬間身中幾片光刃,一聲慘叫趴在了地上。

  一直沉默的老大開口。

  [隊伍]夢魘:你太吵了。

  韓單再度受驚,大氣也不敢出。魎情用了復活丹藥爬起來後也閉了嘴。場上氣氛更加沉悶,直到BOSS出現。

  巨大的蜘蛛王后腦袋上還帶著一隻金冠,出場氣勢甚為驚人。

  韓單只見眼前一片光華淩亂,耳旁還有琴音錚錚,技能效果散去才看清蜘蛛王后已經四腳朝天躺倒,而那句“這裡已被我布下天羅地網,你們這戲毛頭小子們,今天本宮要讓你們有來無回!”才剛出現在螢幕上。

  這是什麼效率……她明明還沒來得及動手……

  介於自己根本沒有出力,那些散落一地的裝備、金錢神馬,她根本不好意思去撿,而這些大神們根本不屑去撿。韓單看著那些物品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出乎意料的是,夢魘撿起了地上的那只紅寶石戒指,然後走到她面前,發起了交易請求。

  [隊伍]蓮姬:謝謝,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很不好意思……

  [隊伍]夢魘:之前跟我搶東西的時候從來沒見你這麼客氣過,今天倒是受寵若驚了。

  她盯著螢幕,有些莫名。

  [隊伍]夢魘:不是說缺一個加攻擊的戒指麼?還是我借你的那個不打算還了?

  韓單徹底懵了,半天才緩過神來,訝然道:“你是……幫主大人?墨千隱?”

  “本來不想這麼早說破,不過這種追逃遊戲我膩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袖袍輕揚,伸手撫過她的發,動作親昵而溫柔。

  怪不得他可以安然出現在外人禁入的鏡湖。

  怪不得他熟知各種高級怪物的屬性。

  怪不得他加血和跑位的手法如此出神入化。

  怪不得血色盛宴的幫眾會突然出現,卻不傷他分毫。

  有時候得知真相後,反而會心生一些細小的失落。那個一直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的人是自己呢……

  “生氣了?”他問。

  “沒,因為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交集,所以暫時還不能把眼前的你和那個小醫生重合起來。”

  “以夢魘的身份來見你的第一個原因,是想正式的送一份禮物給你。”他再次發出交易申請。

  韓單猶豫了一下,點了接受。

  交易欄裡是一隻白色的小狐狸,蜷成一團,安靜沉睡。

  她迅速拒絕。“這個太貴重了,給我也是浪費。”

  “不喜歡?”

  “為什麼給我?”她問。

  “我想送一份特別的見面禮給你。如果你不喜歡,我會銷毀它。”

  “別……”她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我收下了,呃……遇到緊急情況可以賣掉麼?”

  另三人同時黑線。(喂,你到底是有多缺錢?)

  夢魘鎮定答道:“可以,不過我估計買家會比較短命。”

  小狐狸在蓮姬腳邊蹭了蹭,搖搖尾巴。

  “剛才說了第一個原因,應該還有第二個吧?”她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說完,人已不見。

  片刻,韓單的螢幕上閃出一排字。

  [系統][蓮姬]姑娘,有位公子對您一見傾心,現已在月老廟求得紅線,只盼姑娘回眸一顧。

────────────────────────────────────────────────────

  作者有話要說:某君:喲,墨千隱=夢魘,公佈了呢。

  禽獸墨:這等式不是明擺著的麼

  某君:我以為照你那種愛搞懸疑的彆扭個性,會在最後一章公佈呢

  禽獸墨:……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7:5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4:39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假如你想要一件東西,就放它走。它若能回來找你,就永遠屬於你;它若不回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

  在《六界》裡最忙的除了發佈任務的那位大叔,應該就是那個骨瘦如柴一臉奸笑的白鬍子色老頭了。

  月老除了締結姻緣,主掌和離,還有一個作用便是“牽線搭橋”。

  若你心中有喜歡的異性,便可在月老廟的青鳥處寄送一張桃花箋給對方。但對方收到的系統提示中卻並不顯示寄信人身份。若對方另有所愛或丟棄此箋,則“遙寄相思”任務便告失敗,桃花箋亦會消失。若對方在箋上寫下你的名字,則自動觸發“心有靈犀”任務,兩人右手小指上會出現紅線相連的效果。如一方中途反悔則可通過“斬斷情絲”的任務解開紅線。紅線相連滿十日,系統將會為兩人舉行盛大婚禮。這也是成全暗戀最浪漫的一種方式。

  然而至今能有機會完成此舉的人屈指可數。因為取得桃花箋的前置任務“一片丹心”難度完全達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不但包含一些需要收集999個怪物掉落物品的BT任務,挑戰BOSS級怪物的高難任務,還包含尋人搜物等複雜的限時任務。

  她曾有幸在天香城親眼目睹過一次盛況。

  一位狐妖MM在桃花箋上寫下神族刀客名字的那一瞬,螢幕上突降的玫瑰花雨著實嚇了韓單一跳。五分鐘內所有怪物進入和平狀態,不再主動攻擊玩家。有巨大的青鳥銜著連理枝而來,在女子面前恭順的低下脖頸,待她騎上便一飛沖天。所有線上玩家的包裹裡都出現了一張大紅色請柬,點開便被傳送到月老廟觀禮。所有玩家都會收到月老派發的禮物,蓮姬領到的是一瓶“壯骨酒”,使用後根骨永久性增加一點,血量上升了不少,樂的她笑了半天。

  那規模、那場面,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咳,該是煙火絢爛,滿城繁花,舉世同歡才對。

  夢魘和某已婚人士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已婚的角色不能寄箋,只能寫名。如桃花箋的收信人為已婚者,寄出者則需付出更大的代價——完成傳說中難度超過五星的“千千情劫”任務。即一系列包括考驗輕功、飛行、戰鬥、技能等操作的連環任務,一環失敗,滿盤皆輸。挑戰成功後,兩人紅線相連滿十日則無條件解除原有婚姻關係,成就新的姻緣。如之前存在婚姻抵押款,自動全額歸還各人。

  時至今日,全服還沒有這種類型的成功先例,夢魘可算得名副其實的挖牆腳第一人。

  對韓單而言,坐擁鏡湖的血色盛宴幫主能完成這種BT任務並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寫下的人名居然是自己。

  受驚過度的某人直到他再度出現才回過神,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這是為毛?”

  陌生感在逐漸消失,不知不覺就從變回了之前小花妖與小醫生的相處模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笑,答的避重就輕。

  “幫主大人,外面又窈窕又淑女的姑娘都茂盛成森林了,何必把大好機會浪費在一棵歪脖樹上。”

  “我喜歡抽象派的。”

  “你是手抽了還是欠抽了?”蓮姬拿藤索抽殺手頭子,冒出幾個大大的MISS。

  周圍冒出一片省略號,九隻觀眾表示很無語。

  他淡笑著向她伸出手:“來。”

  夢魘的坐騎是一隻黑色的噬魂獸,長著白色獠牙和細長金瞳,奔跑時巨大的骨狀尾巴如波浪起伏。花妖被高大琴師攬在身前,風從兩人身邊掠過,吹起發和衣袂。

  韓單安靜的看著螢幕,直到忽然暗下來的螢幕讓她回過神來。

  寂靜流淌永無止息的河流。打著轉浮于水上,緩慢順流而下的紅色蓮花。漆黑的夜色裡,那些搖曳的燭火照亮了橋頭石碑上的四個大字。

  一步相思。

  這地方,陌生又熟悉。

  噬魂獸緩慢在橋中間停了下來。

  “呃,真巧,這橋這名字和咱們幫派的一樣。”見對方一直沉默,韓單試圖打開話題。

  “有時一步是最近也是最遠的距離,一步之內,彼此可相守到老。一步之外,兩人卻自此陌路。所謂一步相思,是一種無法圓滿的遺憾。”他收了坐騎,站在她身旁。

  夜風輕柔,夾雜了細雨飄零而下,在河中點出一圈圈細小波紋,又迅速消失不見。

  “你喜歡他麼?”夢魘問的直接。

  韓單有些躊躇。

  本已習慣一個人打怪練級,一個人做任務,一個人下副本,卻被陰錯陽差的打破了平靜,連默默無聞都喧囂激越起來。那個被稱為夫君的男人會在危險中第一時間出現,會耐心的教她如何自保,會毫無怨言的由著她蹭經驗,會給予她富足的各種所需。從陌生到熟悉,從熟悉到依賴,從依賴到習慣,直至成為網路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麼,該算是喜歡嗎?他們比旁人親密,卻又不如其他網路情侶那般親昵。所有的聯繫只在遊戲之內,除此之外一無接觸。那麼,該算是不喜歡嗎?

  她略一沉吟,答道:“我對他說過我喜歡他。”

  這是實話,起初蓮姬為了保命虛情假意的裝可憐,還被何處風流揶揄了許久。

  “那麼,你們算是兩情相悅?”他沉默片刻,接著問。

  手指懸停在鍵盤上,卻無法按下去。

  相遇的時候他說“不是想和我在一起麼,我成全你”。

  求婚的時候他說“我來是為了創造機會,讓你把我留在身邊。”

  從開始到現在,哪怕玩笑,他也從未說過那兩個字。

  喜歡,或是不喜歡?猜心遊戲她一向不擅。

  墨千隱是她在《六界》裡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兩人並肩作戰,同曆生死,更像是親厚的友人,他的幫助和收留讓她始終心存感激。而自與何處風流達成協議後,他對她保護有加,沒有半分違約。雖然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既然約定仍在,反悔的不該是自己。打定主意後,她開口道:“或許不算。我不知道你費了多大的功夫,也很感謝你寫了我的名字,但是……”

  還在為下一句怎樣措辭而糾結的韓單抬頭卻看見對話欄出現一排字。

  “你不必這麼快拒絕我。”

  夢魘緩步向前走去,然後在橋的一端面向她坐了下來。雲袖拂過面前的古琴,發出一串空靈的音符。

  “這首曲子共有一分三十秒,是琴師技能裡唯一沒有攻擊性和負面狀態的,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你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唯一的聽眾。”

  “我很榮幸……”韓單囧。

  的確,在那批殺手黨的存在下,根本不需要你親自使用這種BUFF技能……

  “曲終時如果你仍舊堅持初衷,我會就此離開,絕不糾纏。”男人說罷,修長手指撥過琴弦,姿態如行雲流水,風姿卓然。

  只見以琴為中心,包括蓮姬在內的巨大圓形範圍裡出現淺藍色的光暈,仿佛溫柔的波浪,層層蕩漾開去,又如同浩瀚的星空,閃爍點點銀芒。

  螢幕上出現“您目前正處於琴師祝福類技能《若•相惜》的效果範圍中,獲得20%的回血加速及15%的最大防禦加成”字樣。

  琴聲悠揚,隨著潺潺水聲流淌在耳畔。

  男子白衣勝雪,星眉劍目。

  細雨飄搖,絲絲縷縷。這場景仿佛一幅旖旎雋永的畫卷水墨,讓人心生嚮往,不忍打擾。

  而原本靜止的對話欄上突現的一排字讓人倍感突兀。

  [附近]牡丹望月:還好你來幫我,謝謝。

  當韓單的視線從對話欄移到了橋的一端忽然出現的兩人身上,不由表情凝固。

  隨著男人雙腳落地,那雙幽藍色的翅膀在身後消散。

  依偎在他懷中的金髮姑娘解除相擁,輕巧的站在他身旁。

  四個人,在這座名為相思的橋上相遇。

  那一瞬,仿佛成了黑白默片裡的一個定格。

  琴聲沒有任何停頓,重複著悠然而柔美的段落。忽而音調一轉,乍起漣漪,蕩漾出層層波瀾。

  該是□的部分了。

  琴弦錚錚,越彈越快,仿佛驚濤拍岸瓊珠飛濺碎成蒼雪,又好似鐵馬金戈萬箭齊發千軍怒吼。夾雜在其間的,還有那若有似無的纏綿。

  而心,也隨著這樣的曲調失了安然。

  橋的一端,是琴聲悠揚靜待答覆的夢魘。

  橋的另一端,是懷抱美人忽然出現的何處風流。

  而橋的中央,是孑然而立一襲紅裙的蓮姬。

  三方靜止。

  忽然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

  也是這樣尷尬窘迫的境地,城門之下那雙幽藍色的翅膀,從數十名殺意騰騰的神族刀下護了自己周全。

  韓單動了動有些僵的手指,自嘲般輕笑一聲。

  誰把誰當真?

  恍惚間,只見一道雷光劃破夜色,沖向夢魘。而後者居然不躲不閃,硬生生的接下這一招,血條頓減三分之一。

  琴音在受到攻擊之後戛然而止,空餘一個低沉的尾音。

  一曲未完。

  “我說過,離她遠一點。”魔族移魂師手中的木劍縈繞雷光。

  原本在夢魘身後不遠處的盛宴九鬼迅速聚攏在他身邊開始吟唱,幾隻物理系的甚至已經從蓮姬身旁掠過,撲向何處風流。而另一邊,傳送而來的雪牙、七和月黑風高殺人夜也亮出了兵刃。

  夢魘收琴起身,完全無視了何處風流的攻擊,緩緩開口。

  [世界]夢魘:他能給你的和他不能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心。

  [世界]夢魘:願意到我身邊來麼?



  第三十八章

  那兩句話成功驚醒了所有昏昏欲睡的玩家。

  爆點有兩個。

  一是說話人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夢魘。

  二是那兩句話一改往日冷血肅殺的形象,顯得柔情萬丈。

  懷疑自己眼睛的同時,眾人一面緊盯著對話欄,生怕錯過接下來出現的每一個字眼,一面竊竊私語,討論這個剛出爐的重量級八卦。只不過誰也沒有膽量在殺手頭子的疑似求婚現場插嘴,於是紛紛轉戰其他交流途徑,一時間語音頻道人滿為患。

  眾人關注的重點自然落在那個還未浮出水面的女主角身上,各種版本層出不窮。

  此刻,在一步相思橋上的蓮姬始終未動。

  韓單的視線從金髮美人的身上移向何處風流。

  銀髮染上月華,始終冷峻的妖冶面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有那雙深紫色眸子安靜凝視,仿佛與她對望。

  一段距離在這樣的相視中遙遠成彼岸。

  時間緩慢的模糊了起來,回憶像掠空的飛鳥,撲閃著翅膀,留下一道透明的軌跡。

  如此匆忙的相遇裡,是誰將我逼到這樣退無可退的境地?

  然而偏偏,心有不甘卻沒有質問的勇氣。

  因為你未曾給予過承諾,而我們所謂的“之間”也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

  明明清楚的知道著,心裡那些的失落卻如同雜草般放肆生長。

  韓單自嘲的笑,滑鼠上的食指終於點了下去。

  當長久的僵持過後,蓮姬向著夢魘的方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何處風流也往前動了一小步,然後生硬的停住,看著那道紅色的身影向橋的另一端走去,愈行愈遠。

  紅衣女子在夢魘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佇立。

  良久。

  當“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玩家[蓮姬]手中的桃花箋已被銷毀”的系統提示出現在世界頻道的時候,大跌眼鏡的人們知道那只花妖已然做出了選擇。

  為兩人可惜者有之,大罵蓮姬故作姿態者有之,忙著八卦各類傳言者有之。

  而那些寫在密語頻道的真相像是沉入深海的寶箱,無人知曉。

  除了夢魘。

  ——我從沒想到會收到如此特殊的禮物,沒想到會有人為我彈琴相候,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刻因你心動。謝謝你為我所作的一切。

  ——即便你承認心動,卻還是站在了一步之外。

  ——如你所見,我無法把握他的心。但我會信守我做過的承諾,在他放棄之前我不會離開。所以……

  ——我一直在想你可能會拒絕我的所有理由,但沒想到會是這個。

  ——很抱歉……

  ——如果明知道結局是悲劇還要堅持看到最後麼?

  ——只要關上心就好了,不管看見什麼,都不會疼。

  ——好,但願你做得到。我希望你拒絕了夢魘之後,不會也拒絕墨千隱這個朋友。

  ——當然不會。

  ——記著,無論遇到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

  ——好。

  他在世界頻道留下一句“這一曲沒能彈完,這樣也好,至少我有等待的理由”便轉身離開。

  九鬼悄無聲息的消失,牡丹望月也不見了。

  空曠的永夜城木橋上,只留下一個纖細的紅色身影。風漸漸大了起來,紅衣獵獵,像一朵開到荼蘼又搖搖欲墜的花。

  緩步走到她身邊的男子靜默的站著。

  “為了協議而留下?”

  “難道還該為別的什麼麼?”她反問。

  “你喜歡他?”何處風流問。

  今天問這個問題的人還真多。韓單不禁笑了。

  “你喜歡她麼?”她一字一字的敲上螢幕。

  那些提問,像兩隻刺蝟一步一步靠近的彼此試探。

  “無論他跟你說什麼都不要信。還有,最好不要見他。”何處風流並不作答。

  “你討厭他,是因為他贏走過牡丹望月?”

  “我記得告訴過你,喜歡和輸掉她的都是月黑風高殺人夜,他用了我的號。”

  “那麼剛才抱著她的人和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也是夜君麼?”

  “你這是在生氣?”

  韓單咬牙:“其實你根本連夜都比不上,因為你連喜歡個妞兒都不敢承認!”

  沉默片刻。

  “我臉皮一向很薄,對於那種撲向別人懷裡說喜歡的事過敏。”

  “何處風流!!!”被戳中要害的蓮姬姑娘咆哮了。

  “不需要把我的名字念的這麼有感情。”

  眼看已經嚴重偏離了最初的話題,卻也生氣不起來。韓單穩定了下情緒,說:“不早了,我得下了。這兩天要出差,估計上不了遊戲了。”

  “等等。”男人極其少見的挽留。

  “還有事?”等了半天卻不見動靜,韓單有些奇怪。

  “下一次,如果還有選擇的機會,你不必因為協議而留下來。還有……”他略停片刻,“無論碰到什麼事,遵從自己的心。”

  丟下這兩句話之後,好友欄裡,何處風流的頭像暗了下去。

  韓單對某人的無厘頭表示無奈,皺了皺眉關掉電腦爬去睡美容覺。

  永夜城的青灰色牆角裡,三人正在交談。

  [隊伍]七:夢魘那傢伙下手真狠,差一點就成了,看那牡丹來的多是時候。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小妖精最後還不是留下了,看來對風流還是有點情意的。

  [隊伍]七:我剛嚇了一跳,以為她要跟夢魘跑呢。萬一……我們估計都得跟著倒楣,尤其是你,花癡夜。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關我鳥事。我早看開了,反正牡丹妞也不喜歡我,我苦練了那麼久的泡妞也算是白練了。好在現在何處風流的號外加沾花惹草的名聲都給了某人,我打算另起爐灶找個小蘿莉培養感情。

  [隊伍]雪牙:那多可惜,少了在人家新婚夜積極插足救美事業的英雄,豈不是少了很多旁觀的樂趣。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 =不許吐槽!每次提起這事兒某人都想幹掉我……那時候我還對牡丹姑娘抱有幻想來著嘛。

  [隊伍]七:話說,那兩個人這麼彆扭著算是怎麼回事兒?說一句喜歡有那麼難麼?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就是,看人家夢魘多有激情,心都拿出來了。

  [隊伍]雪牙:或許後來才會覺得,現在才是最好的時候。

  [隊伍]七:為什麼?

  [隊伍]雪牙:因為話一出口就難以回頭。如果不能一同走到最後,無論多喜歡都沒有意義。

  [隊伍]七:你的意思是他要妥協?那麼剛才他們出現是因為……

  [隊伍]雪牙:我有說什麼嗎?

  [隊伍]七:走吧,我們去弄清真相。

  [隊伍]雪牙:走好,不送。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你不去麼?

  [隊伍]雪牙:我從來不做那種“花自己錢打聽別人事”的虧本買賣。

  [隊伍]兩人:……

  鏡湖上雲蒸霞蔚,將一派湖光山色籠罩其間,看不真切。

  青衫男子坐在湖邊的岩石高處,身後不遠處站著金髮美人。

  兩人的容顏在蒼茫的霧氣中變得模糊起來。

  “謝了。”首先說話的是夢魘。

  “不必,你知道的,凡是你要求的事,我一定會去做。”牡丹望月答道。

  “你們之間的關係可能因此而鬧僵,不要緊麼?”

  “那是我的事。”

  “欠你一個人情,如果在遊戲裡有什麼需要……”

  牡丹望月輕笑道:“呵,只要是範圍是‘遊戲裡’就可以麼?”

  “我盡力而為。”

  “我只想知道,你願意給她的那顆心,是真的麼?”

  沉默蔓延。

  鏡湖上的霧漸漸散開,周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來,像是褪下外殼的世界,乾淨澄明。

  “看來這個問題盛宴幫主大人回答不了,那不如換一個好了。”牡丹望月伸手召喚出飛劍,“500萬元寶,明天寄給我。”說罷,直飛沖天,再不回頭。

  霧散盡了。巨大的黑龍在湖中遊弋,寬厚的脊背時而露出湖面,時而沒入湖中。

  端坐湖邊的夢魘面前螢光閃耀,形成一把焦木古琴。

  廣袖輕拂,琴音流轉。

  絲絲琴弦化作萬道銀芒,向著巨龍襲去。

  剎那間,碧雪螭龍的嘶吼聲響徹群山,驚起飛鳥無數。

  風起雲湧,適才晴朗的天空陰霾成晦暗的灰色。

  翻騰著的龍口吐冰霜腳踏黑雲向他而來,巨大的身軀將夢魘整個纏繞在其中,而琴聲依舊從容。

  一人一龍纏鬥在一處,場面驚心動魄。

  隨著那聲淒厲的哀鳴,螭龍重重的摔入湖中,緩慢的沉下去。

  而那人依舊保持坐著的姿勢,對散落一地龍珠珍寶視而不見。

  修長的手指波動琴弦,曲調逐漸柔緩起來。

  《若•相惜》。

  剛才那首還未完的歌,此刻在空曠的鏡湖邊響起。

  細雪從天而降。

  洋洋灑灑墜落一天一地,很快就將一切染上白色的霜華。

  一片蒼白中,那襲青衫宛如不願睡去的倔強植物,傲然靜立。

  任由這雪覆蓋住眼前的世界,也覆蓋了心。

───────────────────────────────

  作者有話要說:

  亂入的小劇場:

  七:……狐狸男,你為毛關我禁閉?!

  雪牙:嗯?聽說你在種族戰裡打贏了三隻獸族?

  七:哈哈,夜那個白癡打不贏他們只會躲。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角色,結果就是三個破召喚師,我一個人就把他們幹掉了。

  雪牙:真厲害呢~

  七:崇拜夠了就快點放我出來!

  雪牙:三個召喚師共九隻寵物,開啟了破壞模式,加上你引著它們到處跑,一共打破屋頂五個,踩壞街道三條,撞斷路標2塊,修繕花費350萬元寶。

  七:呃……

  雪牙:你私人帳戶只有300萬元寶,全部沒收之後還差50萬,幫主令,關禁閉5小時。

  七:= =老子的錢……

  月黑風高殺人夜:白癡,你以為我是為什麼躲的。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8:4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53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習慣性的一番洗漱抓起包就要直奔公司,看到桌上放著的那袋行李才驚覺今天是出差的日子,不由松了一口氣。

  因為是中午的飛機,昨兒沈律大發善心准了她半天假,於是趁空去了趟超市,把昨天答應某人的三文魚刺身買了回來。

  開門的竟然是洛霄。

  韓單的視線停在他身上那件系的鬆鬆垮垮的明黃色絲質睡袍上,驚愕萬狀。

  “好看麼?”他笑眯眯的說,“我也沒想到能在他家找到這麼有情趣的睡衣呢。”

  “……”

  所以,這衣服居然是紀變態的麼?

  “吵死了!”伴隨著怒吼,一隻不明飛行物向著門口襲來。

  洛霄輕巧的側身避過,毫無防備的韓單只覺眼前一黑,正中面門。觸感柔軟但力道有些大,砸的她後退半步。

  飛行物滾落在地,是只白胖枕頭。

  不幸被砸的人沖著門內怒目而視。

  小公寓裡那張大到誇張的圓床上,扔枕頭的某人頂著亂糟糟的頭髮皺眉。

  當視線集中到鬆軟被褥間露出的□男性上半身時,一向遲鈍的韓某人耳根發燙,隨即一個激靈,頓悟了。

  她迅速將裝著生魚片的紙盒塞到洛霄手裡,而後用同情的目光掃了眼床上的紀雲翊,嘴角掛著和煦微笑道了聲“注意身體”,俐落的轉身帶上門。

  “就這麼走了呢。”睡袍男笑的燦爛。

  “給老子脫下來。”某人咬牙切齒,“還有,那丫頭怪異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唔。你、我、床和睡衣,可以有多少種聯繫方式?”

  “就算有聯繫,憑什麼老子是需要被同情的那個?”

  “因為我站著而你躺著?”

  “滾!”

  “喂喂,好歹我也在你床邊苦苦守候了一晚上,不要這麼冷淡嘛~”

  “你再用這種噁心的口氣我就……”

  “啊~你居然打臉!”

  ……

  韓單出門時紀雲翊正抱臂靠在對面的門上。

  視線掠過她手中的旅行袋,看向她的臉。“你非去不可?”

  “嗯,是工作。”見對方冷著一張臉,生怕他真的找一幫黑小強將她堵在家裡當廚娘,於是她立馬狗腿狀陪笑補充:“回來時給你帶禮物。”

  紀雲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視線仿佛從遙遠星系中穿行而來的光,帶著穿透雲層的銳利,卻又意料之外的柔和。

  這樣的眼神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起來。“……還有事麼?”她躊躇的問。

  男人忽而勾唇自嘲般輕笑一聲,隨即恢復了那張臭臉,進屋甩上門。

  這詭異到死的性格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單忍無可忍,狠狠踹門一腳,然後哀嚎一聲,一瘸一瘸的挪下樓。

  沈律在樓下等她,一路疾馳去機場。

  旅程還算順利,雞犬升天的小助理頭一回坐頭等倉,心中雀躍不已。

  等到新鮮勁頭過了,人逐漸放鬆下來便迷迷糊糊的睡去,直到空姐送餐才醒過來,發現自己整個人歪向一邊,腦袋正靠在沈律的肩上,不由大囧,慌忙道歉。

  對方卻只是看她一眼,淡淡一笑。

  沈律平時並不常笑,偶爾出現的笑容也是帶著殺機四伏的威懾力,或是居高臨下的嘲諷感。而這個笑卻平淡中透著些溫柔,仿佛還有幾分寵溺的味道,讓韓單一時難以適應,忙把注意力轉向午餐。

  “不喜歡吃胡蘿蔔?”見邊上的人正努力將飛機餐裡的胡蘿蔔一塊塊挑出來,他問。

  “嗯,早知道就不要咖喱牛肉飯了……”她正抱怨著,面前的餐盤卻被人拿了起來。

  “跟你換。”沈律把自己那份茄汁意面遞給她。“我沒碰過,吃吧。”

  “呃,謝謝。”韓某人受寵若驚。

  韓單是第一次來到這座久負盛名的海濱城市。

  天空藍的很透徹,漂浮著的雲朵像是巨大鬆軟的棉花糖,風帶著濕漉漉的氣息撲面而來。那些茂盛生長的熱帶植物讓整座城市看起來一片生機勃勃。

  來接兩人的是一輛黑色賓士,車身上也沒有任何的酒店標識。

  司機是個清瘦的年輕男人,穿著黑色襯衫,仿佛與沈律認識,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他。但卻只是頷首算作打招呼,此後只是一言不發。讓人驚喜的是,車上居然準備了果汁飲料和各種袋裝零食。韓單一邊詢問司機這些供應是否收費時,對方似乎略顯驚訝,看了沈律一眼,然後搖搖頭,轉臉回去開車。

  韓單一把撕開薯片的包裝袋,忽然想起邊上還坐著個人,於是客氣的把袋子遞過去問:“呃,你要麼?”

  沈律側臉問:“剛才在機場裡洗過手麼?”

  “沒事兒,俗話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她正要往嘴裡塞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萬一生病,我會把你丟在這裡。”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後座旁抽出一張的消毒濕巾,捉過她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挨個擦了一遍,將濕巾丟進垃圾盒,說了句“吃吧”便轉回去繼續看ipad上的財經時報。

  韓單僵了半天才驚覺到哪裡不對。

  這完全不像是上司和下屬之間的相處方式,而更像是情侶。只不過沈律做的太過自然,在她還沒發現問題並表示拒絕的情況下已然完成。

  見對方絲毫沒有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再追究反而顯得小題大做,於是韓單啃著薯片彆扭的望著車窗外不再吭聲。

  沈律並沒有讓她預訂酒店,以至於她並不清楚哪兒才是目的地。之前在網上查過一些商務的酒店,顯然都不在這個方向。

  行程的長度出乎了她的意料,正當她抵擋不住倦意將睡未睡時,車停了。

  下了車的韓單迷迷糊糊望著面前標記著“盛世公館230”的白色木門,霎時清醒了。

  放眼望去,能看見圓錐形的屋頂一個接著一個向遠處延伸排列,白色的木結構院牆將它們環抱在內。每棟皆是獨門獨院,看起來整潔精緻。

  而自己面前的230號房則有兩層,占地面積似乎也比其它略大。在角落裡獨坐一隅,成為所有別墅的一個端點。不遠處就是長長的海岸線,甚至能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

  居然,真的是盛世公館……

  韓單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實。

  盛世公館是舉國聞名的高端酒店集團。“絕對奢華”四個字形容的不只是住宿環境和服務品質,還有它那令人咋舌的消費價格。

  憑藉她對那位財務總監摳門性格,以及對這位銷售總監務實精神的瞭解,她絕不相信出公差能住到這種一日抵萬金的酒店裡來。

  院門外站著的工作人員是位身材妖嬈的姑娘,一身白色套裝,笑容柔美。“歡迎您,韓單小姐,沈律先生。兩位入住的是我們盛世公館的VIP沙灘別墅區域230和231號。我是兩位的專用管家,我叫……”

  “不用介紹了。”沈律打斷她的話,“有事我會叫你。”

  對方一怔,眼神暗了下去,依舊優雅微笑道:“好的,盛世公館VIP區域2號管家楊笑隨時聽候您的差遣。”說完便離開了。

  沈律幫她開了門。

  巨大的露天泳池佔據著院落正中的位置,頂上是參天的闊葉樹木,陽光透過間隙流瀉下來,在水面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金色。

  別墅是一幢外型簡約的白色建築,設施齊備,在充分保證住宿舒適度的基礎上達到了美觀的效果。

  而一整面的巨大落地窗之外,便是細白的沙灘和蔚藍的海。

  被這樣的景色所震撼,上躥下跳的韓單竟然忘了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晚餐前先休息一會。”沈律把行李袋放在桌上,“我住邊上的231,有事可以過來找我。”

  “可是……”韓單忍不住問,“住這裡,真的沒事麼?我怎麼總有一種會被忽然出現的劉扒皮從這屋子裡面丟出去的感覺?”

  “劉扒皮?”

  “呃,學名叫做財務總監的物種。”

  他輕笑一聲,揉揉她的腦袋:“不會,他不是我的對手。”

  那一瞬,眉梢眼角,全是溫柔。

  在對視中心跳不知不覺快了起來,韓單扭開臉,後退一步。

  “那麼,我先走了,一會兒見。”他轉身出門。

  離晚飯時間還早。

  韓單的興奮完全蓋住了對那些小動作的關注,難得有人撐腰揮霍了一次公款,該盡興才對。

  她正要收拾行李,卻發現自己的提包邊上放著另一個包。裡面裝著五件不同款式的泳裝和一些潛水具和防曬用品。印象裡,好像這包是沈律一起拿進來的。韓單對著兩件比基尼無語凝噎。

  這人是神棍麼,碼數居然正好……

  陽光、沙灘、藍天、白雲,人生還有什麼所求呢?

  她笑著大喊一聲,踢掉鞋子跳進泳池,先回顧一下很久沒溫習的游泳基礎。遊累了就躺在浮板上喝著果汁看天。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來者是管家楊笑。

  “韓小姐您好,打擾了。這是231號的沈先生托我轉交給您的禮物。”

  “呃,謝謝。”

  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件香檳色的魚尾禮服和一雙同色系的高跟鞋。

  還有一張紙條。

  “我在浮生餐廳訂了Lobster dinner,希望韓小姐能賞光共進晚餐。”

──────────────────────────────────────────────────

  作者有話要說:賣萌的禽獸墨:乃們霸王偶,偶就讓洛霄把紀雲翊吃掉!~

  洛霄:噗~讓我想想,我要怎麼吃。

  紀雲翊:滾

  洛霄:先從那一部分開始吃起呢~

  紀雲翊:下一章給我把它寫死,不然我就剁了你!

  禽獸墨:……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9:0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55 AM 編輯

  第四十章

  紙條上寫著的是“韓小姐”,而不是“韓助理”。

  這樣正式的邀請讓她頗有些意外。聯想到之前沈律奇怪的態度,覺得十分不解。

  這裙子看起來絕對不便宜。而憑她對沈律的瞭解,那是一個以利益最大化為原則的人,不會毫無緣由的做些多餘的事。雖然不明白送裙子的目的何在,但既然人家破費送了禮物給自己,好歹也不能讓他在公共場合因為女伴蓬頭垢面失了面子。

  之前在行政部整日素面朝天,調來銷售部做助理之後,阿潔特意教了她些化妝技巧。據說談判或者見客戶的時候,好的妝容能讓女性顯得更幹練和可信賴。因為不清楚出差的目的,阿潔特意囑咐她帶著一些常用的化妝品。於是現在派上了用場。韓單先用吹風機吹出發梢的波浪,然後對著鏡子在臉上折騰了一番。

  晚上五點半,穿著灰白格紋襯衫沈律準時出現在門口。

  “很漂亮。”他讚賞道。

  “謝謝。”韓單臉上一紅。

  下臺階時,因為不慣穿高跟鞋,鞋尖踩到裙擺,重心不穩,一個踉蹌才站穩。

  走在前面的沈律回身,向著她伸出手。

  在天與海的交界處,肆意釋放餘暉的太陽發出橘色的光。

  不知道是因為這光線太迷幻還是男人看向自己時的表情太溫柔,讓韓單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眼前這個風度翩翩體貼細緻的男子與辦公室裡那個刁鑽苛刻心思深沉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沒事,我能走的,剛沒站穩。”她解釋。

  “真傷心吶。”

  “誒?”她迷惑不解。

  “送你這雙鞋的目的是……”他上前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臂彎裡,看向她。“想讓你抓著我的手。”

  浮生是盛世公館的四家主題餐廳中最著名的一個,相對應的,也是價格最貴和最難訂到的一個。整間餐廳包括兩部分,除了船狀外形的三層地表部分,還有一個180°半透明的水下餐廳。門口的指示牌上明確寫著拒絕非正裝入內。

  建築內部以白色為主基調,配合以各種各樣的藍。加上燈光和玻璃外遊弋的魚群,彷如置身海中,連時間都慢了下來。門口的大廳正中,一隻小型樂隊正在演繹一首纏綿的情歌。大提琴的低沉和鋼琴的靈動交織在一起,讓人沉醉。

  “我們來的是不是早了一點?”韓單見四周才除了十幾個忙忙碌碌的服務生外沒人用餐,問。

  “這地方今天我包了。”沈律吃相優雅的將叉子上的蝦肉送進嘴裡,抬頭看見她呆住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我要是這麼說,你會不會愛上我?”

  “我會以為你瘋了。”

  “為什麼?”他饒有興趣的問。

  “一向刻薄的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她小聲嘟囔。

  “什麼?”他沒聽清。

  “呃,我是說,一向低調沉穩的沈總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他意義不明的輕笑一聲,說:“這幾天一家珠寶公司包了這兒做答謝酒會,本來不接受其他客人點餐,不過因為我和主廚很熟,所以答應為我們開小灶。”

  “果然出門是要靠朋友。”咬著蝦肉的韓單眼神裡頓時多了幾分崇拜的神情,“能走後門是多讓人喜悅的事情……”

  “要喜歡的話,明天來嘗嘗別的。他做的碳烤羊排味道也很不錯。”

  “不用了。”她搖頭,“後門走多了總會被門板夾著的。況且開小灶屬於違規,萬一要讓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我們快點吃完撤吧,免得連累你朋友。”

  說罷她明顯加快了咀嚼速度,卻始終沒聽見對面發出任何動靜,她有些詫異的抬頭,正對上他的視線。

  桌上蠟燭狀的小燈散發著藍色的光,他靜默的看著自己,用一種從未見過的眼神。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隻支離破碎的花瓶,讓她不知所措。

  “怎麼了?”她問。

  “醬汁,臉上。”他伸手過來,韓單身子向後一縮,於是手停在了空中,又慢慢收回去。

  她用餐巾抹了把臉,咧嘴一笑:“撐著了,味道真好。”

  “還有甜點。”

  “我吃不下了……”

  “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後廚和伯特打聲招呼,順便讓他幫你把甜品和冰淇林打包。”

  “呃,好。”居然還能打包麼……

  沈律離開之後,百無聊賴的韓單拿出手機來對著玻璃外一隻小丑魚拍的專注,被突然響起的短信提示音嚇了一跳。

  是個陌生號碼,內容為——“快回來做飯”。

  韓單頓時有種把手機丟出去的衝動。

  這廝還真把老娘當保姆了麼?逃到這兒了居然還陰魂不散。

  腦海中忽而閃過早晨那一幕,玩心大起,運指如飛的回了過去——“難道貼身司機只負責陪夜不負責餵養的麼?太沒良心了,開除他吧~”

  想著某人收到這條短信後暴跳如雷的表情,不由笑出聲來。

  眼看服務生將自助餐點擺放完畢還沒見沈律出來,韓單無奈,只得繼續坐著等。

  樂隊中場休息了一會兒便繼續演奏,而這時,兩個身穿深藍色套裝的女人一邊和餐廳的主管說著什麼,一邊走了進來,看樣子是這次包場企業的行政主管,負責場地佈置這一部分。

  她們的視線看向這邊,臉色一變,似乎很是不滿。主管大叔解釋了一會兒,對方仍是不依不饒,韓單知道她們生氣與自己有關,不想酒店方面為難,所以打算離開。撥通了沈律的手機,卻發現它被落在了餐桌上。無奈之下她囑咐服務生“他回來告訴他我在門口等他”,說完便起身打算離開,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被其中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攔住。“等等,你現在還不能走。”

  “有什麼事?”韓單覺得十分莫名。

  她轉回頭對餐廳主管說:“我們公司提前一個月就預約了這三天的包場,那麼這三天你們餐廳的廚師也好、服務員也好,都該只為我們公司服務。現在你們不光放其他亂七八糟的人進來,還把應該提供給我們的食物給別人吃,太不像話了!”

  亂七八糟?韓單蹙眉。

  大叔急忙解釋:“提供給這兩位客人的食材是主廚自己單獨購置的,絕對不是從給你們的部分裡克扣出來的,這一點您可以放心,如果一旦發現這種情況,我們將會免除你們的一切費用。”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一隻一隻去數麼?”稍微年輕一些的藍衣丫頭提高了音調。“這種餐廳還評得上什麼‘全國最美餐廳’?真是笑話,單看對顧客負責的態度就知道有多爛了!”

  “很抱歉。”大叔始終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態度,“客人有所不滿,我們會儘量做好補救。希望您能提出您的要求,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濃妝女撇撇嘴:“酒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鬧得不愉快。不如這樣吧,公司裡還有一部分職員有業務沒能來,聽說盛世公館有吃住的套票,你拿一些我帶給他們,這件事就算是一筆勾銷。”

  什麼“部分職員”,她明明是得理不饒人,變相為自己討要好處。韓單看著那張像塗了層石灰粉的臉,覺得十分噁心。

  “對不起,莊小姐。我只是浮生餐廳的主管,住宿的部分在我的許可權之外。我送給您一些本餐廳的自助餐就餐券可以嗎?”

  濃妝女皺了皺眉頭,仿佛吃了莫大的虧似的,退讓道:“算了算了,也只能這樣了。”然後斜了韓單一眼,說:“你走吧。”

  韓單望著主管大叔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不覺捏了拳,慢慢向外走去。

  明知道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餐廳雖然有一部分損失,但控制在可以忍受的小範圍內;主廚和餐廳主管都不會因為違規操作而受到懲罰;那家公司的酒會可以正常展開,那兩個女人也占到了便宜;而他們,也不需要負擔什麼責任。

  然而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一種煎熬。

  她捏緊了拳,因為太過用力而生疼。

  有人說過,“無論碰到什麼事,遵從自己的心。”

  腳步,終於停了下來。

  當主管大叔再度看見她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

  兩個女人難掩厭惡情緒,對她白目相向。

  “喂。”韓單站在那個老女人面前,說,“靠這種方式拿好處的時候,你不覺得會良心不安麼?”

  “你說什麼?”莊小姐柳眉倒豎。

  “我說,把餐券還給人家,別給你們公司丟人了。”

  “要說丟人我怕是比不過你,我勸你要窮就別來這種地方,要來就大大方方的吃飯,別幹這種偷食吃的丟人事兒。”

  “咦,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這兒吃過東西了?”韓單挑眉笑道,“明明是你信口開河的誣陷人家來敲詐回扣。”

  “抵賴都做得出來,你還要不要臉?”

  “這兒沒鏡子,我看不見自己,不過我倒是看到你長著傳說中的二皮臉,厚的翻開一層還有一層。”

  “你以為你抵賴就行了麼?這兒有多少監控……”

  “那你調監控錄影出來看唄~”韓單打斷她的話,一副無所謂的口氣。她就賭對方也不敢將此事鬧大這一條。因為大型的酒會需要很久的籌備,尤其是這種邀請許多重量級客戶的答謝類酒會,必定要處處小心謹慎求個順利。一旦請帖發出就如離弦之箭,再不能喊停。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亂子,哪怕不是己方的責任,也會被頂頭上司大卸八塊。

  眼看時間快到了,調看錄影這種事又耗時又費力,她不信濃妝女會做。

  果不其然,對方冷哼一聲道:“我懶得跟你這種人廢話,我告訴你,今天這事要是鬧大了,我能讓這餐廳從上到下都換人!”

  “好大的口氣。”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見沈律帶著一絲嘲弄問,“不知道這位小姐想先炒了誰?”

  “誰放你們進來我就炒了誰!”母老虎怒了,將禮券丟在桌上,“既然有人不願意息事寧人,那咱們就按照協議來,賠款!”

  “好,一切按照合同來。”沈律面無表情的說。

  “你算老幾,這兒輪不到你來插話!”濃妝女見威脅不成,恨聲到。

  沈律的目光停在她臉上,片刻,勾唇一笑。那笑容帶著冰冷的寒意,讓人不由打個冷戰。

  “忘了自我介紹。雖然在集團占股不多,不過碰巧,這個度假村是我名下的產業。”他微抬起下巴,“在下,盛世,沈律。”

  就如同諜戰電影在最後時刻揭穿誰才是真特務一樣,觀眾中的濃妝女明顯吃了一驚,冒出一個“你……”字之後,半天說不出話來。

  另一個觀眾則顯得很是淡定。

  韓單在一瞬的驚訝過後抬頭,用淡淡的目光回望他。

  在他說出“盛世,沈律”四個字的時候,她所認識的那個冷漠倨傲的男人又回來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57 A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他曾給過她那條項鍊上花式字母“S”。

  盛世公館每間別墅門牌上的字母“S”。

  約在酒店見面的雍容華貴的母親。

  能輕易讓下屬臣服的手段。

  有人曾說過,別人怎麼看你,取決於你站立的高度。

  就像她猜到的一樣,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毫無背景的新任總監。

  而她無法想像的是,那個龐大的多元化產業集團“盛世”,才是他腳下的基石。

  然而,像是一道被越想越複雜的腦筋急轉彎,公佈答案的時候,心裡除了那一瞬的驚訝,更多的是“原來如此”。

  原來,你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盛世會按照違約金付款並提供給你們與此次相同的一切服務,按照合同,日期在兩方協商後另行定奪。那麼現在,請兩位離開。”男人很客氣的逐客。

  從門外傳來的談笑聲由遠及近。

  看樣子,晚餐的客人到了。

  濃妝女頓時神色大變,尷尬陪笑道:“別……沈總,有話好說。我們剛不知道用餐的是你,而且這餐廳確實是我們包場在先,我們也只是按照合同要求餐廳將其他不相關人員請出去……”

  “當然,你們沒有錯,錯在我。所以我非常願意承擔這次活動失敗的責任,按照合同要求一分不少的賠付違約金。”他答得冠冕堂皇。

  “沈總。”那女人幾乎要哭了,“客人已經來了,我們也不可能臨時再做地點變動,而且你們的餐廳的準備工作也都做好了……”

  他環顧四周:“真可惜,看來這些菜要浪費了。老劉,關門掛歇業的牌子。”

  “別關……拜託你……求你了,這次搞砸了我真的會被炒……”hold不住的莊小姐一把抓著沈律的袖子,真哭了。

  “有個不被炒的辦法,要聽麼?”

  淚眼婆娑的點頭。

  “主動辭職。”他說的認真。

  韓單一頭黑線。

  這只表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皮相裡面裝著的,其實是一隻刻薄尖酸的危險生物來的。

  惹到他之後,後果很嚴重。

  見對方已然臉色煞白,韓單心有不忍,於是勸道:“客人都來了,好好的生意不做多可惜。”

  “我的客人只有你。”他毫不在意。

  她一笑,“好容易來一趟,難道我們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爭勇鬥狠上麼?”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高大中年男人從三三兩兩的進場人群中緩步走來,停在幾人面前。

  “燈光稍微調暗一些會比較好。”低沉的男聲帶著些鼻音,很有質感。

  “好的秦總。”濃妝女答的飛快,連忙指使身後的跟班與主管大叔去後臺找燈光師去了。

  “我們走吧。”韓單小聲對身旁的沈律說。

  “好。”他挽著她走出兩步又停住,微笑詢問道:“抱歉,請問,您是漢唐實業的秦總麼?”

  “你是?”對方轉臉看向這邊。

  而當韓單看清那人的一瞬間,瞳孔猛縮。身體做出的下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偏過臉,然後悄無聲息的後退半步,想將自己隱藏在陰影裡。

  “度假區的負責人,沈律。”他率先伸出右手。

  “沈滕的兒子。”對方與他握了手,“好久沒見過你父親了,改天一定要約個時間好好打一場球。”

  “呵,原來秦總也喜歡高爾夫。”

  “我和他是老對手了。”他笑笑,“會場佈置很有氛圍,餐點看起來也很不錯,這裡經營的很有特色。年輕人到底還是想法多啊。”

  “不過是沒頭沒腦的瞎折騰,要不是有秦總這樣的客人照顧生意,早就關門大吉了。有什麼服務不周到的地方,千萬不要見怪。”

  “哈哈。”男人笑聲爽朗,“沈滕養了個好接班人。”

  “今天您的客人很多,我就不打擾了。”

  “去吧,別因為跟我聊天怠慢了姑娘。”說罷余光掠過邊上那個不起眼的女孩,忽然停住。

  那目光裡除了驚訝,還有一點不知所措的慌張。

  而韓單卻恢復了面無表情,略一頷首避開他的視線,然後隨著沈律向外走去。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倉皇的,像是一場逃離。

  本就不慣穿高跟鞋的她幾乎是在每一步還未踩穩之前便邁出另一隻腳,忽而腳下重心一偏人便歪向左側,手肘被人一托才勉強站穩。

  “怎麼了?”身旁的沈律察覺到她的異常,問。

  “沒事。”她勉強笑笑,補充,“剛吃的太飽,運動運動。”

  “你的腳……”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我有點累,沈總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房間休息了。”

  夜風從海上吹來,呼啦啦的從兩人中間穿過。

  此刻,她的神色,像是山崖上淩寒盛放的花朵。

  堅定,柔弱,卻又拒人千里。

  視線靜靜的停在她臉上,片刻,他放開了手:“好。”

  司機已在門外等候。

  三人一路沉默。

  看著韓單走進那扇白色的門,沈律靠在熄了火的車門上,向駕駛座伸手:“有煙麼?”

  黑衣青年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點著,遞給他。

  他狠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喚道:“巳。”

  青年下車,像他一樣站在身旁,也抽著煙,並不答話。

  “你有那種,預感到會後悔,卻不得不去做的事麼?”

  青年側臉看向他,仿佛問詢的表情。

  “本來以為很簡單的事,到了現在忽然變得這麼複雜。”他自嘲的笑道,“或許複雜了的只是人心。”

     “我現在好像能感受到了,你那種想說而不能說的感覺。”

  黑衣青年低頭淡淡一笑,一把搶過他指間的煙,掐滅塞回沈律掌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鑽進車裡,開車離去。

  天光暗了下來,他看著手中半截煙蒂,露出一個苦笑來。

  “讓我收手麼?”他將手掌捏緊,蒼涼一笑,“可惜,來不及了吶。”

  飛馳在夜路上,司機微微彎起唇角。

  從進入沈家做他的司機開始,看著他露出過這樣猶豫和為難的表情,已經過了多久?

  久到讓他忘了,原來這個被教育成隻記得失不論對錯的冷漠男人,也會有這樣難以抉擇的時候。

  想說而不能說,是因為那個姑娘吧?

  黑衣男子的手指從喉嚨處起始的那條深長疤痕向下,直到左胸口停住。

  那裡,用刺青銘刻著一個人的名字。

  而手指碰觸到它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溫柔成海。

  我的聲音和你一起走失了,但我不想找它回來。因為我深信,當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會陪著你,穿越黑暗,驅走孤單。

  我將你的名字刻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希望有一天,當它停止跳動的時候,你能知曉,然後,再度與我重逢。

  夜色漸濃,韓單赤著腳走在細軟的沙灘上,海水似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腳背,又慢慢收回,好像一種安慰。

  走累了,便坐下來。

  高大樹木腳下安放著的燈透出暖黃色的光,聽著海浪有節奏的聲音,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

  從沒想過會再見到他。

  本以為那些有關於他的記憶早已被自己從生命裡剔除,卻發現它們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入骨髓。

  轉眼已近四年。

  當年那場荒唐到極致的交易就像一場吞心噬骨的噩夢。

  然而此刻,審視自己的內心,除了那一點心酸苦澀之外,再沒有了愛恨。

  在沒有相遇之前,他們只是在遙遠空間裡存在著的陌生人。

  在相遇之後,他們依舊回歸到屬於自己的生活裡,再無瓜葛。

  甚至連相遇也只是人為造就的交集。

  這個從她生命中缺失了的男人唯一教會她的事情,就是在鬆手之前用掌握的籌碼盡可能的獲取最大利益。

  她與他,已然兩清。

  海風洶湧,搖得樹木嘩嘩作響。

  身上的熱度快速流失,韓單蜷起腿,將頭埋在臂彎裡。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而肩上一重,脊背覆上一層柔軟的溫暖。

  她抬頭,沈律正站在她身旁,而她身上,是一件睡袍。

  “晚上涼。”

  “謝謝。”

  他挨著她坐下,問:“睡不著?”

  “嗯。屋裡有些悶,出來散散心。”她側臉盯著他看了片刻,噗嗤一笑。

  “怎麼了?”

  “KL的沈總和盛世的沈總,果然很不同,現在看起來高大威猛多了。”

  見她調侃自己,沈律亦笑道:“本來以為你不追究了,沒想到躲在這兒放暗箭呢。”

  “小的哪兒敢。”她吐吐舌頭,“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希望沈總能答疑解惑。”

  “你想問我為什麼去KL?”

  “嗯。”

  “為了丟掉頭上那道盛世光環。”

  “……開玩笑的吧?”

  “做木偶一點意思都沒有。”

  “在KL陪太子讀書看難道有意思麼?”公司裡的兩派相爭凡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沈律是陸昊弄進公司來的,自然屬於太子黨,但這一派目前正處於下風。

  “現在的KL只是一個競技場,局面遠比你想像的複雜的多。”

  韓單正要說話,只覺腳背上竄過一隻冰涼的小東西,嚇了一跳,“啊”的一聲跳起來。

  “估計是小螃蟹,晚上會有很多出沒。”聽了她的描述,沈律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手電筒,四下裡照見沙灘上有許多通體白色的小傢伙,有的蟄伏不動,有的飛快跑過,然後鑽進沙子裡,留下一個細小的洞口。

  韓單來了興致,追著其中一隻跑,跟丟了便又換一隻。

  沈律在身後給她打著光,時不時幫忙攔截。

  兩個人忙活半天眼看就要逮住一隻,偏偏韓單一腳陷進沙中,沈律伸手去扶,被她的慣性拉倒,聯手電都甩在一邊。

  男上女下,姿勢十分尷尬。

  韓單先要起身,卻礙于被沈律壓著,動彈不得。

  男人溫熱的呼吸落在她頰邊,耳根細碎的癢。

  四目相對。

  遠處昏黃的燈光讓夜幕下的一切變成模糊的輪廓。

  而他眼中融化了的溫柔卻不斷被放大。

  直到覆上她的唇。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9:3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1:58 A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彼此碰觸的一剎那,韓單偏轉了腦袋。

  那個吻,帶著男人溫熱的體溫,落在了頸間。

  一時間,安靜的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沈總是因為長夜無聊,所以找我排遣寂寞麼?”她問。

  “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你是想潛規則我?”

  “嗯。”

  她嘴角一抽,語重心長道:“沈總,其實潛規則這種事兒是要挑物件的。”

  “哦?”

  “公司裡新來的實習生姑娘又水嫩又單純,估計幾把玫瑰就能搞定。HR助理黃**又奔放又妖嬈,可以玩一場酒吧邂逅。風韻猶存永遠十八的颱風姐,單刀直入可能會比較好。”

  “那你呢,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搞定你?”他似笑非笑。

  “你會帶貓打疫苗麼?”她直視他片刻,問。

  他有些迷惑不解。

  她平靜的繼續問道:“那麼,你會種花麼?如果我做飯你願意洗碗麼?你會和我的家人常常見面麼?你能在冬天給我暖手麼?你能每週抽出幾個小時陪我打遊戲麼?”他勾起唇角,弧度越來越大。

  “或許你會覺得可笑,不過。”她頓了頓,“作為一個到現在還沒嫁出去的大齡女青年,我所想要的只是這樣一個男人。如果沈總帶我來這兒的目的是這個,恐怕您要失望了。”

  沉默蔓延。沈律右手一撐從她身上挪開,仰面躺下。“你還真個容易讓人產生挫敗感的女人。”

  “過獎了。”她將手墊在腦後躺著。

  天與地模糊了邊界,星辰仿佛觸手可及。

  “上一次這麼看星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感歎。

  “和阮小姐?”女人對這種事總是很敏銳。

  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笑置之。

  “看得出她很眷戀你。”

  “她早有婚約。”

  “婚約大的過盛世?”

  “精明的商人從不會無謂樹敵,更何況戰利品是區區一個阮熙顏。對於沈家而言,感情永遠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她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在他決定捨棄之前心底有過怎樣的掙扎,她所見到的,只是他在每一次與舊愛相遇時在強大自控力下表現出的冷漠、淡然和拒絕。

  “呃,上次的項鍊忘記還你了。等回去之後……”她岔開話題。

  “我沒養過貓。”他忽然開口,“也不會洗碗。家裡的植物靠鐘點工打理,與家人見面的頻率保持在兩個月一次。”

  她側臉看他。

  而他正看著浩瀚星河。

  “我不是你要找的男人,即便如此,卻仍想抓著你不放。我想要得到的,是你在我身邊安然自在的生活,只聽我說、只看著我、只想著我、只相信我,只跟著我往前走。而我能給你的,是我的心。”

  那一刻,他的目光,似穿越千萬光年而來。

  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夜醒了三四次,在床上打了十七八個滾,看了半小時的天花板,韓單終於爬起來打算出門找個餐廳解決早飯,卻被親切的管家攔住,片刻三輛放滿食物的餐車直接推到了230房裡。韓單看著滿滿一桌子麵包、乳酪、水果以及咖喱雞、餛飩、壽司之類的東西受寵若驚,慌忙道:“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

  “沈先生吩咐過,您起床之後通知他,他會過來與您一同用餐。”管家楊笑放好兩套餐具。

  看見穿著拖鞋和睡袍的沈律徑直走了進來,韓單無語凝噎。

  “你幹嘛要到我房裡來吃飯?”她忍不住問。

  他的視線從IPAD上轉移到她臉上,正色道:“直接搬過來住進度有點快,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手一抖,一勺湯抖掉半勺,“我介意。”

  “會游泳麼?”他毫不在意,問。

  “會一點。”

  “對釣魚有興趣麼?”

  “呃,還行……”

  “排球呢?”

  “湊合能打……”

  “學過衝浪麼?”

  “……”

  於是,在沈總監的安排下,韓單度過了為期三天的,集各種驚喜、驚豔、驚嚇、驚險、驚慌為一體的度假生活。

  浮潛時只顧追著一隻海龜拍,呼吸管進水,手忙腳亂的嗆了好幾口水,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正死死的抓著沈律的胳膊。被拖回淺海,看魚**輕啄手心,激動異常。

  衝浪完全掌握不到技巧,爬上衝浪板N次,被海浪拍下來N+1次。專業教練教育不成,換沈律親自手把手的現場講學,依舊不得要領,最終以“你果然沒天分”作罷。

  沙灘排球被一小姑娘打的暈頭轉向,坐在一旁觀戰的男人忍無可忍上來救場,於是變成了2V2。可怕的是,在被拖後腿的前提下,沈律居然逆轉形勢小勝對方。

  對蹦極垂涎三尺又毫無勇氣,於是鼓勵沈總勇於嘗試,結果被人家甩出的一句“你去我就去”砸的偃旗息鼓。

  晃悠悠的坐船出海釣魚,暈船的韓某人真正做到了面朝大海,只不過姿勢難看了點。當船靜止在海中央,金紅色的太陽緩緩沒入海面的一刻,她被這波瀾壯闊的美震撼到忘了吐。

  海水碧藍,天空高遠。椰樹成林,白沙細膩。

  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悠閒愜意的生活,讓人很容易忘了時間的流動。

  看完露天電影,兩人踏著夜色徒步走回房間。

  偶有蝙蝠掠過天空,棲息在樹影間。

  “早點睡。”

  “嗯。”她在門口的臺階上站定,“晚安。”

  他淡淡一笑,“晚安。”

  她轉身進門,卻被向後拉進一個懷抱裡。

  “別動。”他的聲音繞在耳畔,顯得有些不真實。

  “沈律……”驚訝過後,是不知所措。

  長長的僵持過後,他緩緩鬆開手。

  “抱歉。”說完這兩個字,他快步離開。

  韓單卻怔在他離開前的表情裡。

  那是遺憾的眼神,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眷戀。

  第二天早晨,沈律並沒有來230號吃早飯,韓單有些詫異,被管家告知對方一早便離開了房間。他的手機也轉接到了拒接狀態,韓單料想是這廝大約是良心發現投身公事去了,便慢悠悠的獨自出門散步。

  回房間時卻發現有人等在門口。

  “韓小姐您好,我是秦總的秘書崔文,秦總派我來邀請您與他共進晚餐。”穿著棕色襯衫的男人彬彬有禮。

  “抱歉,我不認識什麼秦總,你找錯人了。”

  對方顯得並不驚訝,只微笑道:“秦總說,如果韓小姐不願意來的話,將這個交給您。”

  韓單接過。

  白色信封裡裝著的是一張照片。

  她抓著海魚張大了嘴,沈律拿著釣竿微笑的照片。

  再一次來浮生,她忽然對這個名字有了新的感悟。

  穿插在生命裡的喜怒哀樂就如同菜品裡的酸甜苦辣一樣,讓它們有了彼此不同的意義。品嘗過,便不再會有遺憾。

  玻璃牆前的海景依然美麗。

  餐廳裡所有的燈都被點亮,讓整個大廳華美異常。

  空曠的餐廳裡,最大的餐桌邊坐著兩個人。

  正對面的是漢唐集團的秦頌,而另一個,是沈律。

  “坐。”秦頌率先開口。

  韓單一皺眉,坐下問:“什麼事?”

  “我們好久沒見了,在這兒遇見也很難得。你朋友說有事找我談,剛好一起吃飯。”

  她側臉看向坐在對面的沈律,兩人對視片刻。他轉開視線,向秦頌笑道:“秦總這兩天住的可好?”

  “不錯。”他淡笑,“聽說你進了KL,很出乎我的意料。”

  “為了我和父親的一個賭約。”他答的坦白。“如果我能幫助陸昊上位,他會同意我從盛世抽身,自由發展。”

  “現在的KL就像一隻待宰羔羊,各種勢力糾纏不清,誰都想要分一杯羹。你要快刀斬亂麻,很難。不過聽說沈氏最近內部糾紛不斷,非嫡系的一支被排擠在實權之外。”

  沈律動作微微一滯,繼而笑道:“秦總的消息管道很廣。”

  “看來你是為了我手中的15%的KL股份而來。”秦頌搖搖杯子,品一口紅酒,“不過我對你們的紛爭沒有任何興趣,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最好的位置就是抱著自己的錢作壁上觀。”

  “事實上,我離開盛世有另外的理由。”

  “哦?”秦頌的目光含著難以捉摸的笑意從韓單身上掠過。

  “如您所見,我們很相愛。”

  聽見這幾個字的時候韓單猛的抬頭看向對面的男人。

  而她看見的,是熟悉的表情。

  當她從衝浪板上掉下來的時候。

  當她嗆水後拼命咳嗽的時候。

  當她接球摔倒在沙地上的時候。

  他對她伸出手,溫和微笑,那笑容帶著一點寵溺和縱容,溫暖的像是冬日的陽光。

  而此刻,為什麼面對著同樣的笑容,卻會覺得渾身冰冷?

  鑽石吊燈璀璨刺眼,韓單垂下眼簾。

  聽見那個平和的男聲繼續說道:“我不想讓她去學做那種綿裡藏針的手段,也不想讓她委曲求全的與那些姑嫂妯娌和平共處。所以,離開盛世是最好的選擇。”

  沉默片刻,秦頌再度開口:“來找我,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我的。”沈律答。“她從沒對我提起過,關於你們之間的事。”

  男人露出一抹蒼涼的笑來,“看來你誤會了,沈律。我與她之間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離了婚的父親與女兒之間的關係。就算此刻發生海嘯而我手上拿著唯一的救生圈,她也不會開口求我,因為我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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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亂入的小訪談:

  Q君:晚上好,禽獸墨sama。

  禽獸墨:我困了,有P速度放。

  Q君哀怨:人家是Q,不是P……

  禽獸墨:……

  Q:問題一,為嘛這文裡有那麼多大神,難道他們都不用上班的麼?

  禽獸墨:下一題。

  Q:你稍微配合一點啊喂!

  禽獸墨:這是本網遊小說來的,他們都不打遊戲天天上班老子要寫點啥?我已經努力的保持邏輯連貫了。

  Q:可是可是,又大神又帥又有錢,會不會太特殊化了?

  禽獸墨:網遊裡的大神跑到現實變成個凱西莫多(不認識的歡迎度娘),你是想讓女主去百合、男配**搞基、觀眾被驚嚇麼?唔,雖然這樣也不錯。

  Q:……我怎麼忽然覺得坑底有陰風吹過。麻煩你迅速打消這種危險的想法……呃,咳咳,下一題。哦這道題很敏感嘛。

  禽獸墨:關於那個部位的?

  Q:你正經點能死啊?是關於為什麼男豬腳不明顯!還有網路和現實角色難以區分。

  禽獸墨:我故意的。

  Q(小聲):……喂,這是現場直播,你就不怕出門被拖鞋拍死麼?

  禽獸墨:你不早說……呃,其實吧,這個是有歷史原因的,話說三百年前……嗷~打人不打臉!

  Q:你個死禽獸不算人!

  禽獸墨:哎~我只是想寫點不一樣的網游文來著。雖然結尾不免落入俗套,但是過程想讓它特別一點。

  不覺得有趣麼,網路這種東西?

  人與人邂逅、交談、產生情感牽連,甚至比一般友人親厚,可以肆無忌憚的分享秘密,喜悅和悲傷。但事實上卻從未見過面。我不知道你是否遠在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就在一牆之隔。

  在遊戲裡陪伴和保護韓單的兩個男人,都有著各自不同的無法現身的理由。而這一份陪伴,有時就足以安慰和鼓勵,讓她變得更堅強。誰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Q:原來如此,你的另闢蹊徑好像小眾化了一點,有些孩紙不太有耐心猜男主什麼的呢……

  禽獸墨:《花妖新娘》是我寫的第二本網遊小說,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本這種題材的小說。所以,我想表達的一切都在裡面。寫它花了很長的時間,寫到一半的時候還全部刪掉重頭再來。結局早已想好,而且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一路寫下去,如果不喜歡這種文章構架,我只能說抱歉。謝謝你們曾看過的許多章節,沒有看到結尾其實也很好。

  想對仍然堅守這只坑的孩紙們說:謝謝你們一路陪同,雖然我不曾見過你們,但看見留言,仍然會覺得溫暖,這就是文字的力量、網路的力量。

  Q:不知不覺你煽情了……

    禽獸墨:我正走在從2B青年向文藝青年轉型的路上。

  Q:嘔——下一題,關於女豬。有人說,她這麼大年紀,又沒什麼特色,為嘛有那麼多帥哥喜歡?

  禽獸墨:俗話說,情人眼裡出眼屎。世界上有那麼多普普通通的姑娘都有人愛著呢,為什麼她就不能招人喜歡呢?

  Q:好吧,下一題,關於新坑《琉璃》,你終於跑去寫古風了麼?

  禽獸墨:嗯。寫完《花妖新娘》之後,我想換換口味。我能小聲吐槽我以前都是寫那種類型的文麼……

  Q:還順手不?狐狸啊妖怪啊神仙啊什麼的?

  禽獸墨:我要說不順手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填坑了?

  Q:= =滾吧你。那麼訪談結束,預祝花妖明年3月成書順利,並大賣吧。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9:52 AM


  第四十三章

  原來也有落在你算計之外的事呢。

  看著對面男人臉上稍縱即逝的那一絲意外,韓單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弧度在臉上蔓延、擴大,最終在唇邊化為一聲嗤笑。

  在空曠的餐廳裡,顯得愈加突兀。

  “秦先生說笑了。”她轉向秦頌,緩緩開口,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我們公平交易各取所需,況且您簽約俐落出手大方,對我來說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貴人,怎麼會有恨。”略一停頓,彎起眉眼,“如果不是因為得留著一隻腎用來活,我倒真想和您再做一次買賣。”

  此刻,從巳的角度看去,出現在那個年輕女子臉上的微笑彷如是參與一場有趣的對話時的相談正歡,沒有一分一毫的勉強和做作。

  而她的眼睛卻是冷的,就像是染了薄霜的窗。

  有什麼東西被關在了裡面,再看不清。

  她就這樣笑著,用輕描淡寫的口吻提起那些需要耗盡勇氣來遺忘的過往。像是忽然間鬆開了那只緊握到被弓弦割傷鮮血淋漓的手,飛箭離弦,傷痕累累。

  秦頌蹙眉看向別處的目光。

  沈律臉上從未出現過的,錯愕凝固的表情。

  在這個安靜的空曠的場地裡,一切都停了下來,只有那台仿古英式的座鐘還在一秒一秒的走動,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仿佛一下又一下,敲擊著誰的心。

  經歷過的,試圖忘記的,不斷掩藏的那些傷口,如今再度重現在眼前,卻發現原來那些疼一分都不曾減輕過,只是時間將自己麻醉了,忘記了它們還存在著。

  還能想起醒來時,眼前那一世界的白。

  反復在身體裡輾轉的疼痛。

  一點一點注入身體的透明液體。

  因為孤單和害怕在黑夜裡壓抑著的小聲哭泣。

  沈律,你以我為餌接近秦頌,卻不知道在那層薄如蟬翼的血緣關係之外,還有銘心刻骨的醜陋傷疤。

  你親手將我推向那個我一生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既然如此,就給你看吧。

  我撕破疤痕掀開血肉,讓你看那些曾在我生命裡烙下印記的疼。

  秦頌輕咳一聲:“子淳聽說你在這兒,想見見你。”

  “我以為像您這樣有責任心的父親絕不會讓我的名字出現在你兒子的世界裡。”

  的確,我從沒對他提起過。但他查到了你的資料。”

  “這倒是很稀奇。秦總身邊自然都是些靠得住的人,誰會這麼不小心說漏嘴。”她挑眉譏諷,“莫非有人活膩了,拿著我的照片天天在秦少爺眼前晃悠不成?”

  沉默片刻。

  “我成為KL的股東,是在三年前的秋天。”秦頌聲音低沉。

  韓單唇角一勾:“秦總是想告訴我,為了把一個不求上進遲到早退的小職員留在KL,您花了大量的心力,還是想說因為憐憫,不得不在暗處對帶著你基因的廢物施以援手?”

  “因為我心有虧欠,對你。”已過半百的男人看著坐在近處卻仿佛遠在天涯的姑娘,苦笑,“你說的沒錯,我是個自私卑鄙不擇手段的人。我用韓其忠的債脅迫你在捐腎協議上簽字的時候,我就永遠的失掉了作為你父親的資格。我不曾為任何事後悔過,包括放你母親離開。但只有你,我心有歉疚。”他略一停頓,“子淳和我很不同,善良單純。我一直沒有告訴他真相,因為我希望至少在他眼裡,我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聽見最後一句的時候,韓單維持了許久的笑容終於有了裂痕。

  那種感覺好熟悉。

  就像是站在走廊上遠遠的望著別的父母彎下腰張開懷抱,笑著將自己的孩子抱走。

  就像是沒有帶傘的自己背著書包獨自在大雨裡行走,然後在有著包裝精美的蛋糕和糖果的櫥窗前駐足。

  就像是半夜害怕不敢上廁所窩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卻無人陪伴。

  就像是抬頭看著那個和藹的叔叔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爸爸”兩個字的僵持。

  因為生命裡缺失了那個叫做父親的男人,所以一切都變得這樣殘缺了起來。

  有過那麼多關於你的幻想,甚至為你的離開虛構了那麼多的苦衷。

  而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的一刻,所有的欣喜還未言表,你卻輕易地將它擊碎。

  你擁有了完整的家庭,你有了承襲你姓氏的孩子,你為了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你需要一個健康合用的腎來延長他的生命。

  因為你愛他。

  時過境遷,你最終成為了一個好父親。

  然而不幸的是,我卻成了你學會如何做一個好父親之前的犧牲品。

  “歉疚是麼?”嘴唇仿佛僵硬了,吐出的字帶著乾澀的鼻音,而笑容卻綻放如一朵開到荼蘼的花,“那就還給我吧,用你手上的股份。”

  “韓單!”

  同時響起的兩個聲音。

  不可置信般猛然起身的沈律。

  深深蹙眉的秦頌。

  “夠了。”年輕男子大步向她走來,一把抓過她的手腕,“我們走。”

  然而她乾脆俐落的從他手中甩脫,用了很大的力氣,甩在椅背上,發出重重的聲音。

  “不願意麼?”她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看向秦頌。

  “你應該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秦頌的話被打斷。

  “我愛他。”韓單的表情平靜的仿佛朝霧散去的湖面。

  這一句,可以是表白。

  可以是陳述。

  可以是禱告。

  也可以是謊言。

  所有人都沒有受騙,但卻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翻滾,帶著刺,劃出一道道血痕。

  沈律想要拉她離開的手,終於緩緩的垂在身側。

  秦頌仿佛輕歎一口氣,說:“好。”

  巳攤開手中的資料夾,端正的放在他面前。

  看著那支筆在紙上劃出黑色的印記,韓單轉身向外走去。

  不是不明白秦頌讓她出現在這裡的意義。

  不是不明白他抽絲剝繭揭穿沈律的目的。

  但是太累了。

  那些真真假假悲傷痛苦都該止步於此。

  再不重來。

  外面,日光傾城。

  溫暖的海風拂過她冰涼的四肢和僵硬的臉頰。

  韓單微眯著眼仰頭,有海鳥從藍到極致的天空飛過。

  很美的地方。

  卻不想再留一秒。

  “韓單。”

  身後響起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合同已經簽好了,沈先生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才對,怎麼還有空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看著攔在她面前的男人,問。

  他靜默的看著她,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原因。”她直視他,“我和你不同,不是做每件事都會有所謂的原因。不管是賣腎替後父還債,還是現在給你圓謊成全你,都沒有理由。我簡單慣了,學不會那種複雜的思考方式。”她吐一口氣,勉強笑道,“如果你追出來是為了說謝謝或者抱歉之類的話……”

  “我不想對你說抱歉。”他忽然伸手,將她拉進懷裡。一向冷靜的男人竟也會有條理不清的時候。“我曾說過,想要抓著你不放。我也希望,今天所說的‘很相愛’不是一句謊話,而是一個預言。我無法預料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但如果你願意信任我……”

  “我不願意。”她截斷了他的話,在他臂彎中垂手而立,“這幾天,生活美得像夢一樣,儘管醒來的過程難受了一點,但還是要感謝你盡心盡力的演這樣一幕戲。聽你說那些情話的時候,腦袋在不斷的警醒而心卻依然覺得很幸福。”她垂眸,“但現在又會覺得後悔,如果不來這兒就好了,如果不遇見你就好了。那就不會在快樂之後覺得傷心和失望。很抱歉,我不能在被利用之後仍然毫不動搖的信任你,也不能不聽不看不問的隨著你的步子向前走。我就是一個這樣普通的女人,想要的,只是普通的度過每一天,然後和一個普通人普通的相愛。”

  沈律緩緩鬆開了手臂。

  淚盈滿眶卻依舊是笑著,她的臉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決然。

  而他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握緊,亂了呼吸。

  “那麼,我先走了。”她迅速轉身離開。

  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一步步走遠,仿佛即將走出他的世界。

  站在原地的沈律突然向著她的方向快步追了過去,手搭上她肩的一刻,韓單卻被人一把拽向另一邊。

  同時響起的還有久違了的不耐煩的男聲。

  “這麼久不回來,你是想餓死爺麼?”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0:0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03 A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曾做過許多夢,這次卻很不同。

  有著花格布窗簾的小房間,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能看見在光柱中漂浮的微塵。

  抱著布偶的小姑娘站在窗邊急切的向外張望,終於看到從開滿夾竹桃的轉角快步走來的高大男人。

  她飛快的向門口跑去,甚至甩脫了右腳上的小皮鞋。

  男人微笑著彎下腰,將她抱起來,高高的轉一圈。

  “快把禮物交出來!”她假裝去掐他的脖子。

  他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掏出一本兒童畫冊在她眼前晃一晃,然後又變不見,急的她哇哇大叫。

  “小單長大了,會看書了。”大手輕柔的撫過頭頂,帶著溫暖又親近的氣息。

  她搶過書跑進屋,房茶几上放著盛開大朵大朵的白色百合。

  廚房爐灶間,有飯菜誘人的香氣。

  年輕的女子系著碎花的圍裙,嗔怪中帶著一絲寵溺說:“還不洗洗手吃飯。”

  所有一切都清晰的仿佛近在咫尺。

  唯獨只有那個男人有著最溫柔的微笑,和最模糊的面孔。

  想看清,卻發現那面孔一點點剝落,猶如一幅被腐蝕了的壁畫。

  一切陷入黑暗,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無法出聲,無處可逃。

  一滴一滴的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黏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而低頭看見的,正是自己身體上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倏然驚醒,背上出了冷汗。

  “怎麼了?”

  韓單定了定神,才發現說話的是坐在身邊的紀雲翊,頭等艙內一片安靜,透過機艙的舷窗,映入眼簾的是無盡的黑暗。

  “沒事。”她有些抱歉的笑笑,“吵醒你了。”

  是了,她正在連夜趕回H城的飛機上。剛才不知不覺睡過去,做起那個相似的噩夢。韓單挪了挪位置,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再度閉上眼睛。

  既然是噩夢,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將它遺忘。

  再度安靜下來的空間裡,紀雲翊安然坐著,視線卻在微暗的光線裡悄無聲息的落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還能清晰的想起,她抬起頭看向自己時的每一個細節。

  那一刻,她墨黑眼瞳裡孤單無助的神色撞進他眼簾,仿佛一隻劫後餘生的幼鹿,在日光下輕顫。

  心裡有什麼東西被牽扯,泛起隱隱的疼。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男人身上,一點一點的冷下來。

  是而幾乎同時,清冷的神色也重新出現在沈律臉上,他垂下伸出的胳膊,淡淡一笑:“沒想到能在這碰到紀二少。”

  “的確,我也沒想到有人會利用職務之便把助理帶到老巢來為所欲為。”言語刻薄,半分顏面也不留。

  “紀少誤會了,我們起了些小爭執而已。”

  我們。小爭執。

  聽見這兩個詞的時候像是弦被忽然繃緊到斷裂的臨界點,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開口道:“小爭執到了動手動腳的地步倒也稀奇。看來沈家所謂的家規是只用來管嫡系一支的麼?”

  看著沈律煞白的臉色,他挑眉正欲再說卻被人拽住了衣角。只見身旁的韓單垂著頭,劉海遮住眼睛,不見表情。

  “帶我走。”似呢喃,又似央求。她的聲音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蒲公英種子,風一吹便輕飄飄的散了。

  他似無奈的蹙了眉,將那只冰涼的手緊緊攏在掌中轉身便走。

  那失了溫度的涼意直到鬆開時都沒有半分減弱。

  昏暗中,紀雲翊露出一抹苦笑,伸出手,將韓單漸漸滑向一邊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你要怎麼辦?”對著椅背上的小螢幕打遊戲的洛霄隔著一條窄窄的走廊防低了聲音問。

  “不知道。”他閉上眼睛,“我給過他機會了。”

  “這種結局,你早該預料到。”

  沉默許久。

  “所以我後悔了。

  月光雲海之間,一架白色空客穿過莽莽夜色。

  平日裡韓單的作息時間不太規律,遲到成了家常便飯。洗臉刷牙常常壓縮在3分鐘內完成,吃早飯這一過程更是徘徊在“被刪除”和“被簡化”之間。當日回到家中已是淩晨3點,本以為會一睡到下個夜晚,不料早晨七點居然清醒的睡意全無。

  平時起不來,不想去的時候倒是真準時。

  韓單心中懊惱,翻來覆去了半晌,忍無可忍鑽進被子裡一面嚎叫一面四肢亂擺。

  發洩過後心情平復許多,她一咕嚕爬起身,洗漱過後將長髮束起,端端正正的系好圍裙,開始做早餐。

  當心慢下來的時候,生活裡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生動具體起來。

  慢條斯理的吃飯、洗碗,洗衣服曬被子,給綠蘿澆水,將那把收在角落的搖椅搬出來,泡一杯花茶,一面翻雜誌一面聽著蘇遠歌的新專輯。

  整個上午就這樣過去,正考慮中午吃什麼時,門鈴響了。

  紀雲翊和洛霄站在門外。洛妖孽傾城一笑:“我們去吃飯,一起?”

  韓單連忙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在家裡隨便弄點吃的就行。”說罷忽然想起來什麼,匆忙道,“啊,你們等一下……”然後進屋拿錢出來遞過去,“謝謝你幫我墊機票錢。”

  誰知紀變態用眼尾掃她一眼,不屑道:“怎麼,想把這人情還給我?”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她陪笑。

  “既然要還,不如把去的機票也一併算上。要不是為了抓你回來,誰願意去那種沒發育好的破地方。”此人說出來的話都跟潑了強硫酸似的,腐蝕性超強。

  “……你要是不要?”她一頭黑線,企圖快刀斬亂麻。

  “談錢多傷感情吶~不如請我們吃頓飯好了。”妖孽男不失時機的冒出個餿主意。

  韓單無奈,只好就範,隨他兩出了門。

  “想吃什麼?”坐上車,某貼身司機便很紳士的詢問。

  韓單生怕那只紀變態獅子大開口狠敲自己竹杠,馬上提議道:“西餐怎麼樣?”

  “行啊,去哪家餐廳?”洛霄問。

  “唔,出了社區右拐,然後第三個十字路口左拐,開一百米就到了。”人肉導航殷勤指路,往後瞥了一眼,只見後座上的紀變態並無異議,只是半閉著眼睛假寐。

  路上有些塞車,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

  聽見前座的洛霄冒出“噗”的一聲笑,紀雲翊睜開眼,看見馬路對面的紅色建築上“必勝客歡樂餐廳”幾個金黃的大字。

  現在正是午餐時間,必勝客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伍,等著服務員叫號。

  韓單正要下車,忽聽身後冒出一句陰森森的“你給我老實坐著”。

  轉頭看見後座上那張烏雲密佈的臉,她不由心中一顫,小聲委屈道:“我剛提議吃西餐的時候你不也沒反對麼……”

  “這也算西餐?”紀雲翊的聲音再降十度。

  “披薩難道不算西餐麼?”她側過臉問洛霄。

  “算。”妖孽男微眯著眼,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很配合的答。

  “意面呢?”

  “算。”

  “沙拉?”

  “也算。”

  “那不就行了。”她咧嘴一笑,“下車吧,我請你們吃西餐。”

  車廂裡安靜片刻,只見紀雲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嗤一聲:“你確定要吃這個?”

  韓單很用力的點頭。

  “好。”紀雲翊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撥通號碼,“去把那店裡的披薩都打包一份送到曲竹屋來。”他話音剛落,洛霄便一腳油門奔赴下一個目的地。

  韓單一個沒坐穩後腦殼撞在椅背上,哀嚎一聲。

  名叫曲竹屋的地方實際上一個日式料理店。

  翠竹的綠意與錦鯉的紅相映成趣,有清澈涓流蜿蜒著從小拱橋下流過,鳥鳴聲聲,不遠處水滴有規律的從交錯的竹枝上滑落,蕩起層層水紋。

  穿著和服木屐的女大學生放了假來這打工,看見洛霄和紀雲翊頓時兩眼放光,忙上前行禮甜笑道:“兩位先生中午好,我是5號接待員惠子,請往這邊走。”

  紀雲翊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洛霄有禮貌的沖她一笑:“我們是三個人。”

  “啊……是。”她一陣臉紅心跳,這才注意到後面還跟著個女人,自動將韓單遮罩了,加快小碎步跟在洛霄身邊,做著菜品和廚師介紹。

  兩個男人來過這兒許多次自然無心看景,外加身高腿長走的快,惠子的木屐還沒踩熟練,頓時落下一段距離。

  她十分無奈,只得勉為其難的向身後的女人搭話:“不知道這位小姐對刺身是否有興趣,我們有剛從北海道空運來的……”

  “你看我像是有興趣的樣子麼……”韓單緩慢轉頭,幽幽道。

  現在什麼景色怡人環境優美落在她眼裡皆化為一個大字——貴。

  惠子小姐被她那一身逼人的怨氣震住,把話全部吞回肚裡。

  包廂以花卉命名,均為和式風格。

  紀雲翊對著餐單每點一道,韓單的眼角就抽一次,直到後來抽癱了,索性充耳不聞。

  不一會兒各色菜品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廚師進來現切吞拿魚,韓單正看得入神,卻見一個黑衣男手捧一摞必勝客的披薩盒走進來。

  “放她面前。”紀雲翊懶洋洋的一指,她徹底黑線:“你要幹嘛?”

  “你剛說你要吃這個來著。”他似笑非笑,“這頓西餐算我請的好了。”

  韓單氣絕,這廝明擺著是要讓她花了錢又吃不到好東西。她咬牙道:“門口寫著禁止食用外帶食品。”

  “沒事,這兒的老闆跟我很熟。”洛霄恰到好處的插話。

  熟你妹啊……某人欲哭無淚:“那你讓老相好給我打個折吧……”

  “好說好說。”洛妖孽夾起一塊魚生放進嘴裡,“嗯,味道不錯。”

  “神啊,噎死他們吧。”韓單小聲詛咒。

  紀雲翊眼角一掃:“噎死誰?”

  “怎麼不給我帶杯飲料來……”被披薩噎著的軟骨頭君默默流淚。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05 A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我怎麼會習慣和你在一起,這不科學。

  這一頓吃的十分艱辛。對一旁的美食視而不見還算簡單。集中精神的話,對那兩人的讚美充耳不聞好歹還能熬過去。但這彌漫一室的香味讓人難以抵擋,加上那兩個男人有說有笑吃的慢條斯理津津有味,著實讓人抓狂。

  韓單獨自啃掉一整只十二寸海陸雙拼披薩,忍無可忍,沒好氣道:“你們兩吃完了沒?”

  “你有急事?”洛美人問。

  “嗯。”

  “要辭職的人還這麼忙?”紀雲翊斜她一眼。

  “你怎麼……”想問他如何得知,才反應過來他一定是看見了自己放在鞋櫃上的那封辭職信,爭辯道,“誰規定無業遊民就非得成天遊手好閒的,我去接我兒子不行麼?”

  見兩人皆用訝異的神色看著她,不由心中泛起一點小得意來,(禽獸墨:你就只有這點出息啊你,我都為你丟人……)探頭叫道,“買單——”

  一頓飯花掉三千大洋還沒撈著一口,韓單望著驟然乾癟的錢包痛定思痛,抱著那堆沒吃完的披薩,拉著洛霄便要出門。

  他順著她走,嫵媚一笑:“這是要把我帶去荒涼僻靜的地方為所欲為麼?”

  韓單見多了這廝的妖孽樣兒,有了抵抗力,無視一路上投來目光的路人將他拖到車邊,小聲道:“送我去春池花園接個人好不好?”吃個飯比坐飛機還貴,她肉痛的要命,眼下好歹要把打的費省下來。

  “好呀。”洛霄眯著眼笑,學著她的樣子小聲附在耳邊說,“不過我這個老闆小氣的很,你要誘拐我他會吃醋的。”

  她無語凝噎,看了面無表情的紀雲翊一眼,作哀切狀:“你們怎麼能就這樣丟下我……”

  這一嗓子,讓路過的群眾全抖了一抖,心生聯想無數。

  “別嚎了,上車。”小氣老闆不耐煩的丟下一句。

  韓單要接的所謂“兒子”,其實是那只欺軟怕硬的白貓。

  貓毛過敏的阿潔搬去和程淵你儂我儂了,小屋一時間空曠了起來,她想把久違的唐伯虎君搬來作伴,不料去老佛爺家這一趟倒是趕上了買一送一的大促銷。

  韓單的表哥三年前在交通意外中離世,表嫂宋慧凝帶著兒子況衡一起生活。每逢她出差便將兒子寄放在老佛爺家裡,故而他與韓單姐妹混的很熟。這次老佛爺和韓其忠都得了流感,正怕這小子也染上。聽說韓單“休了年假”,便將小衡打包塞在她手裡推出了門。

  一手提著貓糧和食盆,一手牽著白胖小子的韓單出現在BMWX5邊上,紀雲翊的臉黑了一半:“你把這髒貓和小破孩弄上車來試試……”

  話音沒落,只見小衡俐落的將手中抱著的唐伯虎從扔進了車窗。

  一聲淒厲的貓叫之後,紀雲翊淺藍色的襯衫上出現了三道貓抓痕,這下他的臉全黑了。

  “小衡,你怎麼把唐伯虎丟進去了?”韓單抽著嘴角小聲問。

  “那個叔叔說要試試的嘛。”況衡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她看著紀雲翊那張風雨欲來的臉,迅速將白胖小子塞進後座,一把抓起白貓跳上副駕駛座,一副“死也不下去”的大無畏表情感動了司機大人,他一腳油門騰雲駕霧的載著魔頭、貓妖、仙童和道姑回了家。

  考慮到孩子要均衡營養才能茁壯成長,小衡來了之後韓單花了些心思做飯,晚餐準備的很是豐富。正要開飯,卻有客來。

  韓單打開門,穿著拖鞋的紀雲翊便駕輕就熟的進了門,坐在桌邊看她一眼:“下次飯好記得叫我。”

  韓單抽了抽嘴角:“你打算把這兒當成食堂麼?”

  “嗯。”他慢條斯理的吃著。

  “我失業了,你居然還泯滅人性的來蹭飯!”

  “只吃晚餐,月付三千。”他頭也不抬。

  “呃……不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嘛,鄰里之間好說好說。”韓財迷瞬間笑的面若桃花。

  一頓飯吃的雞飛狗跳狀況百出。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不知為什麼互看不順眼,從最開始的比誰用的碗大,到最後陷入“比誰吃的多又快”的幼稚戰爭中,滿桌飛舞的筷子讓人應接不暇。

  “單單阿姨,他搶我的南瓜餅!”小朋友終於敗下陣來,打定主意要耍賴,於是扯著韓單做援軍,含淚控訴紀變態的惡行。

  “小衡是孩子,你就不能讓著……”被鬧暈了的韓單一抬頭便看見紀雲翊叼著一隻南瓜餅看向自己。柔軟的劉海遮住了眉,染上溫和的暖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亮亮的,滿是水波般漾開的笑意,得意的像個大孩子。

  這表情讓習慣了他霸道無理狀態的韓單找不到相對應的反應模式,陷入當機狀態,僵在原地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待到回魂才發現自己居然盯著個男人看了那麼就久,而對方卻依舊這麼含笑坐著,任由她看。韓單頓時恨不得用鍋鏟切腹自盡,扭過臉說:“小衡乖,別和他搶了,一會兒我給你切西瓜吃。”

  “你偏心!”白胖小子痛心疾首,“單單阿姨,你怎麼能被這種美人計迷倒,我長大肯定比他好看多了!”

  她一口湯嗆著了,咳得滿臉通紅。紀雲翊咬著南瓜餅笑的春風化雪。

  熱熱鬧鬧的吃完飯,韓單接到了阿潔的電話。

  “我今天去找你,碰上沈律,說你請假了,身體不舒服麼?”

  “沒,我打算在家歇一陣。”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覺得這個工作不太適合我,想換一個看看。”

  “怎麼這麼突然?再說你要換工作也該等有眉目了再跳槽呀,這麼措手不及的……不對,你們去出差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吧!”

  “真沒什麼。看你,疑神疑鬼的。”韓單深知阿潔的火爆性子,自打高中就十分維護她,若是跟沈律鬧起來必然會影響她的前途,所以輕描淡寫的帶過,“今天怎麼有空找我了?”

  “韓單,我恐怕得跟那臭畫家重婚了。”

  她聞言頓時笑出聲來:“哈,誰一直嘴硬說不復來著,這下怎麼忽然頓悟了?”

  “我……有了。”

  “真的?!”反應過來的她激動的差點將手機掉在地上,一連說了好幾個“太好了!”

  “唉。”阿潔歎口氣,“有了孩子也是個麻煩事,成天這麼飛來飛去的出差是不行了,程淵還提議讓我辭了工作和他一起移民到澳洲去。”

  “你打算去麼?”

  “還沒想好。”大約是有人叫她,阿潔匆忙說,“你好好休息一陣也好,等我有空了來看你。”

  “好。”掛了電話,見一大一小兩個爺們兒正在換鞋,韓單詫異道:“你們要幹嘛去?”

  “叔叔說帶我去買大黃蜂。”

  “怎麼能讓叔叔買玩具?”她輕敲白胖小子的圓腦袋。

  “他說賠我的南瓜餅。”況衡一面揉一面委屈。

  變形金剛多少錢南瓜餅多少錢,紀雲翊,你要是當了老總這企業還不得賠死?不對,之前他一直摳門的要死,每次遇見他自己都要破財,這回怎的如此大方?韓單從自己從前被他整的悲慘經歷中總結出教訓,頓時警惕的將小衡護在胸前:“……你是不是要把他帶出去賣掉?”

  “既然這麼不放心,不如一起去。”男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我還沒洗碗呢。”她回頭看一眼廚房,只覺背上有什麼東西劃過,頓時一驚,轉頭去看。

  用修長的手指解開系在她身後的圍裙帶子,紀雲翊淡淡的看著她:“走吧。”

  傍晚的天空變成一層層由淺而深的藍。

  三人步行去商業區的JT百貨,白胖小子一進商店便直沖五樓的玩具專區。

  大約是在搞什麼活動,歡快的音樂中五樓人頭攢動吵吵嚷嚷。韓單正在詢問店員變形金剛在什麼位置,卻被小衡拉住了手拼命往人堆裡拖。

  一面拖,一面興奮的指著不遠處大叫:“你看你看!”

  兒童活動區不知什麼時候搭起了一個臨時的小舞臺。燈光集中照著的是一個半人高的大黃蜂機器人,鐵骨錚錚威風凜凜,腳下的牌子上寫著“一等獎”三個字。還有一些其它的獎品堆滿一地。

  主持人站在人群包圍的小舞臺上拿著麥克風朝台下喊道:“我們今天的活動以一家三口為單位,通過三輪很有簡單的比賽,能堅持到最後的就能獲得我們的大獎——限量版的原裝進口機械人。小朋友們參加就有獎,快拉著你們的爸爸媽媽上臺吧!”

  況衡的視線一直停在那只大黃蜂上,聽說是要一家三口參加的遊戲,眼神暗了暗,抓著她的小手垂在身邊。

  韓單有些心疼,忙安慰到:“阿姨去給你買個一樣的,好不好?”

  他輕輕嗯了一聲,朝那大黃蜂看一眼,轉身要走。

  “你想要?”一直跟在兩人身後沒出聲的紀雲翊突然問。

  小衡抬頭看他一眼,搖搖頭。

  “男子漢想要就該去爭取。”男人低頭看著他。

  “你怎麼……”韓單蹙眉要攔,卻被他打斷。“再問一次,你想要麼?”他再問。

  “嗯。”小衡很快的點頭,“想要。”

  “那走吧,去參賽。”紀雲翊向舞臺中間走去。

  韓單怔住,只聽身邊的白胖小子大喊一聲“萬歲”,拉著她也跑上了台。於是她便很光榮的成了37號參賽家庭的“媽媽”。

  比賽著實不難。

  第一輪是數字接龍,每家派一個代表參加,主持人說一個數,這個數和其倍數需要用“過”字代替,一旦說出口便輸了。比方主持人說“7”,那麼7、14、17、21等數位需要喊“過”。韓單數學一向不好,於是這項目由紀雲翊參加,居然一路撐到最後。

  “好厲害!”小衡感歎。

  “耍什麼美人計。”韓某人表示不屑。

  紀雲翊往前一站,吸引無數少婦眼球,導致參賽的女人們神魂顛倒算錯數,參賽的男人們看見老婆神魂顛倒不由怒火中燒,更容易出紕漏。所以,韓單覺得勝之不武。

  第二輪還剩十組家庭,玩的是大人比劃小孩猜詞的遊戲,猜中十個中的九個以上勝出。37號家庭憑藉韓單與白胖小子多年來的默契輕鬆獲勝。只不過猜到“南瓜”這個詞的時候,韓單指著他說“他搶去吃的那個餅是什麼餅”,讓紀雲翊臉色著實黑了幾分。

  第三輪在最後的五個家庭裡展開,遊戲名稱叫做3210。“3、2、1、0”四個數字代表的是可以落地的人員數,主持人喊出“三”則三個人都可以著地,二便有一個人需要被抱起,一則有兩個人需要被抱或背起,零則是在原有狀態下跳躍離地一次。

  對於這個臨時家庭來說,這遊戲的規則讓韓單徹底石化了。以至於在講解規則的試驗階段,主持人喊出“一”的時候,她僵在場上望著紀雲翊不知所措。

  主持人見狀笑道:“這位年輕的媽媽大概是怕讓爸爸勞累,不捨得讓他背著。來,小朋友,給爸爸媽媽加加油!”

  小衡時常跟韓單演戲,故而“媽媽加油”叫的很順口,大約是想起車禍離世的父親,“爸爸”兩個字吐不出來,此刻正被紀雲翊抱著,轉頭趴在他身上低低的喊了一句“加油”。

  韓單一時大窘。不料主持人又將話筒湊近紀雲翊嘴邊,道:“快給老婆鼓鼓勁兒!”

  紀雲翊勾唇一笑:“夫人什麼時候這麼靦腆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0:30 AM


   第四十六章

   失去你,是一種遺憾,也是一種懲罰。

   三人回到寓所已經是月上柳梢。

   剛開門,白胖小子就一溜鑽進房裡折騰他的新玩具去了。

    韓單在門口踟躕了一刻,低頭道:“那個……襯衫……”

    “怎麼,你終於想通了要賠我一件麼?”紀雲翊站在對面的門外,問。

    韓單嘴角一抽,面無表情道:“我失業了。”就算沒失業她也絕不捨得花幾個月的工資來買這種奢侈牌子。剛才那人去試了一件差不多款式說了句“刷她的卡”便要穿走,嚇得她捂著錢包拉著小衡撒腿就跑。“不過就是掉了兩個扣子嘛,我幫你縫上就好了,沒聽說過浪費就是犯罪麼?”無論如何這掉扣子的事與她有著直接關聯,放著不管什麼的,還是內心難安吶。

    “好吧。”摳門的紀變態居然很爽快的同意了。

    她剛松了口氣,卻被眼前的情況震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廝居然動作俐落的把身上的淺藍色襯衫脫了下來!

    韓單兩眼發直的看著面前這幅結構勻稱線條俊朗活色生香的半裸美男圖,只覺自己成了那西天取經的和尚,被眼前的妖孽迷了眼。

    “又怎麼了?”見她半天沒動靜,紀雲翊眉心一皺,便要把胳膊收回去,“麻煩的女人。”

    她伸手一把抓過那件襯衫,小聲嘀咕一句:“還名牌呢,品質這麼差……”轉身進門。

    襯衫皺巴巴的,還濕透了,領口處的兩顆扣子掉了下來,和商場裡打著夏季新款旗號的名牌天價品相去甚遠。

    找來針線坐在沙發上,腦袋裡回想起比賽時的情景,韓單不由臉上一陣發燙。

    那兩顆扣子是她扯掉的,在3210的遊戲裡。她記不得是第幾次跳上他的背,環著男人脖頸的胳膊失了力,差點滑下去,慌亂中死死抓著他的衣服。雖然穩住沒有落地,但襯衫扣子崩裂,致使紀雲翊坦露出一片胸膛。他一手抱著小衡,一手攬住她的腿,咬牙道:“你再亂動我就把你丟到台下去。”

    如此親近的相處,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頻率。

    肌膚的熱度透過衣衫傳遞而來。

    他的汗水從額角滑落,她想要伸手去擦,卻又不敢再動,只默默看著。

    這是她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他,卻意外的發現了他霸道冷漠之外的另一面。他隱晦的溫柔,還有他眼神裡讓人動容的堅持。

    一瞬間她幾乎陷入迷惘,現在背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究竟還是不是當年仗勢欺人的變態男?

    將扣子縫好,襯衫洗淨,哄小衡睡覺的時候自己也昏沉睡去,很是安穩。

    第二天一早把白胖小子送去幼稚園,然後買了菜慢悠悠的步行回家。剛一進門就看見阿潔坐在沙發上。

    “今兒有空了?”她遞一杯花茶給她。

    “我把工作辭了。”阿潔抿一口說,“打算下午去把重婚手續辦了,然後回一趟A城。”

    “去見公婆?”

    “嗯,當初甩下話說死也再不進那家門的,結果現在梅開二度了,還真是造化弄人……”離婚的時候她和程淵勢如水火,什麼狠話都說了,現在想想真是窘的很。

    “過去的事兒都過去了,還老提它幹什麼。”

    “你呢,這兩天怎麼樣?”

    “在家窩著,向著成為宅界名宿的目標不斷邁進。”

    “你和沈律之間到底怎麼了?”

    “一句話概括就是:秦頌手上有KL的股份,沈律知道我和他的關係,用我做了一回餌。”韓單淡笑著,眼眸像是兩汪深潭。

    “這王八蛋!”阿潔拍案而起。

    “懷著孕呢,別激動了。”韓單白她一眼,“坐下坐下。”

    “他知道不知道你和秦頌……的事?”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搖搖頭,“他的演技太好,我分不清真假。”

    “唉。”阿潔歎了一聲,“昨天去人事部辦手續,碰見姚琳,她說想來看你又聯繫不到你。我覺得奇怪,一問才知道沈律給你請了一個月的病假。”

    韓單怔住,皺眉道:“病假?”

    “說是腿傷,需要靜養。”阿潔從包裡摸出一個藍色的小盒子遞給她。

    很眼熟,正是她寄給沈律的那個“S”墜的項鍊。

    “那天沈律找我過去,讓我把這個交還給你,還說……”阿潔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做了信差,心裡十分內疚,聲音也低了幾分,“說辭職信先放在他那兒,但這個要你親自還他。”

    “老娘不還了!”韓單咬著後槽牙將那小盒子丟在茶几上。

    話雖這麼說,但心裡總是有些不痛快。

    送走阿潔之後,她忙裡忙外的打掃屋子,視線總不自覺的朝那項鍊盒子掃過去,心裡像是遮了一片烏雲,悶悶的。終於一咬牙,抓過盒子出了門。

    到達公司樓下正好是午飯時間,大部分職員都去食堂吃飯了,有幾個去晚了的在電梯裡碰見她,問起受傷的事,她也只好含糊其辭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到達七層總監辦公室的門口,姚琳正在外面等她,正要熱情的打招呼就被她捂住了嘴。

    “你終於回來了,我這個替補助理終於可以回行政部了,這幾天差點脫層皮……”她壓低了聲音,激動的熱淚盈眶。

    韓單很是無語,問:“沈律在裡面麼?”

    小丫頭點點頭:“在。韓單姐,你怎麼受的傷?現在好了麼?”

    “你先去吃飯吧,一會兒我再告訴你。”

    “哦。”她應了一聲,歡歡喜喜的去了。

    再站在這間辦公室前面,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輕輕推開門,看著磨砂玻璃門後面模糊的身影,不知為什麼卻躊躇起來。

    只要還給他就好了,我這是緊張個什麼勁兒?韓單不由自我唾棄。好容易向前走了一步,正要敲門卻看見那扇玻璃門被拉開了。

    見她站在門口,沈律也是一愣。

    猝不及防的重逢。看見他的時候,那些在心裡早已準備好的臺詞倏然間忘了個乾淨。韓單抿了唇,將手上的盒子遞了過去。沈律的視線從她的手上越過,仿佛是有千萬種顏色化在眼底,終成了一抹深沉的黑。他並不接,只一把抓過她的手腕。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甩開,卻被他拉進懷裡。她被迫後退一步,背抵上了牆,而他上前一步,兩人貼近到一個曖昧的距離。退無可退的韓單冷聲道:“沈總,請自重。”

    沈律恍若未聞,用另一隻手攬著她,俯□,將下巴靠在她肩窩上。許久,輕聲說:“我一直在想你。”

    韓單眸中露出一抹蒼涼。

    “我也一直在想你。”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風中顫抖的蝴蝶翅膀。說完這句,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手腕上傳來微微一顫。她垂眸,繼續說道:“我在想,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你仍不願意放過我呢?”

    沉默在辦公室裡不斷蔓延,掠過那些草綠色的盆栽植物,拂過桌上放著的一疊疊資料,停留在那個不斷行走的掛鐘上,隨著秒針發出細小的聲響。

    這一刻,她看不見那人的表情。只有他的聲音,在耳邊,依舊深沉好聽。

    “你恨我,是麼?”

    “沈總言重了。我今天是來還東西的。這麼貴重的項鍊,的確應該親手交還給你。”她回避了他的問題。“可能之前我寄來的辭職信你沒收到,剛才我重新交了一份給人事部主管。”

    他起身,低頭看著她,而抓在腕間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四目相對,韓單移開了視線。

    “你對我厭惡到了要離開KL的地步?”他問。

    她不語,目光凝在玻璃門外貼著的的公司標誌上。

    “壓下你的辭職信,給你偽造病假,是因為我覺得你需要時間來冷靜和平復。等你整理好情緒,會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切。但現在,你卻因為討厭誰這種理由放棄工作?你該知道,只要我不同意,你的辭職信不管交給誰都不會生效。”他依然是那個理性而冷漠的上司,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為什麼要留下我呢?”她仰著臉,眉眼覆上柔和的暖光。“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因為你的內疚?”

    他微微皺起眉頭。

    “你需要的應該是一個做事俐落、進退得當的助理,而你很清楚我和這個標準相差有多遠。你不斷降低標準來容忍我,是因為那時我還有利用價值。現在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又何必花心思挽留對一個失去作用的無能職員?”

    “如果不想看見我,我很快會離開這兒。”

    韓單一怔,碰上他的視線。那雙俊朗的眉眼染上一縷淡淡的感傷,一如那個他環著她說抱歉的夜晚。

    “我離開KL更多是因為不想再過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趁自己還年輕的時候,我想換一種生活方式。或許有一天我會為這個選擇付出許多代價,但是我想,我不會後悔。”

    她的眼裡,有著從來沒有過的堅定。站直著身軀,微揚著臉。

    這樣的姿態,仿佛一隻振翅欲飛的雛鳥。她終於要飛走了。不再願意出現在他面前,不再與他產生任何聯繫,不再回頭。

    緩緩鬆開的手垂在身側,柔和的逆光模糊了他的表情。

    “項鍊,還給你。”

    她再次遞來,而他默然接過,視線停在她臉上。

    “再見。”她露出一個微笑,與他禮貌做別。

    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男人緩緩走進里間,坐在椅子上,燃起一支煙。

    那一刻的笑容,像是溫柔流淌的河川,緩緩亮起的燭火,婉然纏綿的夜曲,像他曾見過的,那些生命裡美好卻無法擁有的事物。有很多話沒有說,卻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我想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與秦頌的那段過去。

    我不知道會讓你受到這樣大的傷害。

    給你的項鍊是沈氏子孫的信物,用來送給他們心儀的姑娘。起初我只想利用你,所以說是寄放。但等我想把它交給你的時候,卻再沒了勇氣。

    我也有這樣無奈和軟弱的時候,我也有內疚和悲傷的時候,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只為你。

    如果我們只是平凡世界裡平凡的彼此,然後在平凡的相遇,該有多好。

    煙霧在空間裡彌漫開來,他靠在椅背上緩緩闔上眼睛。身後,是高樓廣廈車水馬龍的喧嘩世界。

    我想留住你。

    因為我開始無法自控的凝視你,因為我開始不由自主的想念你,因為我好像愛上你了。

    對不起。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10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走出公司門外,韓單忍不住仰頭回望,視線停留在第七層的某一處。

    深藍色的玻璃遮罩了裡面的一切,什麼也看不見。心裡有些亂,泛出許多細枝末節的感傷。正在她用還沒完全消失少女情懷悲秋傷春時,身後傳來“要是沒看夠,我讓人拿只凳子來讓你坐著看”的聲音。

    她一回頭,看見洛霄和紀雲翊靠在車邊。

    “你們怎麼在這兒?”

    “路過。”紀雲翊白她一眼。

    “是麼?不是有人把我從被窩里拉起來然後把車開到這兒……”洛霄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還十分心狠手辣的卡住了脖子。

    在這鴛鴛相抱的基情時刻,一旁的鴦輕咳一聲:“大庭廣眾,注意形象。”

    “你可以滾了。”變態男鬆開妖孽男,抖了抖衣領。

    “真無情吶。”洛霄一雙桃花眼笑的波光瀲灩,將手裡的車鑰匙丟給韓單,說:“別讓他碰方向盤,他的駕照被吊銷了。”

    “……”毫無準備被鑰匙砸到的某人無語凝噎。

    “我先走了。bye。”洛霄搖搖手指,轉身上了一輛黑色賓士。

    “還不上車?”見她還愣著,紀雲翊皺眉道,“他下午有事,你開車。”

    “喂,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做你的司機了?”韓單白他一眼,“你不是有一幫子黑小強麼,隨便叫一隻來開車都可以吧。”

    “我不喜歡他們。”

    “切,那你喜歡我麼?”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等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已是覆水難收,一時間窘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站在車旁的紀雲翊垂眸一笑,拾級而上停在與她兩階之隔的地方,揚起下巴,似笑非笑的眯著眼看她。這種目光讓人沒來由的心慌起來,韓單只覺頰上溫度驟增。

    “那個……我的意思是……”她乾巴巴的企圖解釋。

    這時巴不得紀雲翊把話題轉開去,好解了這尷尬,不料對方只是神情詭異的看著自己,一副“接著說,我看你要怎麼把這話圓過去”的意思。相持不過短短幾秒,她已然喉嚨發幹臉色微紅。

    只聽那人低笑一聲說:“讓我想想。”

    想你個鬼啊……她無語凝噎了。“我先回去了。”韓單將手裡的車鑰匙丟在他胸口落荒而逃。

    “沒聽到答案就要逃跑麼?”身後男人的聲音裡帶著笑。

    “我那是口誤。”她臉紅脖子粗,只顧往前走。

    “我不能開車,你要把我丟在這兒麼?”

    “誰管你!”

    韓單穿過馬路,一口氣走過兩個路口,偷偷回頭瞥了一眼才發現那人居然沒有跟來。

    她輕嗤一聲,走出幾步,再回頭。依舊沒有。

    於是,她抓狂了。

    這變態男人真是……麻煩到讓人想用板磚幹掉啊啊啊!憑什麼老娘要給他當司機啊?憑什麼老娘要遷就他啊?憑什麼好好一個愜意的用來整理思緒的下午要毀在他手上啊?

    她將腦袋撓成一朵波斯菊,終於轉了身,氣鼓鼓的往回走。

    出現在視線裡的紀雲翊正坐在那十來級臺階的頂端,把修長的腿搭在臺階上,十分閒適的和身邊站著的幾個姑娘聊天。定睛一看,其中站的筆挺的,正是前上司周維安。她身邊是姚琳,還有幾個行政部的同事,看樣子是一起用餐剛回來。

    “單姐!”眼尖的姚琳已經發現了她,揮手幅度大的讓人招架不住。

    “嗨。”她懊悔不已,擠出一個笑上前。

    看見她,周維安原本滿面春風的笑僵了一瞬,隨即又笑道:“韓單,你的傷好了?”

    “嗯,謝謝關心。”她一面說著,一面朝賴在地上的紀雲翊狠狠翻一個白眼。

    “單姐,你回來了我就算解脫了。”姚琳像只小狗似的抓著她蹭。

    “呃,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剛正式辭職了。”她飽含歉意的摸摸她的腦袋。

    這消息太突然,連一向冷靜的周維安都被驚訝了。

    “怎麼會?”姚琳瞪著大眼睛泫然欲泣,“這麼突然?”

    “回頭再和你細說吧。”她想儘早抽身,伸腿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腳,咬牙道:“你還不起來麼?”

    這一幕讓人大跌眼鏡。

    類似周維安這樣的職場女精英們,工作能力雖有參差,但都練就了一身辨別男人的本領。手錶、車的價格反映著他的經濟實力,衣服的顏色式樣和搭配反映著他的品味,臉上的表情和說話方式反映著他的地位、性格。

    眼前的這個男人,除了坐著的地方讓人有些費解之外,無一不是極品。外套上不顯眼的高端品牌標誌,隨意放在身邊的限量版奢侈品手機,還有那雙鞋,曾出現在雜誌內頁上義大利定製品的顯赫位置。

    這廝必然是一隻金龜。所以她才上前與他搭話,問他找誰有什麼事。不料他仰臉沖她一笑,反問:“沒事不可以坐這裡麼?”那清俊容顏如三月春光,讓人迷了眼。金龜居然與韓單這種柴火妞認識。這一點讓周維安心裡十分不平衡。

    “等了好久,腿都麻了。”紀雲翊勾唇一笑,並不起身。

    韓單恨不得自戳雙眼。

    那賣萌裡透著腹黑的眼神到底是神馬意思?剛還跟一幫女人們聊得風生水起的,這會兒腿麻了?你早不麻晚不麻一見我就麻了?那意思是要老娘來扶你?做你的春秋大夢!

    看見她眼睛裡直冒火星,他不緊不慢的說一句:“剛才的答案我想好了,要現在告訴你麼?”

    韓單只覺天上倒了一桶雪碧下來,從裡到外透心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去扶住他的胳膊,熱淚盈眶:“當心,別摔著。”

    周維安十分鄙視的瞥她一眼,心裡的嫉恨找不到出口,於是幽幽說道:“韓單,你是為了孩子才辭職的麼?”

    韓單一愣。紀雲翊站定,視線看向說話的女人。

    見他眉宇間有不解,周維安故作失言的掩口:“原來……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知道韓單是未婚媽媽的事。”

    韓單啼笑皆非正要說話,卻聽有人快她一拍。

    “我當然知道,那孩子該叫我爸爸。”

    她猛地側臉。

    紀雲翊臉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一手插在袋裡,一手將她攬在身邊,“走吧,孩子媽,約會去。”

    周維安的臉色,活像吞了一隻蒼蠅。

    紅燈。韓單猛地一踩剎車,車在人行道前停了下來。

    坐在副駕駛上的紀雲翊皺眉:“開車技術怎麼這麼差。”

    韓單白他一眼,想起剛才在公司門前的那一幕,耳根又熱起來,反擊道:“你評定技術好壞是以有沒有被吊銷駕照為標準的麼?”

    “你覺得吊銷駕照這種事真會發生在我身上?”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你該不會是為了偷懶才讓我給你做司機的吧?洛霄這個騙子!”

    “我的確不能開車。”

    “為什麼?”

    “不安全。”

    “的確,你的命比較金貴。”她鄙視的掃他一眼。

    “的確。如果我掛了,紀氏集團的股價必然會大跌,會有不少人哭。”

    “切,他們又不是真心為你哭……”

    “那你呢?”他緊接著問。

    韓單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你會哭麼,為我?”他問了第二遍。

    她憋了半天,咬牙道:“……你腦子裡長蟲了麼?這麼觸黴頭的問題問個不停,還讓不讓人好好開車了?”

    身邊的男人表情鬆懈下來,輕笑一聲:“我又沒對你動手動腳,怎麼就不能好好開車了?還是你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才這麼心神不寧?”

    “我懶得理你……”

    兩人一路鬥嘴,好容易達到目的地,韓單將車停在一幢造型不規則的銀灰色建築前。男人下車繞到她這一邊,將門打開。

    “不是做司機麼?我已經按要求送你到這兒了,還要幹嘛?”她一抬頭看見那人警告意味明顯的眼神,氣勢驟減,“……呃,不然一會兒我來接你?”

    “是想我抱你下來,還是你自己走下來?”他鳳眸微斂,居高臨下。

    韓單被這句話嚇住,眼見那人伸手過來,兔子似的蹦下車。

    “陪我進去逛逛。”男人掃她一眼,悠悠的走進大門。

    她恨不得將他戳出幾個窟窿來,一面在心裡畫圈詛咒他,一面無奈的小步跟上。

    某人將兩張白色的邀請函遞給了前臺,帶著她進了門。

    在這座H城最大的藝術展覽館裡,正在舉辦的是某位抽象派新銳畫家的作品展。韓單對著門口那一長串字母辨認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能完整的念出一個準確的發音來。

    一進展廳,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幅三米高的巨型油畫,色彩濃烈顏色跳躍,她定睛凝神看了半天,幽幽的歎口氣。

    “覺得怎麼樣?”紀雲翊見她好似頗有感悟,問。

    她苦思片刻:“觸目驚心。”

    “我以為這個詞是用來形容慘案現場的。”

    “這張畫就像是被來要債的潑了紅油漆的生銹的鐵門,難道還不算慘麼?”她反問。

    這展覽大約只邀請貴賓,人數不多很是安靜。韓單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在空曠的大廳裡顯得仍舊很突出。跑來看這種畫的大都是高雅的文藝青年,紛紛用目光向這位毫無“文藝細菌”的普通青年表示嫌棄。尤其是站在不遠處的長髮青年,狠狠的瞪她一眼。

    兩人走到另一幅面前,紀雲翊問:“看出什麼意境了麼?”

    韓單盯著那白圈中間的黃圈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鹹鴨蛋。”

    他憋著笑繼續看畫,肩膀一顫一顫的。

    “這位小姐的想像力真豐富。”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兩人背後飄過來,嚇了她一跳。

    說話的正是那個長髮青年。他很瘦,皮膚在那身黑色的西裝襯托下顯得有些蒼白,黑框眼鏡下目光淩厲,面目清俊,但帶著些傲氣。比起紀雲翊的霸道,他的高傲則顯得更加陰柔。

    “謝謝。”韓單不知該怎麼回應,索性道謝。

    “不知道從這位小姐的角度看來,作者畫這幅畫的意義是什麼呢?”

    “可能是……餓了?”她猜測。

    青年臉色又黑了幾分,他站在原地平復了一下即將爆發的情緒,咬牙切齒道:“這張畫包含了畫家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中心的小圓代表著被子宮包裹的幼小生命,在孕育中長成……”

    “一個鹹鴨蛋。”站在韓單身旁的紀雲翊悠悠轉身,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看見他,長髮青年一僵,舌頭打了結:“你,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讓人給我送邀請函的麼?”

    “你以前從來都不來看的。”青年一臉委屈的小聲嘀咕了一句,忽然發現新大陸似眼睛一亮,“難道……你就是韓單?”

    “誒?!”她驚訝自己居然這麼有名?

    “你好,我是葉喬。”他伸出右手,眯眼一笑,“歡迎來看我的畫展。”

    韓單一頭黑線,冒汗道:“看畫家介紹的名字,我以為是個外國人。”

    “我是西班牙籍,你也可以叫我法蘭西斯科。”

    “幸會,幸會。”兩人握手,韓單臉上一紅。剛說到鹹鴨蛋就蹦出個咸蛋超人來,難免讓人尷尬。好在對方似乎毫不在意,與他們有說有笑。

    葉喬有著西班牙人熱情奔放的性格,說到開心處將胳膊搭在她肩頭:“帶你去看看我最得意的作品。”

    紀雲翊冷著臉將他的爪子拍了下來:“一邊接你的客去。”

    大約是此人蠻橫慣了淫威浩蕩,葉畫家敢怒不敢言,只得哀怨的道一句:“你們隨意轉轉”便飄走了。

    場面重新安靜下來。

    韓單看了看身邊明顯興趣缺缺卻又異常執著的一幅一幅畫看過去的男人,想到自己的大好青春就這樣被浪費了,不由痛心疾首。這些畫實在不屬於她能欣賞的範疇,於是左顧右盼的,倒讓她發現了有趣的事兒。

    不遠處有幾個看畫姑娘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朝自己這邊飄過來。

    韓單不由心裡暗笑。感情這地方不只有自己看得不是畫。她看的是寂寞,這些姑娘們看的是帥哥。她輕咳一聲,低聲道:“你豔福不淺。左邊一個,右後一個,都偷偷瞧著你呢。”

    “看來書上說的對,美術館的確是容易摩擦出感情火花的地方。”男人淡笑。

    她正要問是什麼書,只見那人繞到自己身後,將她攏在懷裡。她頭皮發麻,想要挪步卻被用力抱住動彈不得。他的呼吸落在耳邊,激起一陣微小的顫慄:“不喜歡我讓人看的話,這樣好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2: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14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她像只烤雞似的憋紅了臉,抬腳便往後踹。紀雲翊被踢得悶哼一聲,惱道:“你是驢嗎?”

  “你再不放開我就踹死你。”

  他悻悻地鬆手。

  見那兩位姑娘果然轉移視線去看別的畫了,韓單腹誹,你們要知道這人性格有多惡劣,還會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光瞅他才怪……

  “是什麼書?”她還是好奇。

  “你沙發上那本。”

  “……”韓單窘了。那本《戀愛的365種方法》是阿潔買來送她的……那個叫墨青城的作者根本就是個渣,什麼電梯、茶館、更衣室的亂寫一氣,能邂逅個鬼的愛情。她忽然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為什麼你會看這種書?”

  “你能看的,我為什麼不能?”

  “我才不看。”她大放厥詞,“我這把年紀了什麼男人沒見過,還用看那個?”

  “相了那麼多次親,沒有一次成的,你也算是朵奇葩。”某人眼裡都是憐憫。

  “要你管!”她被說到痛處,惱羞成怒,“你就在你的美術館裡邂逅愛情吧,姐不奉陪了。”說罷轉身就走,結果卻被人揪住衣領拉了回去。

  紀雲翊掃她一眼說:“我正在學怎麼和女人約會。”

  韓單訝然:“我沒聽錯吧?你是不是戀愛了?”直到看見他耳根泛起的一抹可疑的紅色,她才不禁失笑,“是在追還是已經得手了?”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著一張臉。

  “切,我才懶得知道。”她挑眉,“所以,你現在是來踩點的?”

  他淡淡地回看她:“不願意幫我嗎?”

  韓單的表情僵了一瞬,笑道:“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掏出信用卡隨手招招,就有姑娘前赴後繼而來的男人,不需要我出謀劃策。”

  他的目光如月色,薄薄一層,清冷卻又帶著些柔軟:“租你半天。”

  “租金一千,恕不還價。”她沖他攤開手掌。

  “好。從現在到晚上十二點前,你歸我了。”他把卡丟給她。

  “紀老闆真爽快。”她笑成一朵喇叭花,“走吧,我帶你去普通人約會該去的地方。”

  街角有名的茶餐廳,外帶各種煎炸小食。

  韓單邊吃邊問:“好吃嗎?”

  紀雲翊用紙巾抹嘴巴:“太燙。”

  韓單噎住:“那是你吃得太快了!”

  室內裝潢成一個蘑菇城堡的奶茶鋪,滿是誘人的香甜氣息。

  韓單陶醉中:“味道怎麼樣?”

  紀雲翊喝一口,皺眉,塞回她手上:“太甜。”

  韓單窘:“這是要幹嗎?”

  紀雲翊將她的那一杯拿來吸了一口:“這杯還可以。”

  韓單暴躁:“那是我的!”

  紀雲翊:“你可以喝我的。”

  韓單奓毛:“你那杯是榴槤味的,臭死了!普通人有人會買這種口味的奶茶嗎?”

  街角的陶藝館裡放滿了瓶瓶罐罐,美女師傅熱心指導,兩人花了半個小時各做出小掛墜一隻。

  其間……

  韓單一臉認真:“兔子是這樣做的,沒錯吧?”

  美女老師冷臉:“我剛教過了,為什麼不認真聽?”

  ……

  美女老師微笑:“帥哥,你的老虎做得好逼真啊。”

  紀雲翊冷臉:“是貓。”

  美女老師再微笑:“你很有天分啊,需要辦張年卡不?我可以給你打三折喲。”

  紀雲翊皺眉:“免了。”

  美女老師哀怨:“不要對我這麼冷淡嘛。”

  韓單掀桌:“老娘不做了!”

  ……

  只有寥寥幾名觀眾的偌大電影放映室。

  “下午場票價打折人又少,很划算。”吃著爆米花的韓單,整個人窩在沙發椅裡。

  “所以你就帶我來看一場沒頭沒尾的電影嗎?”

  她自動忽視掉其中的怨氣:“不是時間不夠嗎,下次你帶她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完整版了唄。”

  意料之外的沉默。

  韓單抬眼看去,紀雲翊的側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眼眸像一泓深潭,在蒼白的霧氣掩映下深沉如許。

  大螢幕上放著一對戀人的離別,槍炮轟鳴中,那一吻的纏綿,在小提琴婉轉的輕吟中更顯哀傷刻骨。女主角靜靜地坐在廢墟裡,懷裡抱著死去的愛人。

  “下輩子不想再遇見你了。”

  “因為心太疼了。”

  那顆眼淚掉落下來的時候,紀雲翊倏然離場。

  南麓街的這家咖啡館紀雲翊從沒來過。它店面不大,深綠色的木門有些剝落的痕跡,門口種了兩排花草。若不是門牌上有“南離coffee”的標識,他還真以為這只是個老舊的花店。

  店裡面別有洞天。地中海風格的碎瓷拼湊出牆面上斑駁卻不淩亂的紋路,還有巴羅克式裝飾柱、歐式壁燈、角落裡的老式唱機。落地窗用精巧的淺紫色窗簾紗幕遮擋,有一種被深藏起來的低調奢華。隨處可見各類植物,有開花的、含苞的、閉葉的,繁盛一時。

  下午的時光,坐在靠窗的一角,嗅著空氣中黑咖啡厚而濃的襲人香氣,聽著耳畔舒緩流暢的法語歌,倒真是愜意。

  “不錯吧?”她問,眼睛亮亮的,像是某種邀寵的小動物。

  “你喜歡這兒?”

  “嗯,這兒人少安靜,風格又很別致,是個喝下午茶的好地方。”她有幾分得意。

  男人彎著嘴角,低頭抿一口盛放在湖藍色瓷杯裡的摩卡,半張臉融在陽光裡,金色的光落在他微垂的眉梢和睫毛上,仿佛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門上的風鈴發出一串空靈的音符,有人進來了。

  韓單一抬眼,呆住。

  來的竟然是久違了的杜松。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躲,於是隨手拿起一本雜誌遮在面前,假模假式地翻。視線從側邊偷偷望過去,卻發現跟在他身後的卻不是他的新婚妻子,而是一個穿著酒紅色裙子的女人。

  “啊,這地方好有味道。”紅裙女很是驚喜地拽著杜松的胳膊扭了扭,“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樣的咖啡店?”

  “傻瓜,我還不瞭解你嗎?”他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還是老樣子,卡布奇諾?”

  “今天不想喝那個,我要拿鐵。”

  “好。你再抓著我搖,我就要暈了。”

  女人將他的胳膊丟掉,佯怒道:“怎麼,嫌我黏著你了?是誰說要賠禮道歉才拉著我出來的?”

  “上午的談判很重要,結果你準備的資料出了這麼大的問題,要是我不沖你發火,張副總估計就要直接炒了你……”

  “我不聽,反正你沖人家凶了。”她扁著嘴,委屈無限。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乖,別鬧脾氣了。”

  杜松眉眼依舊溫柔,而這溫柔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裡,讓韓單仿佛吞了蒼蠅一般,頓覺鋪天蓋地的噁心襲來。

  “要坐哪兒,靠窗?”

  “窗邊有人了。”紅裙女人小聲嘀咕,嘟了嘟嘴巴。

  見兩人走近,韓單只覺腦子一熱血氣上湧,“啪”的放下雜誌起身:“我們走吧。”

  這個動靜惹來兩人的注意,杜松表情僵了幾秒,略帶不自然地打招呼道:“韓單,真巧。”

  “是啊,真巧,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學長。”她雖然笑著,眼神卻很冷地對上紅裙女人問,“這位是?”

  “我是杜總的助理,章慧麗。”大約是女人的直覺讓她感受到了韓單的不善,她微微仰起下巴,看起來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這名字好聽,既聰慧又美麗。”說罷她勾唇,“美麗有目共睹,聰慧倒名不副實了。”

  大約沒想到從來都像溫開水一樣的韓單會忽然變得言語帶刺,杜松竟不知如何應對。而那女人早已臉色煞白,提高聲音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只不過看見有人把大好年華糟蹋在有婦之夫身上,有些惋惜而已。”

  “真有趣,別人的事情你管得這麼起勁、這麼義憤填膺,到底是為了所謂的公德心,還是在心裡暗戀著誰未遂,拿我撒氣呢?”章慧麗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當即將這球踢了回去。

  本是無心一腳,卻意外正中球門。

  韓單被噎住,臉漲得通紅。

  “只有屎殼郎才會把糞球當成寶貝,以為這世界上誰都有興趣嘗一嘗。”只聽一個冷到掉冰碴的聲音響起。

  章慧麗大怒:“你算什麼東西?”

  一直背向他們坐著的男人起身,轉向這邊。杜松慌了神,強自鎮定,狠拽了一□邊的女人斥道:“你怎麼說話的?這是紀元集團的二少。”

  章慧麗再驕縱,聽見紀氏的名頭也懂得分輕重,當即將臉上的怒容換了笑,一副賢淑女子的模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一聲‘對不起’就完了?”他抱臂坐在沙發扶手上。

  “紀少,我的助理不懂事……”杜松說到一半便被打斷。

  “不懂事的動物不要放出來到處跑,咬傷人了恐怕你賠不起。”紀雲翊那張嘴比韓單厲害萬倍,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章慧麗的臉色白裡透青。

  “都是我的錯。”杜松啞巴吃黃連,十分歉疚地對韓單說,“韓單,很抱歉,剛才……”

  “沒關係。”她截斷他的話,心裡泛上一陣陣蒼涼。

  曾因為不敢言說而默然愛慕過那麼久的男人,曾在婚禮時讓她情難自控痛哭失聲的男人,此刻卻為了一個這樣不堪的局面在她面前低頭道歉,這該是怎樣的物是人非?

  變了的究竟是那人,還是從一開始自己就讓自己沉迷在想像中的那些溫柔和美好中?迷戀著的,是幻象、是虛構,是自己臆想出的與眾不同、卓爾不群、溫柔細緻、值得去愛的男人。

  此刻,一切幻滅。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濫情、撒謊、縱欲、對婚姻不負責任的杜松,與她厭惡過的那些男人並沒有任何不同。

  “是我多事了。我先走了。”她留下一個蕭索的笑,推門而出。,

  杜松的眸光暗了下去,心中有些頹喪。他與老婆白靜幾乎毫無感情,人前功夫做得足,人後彬彬有禮而不像夫妻。兩人的結合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促成兩家在這個工程上的合作。章慧麗則是他用來填補伴侶位置的女伴之一,她雖有時發發小姐脾氣,但不會要脅他離婚或是給他找麻煩,這些小情趣倒也讓他樂在其中。兩人又常在一處,可以排遣寂寞。倘若撞上的是其他人,憑自己的面子也是可以解決掉的,但是偏偏撞上了他。

  杜松看了一眼紀雲翊,心裡七上八下的。

  “聽說你即將在白鷺的南區開發專案裡擔任執行總監?”只見男人狗起嘴角,語調懶懶的,“你猜白朗要是知道你對她女兒不忠,會不會改變心意?”

  杜松渾身一震,變了臉色。最近自己的幾樁生意都做得不順,已然有人在背地裡說他無能,岳丈白朗又是個有名的老古板,倘若這事讓他知道了,必然落井下石鬧得不可開交。

  “我這個人呢,不太喜歡打小報告。”紀雲翊拍拍他的肩,笑得春風化雨,“所以,在我把消息傳到他耳朵裡之前,還是你自己坦白的好。”

  杜松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眼前一黑。

  “紀少!”章慧麗的聲音有些刺耳,“你何必對我一個小女子趕盡殺絕?況且我們之間才是真愛,棒打鴛鴦難道是紳士所為嗎?”

  “紳士,只是相對于淑女來說的。”他眼裡浮出一絲譏諷,“是不是真愛,要看你配對的鴛鴦大難臨頭飛得快不快。”

  沿著南麓街一直走便是萬象路。這裡的房屋錯落相連,都是顏色明快的歐式建築,一層被改作販賣各類琳琅小物的商店,陽臺上則種著花,一片一片的,姹紫嫣紅,首尾相接,煞是好看。

  兩人緩步走在五彩碎石鋪就的游步道上,卻都沉默著。

  韓單輕咳一聲,說:“謝謝。”

  “謝什麼?”紀雲翊問。

  “你剛才幫我解圍。”

  “用什麼謝?”他又問。

  韓單警惕地捂著皮包:“你不會要把那一千塊收回去吧?”

  “財迷。”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明朗起來,褪去平日裡的高傲和冷漠,仿佛初生的暖陽,讓人眯起眼仰視。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的:俊朗,溫柔,帶著小小的無奈和縱容。

  心臟漏了一拍,她怔在原地忘了要說什麼。

  “怎麼了?”

  “沒事。”她迅速低頭,連腳步都快了起來。

  “當心。”看見有滑旱冰的少年擦身而過,他用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

  熱度從高大的軀體傳遞而來,還有他襯衫上淡淡的皂類氣息。還未日落,低飛的鴿子掠過天空,留下一串翅膀撲打的聲音。不遠處的音樂噴泉沖天而起,風揚起水霧,形成細碎而溫柔的小水滴。金黃色的光模糊了兩人的輪廓,成了一幅旖旎的剪影。

  仿佛陷入一場迷夢。

  如同被貓兒的尾巴拂過,心輕緩地顫抖,然後失重般落下,找不到節拍。許多話擁堵在喉嚨裡,卻沒有一句能說出口。

  明明該一直討厭他,卻安然被擁在這樣的懷抱中不想掙脫。她合上眼睛,金色的光附著在眼皮邊緣,變成兩道瑩紅的線。

  孤單太久,久到已經想像不出有人陪伴的日子,久到讓她在溫暖的懷抱裡會冒出這樣跳脫邏輯的想法——就這樣沉醉下去,也好。

  然而……

  她的手包裡裝著他的信用卡。

  一千塊的約會。

  只是假裝,只是替身。

  “謝謝。”她輕輕地推開他,“時間不早了,我得去幼稚園接小衡了。”

  韓單轉身向來路走去,錯過了噴泉的再次噴發,錯過了街頭藝人的賣力表演,錯過了在小廣場上紛紛降落的鴿子。

  還錯過了,身後的男人在慢慢鬆開因為極力克制而捏緊的拳時,臉上憂傷而無奈的表情。

  有時,我們總是太自信,以為眼之所見,便是全部。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12:20 PM


   第四十九章

    那天晚飯忽然多出不少人來,讓韓單一陣手忙腳亂。除了定點食客小衡和紀雲翊,偶爾蹭飯族洛霄,還來了下午初見的畫家葉喬,以及十分眼熟的新客人一枚。

    “你忘了嗎,我們見過面的。”左耳上一片銀芒的栗色短髮男子站在門外微笑,露出兩顆虎牙。

    “啊……你是那天晚上開車沖上人行道的……”她總算想起來了。

    “我叫衛南。”他將一捧花遞在她手上,“是來蹭飯的。”

    “……請進。”所謂蝨子多了不怕癢,韓單看一眼狹小客廳裡或站或坐的四大一小,只得舉著鍋鏟埋頭苦幹。

    唐伯虎這會兒正一臉憂鬱地趴在廚房窗臺上看著她做飯,完全沒有了平日耀武揚威的囂張氣焰。不知道為什麼,唐伯虎比害怕小衡還要怕紀雲翊,凡是他出現,喵星人就主動避讓到比較遠的地方去了。韓單分析大約那只男人是妖怪級的,對唐伯虎這種小獸充滿了威懾力。

    這下一口氣出現四隻妖怪……她把盛了牛奶的盤子放在喵星人面前以表安慰。

    拿人錢,忠人事。

    韓單在廚房裡舞刀弄鏟,忙得上躥下跳。小衡則抱著洛霄送他的任天堂遊戲機玩的不亦樂乎,而四隻氣場強大的妖怪或站或坐肆意閒聊。

    葉喬(眼睛一亮):“對了,上次說這社區裡有人和你動手,後來呢?”

    紀雲翊(不耐煩):“問衛南。”

    衛南(看一眼小衡):“有孩子在呢,你確定要聽經過?“

    葉喬:“算了……說結果吧,挑起事端的那對男女怎麼處理的?”

    衛南(想了想):“哦,碰巧那男的是阿城手下的小弟,正好湊這個機會整頓了一下幫務。結局嘛,故事書裡怎麼說來著,幸福的生活在別處了。”

    葉喬(驚訝):“這是反語還是……”

    衛南(勾唇,眼裡劃過一絲冷光):當然是實話,像我這樣的一等良民,怎麼可能做出那麼殘忍的事情。

    洛霄(笑):“有時候,活著才可憐。”

    廚房裡,洗好的土豆滾在地上了。

    衛南:“你車上那張豬的素描是什麼時候畫的?”

    葉喬(皺眉):“哦,上次有個女人托人送了不少錢,讓我給她畫張裸像來著。”

    洛霄(挑眉):“難得有人投懷送抱,你居然對人家這麼刻薄。”

    葉喬(翻白):“我沒把她畫成米其林輪胎寶寶就算好了。”

    廚房裡,鍋裡的水加多了。

    小衡(沮喪):“5555又沒打中。”

    紀雲翊(抬頭看他一眼):“讓那個一耳朵洞的傢伙給你做示範。”

    衛南借過模型槍對著電視螢幕連開N槍,N只野鴨落地。

    小衡(崇拜):“好厲害!”

    衛南(得意):“這個小意思,下次叔叔帶你去玩真槍!”

    廚房裡,某人一不小心壓碎了好幾隻雞蛋。

    衛南(左看右看):“這屋子真小,某人居然住得慣?”

    洛霄(笑):“某人住在對面,除了洗手間只放了一張床,還讓人把原先的廚房改成衣櫃了。”

    葉喬、衛南(大驚,異口同聲):“他不住這間嗎?”

    紀雲翊抬頭看她一眼,清清淡淡地冒出一句:“暫時不。”

    廚房裡,某人往鍋裡放鹽的手,抖了。

    韓單將番茄蛋湯分成六份,正好一人一碗。正欲坐下,卻發現只有紀雲翊身邊留了空位。小衡拉她坐下,幾人倒是也很隨意,邊吃邊聊。

    紀雲翊喝了口湯,眉頭擰了起來。

    韓單憋著笑,剛才往他那碗裡放了不少鹽,看見他齁住,心裡說不出的暢快。

    “怎麼了?”洛霄見他忽然噤聲,問。

    “沒事。”他看她一眼,勾唇一笑:“小衡喜歡番茄湯?”

    “嗯。”這孩子不挑食,尤其喜歡喝湯,所以韓單每天都做。

    “叔叔這碗給你。”說罷便推了過去。

    韓單大急,忙把自己這碗也推過去:“小衡乖,我這碗給你,還給叔叔。”

    桌上另幾隻妖孽都饒有興趣地抬眼看著他們。洛霄眯著桃花眼附在白胖小子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只見小衡很大氣的將紀雲翊那碗移到韓單面前:“洛叔叔說送出去的禮物不能收回來,那我把紀叔叔這碗送給單單阿姨好了。”

    紀雲翊的聲音帶著笑意飄過來:“多喝點,你瘦了。”

    韓單望著那碗加料的湯欲哭無淚。

    好容易吃完飯,她正在收拾碗筷,門鈴響了。

    紀雲翊將門打開,只見門口站著個女孩,對方看見他,很是意外的瞪圓了眼,問:“你是誰?”

    他面無表情地問:“你找誰?”

    “這是我姐家,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來人正是韓雙,問完忽然想到什麼,恍然大悟,“你是我姐上回相親的張先生吧?”

    見男人皺了眉,她再接再厲道:“難道是上一個,唐教授?呃,還是不對,那麼,林科長?”對方臉色越來越冷,韓雙吐了吐舌頭,放棄猜謎,一貓腰側身從他身旁鑽進了房裡喊:“姐,你有了男人都不告訴——”

    “我”字還沒出口被眼前的景色驚得吞了下去。

    只見沙發上,兩男隨意坐著,一個用桃花眼無限風情地望著她,一個啃著蘋果淡淡的掃她一眼。電視前的地毯上,還有一個男人與小衡並排坐著,目不斜視的專心打遊戲。加上開門的那位,小小一間屋子裡居然裝了四隻風格迥異品相上佳的男人……自己那個沒異性緣的姐姐現在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了,韓雙幾乎要喜極而泣。

    “你怎麼來了?”穿著嫩黃色小鴨圍裙,一手洗潔精泡泡的韓單從廚房探頭出來。

    “姐。”韓雙笑意盈盈地撲過去,攬著她的脖子,眼神兇狠,壓低聲音:“你有男人了居然不告訴你親妹妹!哪個是你的目標,難道你四個通吃?”

    就這麼小一個空間,聲音再低也不見得有多大隱晦效果。她抬頭瞥見那四個男人看向這邊的眼神,恨不得挖個地洞把這丫頭埋了。“目標個鬼!是鄰居。”

    “鄰居?”韓雙努力回想了一下,說,“你們的鄰居不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嗎?”

    “換成給你開門那位了,其餘是他的朋友。”

    “所以,你請鄰居的朋友吃飯順帶勾搭鄰居?”韓雙無時無刻不深入挖掘真相。

    “去死……”

    “那就是請鄰居吃飯順帶勾搭他朋友?”

    “你姐我不需要勾搭男人!”

    “姐,你再嫁不出去媽就愁死了。”

    “不用你提醒!”

    “你真沒看上的?要下手的話我會義不容辭的伸出援助之手的。”

    “你可以滾蛋了。”韓單血壓快爆了。

    “我來有正事呢。”韓雙說著,從包裡摸出一張紙條來,“老佛爺讓我給你的,說讓你明天晚上去相親。她還讓我把小衡接回去,說讓你好好準備,淑女一點,再出亂子了她就打斷你的腿。”

    “我不去。”韓單看了看紙條上寫著的時間地點人物,悲從中來。

    “你自個跟她說去,我只不過是個送信的。”她聳聳肩,從冰箱裡摸出一桶霜淇淋來,低著頭邊吃邊說,“哦對了,媽感冒好了,今天早上精神百倍的練劍呢,你這次要搞砸了保不齊她真動手。”

    “好又又,你怎麼能見死不救……”她哀嚎。

    “又想讓我做替身?”韓雙白她一眼,“老佛爺說了,再攪和就停了我的生活費。”

    “姐給你!”她拍著胸脯。

    “算了吧。”韓雙想了想,忽然笑眼眯眯道,“你要真不想去見,我倒是有個主意。”

    “真的?”她大喜過望,“又又,你果然是我的福將。”

    韓雙朝著客廳放大了嗓門喊:“喂!你們誰對我姐有興趣,明天跟她回家見家長!”

    一道天雷,打得韓單七竅生煙,舉起菜刀威脅道:“你再敢喊一個字我當場就解決了你!”

    生命誠可貴,韓雙吐吐舌頭。

    “速度從我面前消失!”下了逐客令。

    “小衡,我們走吧。”某人乖順很多,去拉小衡。

    “我想住在單單阿姨這兒。”白胖小子戀戀不捨地看著遊戲機。

    “我把遊戲機給你搬過去。乖。”收拾完配件,韓雙苦著臉叫喚,“怎麼有這麼多,我一個人怎麼拿……”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不如我順路送你們回去。”洛霄起身,笑意盈盈。

    “呃,那麻煩你了。”韓單連忙道謝。

    走到門口,小衡似有不舍地抓著紀雲翊的褲腿,搖了搖。

    “怎麼了?”

    “紀叔叔有女朋友嗎?”他仰著臉問。

    “沒有。”

    “單單阿姨也沒有男朋友。”

    “所以呢?”他臉上有一抹淡笑。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白胖小子問得認真。

    “我們為什麼要結婚?”男人順著小衡的話往下問。

    “媽媽說結婚之後會有小弟弟,我想要個小弟弟陪我玩。”

    “韓雙,快點抱著這熊孩子走!”韓單黑著臉把人往門外推。

    紀雲翊含笑瞥了眼面紅耳赤的韓單,對況衡說:“其實不結婚也可以有小弟弟的。”

    韓雙很不厚道地笑出聲來,洛霄、衛南和葉喬不約而同轉過身去,肩膀抖抖的。韓單將白胖小子拎起來塞在韓雙懷裡,俐落的關上門,咬牙切齒道:“紀,雲,翊!”

    “把我的名字念的這麼有感情。”男人環抱著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小衡才幾歲,你就這麼荼毒他,萬一他以後三觀不正,像你一樣四處勾引女人……”她碎碎念,一抬頭卻發現那人的臉近在咫尺,嚇了一跳。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勾引女人了?”紀雲翊一手撐在門上,微俯□,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讓人面紅心跳的低沉。

    韓單雙頰泛紅,想要低頭從他身側鑽出去,對方卻快她一步挺身上前,將另一隻胳膊也搭在搭在門上,斷了她的去路。

    她貼著門板站的筆直,心裡像裝了只兔子,著實沒法淡定,僵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

    他輕笑一聲,把臉貼在她頸邊,柔聲道:“說過,就要負責。”

    這六個字像是一句咒語,混在男人的氣息裡繞在耳後。韓單仿若觸電般激起一層層微小的震顫,從頭到腳通過全身。她將腦袋偏向另一側,手抵在他胸前,警告道:“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他輕嗤一聲:“你想怎樣?”

    她一咬牙便要抬起膝蓋,面前的男人卻徑直壓□來,抓住她雙手的同時用膝蓋將她的腿頂住。勾著唇,語帶挑釁的問:“就這樣?”

    不知不覺竟到了如此曖昧的距離,韓單心跳如擂鼓,膝蓋發酸,料想掙扎也只會是白費力氣,索性咬牙抬起下巴,語中帶笑:“紀少這是要勾引我?”

    越是慌亂的時候越要沉著,在韓單以往的經驗裡,對付這個傲嬌自戀男只能用這種厚臉皮的作法,讓他覺得無趣才會罷手。

    但今天,卻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這個倨傲的男人目光沒有半分遊移,只安靜的看著她。專注的,溫柔的,仿佛靜謐海上懸著的月。

    四目相對。眼睛像是著了魔,視線再逃不脫,那雙琥珀色的瞳像繭,將她的倒影包裹在裡面。

    失了魂,奪了魄,掙不開,剪不斷。一層又一層,模糊了輪廓,一下又一下,亂了心跳。

    唇,即將相互碰觸的一刻,他聽見她略帶顫抖的聲音。

    “紀雲翊……”

    她迷惘的表情和惶然的語氣讓男人停頓了下來,而下一刻,他垂眸,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了下去。輾轉流連在柔軟的唇上,將她猝不及防的驚喘堵在口中。

    該拒絕吧。

    該推開吧。

    該羞憤吧。

    可是,為什麼失了力氣,失了思維,只能這樣怔忡的站著,任由這個男人的唇舌一寸寸深入和糾纏。

    微微顫抖的韓單緩緩闔上了眼睛。

    如果這一次,就此放任下去……

    生澀的回應,用不顧一切的姿態,仿佛飛蛾撲火。男人動作一滯,接著,像是要將她揉入身體中般的加深了那個吻。

    錯落的呼吸中,他已然動情,手指穿過髮絲扣在她腦後。然而又帶著幾分隱忍,唇舌間極盡纏綿溫柔。

    韓單只軟軟的任由他擁著,像是要窒息般,眼前恍然盛放無數色澤豔麗的花朵,綿延成海,將世界翻覆侵沒。

    從他身上傳來的熱度像夏日的陽光,炙烤著接觸著的每一寸肌膚。當她即將被這熱度融化的時候,紀雲翊猛地後退一步放開了她。

    熾熱的懷抱灌滿了空氣,空蕩蕩的,有些涼。

    她定定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她無法分析出此刻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表情裡有什麼其它成分,但清楚地看見了悔意。

    沉默的尷尬蔓延開來,泥沼般身陷其中動彈不得。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卻又在抵達眼眶時生生壓住。不過一場戲,上了台,起了調,即便亂了步伐也該奉陪到底。

    她垂眸而笑:“紀少技術不錯。”

    他一怔,蹙眉。

    “之前沒說明,親密接觸會產生額外費用,恐怕我要加價了。”

    “韓單!”他面色陰沉,咬牙切齒,像只被激怒的獸。“你以為這是交易?”

    “不然呢,這算什麼?”她抬頭,依舊笑著,眼底卻一片清冷。“紀少一時情動將我錯當做你的情人,還是我恬不知恥投懷送抱承蒙你的施捨?”

    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又何必再去深究什麼。

    她索性破罐破摔。

    紀雲翊臉上的怒色一分分淡了,對視片刻,留下一句“那卡裡的錢付得起你的傭金”說罷甩門而出。

    韓單靜靜靠在牆邊,那笑如乾涸的溪流,凝固成蒼涼的形狀。

    她從來沒有明白過他,還偏偏自作多情了一回。

    只可惜,用錯了地方。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1:3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16 AM 編輯

   第五十章

   若註定是過客,何必去驚擾一盞燈火。

    當紀雲翊在狹小的房間裡轉悠第N圈,終於把腿撞在床角上的時候,對著電腦的洛霄撇他一眼:“這房子太小了,散步還是去外面比較好。”

    面色陰沉的紀少白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扯開襯衫領口:“鬼天氣越來越熱了。”

    “熱?”洛霄眸光一沉,縱身而起,將手掌抵在他額上。

    “你找死?”紀變態眯了眼。

    妖孽男的表情放鬆下來,將手收回來,笑:“熱了就脫,我不介意的。”

    紀雲翊不理他,拿過杯子喝水。

    “那杯我喝過了。”妖孽男適時提醒,於是某人將一口水全都吐了出來。

    洛霄不再逗他,這時手機螢幕亮了起來,他看見短信,笑道:“有人出門了。”

    “叫你的人滾回來,從今天開始不用跟著她了,我也不想知道有關於她的任何消息。”紀雲翊口氣冷硬。

    “你確定?”洛霄看著手機,勾唇一笑,“好吧。”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書本翻頁時發出輕微的聲響。

    “還真不像你的風格。”洛霄打開《六界》的登陸介面,“我以為至少你會告訴她遊戲裡的角色是誰。”

    沉默許久。

    “沒必要。”紀雲翊斜倚在沙發上,將書丟在桌上,有些疲憊的闔上眼休息。

    當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他於終忍不住皺著眉問:“她在哪兒?”

    “根據兩小時前傳來的消息,她在沙樹路上一家叫夜色風情的酒吧。”洛霄答得流利。

    “酒吧?”他眉頭擰得更緊,“讓他們清場。”

    “你讓我把人撤回來了,所以現在那邊一個都沒有。”妖孽男似笑非笑。

    紀雲翊一個轉身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壓在牆上,眼裡一片暴漲的怒氣:“你知道她去酒吧不告訴我?”

    洛霄看著面前像兇猛動物又帶著孩子氣的男人,憋著笑道:“我記得誰說過,不想知道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他被自己說過的話哽住,無法反駁,只狠狠地瞪他一眼,甩門而出。

    夜色風情。

    震耳欲聾的音樂,熱情舞動的人群,還有迷幻而昏暗的燈光,讓人可以藏匿其中,像是一個巨大的繭,用它的熱鬧和喧囂將羸弱的靈魂包裹起來。

    阿潔曾帶韓單來過這兒,那時她剛離婚,對感情失去信心。韓單則在一旁作陪,看著這個白天刀槍不入的女子坐在角落裡一邊喝酒一邊流淚。

    而此刻,她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看著面前的第六杯“藍色妖姬”,有些恍惚。

    “這杯酒是那位先生送您的。”服務生附在她耳邊,仍需要用大喊才能聽見。酒精穿過四肢百骸,讓人的思維陷入一種亢奮和遲鈍並存的狀態。她隨著服務生的手指向那邊看去,一個身穿花襯衫的男人沖她搖搖手。

    “我……不想喝了。”她抬手將那杯酒放回到服務生的託盤上。小夥子有些為難的看著她說了些什麼,她費力的想要辨別,但聽不清楚。頭有些暈,她晃晃腦袋,想要在回家前保持清明。

    “結帳。”她摸出錢包,身旁的位置上卻有人坐下。

    剛才的花襯衫沖她舉杯,湊到她面前道:“小姐,賞臉一起喝一杯。”

    這句她聽清楚了,擺手道:“謝謝,我已經喝多了,該走了。”

    那人不依不饒,伸手抓過她的胳膊,貼上身來:“不喝酒那就跳會兒舞吧?”

    “我不會。”韓單甩了兩次卻沒甩掉反倒被抓的更緊,她心下懊惱,放開嗓子喊道:“放手!”

    誰料花襯衫變本加厲,攬上她的腰:“別生氣嘛。”

    韓單酒意上湧,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包裡的防狼噴霧,索性抬腿對著那人的小腿狠踢一腳,只聽那人一聲哀嚎,撞翻了一旁的服務生,託盤上的幾隻杯子墜地,酒灑在一旁的人身上,引發了一陣躁動。她掉頭便走,步伐搖搖晃晃。

    “他媽的!給老子抓住她!”花襯衫惱羞成怒的吼。

    正好在音樂中斷的間隙,所有人都好奇的看過來,連追光燈都照向這邊。男人面目猙獰,一瘸一拐的沖上來,伸手抓住韓單的頭髮將她往後扯。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她身邊閃過,一拳打在花襯衫臉上,直將他打翻在地,然後拉過驚魂未定的韓單便往前走。

    她踉蹌地跟著,腦袋裡一片混沌。

    耳邊嘈雜的聲音通通消失,舞池裡擁擠的人群也成了虛化的背景,只有抓著她的那只手,有力而溫暖,仿佛是她與這世界唯一的牽絆。

    回望,視線零落成緩慢定格的畫面。

    掛著兩行鼻血怒吼的花襯衫,許多面目兇狠的男人湧上來,被黑衣男們攔住,雙方大規模的動起手來,不安的人群在尖叫和推搡。

    穿過舞池,抵達門口。

    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她大口喘息,仿佛從溺水中逃脫。

    “喝夠了?”男人並不放手,只冷冷地看著她。

    她仰起頭,仿如夢醒,試探似的輕聲喚道:“紀雲翊?你餓了?”

    他的臉黑了幾分。

    “早知道就不收你錢了,又挑剔,又小氣,又難伺候,脾氣又差,還像個地主……”她扳著指頭數落。

    一旁的洛霄輕笑出聲,幾個貼身護衛的黑衣男低了頭忍笑很是辛苦。

    紀雲翊眉心一擰,恨聲道:“我不餓!”

    聞言,她怔了片刻,抬頭問:“那為什麼來找我呢?”

    在夜色裡,她的眼裡氤氳著一片濕漉漉的霧氣,宛如迷途的孩子,無法尋到歸家的路。

    他眼底最後一絲慍怒煙消雲散,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她任由他擁著,闔上眼,反復呢喃同一句話,直至失去意識。

    “你不該來。”

    世界變成一片浩渺的海,而自己則是深海中的一尾魚,漂浮、翻覆、沉溺。

    時光打了結。

    夢境與現實重疊錯落,遙遠而模糊。

    依稀是白駒未逝,容顏未老的年華,只要睜開眼仍能清楚的看見夏夜裡璀璨的星河。

    也是這樣的恍惚,這樣的迷醉。

    是誰曾給予這樣的懷抱?

    溫暖安然,還有衣服上繚繞的淡淡氣息。

    是誰曾在耳畔低語?

    如古老的魔咒,有著讓人著迷的空曠回音,忽遠忽近。

    是誰曾俯下身軀?

    擋住了星光月色和一整個世界,只有額上殘留的一點溫熱,和幻覺般的柔軟觸感。

    兩年前曾因酒醉缺失了的記憶,那些鮮活的花曳蟲鳴、微瀾的湖面、模糊的身影、還有落在眉心的吻,都被時間的大手拖著,一點點沉沒在海底,終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那句話被遺漏在蒼茫的海面上,隨波逐流。直到此時才在夢境中被拾起。

    那時,他說。

    “逃跑的機會我只給一次。如果兩年後你還沒嫁出去,我會抓到你,再不放手。”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2:12 PM


    第五十一章

    有多少事將錯就錯,又有多少人身不由己。

    韓單睜開眼睛,對著天花板上華麗的天鵝水晶吊燈迷糊了一會兒,頓時如遭雷擊。

    這顯然不是阿潔的公寓。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在陌生的環境裡都警戒了起來。她僵硬地扭頭看去,寬大的床上,她身邊,還躺著一個人。具體的說,是個男人,再具體……那張像天使長一樣安然溫和的睡臉將她最後一絲困頓也砸醒了。

    慌亂中薄毯從她支起的上半身滑下去。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套著的寬大男式睡衣目瞪口呆。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為嘛他會出現在這兒的?不對,我怎麼會睡在他房裡?重點是,衣服哪去了?

    要冷靜,當務之急是冷靜下來。

    她深呼吸幾次,然後盯著天花板仔細回想。

    怎奈大腦在無數次的重啟之後徹底當機,企圖重拾的記憶也斷在了酒吧的混亂之後。

    冷靜個屁!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韓單恨不得對燈長嘯,懊惱的揉著一頭亂髮,像只皺巴巴的獅子狗。正在沉睡的紀雲翊像是被她弄出的響動打擾,翻了個身,變成向她這邊側臥的姿勢,眉也微微擰了起來。薄毯在動作中滑向下,露出一整片脖頸和胸口。

    一大早的,要不要這麼銷魂吶……她僵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好在對方並沒有醒過來。

    此床不宜久留!

    堅定這一信念後,韓單躡手躡腳地起身。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男人,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乘他醒來前先行逃跑。可就在她即將從毯子的包裹裡將腿抽出來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順勢拽進懷裡。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這只驚弓之鳥嚇得不輕,她隨即像只魚似的撲騰起來,直到兩手被抓住,一齊扭到身後去才勉強安分下來,咬牙切齒道:“紀雲翊!”

    “折騰了一晚上,你不累嗎?”男人皺眉看著她。

    “你放開我。”

    “老實待著。”完全沒有協商的餘地。

    手不能動索性動腳,她猛地用力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卻一陣天旋地轉被人翻了個面壓在身下。

    “你再動一下試試。”低沉下來的聲音裡滿是威脅的意味。

    兩人緊貼的身體讓她“切實感受”並領悟了他的意思,韓單雙頰發燙,扭過臉不動了。

    房間裡安靜下來。掛鐘的碼錶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移動著位置。光從厚重的深色窗簾縫隙間透進來,變成數道金色的絲線。

    “那個……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所以……”她吞吞吐吐地開口。

    “抱也抱了,摸也摸了,早上起來打算不認帳了?”用胳膊撐在她兩側的紀雲翊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抱?!摸?!

    ……

    韓單眼睛幾乎脫窗,半晌才抖抖索索地冒出一句:“你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呢?”

    “我再怎麼醉也不可能幹這種事……”她篤定道,然而底氣實在不足。

    紀雲翊探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輕車熟路地按了一會兒,定在她眼前。

    是一段視頻,大約有六七分鐘長。

    錄製人顯然是洛霄。因為是從他那句“這麼有趣的狀況該保存下來才對”開始的。

    畫面裡的某人軟軟的倒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笑:“找個鑰匙都找不到,你真豬。”

    “再問你一遍,鑰匙放哪兒了?”黑著臉的紀雲翊看起來像是一路將她抱上樓的樣子,襯衫皺得一塌糊塗。

    “放在……”她的聲音小了下去,等男人將耳朵靠近的時候忽然大喊,“就不告訴你!!!”然後奸計得逞般笑成一朵狗尾巴花。

    “韓單,你考慮清楚。”他咬牙道,“睡在我的床上,出現任何結果我都概不負責。”

    “切。”她眯著眼仰頭,“富二代了不起嗎?高富帥了不起嗎?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我那是讓著你。”打個酒嗝,某人接著說道,“自大狂、王子病、神經質、變態脾氣、沒事就擺臭臉、還挑食……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啊?”

    “你再說一遍……”

    “我只說一遍,你想把我怎麼樣?”她一咕嚕站起身,差點撞上紀雲翊的鼻子,叉腰道,“我就要睡這兒,你想把我怎麼樣?你有本事把我的嘴巴縫起來,有本事把我從十五樓丟下去,有本事再盯著我兩年讓我嫁不出去唄,老娘不怕!”

    最後四個字擲地有聲,霸氣側漏。

    螢幕抖了抖,畫面內的紀變態難得的僵住,畫外音是洛霄很不厚道的一串笑聲。再接著,她忽然捂嘴,搖搖晃晃的奔向衛生間。

    洛霄問:“你不進去看看嗎”

    “不去。”他沒好氣的說。衛生間裡忽然傳來嘩嘩的水聲,他皺了眉快步進去,緊接著就聽見他咆哮的聲音:“你這個白癡!”還有她拔高的聲音:“我要洗澡!”

    “你要洗就脫光了洗,穿這麼整齊坐在浴缸裡幹什麼?!”

    “我洗完再脫!”

    兩人的爭吵夾雜著洛霄很不厚道的笑聲,讓整個場面看起來十分歡脫。

    視頻到此結束。

    韓單的臉像調色盤似的,完美地演繹了從紅到紫的漸變過程。她伸手去抓那只手機,不料對方比她速度更快的收了回去。

    “這麼精彩絕倫的表演刪掉多可惜,放在網路上分享一下,說不定你就一炮而紅了。”

    她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一個激靈想起關鍵點來,急切道:“後來呢?”

    他看她一眼說:“後來是你的個人表演時間。”

    “我做什麼了?”她忽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你勾著我的下巴說‘其實近看你長的真不錯,來,小妞,給大爺笑一個’?”他把這句話複述的抑揚頓挫,特別是那個“來”字,無限妖嬈。

    “……還,還有呢?”她結巴了。

    “你把我壓在床上,怒吼,‘我嫁不出去,你開心吧?我以後要天天在家畫圈詛咒你討個貌若鳳姐的悍婦回家’?”

    “……”

    “你還踢翻了我的垃圾桶,說‘我是財迷中的戰鬥機’。”他頓了頓,問她,“還要我繼續幫你回憶嗎?”

    “不用了……”此刻她有種想要撒手人寰的衝動,“呃,我昨天真的喝多了,說了什麼都不記得了,絕對不是有意要冒犯您老的,俗話說……”

    “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截斷她的話,“昨天晚上我本想直接把你從浴缸裡丟到走廊上去的,不過出於人道主義精神考慮,我收留了你,你卻不知好歹的霸佔了我的浴室和床,嚴重影響了我的睡眠品質,難道今天不該有所表示?”他一邊說著,身體一寸寸俯下來,兩人幾乎鼻尖相觸。

    “我錯了……”韓單皺眉閉眼全身緊繃,在這樣的壓迫下迅速丟盔棄甲主動投降。

    “認錯就夠了?”

    “你中午想吃什麼?我馬上就去買菜!”

    “呵。”男人的笑聲柔柔地纏在耳畔,像是軟糖一般,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忽然身上一輕,她睜開眼,見他已然起身下床,吩咐道:“上次做的白灼蝦不錯,今天洛霄會過來吃,多做一點。”

    這廝……她捏拳。

    “哦,對了,你那條破裙子我丟掉了。”他披上外衣,說。

    “為什麼?!”

    “原因,你不會想知道的。”他面帶笑意地看著她。

    韓單低頭,一把捂住寬鬆的領口,對他怒目而視。

    “不用遮了,沒什麼看頭。”男人丟給她一把鑰匙,“讓人從你室友那兒取來的。”

    她面紅耳赤倉皇出門,才想起關鍵問題。

    ——她的衣服,是誰給她換的?

    憑窗而立,不由又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

    錄影結束時洛霄就毫無道義的腳底抹油溜了,將這個大麻煩丟給他。

    一個喝醉了的,絮絮叨叨的,渾身濕透地坐在浴缸裡的女人。

    完全不可把握卻又無法置之不理。

    在試圖誘導她自己換衣服失敗了N次後,他索性一把將她從水裡拎起來,用浴巾裹了,然後開始親自動手。

    事實上,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剝掉一個醉鬼的濕衣服是很難的。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的手還在他身體周圍亂動,他好不容易壓制住被她撩起的欲念,最終用力過猛,把那條可憐的裙子幾乎扯成了兩半。

    醉了的她話變得很多,他出言威脅未果,索性不去理睬。

    “你知道世界上有哪三種人嗎?”她耍寶似伸出三隻手指在他眼前晃悠“一種人對你好,一種人對你不好,還有一種人與你無關。我啊,一直以為很多人都屬於第一種,結果都猜錯了,損失慘重,後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他忍不住問。

    “所謂傷心,只要沒有了心就不會被傷了嘛。”她仰著臉傻笑,眉眼彎彎。

    他蹙了眉,把手中的毛巾按在她濕漉漉的腦袋上一通亂揉。

    待到一頓折騰將她烘乾之後,酒勁也基本過了。她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之前,仍在囈語。

    “紀雲翊,你是哪一種人呢?”

    “壞人。”他順口答道。

    “那麻煩你壞的徹底一點吶……”她終於睡去,不再說話。

    壞得徹底一點,是嗎?

    手指與玻璃相觸,一絲冰涼。

    溫軟的日光在窗上形成瑩彩的光暈,落在眼底,虛化了一切。

    窗外,是一座繁華熱鬧的城池。

    他安靜地站著,有如被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阻隔在這個龐大紛雜的世界之外。

    有時,人的希冀像是絕壁上盛放的花朵,美麗而脆弱。

    時間會揭開一切,亦會掩埋一切。

    有多少事將錯就錯,又有多少人身不由己。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2:2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19 A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感情裡的所謂輸贏,約等於分開時的疼痛程度。

    韓單有點沮喪,這回丟臉丟了個徹底。不過唯一安慰的是,對方是紀雲翊,比起在許多不同的人面前一再丟臉,還是就著同一個人丟好過一點。

    折騰完午飯之後便在網上流連,流覽招聘資訊,郵寄簡歷,順帶掛機練級,直到夫妻對話方塊蹦出來。

    看見某人的召喚,蓮姬迅速趕去匯合,結果一飛過去就後悔了。

    又是PK。

    高高的演武臺上,何處風流手持拂塵朝自己招呼過來。

    一個是身經百戰的職業殺手,一個是無力自保的弱小菜鳥,場上局面呈現毫無懸念的一邊倒狀態。在韓單手忙腳亂的操縱下,從最開始的抱頭鼠竄到能找機會丟出一兩個小魅惑,已經是極不容易了。

    一旁的三位看客一邊打怪一邊相互交流。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風流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也不放點水。

    [隊伍]七:其實憑我們四個足夠了,她會不會打架都無所謂。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作為一名救死扶傷的醫務工作者,這種死法讓我很憂心。

    [隊伍]七:……別扯了,你殺的人比救的多好幾倍了。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他應該把攻擊調低一點,循序漸進的來嘛,不然小妖精很難有機會還手。

    [隊伍]七:誰知道他發的什麼瘋。雪牙你今兒怎麼這麼深沉?

    [隊伍]雪牙:我在想,或許有一天這丫頭能超過我們。

    [隊伍]七:你說的是PK?

    [隊伍]雪牙:嗯,她的操作其實不錯,只不過不熟練,而且容易猶豫,不夠自信。

    [隊伍]月黑風高殺人夜:照風流這種地獄訓練法練一兩個月,她就可以兼職做刺客了。

    [隊伍]雪牙:可惜時間不多了。

    [隊伍]七:什麼意思?

    坐在電腦前的男子並沒有再回話,只是用手撐著額角,望著螢幕上廝殺著的人物角色,最終將蹙著的眉放鬆了下來。

    如同一隻無法停歇的飛鳥,背負著真相和沉默,不斷地拍打著翅膀,卻又這樣懼怕一切被揭開的那一天。

    然而,這是你的意願。

    我唯一能做的,是為你完成它。

    而這一邊,疲於奔命的韓單看著死了又死的蓮姬再次倒地,她一頭栽倒在了鍵盤上。

    “不跑了,累死我了。”索性倒在地上挺屍。

    “雖然比之前的弱智型跑步法有進步,不過還是沒有勝算。”他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起來繼續。”

    “不起來。”她被殺了這麼多次,內心十分憋屈。

    “你是打算拖後腿?”

    “我沒這種天分,我棄權。”她自暴自棄。

    “撐過一分鐘,多一秒給你10萬元寶。”

    “……不為五斗米折腰!”

    “15萬。”

    “……你太無恥了吧!”

    “最高價20萬。”

    “成交!”

    看著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的蓮姬,一旁看熱鬧的三人同時黑線。

    果然,對這位來說利誘是最有效的。

    日子就在紀雲翊的狀況百出和何處風流的地獄訓練裡安靜地流淌著。每天她一上線就被打了雞血似的何處風流追著打,讓她做夢都手抽筋。夢魘幾乎再也沒有上線過,直到兩周後,才遇見他。

    那天週四,是每週一次的尋寶日。閻羅王大開地獄之門,無數寶箱浮現於世。勇士們因此而集結,組成十人以下的隊伍去各處尋找開啟寶箱的鑰匙。

    寶箱分佈在不同的位置,獲得鑰匙的難易程度也各有不同。例如,青銅、白銀、黃金寶箱分佈在40—60級練級區內,鑰匙可以通過跑迷宮等任務獲得。各色的水晶寶箱則分佈在60—80級練級區內,鑰匙需要打倒守護怪物才能獲得。依此類推,最難打開的便是位於煉獄盡頭的幽冥寶箱,撇去鑰匙數量稀少難以尋找不說,還需要在規定時間內打敗打開寶箱時產生的許多噬魂怨靈,否則寶箱便會消失。這箱子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人打開過了,相應的,越高級的寶箱裡寶物越珍貴。

    韓單喜歡週四,因為寶物的數量與隊伍人數成正比,因此一般隊伍都會組滿十人。對於一直不太受歡迎的花妖來說,無疑增加了被組隊的幾率。

    果不其然,在城中剛站一會兒,就收到了組團邀請。她欣然同意,入隊之後主動打招呼道:“你們好。”

    [隊伍]錦繡華年:有沒有搞錯,你居然組了個花妖進來?!

    [隊伍]暈血症:活動就快開始了,這會兒已經組不到散人了。就我們幾個也能打,讓她湊個數算了。

    [隊伍]錦繡華年:反正我只負責加血,沒空救人,你們自己看著辦。

    [隊伍]哆啦B夢:不要嘛。我有預感我會死的,你怎麼忍心……

    [隊伍]號角聲斷:花妖,一會兒打BOSS的時候你站遠點。

    [隊伍]蓮姬:嗯,好。

    韓單對職業歧視已經習慣了,見身為醫者的錦繡華年嫌自己麻煩,便不再說話,默默站在一旁。正在這時,隊伍裡忽然加進了一個人。她抬頭一看,頓時有了種“世界真小,熟人真多”的感覺。

    半途加入的那個人,居然是夢魘。

    [隊伍]夢魘:剛才叫你沒反應,原來是在尋寶。

    他並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徑直站到蓮姬面前。

    [隊伍]蓮姬:呃,我沒看見……

    [隊伍]夢魘:你們打什麼箱子?

    有人插話。

    [隊伍]錦繡華年:哥哥能不能帶我們去打幽冥寶箱啊?

    [隊伍]夢魘說了一句:“隨她的意思。”

    整個隊伍裡就兩個女的,這個“她”顯而易見。

    被點名的韓單騎虎難下,想了想說:“我不去了,上次好奇去煉獄看了一眼,一進門就死了。”

    錦繡華年見這花妖如此不給面子,恨得牙癢癢,但顧忌她與這尊大神相識,又不敢翻臉,只得耐著性子哄她:“蓮姬姐姐,這次有這麼厲害的哥哥在,我們一起去試一試嘛。”

    韓單被那聲“姐姐”叫的虎軀一震,怕她繼續纏著自己撒嬌,只得同意:“好吧。”

    就在這時,一襲玄黑色衣衫的男子出現在她身邊。

    紫瞳妖嬈,發染月華,遺世獨立。

    韓單一愣,見隊伍圖案閃了幾閃。

    [系統]145級移魂師何處風流加入您所在的隊伍。

    自夢魘加入,整隊明顯比剛才安靜了不少,何處風流進隊之後,隊伍聊天頻道更加空曠,除了錦繡華年的哥哥長哥哥短,鮮少有人發言。大約是這兩人喜怒無常又暴虐的名聲流傳太廣,眾人說話多了幾分小心客氣,隊長暈血症更是把命令句式“我們走”改成了委婉的“我們現在走嗎?”

    韓單看著隊伍列表裡那兩個鮮豔璀璨的紅名一臉無奈。

    在她眼裡,夢魘並不只是那個一呼百應的土匪頭子,也是一同並肩作戰過的,願意收留她的幫主墨千隱,所以即便是拒絕了他的高調示愛,也並沒有刻意疏遠。因為她確信在兩人的相處中刻意保持著朋友式的單純,但見到忽然出現的何處風流,她不知不覺萌生出一些細碎的忐忑來。想和他解釋什麼,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對話方塊裡跳出一句話來。

    [隊伍]何處風流:夫人今兒怎麼有興趣打箱子了?

    韓單一頭黑線,這廝這麼高調是在秀恩愛嗎?

    [隊伍]蓮姬:什麼時候來的?

    [隊伍]何處風流:我來的不是時候?

    [隊伍]蓮姬:……剛叫了你半天也沒個反應,忽然就從這兒鑽出來了。

    [隊伍]何處風流:洗完澡來看一眼,你果然線上上。本來我以為是心有靈犀,結果貌似是多此一舉。

    [隊伍]蓮姬:你這麼彆扭的口氣難道是在吃醋?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隊伍]何處風流:嗯。

    韓單怔住。本想揶揄他一下,不料他會承認,這下反倒把自己噎住了。

    冥火滾滾,熔岩迸發。

    滿目是堆積如山的枯骨,還有從泥土中伸出來的如水草般搖擺著一隻只手臂。無數屍魂行走其間,口吐火焰的修羅、手手執利刃的鬼卒,還有身形高大吼聲震天的異獸。配上淒涼妖異的音樂,和不時從悠遠處傳來的詭譎笑聲,營造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便是傳說中的煉獄,135―145級怪物的老巢。對於蓮姬他們這群剛過100級的“小朋友”們來說,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漂浮遊動的幽靈亡魂。好在前有何處風流,後有夢魘,一路上見鬼殺鬼,倒也沒有什麼閃失。

    走到煉獄最深處,韓單不由看傻了眼。那是一個垂直的懸崖,深不見底,滾滾熔岩如瀑布般貼著岩壁向下流去,隱沒在蒼茫霧氣之下。

    眼前,樹立的石碑上寫著一個氣勢磅礡的“燼”字。石碑旁,一座狹窄的破舊木板橋向遠處延伸開去,連接著遠處一座懸空的浮島,島上的一切都被霧氣籠罩著,看不真切。幾人按照順序排成一列緩步走在木橋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風吹過時畫面一晃一晃的,讓人眼暈。不時有火鳥從那濃霧中鑽出來,直沖向幾人,被一前一後兩尊殺神打的魂飛魄散。

    “夢魘哥哥,懸崖下面有什麼?”錦繡華年邊走邊問。何處風流已經結了婚,她便把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另一個黃金單身漢身上。

    “你可以下去看看。”

    “要怎麼下去?”

    “跳。”

    “不會死嗎?”

    “那要看你會不會飛。”

    看著兩人的對話韓單一時無語。現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講冷笑話,就聽錦繡華年嬌嗔道:“討厭,夢魘哥哥好壞,老是戲弄人家。”

    好在全隊的人已經把雞皮疙瘩用完了,見她變本加厲的撒嬌也麻木了。眼看走到了橋的盡頭,卻看見有一尊巨大的冰雕立在眼前。韓單還沒來得及仔細端詳,忽然便爆出花火,何處風流和夢魘幾乎同時出手,眼前千道銀芒萬縷金絲將那冰雕幾乎包裹成了粽子,錚錚琴聲伴著回音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幾乎是在瞬間,那龐然大物轟然倒下,碎成一地的冰碴子。系統飄出獲得經驗的提示她才發現,原來這是一隻名為“煉獄修羅”的140級怪物。

    居然被這兩人秒殺了,還真是恐怖的攻擊力吶……她咂舌。

    “寶貝兒,乖,到我身邊來。”何處風流今天的親熱程度媲美熔岩,讓韓單燒紅了臉。

    之前兩人相處時相互之間“娘子夫君”的叫著也是為了有趣,公開場合下她到底還是不好意思,除了那幾次刻意做作的“夫君”外,通常都喚他“風流”。不知道今天這人中了什麼邪,這麼肉麻的話也說得出口。卻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下駁了他的面子,只好跟在他身邊。

    “哥哥和嫂子感情真好,讓人好羨慕呀。”錦繡華年這話帶上了小心機,本來她叫蓮姬姐姐,照理應該叫何處風流姐夫,但是忽然間就偷換了概念,把姐姐升級成了嫂子,那自然風流就成了哥哥,關係拉得更親密了一層。

    韓單也不點破,心中暗笑,這姑娘還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吶。

    這島並不大,但怪物的級別都很高。一路上有驚無險,抵達了島的中心——那條直沖霄漢的青氣所在之地。

    四隻巨大的修羅犬蹲坐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一動不動,而青光環繞的正中便是那只幽冥寶箱。

    “要怎麼才能找到鑰匙?”隊長問。

    “鑰匙在其中一條狗的肚子裡。”夢魘答。

    “其中一條?是哪一條?”

    “如果知道,這些人就不會只遠遠看著了。”

    韓單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小樹林旁站滿了人,按人數算應該是六支隊伍,但始終處在安全位置,並不上前來。

    目前這個伺服器裡級別達到140級以上的人並不多,而這其中的大部分人又都在忙著練級、刷經驗沖和刺滿級。雖然幽冥寶箱開出稀有寶物的可能性很高,但費時費力,高等級的參與者並不多。

    那邊圍著的大部分是125級左右的玩家,而修羅犬護衛的級別在143級左右,血厚防高,必須要集合全隊的力氣打。如果場上只有一隊,那麼一隻一隻慢慢地打,總會拿到鑰匙,但是現在有六隊人,彼此之間相互戒備,誰都不肯先動手。一是怕自己選的狗沒鑰匙,二是怕自己隊伍快要打死的時候被其他隊伍偷襲。

    局面就這麼僵持下來。

    “我們怎麼辦?”隊裡有人問。

    “找個安全地方去待著。”夢魘說完,縱身躍到一處高聳的岩石上,琴聲大作,東面的修羅犬受了攻擊猛地向他撲過去。

    見何處風流一派悠閒的袖手旁觀,韓單發了密語。

    [密語]蓮姬:你不去幫忙?

    [密語]何處風流:怎麼,擔心他會死?

    [密語]蓮姬:你能不這麼彆扭嗎,好歹現在大家是一個隊的。

    [密語]何處風流:不能。

    [密語]蓮姬:你還講理不?你抱著人家情意綿綿地出現我說什麼了嗎?

    [密語]何處風流:這才讓是我不爽的原因。

    韓單一愣。

    [密語]何處風流:你看見我抱著別人卻無動於衷,而我僅僅看見你和他出現在一支隊伍裡就心煩意亂,你贏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21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任何事情,總有答案。與其煩惱,不如順其自然。

    韓單盯著螢幕發怔,還沒能完全理解後三個字的意思,何處風流已經飛身上前,和南面的修羅犬纏鬥在一起。

    今天運氣的確不好,直到打死最後一隻狗才掉出鑰匙來。

    只見何處風流打開寶箱,黑煙沖天而起化作一隻龐然大物。青面獠牙,面目猙獰,騎在一頭巨象上,十二隻手臂上握著不同的兵器,背上還背著三個風火輪似的圓環,燃燒著熊熊烈焰。145級BOSS,名字很有氣勢,叫做炎火焚世修羅。會吐火,沾上火星之後就會陷入灼傷狀態持續掉血。

    這幫100級的隊友自然幫不上忙,所以都遠遠站著看三隻妖怪(……)打架。韓單正在和他們討論為什麼它背上不多加兩個環湊成奧運五環,忽然發現身邊的錦繡華年沒了蹤影,仔細一瞧居然是出現在了夢魘身後,正幫他消除灼傷狀態。

    [密語]何處風流:小心你身後那些人。

    看見這條密語,她不由一怔,調轉角度才發現原本分散開的人群,不知什麼時候聚攏在了一起,都站在他們身後。她心裡有了底,於是當暈血症和老子是正太兩人慘叫著倒在地上的時候,小花妖是第一個有所行動的人。

    她迅速從原來站著的位置上跑開,即便如此還是被打落大半血條。之前何處風流教過她遇到偷襲怎麼做,然而他現在的位置離她太遠。情急下韓單一邊狂點丹藥一邊操縱蓮姬向著稍近一些的夢魘跑去,卻被人施法定了身,動彈不得。

    一直站在一旁觀戰的六支隊伍此刻像是忽然有了默契,一起撲向戰鬥正酣的兩人。

    的確,現在是爭奪寶藏的最好時機,如果暈血症這一隊人全部死亡,修羅的目標會轉移到之後攻擊它的人身上,而寶藏的歸屬也會因為最高攻擊值所屬隊伍無法拾取,而被類推到第二順位上。

    眼看有一個甲士向蓮姬掄起巨斧,韓單哀歎一聲,果真被自己言中,到這來真的會死……

    那一刻,弦似利刃,音如羽箭,璀璨流火從天而降,在她身邊墜落,將沖向她的人群在地。琴音變了曲調,從鐵蹄錚錚變成了靡靡之音,柔媚纏綿的一塌糊塗。

    緊追在她身後的幾人仿佛酒醉,站在原地晃晃悠悠。小範圍但卻致命的群攻不斷在她身邊炸裂,讓企圖襲擊她的人無一得手。空靈的琴音形成一個偌大的圓形屏障環住她,如同一個安全的堡壘,將一切的危險隔絕在外面。

    在混亂中被殺的錦繡華年氣急敗壞道:“有沒有搞錯,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先保護醫者的嗎?!”說完,憤怒地退了隊,飛回城復活去了。

    畫面上的光落在眼底成了迷茫,她靜靜地看著那個被偷襲者們圍在中心的琴師。他仍坐在原地,任憑那些攻擊落在身上。使用補血丹藥時形成的銀白色光效縈繞在他身邊,形成一道光圈。遠遠看去恍如一輪明月,而那人便似端坐月中的仙君,不觀世事,撫琴自若。

    拋棄防禦,不作反擊,將所能用的一切技能都留給了她。

    “別怕。”

    看見這兩個字的時候,韓單不由心中一顫。

    仿佛又回到那些一同打怪的日子。那個聰明又自負的小醫者舉著法杖站在她身後,給她勇氣,護她周全。然而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即便級別再高裝備再好,也難以抵擋很久。

    這樣下去,她必然會拖累他。

    韓單咬了唇。

    “不用管我。”迅速打出六個字之後,解開禁錮的瞬間,蓮姬竟然扭轉方向朝著最靠近自己的敵人沖過去。

    在旁人的印象裡,花妖是雞肋,PK無能自保無力一擊即倒。

    他們甚至忘了,花妖也是可以殺人的。

    何處風流教過她最多的就是逃生技巧,如何把魅惑用到極致,怎樣在絕境裡自保。

    霎時間,忽然徐徐降下無數淺粉色的花瓣,在大風中旋轉飄落,讓人看不清前路。消散時,眼前竟出現四個一模一樣的蓮姬。

    櫻落幻魂技。三個幻象沒有任何攻擊力,用這樣的小伎倆為的就是對手那失去目標的那一刻。

    舞。

    雲袖輕展,若花影搖曳。步履雅美,如淩波踏雪。

    紅色裙袂,白雪紛飛。

    四個花妖同時翩然起舞,影影綽綽間妖嬈盡現。那雲袖半掩的眸子裡流轉的笑意,染了媚,帶了毒,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舞傾天下,王孫不思歸。

    這便是魅惑的延伸技——雪舞攝魄。讓一定範圍內的目標陷入失魂狀態,只可惜級別不夠高,身後追著的六人中只有四人中招僵在原地,另兩個則分別對兩個“蓮姬”發動攻擊。

    轉眼間,兩個幻象碎成一地落花。

    帶刺的藤蔓從地底伸出來,抓住其中一人的雙腿,蜿蜒著向上爬,直到將他整個身體纏繞其中。毒藤枷鎖,固定住目標並一定幾率陷入中毒失血狀態。這人的毒抗性不弱,基本沒有掉血。同時,最後一個幻影也被另一人擊破。

    蓮姬手中飛揚的長鞭如吐著紅信的蛇,纏上了他的脖頸。

    這是玩遊戲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PK。

    對方是個法師,屬於貧血高攻類角色。花妖的法術抗性著實不算好,萬一趕上暴擊出現的狗屎運她必然會掛,所以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完成吟唱。考慮到這一點,韓單先發制人。

    花妖的攻擊雖然不強,但Debuff(對目標施放負面狀態)技能很多。有毒的花粉在風中飄散形成煙霧,蓮姬隱匿其中失了蹤跡。法師正要發動群攻吟唱,卻發現自己高舉的法杖竟然開出了花,轉眼間還結了一個紅通通的小胖果子!

    這難纏的花妖!他咒駡一句。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不僅是難纏而已,在那些花樣百出的攻擊裡,他不能動,無法確認目標,吟唱不斷被打斷,而且居然連血量也被凍結了,丹藥無法使用……本以為穩贏的戰鬥忽然出現逆轉,而且還是在這麼詭異的攻擊方式下,他怒火中傷氣得破口大駡。

    此刻坐在電腦前的韓單因為激動和緊張,手指微微發抖,當法師血條耗盡的那一刻,她高興得笑出聲來。

    原來,在攻擊和防禦上都弱爆了的自己,也有PK勝出的時候。可就在她倍受鼓舞想要再接再厲的時候,幾道雷光劈了下來,蓮姬猝然倒地。

    是被秒殺的,回血都來不及。她很無奈地看著向她沖過來的何處風流,哀歎一聲人生自古誰無死,自古紅顏多薄命……

    圍攻者們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將他們趕盡殺絕,加上每隊都有醫者作為後援不斷復活他們,場面十分焦灼。夢魘頂著所有攻擊繼續打修羅,何處風流身後的幽藍翅膀如同冥火,在空中劃過,起起落落,目標竟然也放在修羅身上,對圍攻他的人視若無睹。

    何處風流隨手丟給她的都是極品,夢魘那句“箱裡通常沒什麼好東西”讓人無言以對。顯然這兩人對寶藏根本沒興趣,然而不在乎不代表就可以從他們手底下明搶。

    這兩個人在某些性格上還是有相似之處的,那就是丟了面子之後絕對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對於移魂師來說,時間等同於生命。眼看何處風流的支撐到了極限,韓單不由擔心起來。而就在這時,兩黑一白三道身影劃過天際。隨著他們落地的,還有同時爆裂開來的燦爛光華,將陰沉的煉獄映照的如同白晝。

    來的正是雪牙、七和月黑風高殺人夜三人。

    夜復活了蓮姬,把那只胖到飛不起來的鳥丟給何處風流護著他,便飛到高處試驗他那堆相生相剋的陣法;七殺了個痛快,所過之處不斷響起慘叫聲;雪牙則十分閒適的追著醫者和陰陽師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讓他們自顧不暇,沒空復活和加血。而這時,幾個血紅色的名字也出現在區域裡,是血色盛宴九鬼中的幾人。

    他們的出現讓膠著的局勢終於出現改觀,原本人多勢眾的強盜們死成一地屍體,紛紛回城復活去了。

    同時,修羅BOSS也被打倒,寶箱裡一片燦燦金光。

    “過來拿。”夢魘對她說。

    隊友裡除了隊長暈血症外都已經離開了隊伍,韓單拜託夜復活了暈血症,問:“你喜歡裝備還是經驗丹?”

    對方見裡面有好幾件極品鬼器,忙說要裝備,於是她將裝備全給了他,把經驗丹自己用了,頓時升了三級。

    BOSS死了,箱子開了,寶藏分了,總算是有驚無險。

    夢魘和她道了別便帶著九鬼先行離開,韓單這才放鬆下來,急忙慶倖道:“還好你們來得及時……”

    “這麼幾個小嘍嘍就把你逼成這樣?”七表示不屑。

    “死一邊去。”何處風流不耐煩,“有用的時候都不見人。”

    “都怪那個死宅男,一出門就迷路,還說不清在什麼地方,害的小爺繞了N個圈。”七吐槽。

    “還說呢,你那輛破車髒死了。”月黑風高殺人夜也抱怨。

    “你就抱著你的電腦宅死在浴缸裡算了,潔癖狂。”

    “比你好,成天換耳釘的變態。”

    “咳……”雪牙打斷他兩的爭吵,“怎麼今天有人捨得出門了?”

    “有人問我討訂婚禮物,總要去給她買。”

    不知為什麼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凝重,幾人都沒有做聲。

    片刻,何處風流冷冷的冒出一句:“吃飽撐的。”

    而這時,世界頻道上一片嘈雜。

    [世界]聖心安天下:血色盛宴,你們是得了狂犬病麼?好端端的殺我們幫派的人幹什麼?

    [世界]寡婦小腳:他們也殺我們幫的,真是瘋了,在城裡也亂殺人,不怕雷劈嗎?

    [世界]戰狼:夢魘你出來,我們一直和平相處,你今天什麼意思?

    [世界]空谷幽蘭:沒法練級了,老公,我們也去殺他們去!

    [世界]離歌笑:好!既然他們先翻臉,也算我們一個。

    [世界]四爺很忙:大家一齊上,打殘他們!

    一時間群情激奮,看樣子集結了不少人。

    韓單不由擰了眉頭。說話的都是幫主,而剛才圍攻搶寶藏的人正是屬於這些幫派。看來夢魘並沒有善罷甘休,這下組團報仇去了。

    就在鬧騰的一片沸沸揚揚時,血色盛宴的副幫主突然出現。

    [世界]魍思:劍膽琴心、超萌姐妹天團、比你狠、穿越千年的愛、斷翅天使軍團、雄鷹萬里、絕殺、刺客守衛隊,被點名的八個幫派請注意,剛才的攻擊只是熱身。

    [世界]魍思:接下來你們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找到今天下午在煉獄企圖搶奪幽冥寶箱,偷襲、圍攻我幫幫主夢魘的人,在十分鐘內把人交到帝都議事廳來;第二種,抓緊時間下線,或者集結你們的力量試著反抗看看。

    [世界]魍思:最後,盛宴的弟兄們,幫主令——“交人免戰,反抗屠幫”。我的話說完了。

    韓單看的一頭黑線。

    血色盛宴的一批殺手們跟著冒出頭鼓掌,吶喊著:“交什麼人丫,有骨氣的就來打,我們等著呢。”“終於能痛快打一回了!”以及“老大為討女人歡心好久不讓我們出去掃蕩了……”之類。

    而另一方面,被點名的幫派則陷入混亂,幫派內部紛爭不一,幾個幫主意見也不一致。得知是自己幫中有人去搶夢魘的寶箱才導致盛宴上門砍人,有些幫主心中想把人交出去,又礙於面子不好開口。有些幫主想拉攏其他幫派一起去打盛宴,又怕心不齊。

    “夢魘這一招用的高明。”雪牙搖著扇子抖抖翅膀。

    何處風流輕嗤一聲,將蓮姬摟在懷中道:“夫人,我帶你打小人去。”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3:3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23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好男人就是在別罵他女人怎麼那麼不懂事,無理取鬧的時候,站出來說:“我慣的,怎麼了?”

    與夢魘的鐵腕政策不同,何處風流的一貫做法是利誘。

    “目標‘千嬌百媚’,賞金50萬/次”幾個字端端正正地出現在幫派的頻道裡,惹得那些要錢不要命的黑蝙蝠們聞風而動。再加上解決目標的難度係數不高,參與者很多,一會兒工夫就把萬花城圍了個結結實實。

    被懸賞的倒楣姑娘就是剛才秒殺蓮姬的那位,126級的神族女召喚師,光耀萬世幫派成員。見被人追殺,千嬌百媚急忙跑到幫派佔領的萬花城裡躲避,再也不敢出城門一步。

    蓮姬和何處風流到的時候,光耀的幫主夜夜笙歌十分無奈地站在城門外求情:“風流,給我個面子,她是我妹妹……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問過她了。平時她也不惹事兒,今天看見你老婆殺了他們隊裡的法師才動的手。”

    韓單差點仰倒過去。按照他的說法,自己倒成了先動手的惡人,而她則是為了救隊友被迫出手的英雄,這黑鍋她不背。

    “只聽一面之詞就放言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會不會太草率了點?”

    見說話的是蓮姬,夜夜笙歌眉頭一皺,對這個紅衣女子又多了幾分厭惡,礙於暗閣兵臨城下,耐著性子回應:“幽冥寶箱只有一隻,爭搶也是無可厚非的,既然她們輸了,你就心胸寬廣原諒她一回吧。”

    “幫主的意思是說我小肚雞腸,得了便宜還挑事咯?”

    “我沒這麼說,只不過暗閣和我們一向融洽,今天卻鬧成這樣……”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他剛說完,只見忽然數道細小銀芒飛速劃過,直戳入他心口,而夜夜笙歌則慘叫一聲,就此倒地。

    沒料到對方毫無預兆的就動起了手,大批光耀萬世的幫眾們從城內湧了出來,圍在他們的幫主身邊。暗閣的殺手們則十分整齊上前一步,拔劍出鞘進入攻擊狀態,場面壯觀氣勢驚人。

    兩方對峙城下,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肩上的夜梟撲閃著翅膀,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何處風流掌心上,三道葉片大小的利刃翻飛盤旋,仿佛遊動的幾尾魚。那一襲玄衣和那又紅了幾分的名字透出森然肅殺的寒意,開口卻又帶了幾分妖異的慵懶。

    “別說她被人殺在先,即便是她悶了,想殺幾個人玩玩,我也由得她。”

    這句話狷狂萬分,被記者們轉播在世界頻道頓時引起一片譁然並迅速傳播。男人們均表示何處風流肯定是被蓮姬的美□惑,才會這麼失常。女人們則對那讓人討厭的蓮姬很是嫉恨,更加加深了對何處風流的欽慕之情,這句話也一度成為讓所有女玩家“最心動的表白”。

    韓單定定地看著螢幕,眼眶不知為什麼有些發酸。

    “你為了一個女人的挑唆就向我們出兵,太讓人寒心了!”夜夜笙歌氣憤至極。論幫派實力,光耀絕不是暗閣的對手,之前因為月黑風高殺人夜和光耀裡的幾個姑娘關係不錯,所以和平相處互為友幫,但現在的暗閣幫主何處風流的號換了人,那些交情早丟到一邊去了。

    “需要給你們十分鐘準備再開打嗎?”七忍不住插話。

    “你們要殺殺我好了,別欺負我們幫裡其他人!!!”前奏到這裡,女主角終於出現了。一襲淺綠色短裙的千嬌百媚出現在眾人面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夫人,過去打。”何處風流抖出翅膀,手中的星芒銀光暴漲,補充半句,“我看誰敢還手。”

    而就在這時,一個黃色的身影翩然而至,停在千嬌百媚身邊,竟是久違了的牡丹望月。

    “蓮姬。”她喚道,“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誤會,千千年紀還小不太懂事,你能不能原諒她一下,畢竟練一個號到這個級別也不容易。”兩人同是神族召喚師,看來有幾分交情。

    “你怎麼就認定我要輪白她?”一直沉默的蓮姬冒出一句,頓時冷場。

    “那你還想幹什麼?我說了,別遷怒我們幫的人,隨你殺幾次。”千嬌百媚繼續做大義凜然狀。

    “我站了半天,腿都酸了,也沒興趣和你動手。但是有幾句話還是要說的。”紅衣奪目的花妖英姿颯爽,“第一,靠歪曲事實惡人先告狀這種伎倆,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第二,捨身取義這種戲還是少做的好,萬一碰上我這種喜歡狐假虎威落井下石的,一激動把你輪白了哭都來不及;第三,別總是和成了家的男人搞曖昧,搞成了固然好,不成可就丟人了。”

    場上靜默片刻,雪牙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這女人,指桑駡槐的本事還真不容小覷,這下連牡丹望月都捎帶上了。

    “你什麼意思!”千嬌百媚氣的咬牙。

    “萬花城外那片稻草田隱蔽性雖然好,但風景實在不怎麼樣,你懂的。”她說一半留一半,更加讓人浮想聯翩。世界頻道陷入熱議,夜夜笙歌的正牌夫人怒火中燒負氣下線。

    韓單晃蕩著小腿,勾勾嘴角。

    活該。之前偶然在花田看見過兩人言語曖昧摟摟抱抱,以為是一對情侶,沒想到今天看見夜夜笙歌的腦袋上頂著稱號卻是其他女人的夫君。她心地不壞卻也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聖母類角色,況且這一男一女著實讓她看不順眼,現在引發一片群眾鄙視,也算是出了口氣。

    該說的說完了,該揭的老底也揭了,該洗洗睡了,她回眸一笑風情萬種:“夫君,咱們回家吧。”

    “就這麼回去?”

    “嗯。”

    “娘子真是溫柔體貼善良賢淑。”何處風流把肉麻發展到極致,將她攬在懷裡,竟然拍拍翅膀就這樣飛走了。

    “靠——”七怒道,“把這麼多人召集起來是來做啦啦隊的嗎?”

    月黑風高殺人夜:“你果然還不瞭解他。”

    雪牙:“看看你的幫派頻道。”

    七低頭去看,發現何處風流留了八個字。

    ——手段不限,賞金不變。

    看著從自己身邊掠過,撲向千嬌百媚的那些身影,他腹誹一句:這廝下手真狠。

    那天晚上,韓單很意外地收到了來自兩個公司的面試通知。一家是中小型私企,還有一家是實力雄厚的集團公司,職位都是行政助理,面試時間都在第二天上午九點。

    她凝神看著第二封面試通知。因為不自信,她對這種大集團公司望而卻步,根本沒有投遞過簡歷。

    那麼會是誰?

    有自己詳細的個人簡歷,知道自己失業的現狀,瞭解自己應聘的職位,會出手做這件事的人……

    她垂眸。

    想起那個名字,心裡仿佛憑空起了風。

    於是,樹影婆娑,靜水微瀾。

    考慮再三,第二天韓單起了個大早,化了淡妝,挑件得體的衣服,邁進了這家名為“昌榮”的貿易公司。讓她意外的是,面試流程十分簡單,只象徵性的問了幾個問題,便告知她明天便可以來上班,試用期三個月。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分鐘,韓單被這“高效”嚇住,當即對這位HR的專業性產生懷疑。

    她隨著另一個行政助理四處走走看看,交談中才知道人事經理是老闆的侄子,內裡親眷牽扯複雜。這位年輕的龐姓助理聽聞她酒量不佳掩口而笑,說:“那你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

    得知行政部的幾個姑娘時常被拉去陪客戶時,頓感工作分配雜亂無章。她明白這類帶有家族性質的私企完全不能和老東家相比,卻又不免心生失落,一時間有些唏噓。

    從昌榮出來,她買了杯咖啡,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看著鴿子出神。這時手機作響,她猶豫片刻,才接了起來。

    “在哪兒?”

    那個久違了的聲音讓她一時恍惚,下意識的順從答道:“雲海公園。”

    “在那等我。”說完便掛了。

    韓單心中懊悔,恨自己被奴役慣了,明明都離職這麼久了,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條件反射的立即執行。想起身離開,最終還是坐回原位。

    他一出現在視野範圍內便引起了她的注意,還是那麼引人矚目的樣子,眉間那抹清冷的神色,讓他看起來有一種傲然於世的氣質。

    身穿灰白格紋襯衫的沈律穿過草地,坐在她身邊。

    “我以為你不會見我。”他開口。

    “沈總找我有事?”她淡笑。

    從前她笑起來彎著眼睛前仰後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阿潔常說她傻。後來上了班敷衍久了,也練出一副假笑來,溫和卻又疏離。

    “最近可好?”他開口時似乎有一絲猶豫。

    “挺好的,沈總這麼急著找我,是有事?”

    彬彬有禮地寒暄,急著切入正題的交談,如同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隔絕在遙遠的地方。

    “你的簡歷是匿名張貼的,對方覺得你可能會是合適人選才會通知你面試。我並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所以你不必有所顧忌。他們的面試截止時間在10點,現在去還來得及。”他說明來意。

    “謝謝費心,事實上,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什麼時候?”他有些意外。

    “剛才通過了面試,是一家私企。”

    他沉默片刻道:“這幾年尚旭集團在業內不斷做大口碑良好,對你而言,在哪兒更適應更有所發展,應該不難判斷。”

    “我只是想挑戰一下新的環境,一切重頭開始。”她沉靜如水。

    “這倒是個好理由,讓我無可辯駁。”他輕笑,有一絲無奈。

    “那麼,如果沒什麼事的話……”

    “韓單。”他的聲音微澀,略帶躊躇,“我欠你一句道歉,所以一直想作一些補償,但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那些事都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沈總不必覺得歉疚,也不需要補償什麼。”她淺笑著重複,“真的不需要。”

    天色湛藍,雲如輕紗。公園的小水塘裡,荷葉田田,清風拂過,隱約帶來淡淡的香。有孩童嬉笑著奔跑,手中牽著長長的風箏線。

    白色的木質長凳上,坐著的兩人最終定格在“曾經的上司與下屬”這樣的關聯中。

    斑駁的樹影遮住他眼裡的光,看不分明的情緒在被潛藏在裡面,凝成墨玉般的殤。

    如果只是失望,為什麼想起她的時候會有一種希冀。

    如果只是歉疚,為什麼再見面的時候會有一絲欣慰。

    見卿安好,吾自安心,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我送你。”他不由分說的抓過她的包。

    “不用了……”

    “正好順路。”他堅持。

    她怔忡一瞬,旋即輕聲道:“那謝謝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25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我們不斷的尋找真相,然後在找到之後不知所措。

    窗外的景物不斷倒退著消失在視野裡,韓單安靜的坐在副駕駛座上,姿態有些拘謹。開車的男人也並不擅於尋找話題,兩人沉默著,只有CD裡的音樂緩緩流淌。

    是輕音樂。旋律美到極致,卻又有著細如絲弦的隱約傷感。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她問。

    “風吹過的街道。”

    “很好聽。”

    “喜歡的話把這張CD拿去。”

    “不用了。”她淡笑,“謝謝。”

    沈律心中湧上一種無力感。她一再的拒絕他,哪怕只是一張CD,也不願意接受。

    車在樓下停穩,沈律他為她開門。

    “麻煩你了。”

    “韓單……”他正要開口,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抬眼看去,她身後一身灰色運動裝的紀雲翊正挑眉看著自己。

    視線相撞,如一場無聲博弈。察覺到異常的韓單轉頭,看見紀雲翊,囧道:“你居然會穿成這樣下樓。”

    “面試通過了?”他的聲音裡總有種慵懶的調調,十分欠扁。

    “嗯。”她簡單應了一聲,回身向沈律道:“路上遇見沈總,他送我回來的。”

    “哦。”上揚的尾音,微眯起來的眼睛,完完全全的表示著他的心情不佳,他雙手插兜,丟出句,“這位沈總還真是閑吶。”

    “紀少也不見得很忙。”沈律還以顏色後轉向韓單:“今後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隨時聯繫我。”

    她不置可否的輕笑,目送他離去。轉身要往裡走,卻和身後的人撞個滿懷。

    “紀雲翊,你像個背後靈似的站在我後面做什麼?”

    “連路都不看了?怎麼,那男人比我好看?”

    “敢問您的臉皮到底是怎樣修煉到這個地步的?”

    “天生麗質。”

    “你讓我有了一種暈船的錯覺。”她翻個白眼,“晚餐出去吃吧,我請客。”這也算是為成功就職做個慶祝。

    “今日不宜出門,在家吃。”

    “今天我難得大方,你就不能賞個臉嘛?”

    “剛誰嫌我的臉不好看來著?”

    “哪裡哪裡,您沉魚落雁如花似玉,好看得緊。”韓單作諂媚狀,連忙去按電梯鈕。

    “可惜你這馬屁拍的遲了。”他雙手插兜,晃悠著進了電梯。

    “我今兒實在不想洗碗。”她哭喪著臉,“也不想去買菜。”

    “你是不是還不想領工資?”紀雲翊斜覷著她。

    “呃,咖喱雞什麼的,還對胃口嗎?”她氣焰頓失,小跑跟上他的步子。

    這天晚餐結束的早,韓單收拾好餐具,喂飽了唐伯虎便爬上網打遊戲,照例是被何處風流用各種武器追著打。蓮姬乘拉開距離的時候回身丟出一個魅惑,居然將他的攻擊目標成功轉移到了周圍的怪上。她頓時心蹦到了嗓子眼兒,正要將那堆負面狀態和攻擊技能翻江倒海的往他身上招呼,卻忽然有音樂聲響起,下意識地側臉去看,分散了注意力,按鍵盤的手也慢了半拍。

    就在這當口,何處風流移魂醫者瞬間清除了DEBUFF,順便給自己加了血。眼看得手卻逆襲失敗的蓮姬中了麻痹逃跑不及,杯具了。

    “有進步,不過還差點火候。”看著某人的評價韓單氣出一身內傷,怒火中燒的尋找罪魁禍首。

    沙發上唱的正歡的那只手機顯然不是自己的,上面顯示的來電人姓名只有一個“阮”字。

    韓單迅速敲開了鄰居的門。

    “拾金不昧有獎勵嗎?”她把手機在他眼前晃了晃,迅速藏到背後。

    紀雲翊勾唇一笑,上前一步將她直接圈進懷裡,捉住她身後的手:“敲詐我比勾引我難多了。”男人低低的聲音繞在耳畔。

    韓單大囧,丟盔棄甲道:“響半天了,快拿走。”

    看見螢幕上的名字,他蹙眉,並不接,按下靜音鍵放進口袋:“進來坐吧。”

    “不用了。”她心裡惦記著遊戲,想要撤退卻被人徑直拉了進去。

    紀雲翊從CD架上抽出一張碟遞給她,韓單有些疑惑的接過。是情歌王子蘇遠歌的新專輯《若愛成殤》,上面居然還有他的簽名。

    “送給我的?”她激動萬分。

    “嗯。”

    “這個真的是他的親筆簽名?”

    “我還沒閑到在這種東西上模仿別人簽名的地步,況且我的簽名比他值錢多了。”

    “……謝了。”

    這時,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紀雲翊看她一眼:“廚房裡有水果。”說罷便去陽臺上聽電話。

    韓單見狀,覺得自己顯得十分多餘,拔腿要走卻在忽然響起來的一串“叮咚”聲之後,硬生生地停住了步子。

    那優美的古箏音色太熟悉,曾被無數次的聽見,成為一種習慣,習慣到聽見它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要移動滑鼠,點開好友面板看一看。

    那是《六界》裡,好友上線時的提示音。

    韓單猶豫片刻,瞥了一眼背向自己接電話的紀雲翊,輕手輕腳的走到電腦前。

    手提電腦的螢幕是亮著的,開著一些網頁,而下方被最小化到工作列的某個視窗,則顯示著她所熟悉的圖示。

    篆體的“六界”兩個字。

    滑鼠輕點上去的時候,不自覺的,連手指都有些僵硬。當放大了的遊戲介面清晰的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韓單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新月如鉤。

    色調清冷的比武場裡,巨大而殘破的佛像端坐蓮花之上,垂眸微笑的表情依稀可辨。斷壁殘垣之間,一襲黑衣仿佛融入夜色,隨意束起的銀色長髮沾染了月華。

    那背影太過熟悉。

    他曾一次又一次站在自己身前。給她護佑,引她前行,許她放肆,容她無理。讓她只需一眼,就清清楚楚的認出他來。

    何處風流。

    而他身旁側立的紅衣女子,仿佛正望著他,眉目裡都是溫情。

    那是她的角色,蓮姬。此時在他的電腦上看起來,卻這樣陌生。韓單怔怔的站在原地,幾秒後,她迅速將視窗復原成最初的樣子,看一眼陽臺的方向,飛也似的逃離。

    記憶宛如無數細碎斑駁的鏡,每一塊,都反射出不同的畫面。

    永夜城中與何處風流冒失的相擁;夜色裡與紀雲翊意料之外的重逢;天香城外與何處風流婚姻的交易;餐桌上紀雲翊被辣到卻不動聲色時的表情;種族戰裡何處風流為她而來的身影;淺海邊紀雲翊牽著她離開時的溫暖;萬花城裡何處風流為她報仇的倨傲;酒吧裡紀雲翊揮拳的樣子……

    現實與虛擬模糊了界限,重合交疊。那些支離破碎的細枝末節拼湊成一整面光滑的鏡子。

    而那裡面,只有一個人。

    為什麼,偏偏會是你?

    對著那個虛擬人物投入的感情,就像是風箏,被線牽著,飄浮在那樣一個恰到好處的地方。而現在,我握著線,卻不知道該讓它墜落,還是該任由它飛走。

    本以為自己慣於淡定,卻不料會這般心亂如麻。

    心裡充滿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沒有答案,膨脹到快要把腦袋撐破。

    為什麼要搬來這裡?

    為什麼要在遊戲裡與我定下那樣的契約?

    為什麼要讓我假作情人模擬約會?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蓮姬是我?

    為什麼你始終不曾說破?

    又為什麼,在知道了那是你之後,我卻並不排斥,甚至有一點小小的驚喜?

    她仰面倒在床上,合上眼睛。

    韓單,你是瘋了吧……

    思慮過度直接導致第二天爬不起來。當鬧鐘響第三次的時候,她猛地從床上蹦起來,風風火火地梳洗一番,叼著一隻牛角麵包出了門。無論如何,第一天上班就遲到這樣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初入新企多了幾分小心謹慎,好在交待給她的只是一些常規的工作,也算平穩度過。新人自然要合群,於是韓單一下班就被同事拉去聚餐唱K,折騰到晚上十一點才奄奄一息的回家。

    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樓道裡有人。鄰居的門開著,紀雲翊面色清冷地站在門內。他面前則站著一個姑娘,黑色的長卷髮及腰,身量窈窕。

    當韓單略帶好奇的目光與他相碰的時候,不覺立刻偏轉了方向,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知道他是何處風流之後,再見面竟然就這樣莫名的慌亂起來。

    聽見身後的動靜,那姑娘徐徐轉身。看清面容時她韓單不禁怔住,竟然是阮熙顏。韓單心裡早已經把她定位在“沈律”的範疇裡,所以對於她出現在這兒的緣由有些好奇。之前與沈律假扮情侶,讓她覺得十分過意不去,正在考慮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對方倒是先她一步。

    “韓小姐。”

    “你好。”她倒有些受寵若驚。

    “韓小姐看見我好像挺意外的。”阮熙顏神色淡淡的,似乎有些哀傷,又有些疲憊。

    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話。

    “都說喜悅是該拿來分享的,怎麼雲翊你還沒告訴她?”

    “阮熙顏。”身後,森冷的男聲含著隱隱的怒意。

    她仿如未聞,眼波瀲灩,眉梢帶笑,彷如一朵徐徐盛開的花,將美麗毫不遮掩的綻放開來。“以後恐怕我要常來這兒了,因為明天我就要和他訂婚了。”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3: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28 A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我不想再為你流淚了。

    聽清楚那句話的時候,韓單有一瞬間的恍惚,視線從阮熙顏掠過,落在紀雲翊臉上。他薄唇微啟,似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沉默。那一瞬無措的神色也慢慢平復,唯有目光始終安靜地與她交匯著,像是一座沉寂百年的石橋,孤寂的橫亙在兩岸之間。

    “訂婚宴在盛華酒店,明晚六點。如果韓小姐能來,我們會很榮幸。”阮美人盛情相邀。

    “很抱歉,我明晚恐怕沒有時間參加了。”她垂眸輕笑,公式化的應答,“恭喜你們。”

    “謝謝。”她回頭瞥了紀雲翊一眼,微笑,“那還真遺憾。”

    手機鈴聲在凝固了的氣氛中適時響了起來,韓單略頷首示意,轉身進了公寓。關上門,背靠在門上,仿佛失了力氣。

    “小單,你在家呢?”電話那端,阿潔的聲音熟悉而溫暖。

    “嗯。”

    “我在逛街,看見上次你說的那種充電器了,要不要給你也買一隻?”

    “好啊。”

    “想約你出來吃飯,又怕倒你胃口,最近我吃什麼吐什麼,真煩啊。”

    “懷孕要多吃點才好。”

    “新工作怎麼樣,還習慣嗎?”

    “挺好的。”

    “那就好,有什麼不順心的別憋著,我看紀雲翊對你挺上心的,你要不要考慮看看?”

    聽見這一句再說不出話來。堅強、偽裝、不在乎,那些可以被用來武裝自己的東西在此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酸澀的氣息從鼻腔湧上眼眶。

    終於到了可以用“原來如此”來形容的結尾,然而卻有著無數“既然如此”的後悔。習慣了將心放在一個大箱子裡,鎖上許許多多的鎖,小心翼翼的守護,避開一切可能的危險,涼薄行走,冷漠生活。而什麼時候開始,你成了我唯一的疏忽?像是中了蠱,任由你步步靠近,任由你解鎖開箱,任由你翻看我的喜樂哀傷,任由你將它拿捏在手。

    一錯再錯。

    “怎麼了?”阿潔的聲音有些疑惑。

    “沒有,我有點累。”

    “那你休息吧,下次再聊。”

    “好。”竭盡全力的維持著自然的語氣,直到掛掉電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她緩緩地坐在地板上,將腿蜷縮起來。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唐伯虎安靜的伏在她腳邊,用毛茸茸的尾巴蹭著她的小腿,仿佛想要安慰。

    因為有期盼,才會失望。因為動了心,才會受傷。無論是如何的不願承認,心卻不會騙人。此刻,它有如被那些洶湧而來的浪拍打著的礁石,刻下溝壑萬狀的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沒有看見,在門的另一面,有人靜靜地站著,抵在門上的修長手指失了溫度。

    沖了澡,平復了情緒,卻沒有了睡意,騎著驢在《六界》裡漫無目的地閒逛。對話方塊裡那個金色的標誌不斷閃爍,提示著那條來自“配偶”的新資訊。

    一如往常的那句“夫人在哪兒”此刻竟如此諷刺。

    一直以來不過是你股掌之中的小丑,任由你牽扯著線,表演一齣又一出可笑的喜劇,有趣嗎?看著我狼狽的在舞臺上跌倒手足無措的樣子,可笑嗎?你一定不知道,那些用滿面釉彩畫出來的笑容,也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

    該謝幕了。

    夢魘趕到月老廟的時候,蓮姬正在對著那個山羊鬍子的老頭兒發呆,看見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總麻煩你。”

    “這麼客氣還真讓人不習慣。”他邊說邊點開交易欄,把一億元寶給她。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些錢還給你……”

    “有一種方式能迅速將負債清零。”

    “是什麼?”她訝然。

    “嫁給債主。”

    她莞爾一笑,滑鼠終於在那個銀灰色的“強行離異”按鈕上按了下去。蓮姬右手小指上逐漸出現一根細細的紅色絲線。面前的山羊鬍子老者踱步而來,輕歎一聲“萬事由來天註定,金剪一落了情緣。姑娘既執意如此,老夫便為你斷了這紅線,了了這緣分,盼君好自為之。”手中剪刀哢嚓一聲將那線剪斷了。同時,蓮姬頭頂“何處風流的娘子”幾個字被風吹散成金色的粉末,消失不見。

    一刀兩斷,大抵就是如此。了斷過去,再無將來。

    她回身,站住。

    月老廟門口,身著黑衣的何處風流孑然而立,紫眸仿佛與她對視。

    頭頂上的稱號區域,一片空空蕩蕩。

    “[蓮姬]與[何處風流]感情破裂,強行離異,從此恩斷義絕,相忘於江湖”的系統提示赫然出現在每一個玩家螢幕上,毫不意外的掀起了軒然大波。

    [世界]糖人街十一號:號外號外,拋棄風流傍上夢魘,護花使者閃電換人!糖人街記者團獨家跟蹤報導!

    [世界]陌上勝雪:一億啊一億,這錢難倒是夢魘出的?

    [世界]謝猗頓:有病啊,登記結個婚都被人殺。

    [世界]天真純良的蠢蠢:盛宴的剛把月老廟清場了……真恐怖,在這種區域殺人他們不怕被雷劈嗎?羅。密。兜

    [世界]紙飛機:他們要是怕雷劈,世界就和平了。

    [世界]媽,我冷: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蓮姬甩了何處風流跳槽去了夢魘懷抱?

    [世界]欣兒據說是攻:何處風流被撬牆角了?

    [世界]糖人街六號:暗閣出現了……我掛了……

    [世界]糖人街十一號:暗閣把外圈圍起來了,看起來目前兩大幫派仍保持克制,處於對峙中。

    [世界]二慢:現在廟裡面什麼情況啊?

    [世界]唐人街十號:靠近那區域的一概被砍了,記者表示壓力很大。

    [世界]左邊的左:好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世界]右邊的右:我倒覺得他們應該已經在動手了。

    ……

    天空陰霾,烏雲蔽日。紅色高牆將月老廟與外面的喧囂隔絕開來。

    看著緩步走來的何處風流,韓單竟有一種逃跑的衝動。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擬,只想要遠遠的從他身邊逃開,再無瓜葛。而停在滑鼠上的手指卻僵住了動作,任由他步步靠近。

    [密語]何處風流:理由?

    他在她面前站定。虛擬人物俊美妖邪的臉上不辨悲喜,而她卻能清晰的在腦中描摹出他慣有的清冷神色。

    [密語]蓮姬:我累了。

    那紅色的衣衫在沉暗的天色裡顯眼奪目,像是一團火。

    [密語]何處風流: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地讓你和他在一起?

    他現在的神色又是怎樣的呢?倨傲又輕蔑的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居高臨下唯我獨尊的架勢。

    韓單扶額苦笑。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這樣根深蒂固的存在於自己腦海裡?就好像兒時做過的連線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她飛快的將相應的表情配對起來,甚至逼真到模糊了虛幻與現實的界限。

    這讓她既懊惱又沮喪。明知道是不該動心的人,卻偏偏淪陷的徹底。

    事到如今,又何必再費心費力的演下去。她咬唇。

    [密語]蓮姬:那麼,紀少想要怎樣呢?

    空氣仿佛凝固。唯有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將衣袂與髮絲揚起。

    [密語]何處風流:什麼時候知道的?

    [密語]蓮姬: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韓單的?

    她反問,他卻並不回答。

    螢幕上的移魂師抬手撫上她的側臉。長久的,停滯。

    “我以為你已經學會了怎麼把自己的心思隱藏起來。”他不再使用密語,而是直接將對白打在了公用區域頻道裡。“比方說,不動聲色的把戲演完,然後假裝你沒有愛上我。”

    韓單的呼吸一窒。他竟這樣直截了當的將一切揭穿,而猝不及防的她腦中只有一片空白,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本來以為你能讓我的日子過的更有趣一些,還真讓人失望。”何處風流垂下胳膊,語帶嘲諷,“稍微對你好一點就動心的話,是不是太輕賤了點?”

    一道綠光滑過,瞬間,蓮姬手中的毒刺沒入他的心口。

    可以容忍那些無所顧忌的惡作劇,可以容忍那些刻薄的言語,卻無法容忍你這樣踐踏我的心。

    積鬱的憤怒附著在指間,接二連三地做出攻擊,卻終在血條將要見底時停了下來。

    “怎麼,下不了手?”面前的男子始終沒有動,任由血量不斷減少。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幹掉你。”她咬牙。

    “呵。”他輕笑,“你沒機會了。”

    霎時間,冷光灼眼。韓單心中一沉,卻見他手中的短刀出鞘。只覺眼前一花,花妖便倒在地上。

    [系統]您已被[何處風流]殺死。

    他殺了她。

    毫不猶豫的,一擊致命。

    這樣決絕。

    他紫色的眸子如同寶石,蘊含著華美而沉鬱的光。

    “如果要動手,就不要心軟。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

    天色漸暗,雷聲隱隱,閃電將遠山劈成兩半。

    驟雨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地落在地面上、水塘裡,仿佛一張巨大而緻密的網,將她牢牢的捆綁在原地,逃無可逃。而那些潮濕,正一點一點的腐蝕了她的心。

    “你贏了。”打字的時候指尖不受控制地輕顫,眼角有溫熱的濡濕,倉皇的無處可去。“從四年前起,我就只是你劇碼裡插科打諢的龍套,我早該明白卻心存僥倖。是我自不量力自作多情,竟然動了心。”

    不再回避,不再躲藏。她將自己從未袒露過的情意藉由虛擬人物的口,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沒有人知道對於一個慣於將所有真實情緒內斂於心的女子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也沒有人看見,坐在電腦前的她已然淚流滿面。

    那個本就不該有所期待的男人,最終變成了一個錯誤。因為放任了心,才會摔的這樣疼。只怪自己,與人無尤。

    “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請高抬貴手把我從你的劇本裡劃掉吧。從開頭起,不留痕跡的,全部劃掉。”這是她最後對他說的話。

    大雨傾瀉,銀髮黑衣都模糊了輪廓,遙遠的看不清樣子。

    他的話,一句一句的出現在對話欄裡。每一句都像是將那把刀更深的刺進她的心。

    “起初我以為你有點特別,原來不過和其他那些妞兒們一樣,枯燥無味。”

    “如果我不願意放手,哪怕玩膩了,你也必須待在我身邊。不過看在過程還算讓人愉快的份上,我勉為其難放你走好了。”

    “收好的你心,因為在我的劇本裡,你只可能是路人甲。”

    心裡有什麼地方塌陷下去,變成一片無可修補的斷壁殘垣。而她手中的自尊和驕傲也碎成細小的沙礫,連同那滴墜落的淚水一起被風乾,消失不見。

    原來,心可以這樣疼。

    疼得讓人生出了怨恨。

    驚雷陣陣,閃電劃破天際。

    雨聲中,有絲弦顫動,發出錚錚聲鳴,千萬道冷光斷石裂金襲向何處風流,將他從蓮姬身側震開數米。

    一直沉默的夢魘指間全是戾氣,將橫置胸前的焦尾琴彈出層層聲波。被打落大半血條的何處風流幾個起落躍至山石之上,手中的法杖雷光縈繞。

    此時,世界頻道刷過一條消息震驚了整個伺服器。

    [世界]夢魘:從今天開始,盛宴和暗閣對立。凡暗閣友邦皆視為敵對,凡暗閣參與的活動,盛宴幫眾可以用一切方式阻撓。兩幫禁商、禁婚、禁一切私下交往。

    針鋒相對,不計代價。夢魘的這道命令成為了《六界》史上最決絕的戰書。同時,也拉開了這個伺服器兩大頂尖幫派之間的戰爭序幕。而暗閣的回應只有兩個字。

    [世界]何處風流:動手。

    隨著魔族合體時那聲響徹雲霄的鳥鳴,圍繞在月老廟之外的暗閣和盛宴殺手們幾乎同時拔刀出鞘。無數異獸嘶吼和刀劍相觸的聲音混雜在一處,振聾發聵。各式華麗的技能撞擊產生的爆裂,讓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搏擊、斬殺,左右抵擋,一劍封喉。有人戰敗倒地,有人加入戰團,頭頂上的名字如同浸血般紅得越來越深沉。

    同樣是配合默契的團隊合作,同樣是訓練有素的參戰成員,同樣是水準高超的打鬥技巧,這樣的戰爭猶如一盤焦灼僵持的棋局,步步兇險勝負難斷。

    雙方的王將之爭則更是讓人眼花繚亂。戰鬥中一向安坐一隅的琴師已經開始移動位置,移魂風行者的何處風流在高速移動中只能勉強捕捉到藍色的影子。對移魂師來說,時間拖得越長越不利,雙方都很清楚這一點,因而夢魘不停地變換位置,儘量將戰線拉長,何處風流則用高速移動的貼身近戰來壓制他的遠攻。

    就像一場華麗的動作片,恰到好處的攻擊角度,精密計算的技能冷卻時間,揣摩對方意圖後,對攻擊的完美預測,讓這場爭鬥媲美豪華版的PK示範教材。此刻她才明白,對他們而言,跟在她身後的完美加血,或是平常陪她做的追逃練習都不過是家家酒的遊戲。他們的真實水準,只是看著,已經足以讓人歎為觀止,心生敬畏。

    在這樣勢均力敵的狀態下,每一個微小的錯誤可能都是致命的,就像是踩在橫跨萬丈懸崖的鋼索上,總有一個人會先掉下去。

    她卻忽然沒有了看下去的勇氣。

    下線之前的一秒,是何處風流和夢魘短兵相接的一幕。

    他幽藍色的翅膀,是螢幕上最後的光。

    然後,一切消失。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31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忘卻,就如同小時候用橡皮擦過的筆跡,有些留有淺淺的痕跡,而有些則因為用力過大,變成了殘缺的破洞。

    那一夜,韓單坐在窗邊,看著陽光一寸一寸的從天邊亮起來,漫過高樓和街巷,最後照亮整個城市。然後帶著打包好的一袋衣物,抱著唐伯虎,在晨光中離開了公寓。

    推開房門,老佛爺正好練劍歸來,掃她一眼說:“你是從僵屍劇組趕回來的,臉色怎麼這樣?鍋裡有紅豆粥,快點去吃。”

    “姐,你今兒怎麼捨得回來了,那個帥鄰居呢?”韓雙啃著油條神秘兮兮的湊過來。

    “搬走了。”她快速的喝完一小碗粥,叼著一隻叉燒包整裝出門。

    “搬走了?”韓雙扼腕歎息,跟在她身後念叨,“你沒打聽他新家在哪兒嗎?好不容易碰見個高富帥怎麼能就這麼放走啊?”

    “鄰居而已,打聽那麼多做什麼。”

    “等等我噯……”尾巴跟上來繼續碎碎念,“鄰居而已你會親自下廚給人做飯?”

    “人家水管壞了做不了飯唄。”

    “真的只是普通鄰居?”

    “你好煩啊,小八婆。”

    “我還不是關心你!”

    坐公車去公司的路上,會經過一條長長的路,兩旁種了香樟,高大而茂盛。攤開手掌,從樹影間滲透下來的光線仿佛躍動的金色音符。

    廣播裡在放一首大熱的慢歌,蘇遠歌用動人的聲線反復吟唱,讓人沉醉。

    “……

    可以愛我嗎?不要再這樣若即若離,讓我牽掛。

    可以愛我嗎?不要再讓我苦苦掙扎,心亂如麻。

    可以愛我嗎?不想再看你為他哭了,放開手吧。

    可以愛我嗎?不想再做你世界裡的,那個傻瓜。

    ……”

    音樂流淌,韓單靠在窗邊,閉上眼睛。

    有一天,我終會找到一個人。

    我會為他做可口的早餐,用頑皮的方式叫他起床,分別時像孩子一樣用手環住他的脖子親吻,與他分享我生命裡所有的喜悅和悲傷。我會拉著他陪我去看日出賞雪景,走過長長的旅途,拍許多許多照片,堆滿我們的小屋子。我會願意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有著他的姓和我取的名,有著他的性格和我的眉眼,然後一天一天長大。

    但這個人,不是你。

    如果你愛我,該多好。我曾經這樣期望過,也曾經忘記了你是紀雲翊,將你當作一個普通的男人冒冒失失地藏進了心裡。現在,我需要將你放回你該在的位置。

    就像一場手術,會有一些疼,也會哭泣和不舍,然而很快一切都會過去,你會像眼淚一樣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很快,關於你的痕跡會全部被抹去。很快,我不會再這樣頻繁的想起你。時間是技藝精湛的醫生,它會將傷口包紮起來,平復成最初的樣子。

    車到站了。

    陽光照在她化了淡妝的臉上,平和而沉靜。一夜未眠的憔悴被修飾得看不出痕跡。韓單整了整衣領,邁進了公司的大門。

    上班,回家,固定的作息,生活恢復了風平浪靜的樣子,波瀾不驚,日復一日。對新工作逐漸適應,時而為混亂的管理模式頭疼。

    不再玩網遊,很少對著電腦,閒暇的時候開始跟著韓雙打打壁球,做做瑜伽。依舊會被老佛爺逼迫去相親,也逐漸適應和對方談笑風生,互相留電話號碼,然後約見喝喝咖啡。幫著韓雙張羅她新開的網店,有時客串幾回客服。

    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日曆翻過一個月的時候,她才再次回到了那間公寓。

    在婆家住煩了的阿潔跑回H城,程淵後腳立馬跟了來,小倆口蜜裡調油形影不離。看見程淵系著圍裙在廚房裡忙活,平時拿畫筆的手掌起勺來十分的笨拙,韓單想去幫忙,被阿潔一把拉住,指指自己初具規模的肚子說:“讓他學著做,不然我坐月子使喚誰?”

    “你還真是老謀深算吶。”韓單頗嫌棄的斜眼看她。

    “明明是未雨綢繆。”她挺著肚子洋洋得意。

    許久沒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吃完飯,把程大畫家打發去超市購物,她兩則窩在沙發上談天說地。從身上的衣服到千里之外的明星八卦,直到最後談起韓單的老大難問題。

    “單子,其實我一直都沒敢問,你和紀雲翊之間……”阿潔話說半句,欲言又止。

    “委婉的說,他需要一個玩伴,我不太稱職,於是主動辭職了。”

    “這個變態渣男,活該訂婚宴被人放鴿子。”

    “放鴿子?”

    “嗯,程淵說那天去得人很多,結果阮家小姐根本沒到場,鬧了個大烏龍,挺丟人的。”

    “後來呢?”

    “大小姐在婚禮上偷偷落跑,阮家主動道歉,也算給紀家保全了點顏面。結婚這事兒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也不知到底有什麼內幕,總之後來兩家合作的幾個大項目都成了,看起來關係好的要命。不過我聽說還有一種說法,說紀家出了什麼問題,阮家故意讓女兒落跑的。”

    “紀家能有什麼問題?”韓單不解。

    阿潔聳聳肩:“這些富貴人家的破事兒想想都複雜。話說,你這另一半打算什麼時候補齊?你家老佛爺都快急死了吧?”

    她聳聳肩做無辜狀:“緣分沒到,怎麼強求?難道我要去大街上隨便拉一隻來結婚?”

    “未嘗不可,事在人為嘛。”

    “……”

    兩人熱熱鬧鬧的談了一陣,考慮到孕婦容易疲憊,韓單便要告辭。臨走的時候,阿潔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包裡翻出一張卡來遞給她問:“這是收拾屋子找到的,程淵說不是他的,我猜肯定是你的。”

    韓單接過,眼神一暗。

    “怎麼了?”阿潔問。

    “沒什麼。”她抬眼微笑,“那我先走了,你好好養胎。”

    “嗯,路上小心。”

    轉身向電梯走去,卻不覺在對面那扇門前停了步。

    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一切都不同了,巨大的圓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暗色的布藝沙發,一個戴著眼鏡的男青年推門而出,手上抱著一堆書,看見她站在門口嚇了一跳,問:“你找誰?”

    “之前住在這裡的人……你知道去什麼地方了嗎?”

    “不太清楚,你是他朋友?”男青年撓撓頭說:“我來看房的時候嚇了一跳,巨型的床、衣櫃和浴缸,其它居然什麼都沒有。花了這麼多錢裝修,連格局都改了,結果只租兩個月。最後連傢俱都沒搬走,全送給房東了。”接著補充一句,“你這朋友還真大方。”

    她淡淡一笑,與對方禮貌道別,走進電梯。

    手裡握著的黑色信用卡仿佛帶著炙熱的溫度,灼燒著肌膚。像是通往過去的鑰匙,打開鏽跡斑斑的沉重箱子,重讀那些與他有關的過往。清晰的,甚至還能清楚的記得那個吻結束時他複雜表情;他說“你以為這是交易”時惱怒的樣子;還有他摔門而出時的那聲巨響。

    辛苦鑄就的防線輕而易舉地一潰千里,讓她有些沮喪。煩躁的情緒湧上來,低著頭加快了腳步,在樓梯口差點和提著大包小包的程淵撞個滿懷。

    “這麼快就走了?怎麼不多坐一會兒?”他問。

    “阿潔要多休息,下次有空我再過來陪她。”

    “好。”

    “那個……”她欲言又止。

    “有事?”程淵問。

    她猶豫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般開口:“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洛霄的聯繫方式?”

    時值傍晚,H城最繁華的商業區中心,金豐大廈二十層的咖啡廳。

    拉小提琴的姑娘正在獨奏《卡農》,打著銀色領結的侍應生緩步走在側前方,將她引至靠窗的位置。

    男人坐在沙發上,翻看手裡的資料,一邊和站著的秘書說著什麼。看見她時,將手裡的紙放下,示意秘書先離開,笑道:“好久不見。”

    眼前一身正裝的洛霄讓她有一種強烈的陌生感。仿佛他與那個倒在沙發上叫嚷著再來一罐啤酒,在飯桌上展開筷子大戰搶雞翅膀的洛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她所熟識的洛霄臉上永遠是一副慵懶而溫和的神色,每一個動作都是隨性恣意的,就像童話故事裡居住在森林裡的年輕男巫師,有著英俊的容貌和變幻莫測無可捉摸的心。而坐在對面的男人卻更像是財經雜誌上用大版面長篇幅報導的平面人像,有著浮在表面的笑容和冷靜鋒利的眼神。

    “抱歉,讓你久等了。”許久未見,她在說話時帶了些拘謹。

    “我剛到一會兒。”他依舊眉眼彎彎笑得炫目,伸手抓著領帶結問,“介意我稍微衣衫不整一下嗎?”

    韓單連忙搖頭:“隨意。”

    “好在吃飯時間不用面對公司裡那些老古板,不然我會瘋了的。”洛霄扯掉領帶,將脖頸處的襯衫紐扣解開然後結實地靠在沙發上:“邊吃邊聊,我餓壞了。”

    這種情況讓她無法拒絕,只得點頭。

    “雞肉沒你做的好吃。”他一面吃一面惋惜道。

    “你吃那種家常小菜的機會不多,覺得新鮮罷了。”她笑。

    “很懷念去你那兒蹭飯的日子,很放鬆,讓人愉快。”他望著她,似在回味,“大概是我們無法體驗的家的味道,所以讓我們很迷戀,尤其是他。”

    韓單知道他所說的“他”是誰,只默然。

    “你來找我,是和他有關的事?”

    “嗯。”她驚訝於他的敏銳,將那張信用卡拿出來遞給他,“可以拜託你幫我還給紀雲翊嗎?”

    洛霄望著她,神色間依稀有幾分早已猜中的了然:“雖然我很想幫忙,不過既然是他給你的,不管什麼原因,我都沒有權利替他收回去。”

    她十分無奈,深呼吸:“那能告訴我他現在的聯繫地址碼?我可以郵寄給他。”

    “恐怕不能。”他回絕得很乾脆,不給理由。

    睫翼覆住眼睛,她勉強笑了笑:“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你……”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斟酌了片刻後問:“還在玩《六界》嗎?”

    她搖了搖頭。

    洛霄微微勾起唇角,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憂鬱讓他的笑看起來有幾分蕭瑟。“的確,抹掉一切交集才能徹底的忘了他。”

    韓單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冒出這樣一句。此刻,這個男人就像是龐大迷宮的守護者,神秘的讓人忍不住靠近,卻又不斷迷失方向,找不到歸途。

    “你是雪牙,對不對?”她忍不住求證。

    “你一直很聰明。”男人輕笑,“時間不早了,樓下會有司機送你回去。”

    她略頷首道別,轉身離去。

    洛霄輕歎一口氣,看向窗外。

    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晚,像是一個眼神嫵媚的風塵女子,極盡妖嬈。

    他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在一旁彎腰整理資料的秘書忽然聽見他喃喃自語。

    “早知道就不答應了,信守承諾什麼的,和我真不搭吶……”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4:0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33 A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她再度登陸《六界》。

    許久沒有上過遊戲,看見熟悉的景色,有一些恍惚。一切都是從前的樣子,熱鬧的街市,擁擠的人群,腳踏飛劍掠過半空的人們,高大兇惡的野獸們沉重的鼻息,紅裙黑髮的花妖容顏如舊。仿佛時光不曾流逝,而自己亦從未離去。

    好友列表裡一片深灰色的名字安靜的沉寂,而何處風流的名字已經不見。終究還是有什麼被改變了,不再是最初的樣子。

    像從前一樣,在NPC處接了跑腿任務,然後一路顛簸地在城裡穿梭,領獎勵的時候系統提示包裹剩餘空間不足。

    看著包裹裡滿滿當當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歎口氣,只得去錢莊“卸貨”,意外的被錢莊的胖掌櫃攔在了外面。

    她根本不記得自己設置過錢莊密碼,可是麻煩誰來告訴她一下,那個“您好,為確保您的財產安全,請輸入保管密碼”下面的輸入欄是怎麼回事兒?

    見她一臉著急,韓雙湊過來研究了半天,問:“你不會是被盜號了吧?”

    “你見過放著一包東西不偷,只弄個密碼為難人的盜號賊嘛?”她飛去一個白眼。

    “也對……難道是那人故意調戲你?”

    “就算是調戲也該留封信什麼的,一條留言都沒有!”

    “這個密碼什麼的,是遊戲版本更新的新內容?”

    “早就有了。一般有極品裝備或者巨額存款才會設置,我一窮二白的根本不需要,所以從來沒設過。”

    韓雙憐憫的看她一眼:“姐,你的人品已經衰到這個地步了啊……”

    “……”她抓耳撓腮了半天毫無頭緒,只好死馬當活馬醫,點了右下角的“找回密碼”。

    “請在下方空格內輸入您預留的密碼提示問題。”

    “問題一:我最不喜歡的水果?”

    韓單把水果挨個想了一遍,斟酌再三,試探性地輸入“榴槤”。之間輸入框後面出現一個綠色的小勾,當即跳到第二題。

    “問題二:我不能忍受別人吃的水果?”

    她撓撓頭,繼續:“榴槤。”

    “問題三:我聞見氣味就跑遠的水果?”

    她一臉黑線:“榴槤。”

    “回答正確,恭喜您成功找回密碼,您的保管密碼是‘liulian’。”

    韓單翻倒。這給自己設置密碼的人還真是對榴槤情有獨鍾,而且也夠瞭解她。這種水果是韓單少數不喜歡吃的水果之一,因為忍受不了這種味道,每每看見都退避三舍。雖然知道營養價值很高,卻入不了口。

    一猜即中的她哼著小曲打開的倉庫,愣住。

    關上,再打開。

    再關上,再打開,她揉揉眼睛。

    誰來告訴她那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頂級丹藥、稀有材料、煉化滿星的成套裝備、商城出售的各種燒錢物堆滿了將整個倉庫,而金錢區域裡顯示出的數位也讓她瞠目結舌。

    一個六後面跟著八個零。

    她數了兩遍,激動得眼發花手顫抖。六億元寶……在我的錢莊裡……這一定是打開方式不對吧?是系統BUG連接到別人的錢莊了吧?是駭客入侵改程式了吧?是外星人攻佔地球發福利了吧?

    一瞬暴富的韓單陷入死機狀態,滿眼都是那長串的零。直到“錢從哪兒來的”這個問題從理智裡奮力鑽出來,叮咚一聲,系統自動重啟了。

    天降橫財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把這些東西通過交易轉移到她的號上來。

    能夠設置這種提示問題的,知道她帳號密碼的,有這樣經濟實力的,會願意將這些全部給予她的,只有一個人。

    她喉嚨有些乾澀。

    在朋友搜索的姓名欄裡輸入“何處風流”,無論幾次都一致跳出“您要查詢的玩家不存在”的提示。韓單思索幾秒,重新進入登陸介面,紀雲翊曾經告訴過她帳號和密碼,而她一次也沒有用過。輸入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忐忑。然而當提示框裡“該帳號不存在,請核實後再試”接連出現的時候,忐忑變成了某種不安,就好像明明記得把手機放在包裡卻怎麼也找不到時的不知所措。本以為他從自己的好友欄消失是因為他斷絕了好友關係,卻居然是刪了號。

    明明存在的,就這樣消失了。她飛快地打開論壇,搜索關於“何處風流”的資料,距今最近的一個帖子是一個月前記者團貼出的《蓮姬情變強離,兩男大打出手》。帖子硬生生把三人寫成了一部感情糾葛的“窮搖”大戲,結尾處提及了那場戰鬥的結果。何處風流勝了夢魘,而意外的是,打完後他解散了暗閣。

    至此,他就如同泡沫一樣消失了。

    唯一留下的是轉移到蓮姬倉庫裡的所有家當,像一道痕跡,證明他曾存在過。

    心尖上那一點酸澀被擴大開來,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懊喪。就好像電視劇裡一個被劃歸到反派的角色,卻在最後時刻忽然轉念成為一個好人,讓人愛不得恨不能。韓單煩躁到碎碎念:這廝既然刪號又不刪個乾淨,把這一堆東西留給我幹毛?算是給我道歉嗎?讓我惦記著你的好嗎?讓我睹物思人緬懷你嗎?我看起來像是這麼閑嗎?你真以為我捨不得把這些東西都丟掉嗎?

    她一頭趴倒在桌子上,哀嚎。

    真……捨不得……

    精分狀態下的小氣鬼癲狂了,嚇得韓雙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

    反正這堆寶貝已經在自己手上了,又找不到地方可以送還,她索性坦然接受。花了半天時間整理好,卻意外的看見夢魘的組隊邀請。

    [隊伍]蓮姬:你居然在。

    [隊伍]夢魘: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隊伍]蓮姬:呃,對了,我該還你錢。

    [隊伍]夢魘:這個不急。

    [隊伍]蓮姬:趁我現在有錢,你還是拿著吧。

    [隊伍]夢魘:呵,走吧,我陪你去做任務。

    [隊伍]蓮姬:嗯。

    寒鴉腹地在神域西南角,怪物密集而且是許多掉落物收集任務的定點區域,是許多玩家掛機或組隊刷怪的好地方,因而時常有為爭奪地盤而引發的衝突。不料今天倒是平靜的很。

    [隊伍]蓮姬:這兒現在變得這麼安靜了,記得之前人山人海的,每次沒打幾隻怪就被人砍回去了。

    夢魘發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隊伍]蓮姬:你不忙了?之前似乎很難得上遊戲。

    [隊伍]夢魘:最近閑賦在家,十分清閒。

    [隊伍]蓮姬:恭喜施主脫離苦海。

    [隊伍]夢魘:多謝師太。

    兩人邊聊邊打怪,效率倒也挺高,此時,一條暗色密語出現在螢幕上。

    [密語]蝴蝶蘭:賤人,你害風流哥哥刪了號還有臉和夢魘在這兒包場親熱?別太得意,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我等著你被夢魘甩掉的那一天!

    她思索了半天才記起這位蝴蝶蘭小姐是誰,歎口氣問夢魘道:“你讓人清場了?”

    “有誰和你說什麼了?”他問。

    怪不得這兒安靜成這樣,她黑線:“沒說什麼,我只是覺得其實人多一點也挺熱鬧的……”

    “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太在意。”

    “嗯。”

    說不在意,其實也很難。何處風流在強離之後的刪號舉動將群眾的思路完全誤導向“蓮姬劈腿”的假像,而夢魘的介入更是讓事態升級成了一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狀況裡。就像她預料的一樣,蝴蝶蘭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整個晚上不斷有曾經愛慕著何處風流的姑娘們對她採用各種“批評教育”,只不過都是用密語的形式。韓單很清楚,之所以沒人在世界頻道開罵,因為她的身邊有夢魘。暗閣的解散將血色盛宴推向了巔峰,手握權柄的夢魘則成了絕對實力的駕馭者,沒有人願意以卵擊石,而一旦脫離了夢魘的保護,她必然會被那些蟄伏的女人們拆骨入腹,就像掉進蛇穴裡的小白鼠。

    “那個……能教我PK技巧嗎?”她問。

    “為什麼要學?”他有些詫異。

    “有人說過,如果不想被人追殺的走投無路,起碼要學會怎麼逃跑。”她答。

    他莞爾一笑:“走吧,去競技場。”

    相比起何處風流的野外放養式的教育法,夢魘真的算是個敬業的好老師。他會詳細講解各種要點、操作指法和技能順序。實戰的時候也相當溫柔,把攻擊調到最低,確保她的安全。

    幾輪練習下來,韓單雖然反擊無力卻也熟悉了對方的攻擊模式,魅惑成功的幾率也越來越高。只不過精神高度緊張狀態很容易累,於是便趁著休息時間翻翻密語頻道,看看這群姑娘還能折騰出什麼有新意的罵人方式來。其中一條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密語]牡丹望月:我有話和你說,來永夜城。一個人來。

    “我有點事,回城一趟。”她思量幾番,好奇心占了上風,於是和夢魘打了招呼便飛去魔城。

    頭頂是墨色的蒼穹。

    勾月。繁星如同被神祗無意間灑落的寶石,彙聚成一條寬闊的星河。在視線的盡頭,是一條如白練傾瀉而下的瀑布,水仿佛從天而降,墜落深潭激起一片水霧。紅蓮泛出微弱的銀華,打著轉兒沿河而下,不知從何處生,不知在何處滅。

    名為一步相思的廊橋之上,有人駐足遠眺。大風吹起她的深紫色的帶帽披風,露出金色長髮,點亮夜幕。

    “你找我有事?”蓮姬站在橋頭的紫藤樹下,並不靠近。雖然對方身邊並沒有跟著召喚獸,但為防她暴起動手,韓單還是把距離控制在安全範圍內。

    牡丹望月並沒有說話,只是平攤右手,掌心中浮現一個隱約的“憶”字,似一簇小小的火焰,燃燒變幻。

    那是刻憶。

    《六界》中有著豐富多彩的生活技能,除了冶煉、採集、製藥等常規技能外,還有諸如用調配各種原料改變外貌的畫皮技能、將自身外形轉變為怪物的擬態技能、以及用符咒將自身所經歷的片段保存下來的刻憶技能等等。刻憶通常被用在秘境、迷宮和秘方發掘裡,率先成功的人將自己的攻略錄製保存下來傳送給別人。

    此刻,螢幕上跳出對話方塊。

    [系統]玩家[牡丹望月]將燒錄的三段記憶與您分享,是否現在觀看?

    “這是?”她看著包裹裡的三張記憶符咒陷入迷茫。她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更沒有理由分享些什麼。

    “別看。”狂風大作,夢魘憑空出現在蓮姬身邊。

    韓單的手指停在滑鼠上,不知所措。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4: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37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讓你記住我有兩種方式:要麼對你壞,要麼對你好。我狠不下心對你壞。所以我把所有一切能給你的,都給你。

    月照河上,泛起點點粼光。

    “不好奇嗎,能讓他親自趕來阻止你看的視頻裡面會有什麼秘密?”牡丹望月白皙的臉上仿佛帶著一抹微笑。她的話像是巫婆手中握著的那只蘋果,散發著香甜而誘人的氣息。

    “把那些符咒丟掉。”夢魘顯得有些焦躁。

    “你當然可以選擇丟掉,如果你不後悔的話。”

    “蓮姬,我需要你無條件地相信我一次。”

    一邊是從容不迫地激發著她好奇心的牡丹望月。

    一邊是鄭重到有些懇切的夢魘。

    韓單有些失措。她沉吟片刻,問:“是關於何處風流的?”

    兩邊同時沉默。

    她知道,她猜對了。

    “已經捨棄的人和事,都不需要重現。它們只會是你的桎梏和負累。”夢魘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仿佛有些許落寞。

    的確。只要銷毀掉就可以了。

    那個從她生命裡消失的男人,曾那樣絕情的丟棄她,留下刺痛的傷口。而她也早已下定決心將他忘記,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可為什麼會這樣遲疑?

    滑鼠停在“觀看”和“丟棄”之間,耗盡了力氣也不能點下去。

    就好像迷失在沙海中的旅者,明知眼前不過是一片盛大的海市蜃樓,卻始終不願闔上眼睛。

    她無奈蹙眉,自嘲地輕笑。以為忘卻了的,直到現在還記著。

    那個人曾經說過的話——

    無論做什麼,順從你的心。

    遊戲中,紅衣颯颯的花妖緩緩攤開的手掌。

    那張灰色的符咒憑空燃著,化為一團煙霧,將她包裹在其中。

    整個螢幕都暗了下去。

    仿佛忽然墜入夢境,耳邊是模糊的風聲,眼前是一道道暈染的紅色墨痕,勾勒出淡淡的輪廓,然後填上色彩,背景終於一點點清晰起來。

    殘陽如血,流雲魏紅。山崖之上,白裙翩然的牡丹望月仿佛一隻展翅欲飛的蝶,而坐在斷崖邊緣的男子,黑衣銀髮,肩宿藍鳥。

    “是他讓你引我出現的?”何處風流紫色的眸子仿佛水晶,剔透卻妖冶。

    “對不起。”牡丹望月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拆散你們,只不過沒法拒絕他的要求。如果你生氣的話……”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反問。

    “也對,你該高興。”她轉而笑道,“就算看見你抱著我出現,卻還選擇留在你身邊。看來她喜歡你。”

    “下次別再利用我做這些幼稚的事。我原諒你一次,不代表會有第二次。”幽藍色的羽翼遮住了一半日光,他起身站在懸崖邊,逆光模糊了面容。

    “既然你也喜歡她,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是誰?還有,為什麼不和我退婚?”

    “因為沒有必要。”一聲鳥鳴,懸崖邊人已不見。他如流星一般墜落,消失在峭壁之下。“轉告你的心上人,她是我的人,如果他動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畫面模糊,彷如滴落了濃墨,蔓延開來的黑色吞噬了一切。

    一切還原,還是永夜城的紫藤樹下,蓮姬手中第一張符咒被焚燒成灰,散盡了。

    為什麼你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她是我的人”,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沒有必要”,又為什麼不否認那句“既然你也喜歡她……”

    那些來不及想的細枝末節糾纏在一處,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她點開第二張符紙,掌心綻放的銀白色光芒籠罩了畫面。

    四周是一片耀目的白,冰封的群山環繞著這片雪原,有雪花無聲地從空中降下,輕巧的落在衣襟上。

    牡丹望月從坐騎上一躍而下,站在他身邊。面前的男子手持短刃,俐落地將從風雪中鑽出來的雪女擊倒。他身邊,是白羽翻飛的洛霄。

    “你是故意關了手機的吧。”她怒氣衝衝。

    “如果你找我是為了退婚的事,就不用開口了。”何處風流一邊打怪一邊說。

    “你明明一點都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答應訂婚?”

    “為了時間。”

    “時間?”她不解。

    “除了遵照指示訂婚之外,我想不出其它能讓老古板放我回國的理由。”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那又怎樣?”他反問。

    牡丹姑娘氣急敗壞:“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阿律!為什麼還要在中間橫插一腳?”

    “紀家絕不會先提出退婚,你不用浪費口舌。”他很是閒適地繼續打怪,“還有,在兩家合作即將提上日程的節骨眼兒上,我勸你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她怒極反笑:“我倒真沒想到,一向為所欲為的紀少居然會為了家族生意受人擺佈。可是你想過沒有,一旦我們訂婚禮成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你的韓小姐會不會願意接受一場無名無分的虛擬愛情?”

    長長的沉默。

    韓單緊緊地盯著螢幕,一動不動。

    “無所謂。因為我和她不會有結果。”大風吹起他的黑袍,蕭瑟的如同世界的一道裂痕。

    風卷碎雪,落滿天地。

    坐在電腦前的韓單怔忡的望著螢幕,心中五味陳雜。

    她曾試圖去瞭解這個男人,然而他深沉如海,她不過是一葉小舟,只能任由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若相厭,卻太近。若生情,卻太冷。她始終不懂他對她的心思。本以為牡丹望月的燒錄會解開些什麼,卻依舊看不分明。

    她有些後悔,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燃起了最後一張符紙。

    無論有什麼,也不過是最後一次了。

    彷如一滴濃重的墨落在水中,世界在波紋中蕩漾,暈染開的墨蹟形成一條漆黑的河。朱紅點點,是蓮燈微弱的光。

    忘川之上,一步相思。

    這是永夜城。

    同樣的場景相互重疊交錯,讓韓單有一瞬間的恍然,仿佛那個在紫藤樹下席地而坐的男子近在眼前。

    牡丹望月在他身旁佇立良久,終於開口:“怎麼會這樣?”

    “你家主動退婚,生意合作愉快,皆大歡喜就夠了,何必追問過程。”何處風流顯得十分淡然。

    “你的病……手術能有多大把握?”她踟躕著問。

    “百分之二十。”

    她驚呼:“怎麼會這麼低?如果不做手術的話呢?”

    “腫瘤壓迫中樞神經,可能會間歇性失明、休克,或者猝死。”

    “原來如此。”她歎口氣,“你算准了我爸不會讓我嫁給一個生死未卜的病人,所以會在訂婚前一刻放出患病的消息。我家自然會主動提出退婚,阮家從此對紀家心有虧欠,在兩家合作的項目利益上自然也會做出讓步。這就是你的目的,對不對?”

    “你比我想像中聰明。”他兀自調笑。

    “所有一切都是你設好的棋局。”牡丹望月繼續說道,“你隱瞞病情,假意服從長輩的安排同我訂婚,是為了有時間回來見她。從接近她的那一刻開始,你就為離開做好了一切鋪墊,甚至不惜親手傷她讓她怨恨於你。你算准了夢魘會出手,傾盡暗閣所有力量和血色盛宴打的最後一仗,其實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削弱暗閣成員的實力,然後你解散幫派讓他們成為散兵游勇,不得不依附於盛宴,從而穩固夢魘的地位。因為你不得不借夢魘之手保護她。你早就算計好了一切。”

    “呵。”他輕笑,似有些無奈,“女人聰明起來還真讓人頭疼。”

    “不覺得不公平嗎?韓單始終一無所知,她不知道你愛著他,不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一切,甚至會一直怨恨你。”

    “恨,也不錯。”風拂過,淺紫色的花瓣飄落在他的肩頭。平日裡宿在肩上的藍鳥失去了蹤跡,前襟敞著的黑色袍子更添了幾分閑雲野鶴般的悠然。“其實也沒有那麼複雜,想見她所以回來,想愛她所以靠近,想保護她所以隱瞞,我最初希望能不留痕跡的離開,卻對事情的發展預計不足,不知不覺的過了界,最後不得已狠下心傷她。這是我的自私,是我對她的虧欠。比起忘卻來說,用恨的方式記得,也算一種圓滿。”

    “紀雲翊,你真是個瘋子……”她語意蒼涼,“你有什麼要留給她的,我可以幫忙。”

    “不用。該留的都已經留下了。”他抬手,身邊出現一個白胖的幼小花靈,頭上頂著銀色蓮花,撲閃著翅膀繞著他轉圈。

    風吹樹動,花瓣墜落如一場雨。那雙深紫色的眸子在搖曳的花影中顯得溫柔而寂寥。

    墨汁滴落畫面蕩漾出波紋,眼前的世界逐漸模糊起來。滑鼠急促的移動,卻始終無法靠近半分,只能看著那樹那人,變成一團紫色的影,最後湮沒在漸濃的墨色裡。

    夜幕下的永夜城在眼前漸漸清晰。

    河川流淌,蓮燈悠然,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然而花樹之下的人卻不在了。

    如指間的灰燼,隨風散去再無可尋。

    世界一片空寂。

    湮沒了盡頭,吞噬了聲音。

    韓單的視線停在那株紫藤下,仿佛失了魂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每一個按鍵都這樣艱難。“他,在哪兒?”

    “紀家封鎖了一切消息,我一無所知。”牡丹望月答道。

    韓單猛地起身抓起手機向外跑去。

    “姐,你幹嗎去?”正洗完澡的韓雙差點被她撞倒,追出兩步,“外面下雨了,你不帶傘啊!?”

    空蕩的房間裡,螢幕依舊泛著瑩瑩的光。

    夢魘佇立在橋上,許久不曾移動一步。“你曾許諾過會保守秘密。”

    “是,但我反悔了。”牡丹望月站在橋上,望著他,“因為我只是個自私的女人,只想讓我愛的男人留在自己身邊,而不是像影子一樣去守著另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沈律,知道這一切之後的韓單不可能再愛上你,所以你的等待毫無意義。”

    “我與她早無可能,你不過是多此一舉。”青衫融進夜色,寂寥如斯,琴師就這樣離去,獨留牡丹望月一個人怔在原地。

    落地式的簡歐檯燈將整個書房鍍上一層暖黃色的光。沈律起身,沖了一杯咖啡,坐在窗邊的籐椅上。窗外是這個城市綺麗的夜景。

    還能想起當時與那個男人PK時的情景。不計後果,全力以赴,搏命相爭,然而自己終究輸給了他。

    ——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永遠都不要告訴她沈律等於夢魘。

    他沉默許久,終於打出一個字。

    ——好。

    願賭服輸。自那一刻起,他便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畫地為牢。夢魘、沈律,只是她世界裡兩個不同的男子,一個是善解人意的玩伴,一個是疏離已久的故人。因曾給過她傷害,他的情意便止於她退出遊戲的一剎,再無可能更近一步。

    這便是紀雲翊的最後一步棋。解散暗閣讓盛宴一幫獨大,是要藉由自己的手護著她,而立下這樣的賭約是為了讓她遠離現實中的自己。

    沈律抿一口咖啡,沒加糖,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平時一直喝著的東西,不知為什麼竟有一種難以下嚥的感覺。

    他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憊地闔上眼睛。

    紀雲翊,你連翻本的機會都不給我。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4: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38 AM 編輯

    第六十章

    這世界上有多少愛,都曾藉由玩笑說出口。

    時間超過了十一點,金豐大廈的辦公區域仍舊燈火通明,從會議室走出來的洛霄看見面前濕漉漉的韓單,先是驚訝,而後輕歎一口氣。

    美女助理很是為難的向他解釋:“這位小姐非要現在見您……”

    “你去忙吧。”他低聲吩咐後,抓過她的手腕大步走進辦公室,從內間拿出一塊乾淨的毛巾遞給她。

    “我來是想問……”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也猜得到是誰告訴了你。”他平靜地看著她,“恐怕你白跑了一趟。”

    發梢上有水滴滑落下來,濡濕的衣服貼在身上,韓單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彷如抓著救命稻草:“拜託你……”

    洛霄看著面前無助的女子,垂眸道:“最近紀氏的股價開始下跌,很可能是雲翊生病的消息被走漏了。對於紀家而言,繼承人平安的消息才能安撫人心,但是直到現在什麼消息都沒有,這也就意味著……”他蹙眉,沒有再說下去。

    韓單仿佛被一記重拳打在胸口,腦袋有些昏沉,腳下虛浮,踉蹌一步。

    “韓單。”洛霄抓過她的胳膊,讓她坐在沙發上,輕聲問:“你還好嗎?”

    她茫然無措的看著他,慢慢地點點頭。

    “我去倒杯茶給你。”他看得出,她正在極力的穩定自己的情緒。

    “不用了。”她勉強起身,視線有些游離。“我該走了……”

    “我送你回去。”他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不等她拒絕便用胳膊攬著她的肩膀向外走去。

    車轉過街角,對面車輛的燈光在交會時短暫照亮車廂,洛霄側臉看一眼身邊的女子。

    紀雲翊的杳無音信將他也逼近了崩潰的邊緣。與葉喬和衛南不同,他是唯一從一開始就知道紀雲翊真實情況的人,也是他度過手術前時光的陪伴者。他知道他為什麼回來,也知道他將會怎樣離開。他眼看著無時無刻不處在時間緊迫煎熬裡的紀雲翊每天談笑風生無關痛癢的樣子,就如同被鷹啄肉的普羅米修士,苦不能言。當葉喬和衛南得知一切時幾乎發了瘋,他們將他打倒在地質問他為什麼隱瞞,然後三人彼此大打出手,渾身掛彩,最後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抹掉湧出來的眼淚。

    而預料中最該哭的人卻沒有流淚。

    她只靜默地坐著,雙眼像是盯著窗外,卻有如失了焦距般空洞。

    這樣的安靜,讓人竟不知該如何安慰。

    車到樓下,洛霄從後備箱的紙盒裡拿出一本書給她:“這本書是他放在我車上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韓單伸手接過,是那本被她丟在阿潔沙發上的《戀愛的365種方法》。

    “謝謝。”她的聲音輕而乾澀。

    “早點休息。”洛霄目送她上樓,靠在車邊,燃起一支煙,再度想起那人來。

    那日,紀雲翊望著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聲音很輕:“人吶,總是容易貪心。”

    “怎麼忽然發這種感歎,真不像你。”他有些詫異。他們都是富家子弟,生來便錦衣玉食,卻也在家族鬥爭裡早早見識了那些曲意逢迎和人心兇險。對這樣的感歎早就麻木了。

    “本來覺得,就這樣消失掉也無所謂,現在忽然想要再多一點時間,哪怕一天也好,一小時也好。”他垂眸,長睫覆住了眼睛,唇邊有一絲苦笑,“死對我而言,可能並不是那麼無所謂的事。洛霄,我……好像開始害怕了。”

    他無言以對。

    那一刻,那個自負驕傲的男人將那些從不示人的軟弱展現在他面前。

    而他卻無能為力。

    或許是太久沒有抽煙,氣息熏得眼睛很澀,他踩滅煙頭駕車離開。

    韓單回到家,二老已經睡下,韓雙見她一身濕漉漉地回來忙把她推進浴室:“我和老佛爺說你公司有急事,不然她肯定要等你回來數落你。姐,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沒事,你先去睡吧。”她毫無精神,顯得十分疲憊。

    “噢。”韓雙沒有追問下去,她很明顯地感覺到今天的韓單與往日不同。仿佛包裹在一副厚重的盔甲裡面,讓人無法接近。

    洗完澡,韓單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唐伯虎迷迷糊糊地跳上床,在她身邊蜷成一團。檯燈的光在她身邊形成一個瑩黃色的光圈。

    手指摩挲過書本,停在某一頁。

    被折了角,還用簽字筆劃掉了其中的幾行。

    章節的小標題是《墨青城告訴你戀愛必做的一百件事》,羅列了諸如“送花”、“燭光晚餐”之類的情侶活動清單。

    而劃掉的部分分別是——

    “和戀人一起去看電影,在主角們擁抱或親吻的時候擁抱和親吻對方。

    和戀人一起去看藝術展,贊同對方的評價。

    和戀人一起做飯,誇讚對方的廚藝。

    和戀人一起養一隻寵物,或者試著照顧戀人的寵物。

    在戀人受到欺負的時候挺身而出,幫助對方。

    和戀人一起打遊戲,協同作戰或者讓著對方。

    把你的戀人介紹給朋友們,讓他們知道你們相愛。

    ……”

    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洛霄的聲音仿佛依然響在耳邊。

    “三個月前查出他腦部有腫瘤並且在擴張,他知道手術的成功率很低後向所有人隱瞞了病情,並且執意回來見你。腫瘤會引起他的視力模糊、頭疼、嘔吐,有時會發燒和休克。所以他不能開車,不能吃辛辣的食物,需要有人陪在他身邊……”

    指間沿著他的筆跡滑過紙頁上那些長短不一的細線。那些冰凍在心底的記憶紛紛被喚醒,從泛黃的定格裡鮮活起來。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她做的辣火鍋的樣子。

    他和樓下的壯漢打架之後裝作不疼的樣子。

    他抱著她走出杜松的婚禮,拉著她離開沈律圈套的樣子。

    他和她一起穿過街巷喝奶茶、做陶藝、看電影的樣子。

    他滿頭是汗衣衫不整的抱著她和小衡做遊戲的樣子。

    他在餘暉灑落的噴泉小廣場上擁抱她的樣子。

    清晰的,仿佛就在昨日。

    琥珀色的眸子和遊戲裡紫色的眼瞳重合了起來,用溫柔而隱忍的眼神,默默的看著她。在她不曾察覺的時候,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等待著一場已被預約的分離。

    ——你要記得一件事,是你先引誘我的。

    ——下定決心要讓你學會獨立,卻又不忍心看你這麼笨手笨腳的死,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你看見我抱著別人卻無動於衷,而我僅僅看見你和他出現在一支隊伍裡就心煩意亂。你贏了。

    ——別說她被人殺在先,即便是她悶了,想殺幾個人玩玩,我也由得她。

    ——無論那個男人做了什麼,如果他不願意把真心給你看,不要信他。

    ——如果要動手,就不要心軟。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

    ——收好的你心,因為在我的劇本裡,你只可能是路人甲。

    那些說出口的話,都是他曾給予她的愛,而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卻再沒有機會聽。

    ——我在努力的學著如何愛你,可是這些事卻來不及一一做完了,抱歉。

    淚水滴落在紙頁上,洇開了筆跡。

    原來你曾這樣愛過我,在我一無所知的時候。

    大顆的淚珠滾下來,她用手捂住嘴巴,微弱的哽咽聲卻從指縫間洩露出來,無法抑制。

    大風吹過淺草,彎月守望星河。而你,差一點被我忘卻了的你,曾這樣慌亂過我的年華,在我愛你之前,在你愛我之後,我們終於錯過。

    她忽然明白了他留下那三個“榴槤”密碼的含義。

    流連。曾流連過你的世界。

    留戀。仍留戀著你的溫暖。

    留蓮。而那個留在原地的名為“菡萏”的姑娘,終有一日會盛放為蓮。

    即便我看不到。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4:2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8 02:40 A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段寂寞,你知曉,你卻不懂。

    要怎樣才能跟上時間的腳步?

    家裡一株不辨名稱的綠色植物開出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一向冷傲的唐伯虎看上了樓下的一隻母貓,時常諂媚的跑去勾搭。

    時常光顧的街角奶茶店換了新招牌,服務生換成了兩個俊秀的帥哥。

    鄰居大嬸家的小子放了假,時常因為打遊戲而被老媽追著打。

    古板的時間先生從不停步,悄無聲息的將一切改變著。

    一轉眼,已經過去四個月了。

    韓單推開窗子,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葉凋零一地,有一種蕭瑟的美感。更具美感的是,有情侶在梧桐樹下相擁親吻,姿勢甚是銷魂。

    圍觀別人啵啵這種事有些不妥,她正要縮頭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定睛去看頓時神經崩裂血壓驟增,怒吼道:“韓雙!你丫的還不給我滾回來!”

    樓下的小情侶迅速分開,女主角抬頭抱怨:“姐,你真是不解風情。”說完沖一旁皮膚黝黑的男人擺擺手,“我先回家了啊,電話聯繫。”

    “嗯。”既然被撞見,對方索性大方的沖樓上的韓單笑著揮了揮手。

    陽光下,那勾唇而笑的神情竟有幾分像某個人。

    韓單怔了怔,笑著做驅趕狀。

    他騎上摩托絕塵而去。

    韓雙之前緋聞不斷卻始終沒有上心的,這次倒是真的談起戀愛來,一副轟轟烈烈如火如荼的樣子。可惜這摩托男是個搞音樂的,全然不符合工作踏實收入穩定的規劃條件,遭到了老佛爺的極力反對。不過兩人依舊你儂我儂形影不離。韓單表面上挺媽反妹,背地裡卻給兩人打掩護,在老佛爺跟前說盡了好話。

    “你不是說出門買飲料嗎,怎麼又黏上了?”她沖回來的丫頭翻個白眼。

    “咱媽最近嚴防死守的,都好幾天沒見面了。”韓雙憋屈,“你還來落井下石。”

    “她出門遛彎這會兒也該回來了,你兩在樓下卿卿我我的被撞見就完了。我這是救你於水火。”

    “好吧……”她垂頭喪氣的坐回到電腦前,眼睛亮了起來,“這個月的盈利比上個月高百分之三呢。”

    “嗯。有一條裙子上推薦頁面了,訂單暴漲,下午得把貨都發了。”韓單一邊啃蘋果一邊看著網店。

    姐妹兩的網店生意不錯,上個月韓單索性把工作辭了專心經營,收入比月薪高不少。家裡堆不下貨,索性租了一個倉庫,還招了幾個兼職大學生做幫手。整天進貨、拍照,忙忙碌碌,倒也十分充實。

    韓雙發過來一個網址,問:“這是款新網遊,畫面挺不錯的,要不要試試?”

    “沒興趣。”韓單點著滑鼠,操縱蓮姬在《六界》裡晃悠。

    她仍舊執著於這個遊戲。自紀雲翊杳無音信後,她每天都會上線。有時練級,有時格鬥,有時只是策馬緩步走在山河間。似看景,眼神裡一片寂寥。

    韓雙試探著問過,她卻什麼都不說。她將所有相親一概推了,連面都不見,老佛爺氣得要命,卻也拿她沒有辦法。韓其忠和她深談了一次,兩人談了些什麼秘而不宣,但那之後便不再四處給她物色結婚對象。韓單的脾氣像水,平日裡委婉柔和,卻有著不為人知的穿石碎岸的固執。這個叫紀雲翊的男人,終究成了一場傷筋動骨的疼。

    螢幕右下角有人發來組隊邀請,韓單點開,是牡丹望月。

    阮熙顏和韓單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她本性不壞,只是愛沈律愛得死心塌地,所以才會失了理智。兩人時常組隊下副本,一段時日的相處,倒親密起來。

    [隊伍]牡丹望月:看見陣營分組了沒,我們都是龍隊的。

    [隊伍]蓮姬:我差點把這事忘了。

    [隊伍]牡丹望月:快去買藥吧,今天一定是場惡戰。

    [隊伍]蓮姬:什麼情況?!

    她的詫異並不奇怪。

    所謂龍虎鬥是全服範圍內的PK晉級賽,每個玩家都會被系統隨機分為“龍”、“虎”兩個陣營,進行秘境廝殺,率先把對方全殲的陣營獲勝。由於獲勝陣營人人有獎,戰功越高獎品越豐厚,因此參與度很高,其中不乏高手。但現在的蓮姬已經不再是當時一無是處的小花妖了。她已經滿級,憑藉何處風流留給她的那一堆財寶,外加不懈的格鬥訓練和花妖後期令人髮指的強大控制系技能,蓮姬的名字時常出現在PK榜的前列。阮熙顏的技術也不差,蓮姬和牡丹望月還進入過“本伺服器操作最好的女玩家評選活動”的前五名。

    眼下對方的鄭重讓她也有些緊張起來,點開參賽名單不由怔住。

    蓮姬和牡丹望月都被系統分配到了龍陣營,而虎陣營裡有九鬼中的好幾隻,位列第一的則是夢魘。

    [隊伍]蓮姬:他們怎麼也來參戰了?

    [隊伍]牡丹望月:誰知到哪兒來的雅興。九鬼裡那幾隻都不是省油的燈,再加上一個他,哎……

    韓單知道她說得是夢魘。

    那日牡丹將一切說穿,她才將他們對號入座。牡丹望月是阮熙顏,夢魘便是沈律無疑。然而他既不說穿,她也只閉口不提,在遊戲中相交也多了幾分客氣有禮。他上線的時間很少,直到一個月前才稍多起來。聽阮熙顏說,他正式從沈家的家族企業脫身,在不遠的Z城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做起了室內設計。那正是他大學所修的專業,工作節奏自主,很是愜意。而阮姑娘則更是徹底,抓著一隻手包就夜奔Z城,當起了他的助理。起初沈律想方設法要趕她回去,後來見她一改大小姐脾氣,踏實工作,兩人關係緩和許多。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必定會修成正果。

    準備了戰鬥所需的各種藥品,她便匆匆趕去龍虎鬥傳送NPC那兒集合。戰局還沒開始,副本外早已熱鬧非凡。眾人都擠在傳送NPC周圍等候,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

    密語頻道閃爍起來。

    [密語]夢魘:聽魍思說最近你PK技術進步神速。

    [密語]蓮姬:是他們讓著我。

    [密語]夢魘:這次碰巧分到不同的陣營,還望女俠手下留情。

    [密語]蓮姬:呵呵,一會兒打起來,你可別讓著我。

    [密語]夢魘:當然,尊重對手是起碼的禮儀。

    [密語]蓮姬:一會兒見。

    韓單正要和阮熙顏說話,卻忽然目光一滯。她迅速調整視角轉四處尋找,所見的只有天香城裡熙來攘往的人頭攢動。

    是錯覺嗎?剛才仿佛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

    她垂眸自嘲般的勾了勾嘴角。又開始了,每次看見紫瞳銀髮的魔族總會不自覺的神經敏感起來。這毛病怎麼老改不掉呢?

    就在她暗自糾結時,眼前的場景已經切換進了龍虎鬥副本。

    戰鬥開始了。

    被分配到龍陣營的全體玩家集結在營地裡。

    [陣營]魍思:現在開始,我是指揮,有意見的站出來。

    他話音未落立刻就引來反對者。

    [陣營]皇者風範: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

    只聽一聲慘叫,皇者風範倒地不起。魍思收劍入鞘,動作快得像未曾出手過一樣。

    [陣營]魍思:還有誰有意見?

    他繼續問,看起來十分民主。

    眾人一片鴉雀無聲。

    韓單微笑著搖搖頭,血色盛宴的做法還真是很凶很暴力。但在龍虎鬥裡一旦角色死亡,除了醫者和陰陽師的復活技能之外,不能用其他方式復活。所以只有快速的建立起一個領導體系才能完成團隊作戰佈置,不然各自出擊只會成為一盤散沙,被敵軍全殲。魍思用強勢的方式既簡單又高效的完成了權利集中,清楚的告訴每一個人該聽誰的。

    [陣營]魍思:既然沒有,那麼請大家執行我的指令。第一,不要單獨行動,集結成小隊,最好確保每隊有一名治療。第二,我需要留一部分人在營地,作為後援的同時守住旗幟。願意的站到前面來。

    除了斬殺敵方成員外,保住己方營地和旗幟會有一定程度的攻擊和防禦加成,所以需要留一部分人作為守衛。然而如對方沒有偷襲營地的話,留守人員將沒有斬殺敵人的機會,獎勵自然也很少。而且留守人員不會超過總人數的五分之一,一旦遇到大範圍襲擊,在大部隊無法回援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被團滅,十分危險。

    這次分組,九鬼中的三個被分配在了龍陣營裡,魈念作為留守指揮官率先站了出來。

    韓單和阮熙顏商量了一下,也站了出來。花妖的許多DEBUFF技能需要一定的發動時間,因此比起打突擊戰來,守株待兔更合適一些。配合牡丹望月的召喚獸,威力還是比較大的。

    組織了二十幾個人留守,其餘的勇士們則即將踏上出征的旅程。

    [陣營]魍思:現在開始站隊,召喚師都把寶寶推到前排去,所有肉盾職業靠前站位,遠攻職業站到後面去,治療站在最中心。隊形保持倒V字型突進。不管對手怎麼打,陣型都不要亂,一切情況下優先保護治療。

    [陣營]魅舞:老大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

    [陣營]魍思:他喜歡攻其不備,營地要加強防備。

    [陣營]魈念:嗯。

    [陣營]魍思:出發!

    將領縱身上馬,揮劍拔營。

    兩方的陣營之間是一條山谷。樹林茂密,遮天蔽日,中有溪流蜿蜒而過。己方成員沿著山谷移動,轉眼便從韓單的視線裡消失。留守的眾人站好防禦陣型後,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緊緊地盯著螢幕右上角的小地圖。一旦代表敵軍的紅色小點出現,戰鬥便會打響。

    陣營頻道裡不斷滾動的消息,加重了緊張的氣氛。

    [陣營]魅舞:前方有敵人!人數很多!

    [陣營]魍思:全體向右邊的斷崖方向靠,全力抵抗。

    [陣營]倩女幽墳:左翼火力好猛,真要命。

    [陣營]莫然:加血加的我快吐血了,你們挺住……

    [陣營]軒轅大帝:這幾隻鬼好麻煩,抓不到也弄不死,我們這邊倒是死了好幾個了……

    [陣營]魅舞:交給我。

    眾人以為她有絕招制敵,卻發現世界頻道出現了如下對話:

    [世界]魅舞:魁魑魎魆,你們四個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世界]魁元:……大姐,你非要在這種時候提這事兒嗎?

    [世界]魑語:談錢傷感情……

    [世界]魅舞:要麼還錢,要麼給命,你們選一樣。

    [世界]魎情: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啊,你趁我打字的時候下手……

    那邊打得一片熱鬧,這邊卻依舊鴉雀無聲。這樣的等待仿佛一種煎熬,讓人倍感焦慮。隨著一聲“有偷襲!”的驚呼,小地圖邊緣出現了一些紅色的標記點,正在快速逼近。蓮姬迅速吟唱,在營地周圍散佈墨綠色的毒霧。而暫態便有人沖了進來。

    [陣營]魈念:各自小心,防守反擊!

    此時,有兇悍的獸族武士迎面沖過來,蓮姬快速丟下一道藤索將他縛住。而牡丹望月的召喚獸們也怒吼著撲上來,直襲尾隨著獸族武士的陰陽師。這是她們兩人間的默契,在戰鬥裡率先解決治療職業,這樣才能在最快的時間裡以最小的代價獲得勝利。

    來襲擊營地的敵軍並不多,攻守兩邊旗鼓相當,戰鬥陷入膠著。

    憑藉著和牡丹望月的默契配合,一連解決了三名敵人的蓮姬正要向背對著自己的刺客下手,眼前卻一花。幾道暗光閃過,離她距離最近的法師隊友已經倒地。

    噬魂獸金黃色的豎瞳散發著濃重的殺意,而騎在上面的男子,一襲青衫,背負古琴,仿佛一個途經屠戮的書生。
作者: 嫣然禍世    時間: 2014-9-6 04:3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12 01:06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出書版結局】

    曾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

    她本以為他會坐鎮指揮或者是與主力一起進攻,卻沒想到他竟然被安排在襲擊營地的隊伍裡。

    前線傳來的消息不妙,而眼前的戰勢也急轉直下。

    身邊不斷有人倒下。當魈念被夢魘用《滅哀骨》斬殺的時候,韓單手心裡滲除了細密的汗。

    夢魘的出手乾淨俐落,那琴音聽起來仿佛肅殺的秋意,夾雜著刺骨的寒風。他用的幾乎是硬碰硬的方式,坐在原地,只專注於著他看中的獵物,毫不在意其餘的攻擊。他周邊的厚血戰士們則負責引開仇恨值,身後跟著的三個醫者則盡全力維持著他的血量。

    再這樣下去,甚至在還未能近他的身前,就會一敗塗地。

    [陣營]蓮姬:先集中火力解決其他的。

    輕紗曼舞,人影虛晃,滿屏皆是紅衣花妖的幻影,帶著惑人的笑讓人迷了眼。她在眾多的□掩護下迂回前進,快速的幹掉了兩個人。而她亦被獸族力士看穿真身,巨斧落下,血量銳減。在這樣的戰鬥裡,稍有不慎便會致命。韓單的心,隨著蓮姬起伏的沉重喘息聲而收緊。

    螢幕上顯示出的存活人員數目在不斷減少,龍陣營的劣勢越來越明顯。

    大地之上,狼煙四起,塵囂漫天。

    每個人都仿佛殺紅了眼,麻痹、淬毒、魅惑、纏鬥……所有的動作都成了練習過無數次之後的本能反應。如同真的置身於生死存亡的戰場,能感受到真切的焦急、無奈和不安。

    [陣營]牡丹望月:頂不住了!

    [陣營]魅舞:我們這邊也快不行了……

    [陣營]魍思:所有有自爆技能的人,在死前全部自爆。

    [陣營]年少輕狂:對,就算死也要拉著一兩個敵人同歸於盡。

    [陣營]賣萌的豬小腸:報告,我死了!同死的還有敵人兩名,我賺了!

    雖然這是自損八百的招數,但到了所有人血量都岌岌可危的緊要關頭,這樣的戰術能最大程度的減輕存活人員的防禦壓力。一時間屍骸遍地,能死的都死乾淨了,場上倒是清爽了許多。

    牡丹望月自爆後,龍陣營只剩蓮姬和一個不足120級的小醫者兩人。而虎陣營還有六人存活,除了夢魘還有三鬼和兩名滿級醫者。

    不用比較便知戰力相距懸殊,眾人一時唏噓不已。

    [陣營]魅舞:輸了。果然還是打不過老大。

    [陣營]我懷念的:沒有夢魘的話我們還有贏面,有他在我們贏不了。

    [陣營]魍思:唉,可惜我英年早逝……

    [陣營]鴻雁南飛:你活著也打不過他吧……

    [陣營]魈念:別戳穿他,讓他再裝一會兒。

    已經掛掉的群眾們總結戰術哀歎戰果的時候,韓單正在猶豫是要繳械投降還是繼續負隅頑抗。

    “這下我們倒是能好好打一場了。”夢魘收了琴,徑直走到她面前。

    “看起來我必輸無疑。”她無奈歎道。

    “一對一。如果我輸了,勝利歸你們。”他對勝負毫不在意。而他的這個決定讓兩個陣營都毫無異議,當然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不同意,但是不敢吱聲……

    “好不容易活到現在,好歹也讓我參與一下。”一旁毫無存在感的小醫者忽然插話。

    事實上,不足120級的他能在炮火榴彈中活到現在確實算是個奇跡。韓單對這個叫做“醉別西樓”的隊友生出些許欽佩來,於是輕笑道:“那不如二對二好了,你帶一個醫者,我帶他。”

    “好。”魔鬼頭子答應的很爽快。

    在眾人的全情關注下,這場看起來很“和諧”的決鬥在輕鬆愉快的氛圍內開始了。

    當然,那只是局外人的看法而已。韓單此刻的緊張得冒了一頭汗,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出招。倒也不是她優柔寡斷,只不過對於琴師這種慣于在固定位置實行遠攻的職業而言,束縛和定身之類的DEBUFF並不奏效,而普通的魅惑技能對於裝備精良抗性較高的夢魘則如同隔靴搔癢。花妖能有效制敵的招數不多,需要仔細斟酌。

    夢魘也不急,很有紳士風度地等她先動手。

    蓮姬對身後的醉別西樓說:“他肯定會先攻擊你,自己小心。”

    “嗯。”那人輕輕的應了一聲。

    她拿定主意便出手了。只見紅裙翩然,花妖赤足而來,腳腕上的銀鈴叮噹作響,發出寂寥空靈的音。一瞬間,五個一模一樣的花妖出現在眾人面前,不斷變換著位置,影影綽綽,難辨真偽。五個蓮姬都向著對方的醫者襲去。

    琴師席地而坐,指間帶了音波,向著四面八方飛去,瞬間便擊碎了兩個□。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剛才主動要求參戰的醉別西樓卻轉身朝著遠處跑去,片刻便不見蹤影。

    這廝也太不講義氣了吧……圍觀群眾絕倒。

    失去輔助的蓮姬以一敵二,壓力倍增。血條如同過山車般大起大落,看得人驚心動魄。

    這種情況下勝負已經明朗,醫者也不再加血轉而攻擊蓮姬。就在她快撐不住的時候,忽然看見那醫者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他身後,是身形逐漸清晰的醉別西樓。

    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眼前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讓腦袋一時間轉不過彎兒來。

    [世界]賣萌的豬小腸:等一下,我剛看見了什麼?是我的打開方式有問題嗎?

    [世界]狂人日記:那個醫者剛居然隱身了,是BUG?

    [世界]魈念:如果不是,那只有一種解釋。

    [世界]魍思:他不是醫者。

    [世界]倩女幽墳:不是吧,這個逆轉也太華麗了,一個刺客穿著醫者的衣服混淆視聽?

    [世界]不良神族:親,你還能再二一點嗎?他是移魂師來的。

    [世界]半夜睡不著的失眠君:我恨隱藏職業……

    ……

    原來如此。之前他一直以醫者的身份存在,讓眾人自然而然地以為他是一名醫者。戰鬥開始他假作逃跑讓對方掉以輕心,然後移魂刺客隱身繞回來幹掉對方。

    這一招確實精彩。然而現在還不是喝彩的時候,看見醉別西樓被定住,蓮姬立即上前幫忙。接下來的二對一併不會有多輕鬆,因為對手畢竟是實力排名第一的夢魘。

    青衫男子琴音錚錚,如驚濤拍岸又似萬馬齊喑,威力驚人。

    醉別西樓已經切換回醫者,緊緊跟在蓮姬身後,不時為她回血。夢魘的防禦很高,兩人合力猛攻也只能打落他大半血條,一時間陷入膠著。對於移魂師來說,時間拖得越長,戰鬥能力越弱。一旦醉別西樓死了,平衡就會被打破,她就更無勝算了。韓單心中暗自著急,卻見密語閃爍。

    [密語]醉別西樓:別慌。開虛鏡,然後束縛。

    她一怔。

    按下快速鍵的手指仿佛不是自己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毫不猶豫的按照他的話做。

    是他沉著的態度讓她不覺順從,還是因為那句“別慌”像極了那人的口吻。

    當開始想念一個人的時候,身邊的一切好像都會向著他靠攏。他喜歡的顏色,他穿過的衣服,他玩過的職業,還有他曾說過的話……點點滴滴,拼湊起記憶深處那個無法忘卻的人。

    仿佛一切因他而存在。仿佛他存在於一切。

    一樣的職業,一樣的語氣,讓她不自覺的信任和跟隨,仿佛他就是那個久別了的,叫做何處風流的男人。

    “虛鏡”是花妖的魅惑系絕技。在十五秒內將身邊一定範圍內隊友的全部傷害吸收,並以一定比例反彈給施加傷害的角色。絕技的冷卻時間都很長,通常在一場戰鬥中只能使用一次,因而使用時需要拿捏好時機。

    螢幕上,手執一面小巧銀鏡的花妖雲袖飄忽,宛若化蝶。夢魘集中在醉別西樓身上的攻擊瞬間全部失效,而蓮姬則開始掉血,同時夢魘自身也因為反彈效果而逐漸失去血量。

    琴師迅速停止攻擊開始移動。他在等,只要過了這十五秒技能就會失效。

    韓單一刻不停地刷著束縛技能。夢魘抗性很高,一直出現MISS。好容易才將他定住,時間已然將盡。

    場上的戰況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移魂師的能力基本耗盡,一旦十五秒過後夢魘再度向他攻擊,他必死無疑。

    [密語]醉別西樓:噬骨。

    他似乎依舊淡定。韓單一咬牙,操縱蓮姬上前,對夢魘使出絞殺技“噬骨”,這也是花妖暴擊率最高的攻擊技能。夢魘血量猛減,但還剩餘微量血皮。

    此時只見銀色的光波橫掃全場,強光漸漸化為細小的光點,四散而去。

    光波正中心,是倒在地上的醉別西樓。

    之前他一直作為醫者給蓮姬回血,哪怕形勢再膠著也沒有其他動作,給人造成了“他已經無法移魂”的假像。而事實上,他在那一瞬間飛快地移魂刺客然後自爆,趕在夢魘吃丹藥回血之前將他殘存的血量一掃而空。他對於時間的拿捏竟然精准到這樣的地步,讓所有人歎為觀止。

    這個男人……很強。

    “你們贏了。”夢魘願賭服輸,讓其他活著的隊員退場離開,風度依然。

    “承讓承讓。”蓮姬施了個拱手禮,有幾分俏皮。

    “走吧,一起去副本。”牡丹望月叫她,“正好他在,讓他做做苦力帶我們刷經驗。”

    “你們先去吧,我有點事。”她婉拒。畢竟,當別人電燈泡的感覺實在不好……

    兩人也不強求,共乘一騎去了。

    韓單找了一處僻靜地方,打開密語頻道。

    [密語]蓮姬:你在哪兒?

    過了片刻,得到回復。

    [密語]醉別西樓:有事?

    [密語]蓮姬:嗯,見面談可以嗎?

    對方沉吟了一會兒,同意了。

    醉別西樓到達月老廟的時候,蓮姬已經在院子裡等他了。

    “找我有事?”他問。

    對方卻並沒有回答。

    香爐中青煙嫋嫋,荷塘裡鴛鴦嬉水。彤霞將山巒染上一層薄薄的胭脂色。翠竹被風搖曳,瑟瑟作響。

    安靜的月老廟裡,黑衣男子和紅衫姑娘並肩而立。

    “叫我來卻不說話,是想讓我站在這兒陪你看日落?”他言語帶了幾分輕佻,“莫非姑娘看上在下了?”

    “如果我說是,你願意娶我嗎?”她側過身來,仰臉望著他。

    他怔忡片刻,輕笑道:“我倒是第一次收到這麼大膽的求愛。”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你的名字出自這句詞。”她忽然轉了話題。

    “嗯。”

    “多年前我碰巧記住了這句詞。”

    “那還真是緣分。”

    “後來我碰巧認識了一個男人,他名字的諧音與句末的三個字相同。”

    “那人是你的舊愛?”

    “不算舊愛。因為直到今天,我仍然愛他。”她答的這樣直白,讓人始料未及。“可惜我失去了他。”

    “所以?”男人似乎有些不解。

    “因為這個世界上充滿了那麼多美好的巧合,才會讓人有不斷等待下去的理由。”她頓了頓,與他相視而立,烏黑的眼眸仿佛更添了幾分墨色,“現在,我想知道,我碰巧遇見的你,會不會也碰巧是我愛著的那個人?”

    看見這一句,坐在電腦前的男人慢慢地勾起了唇。

    暮色漸濃,月老廟裡,移魂師抬手輕撫過花妖的臉頰,那雙紫色的眸子溫柔粲然。

    相遇,不過一個瞬間。離別,不過一個轉身。

    然而思念卻可以這樣長久。長久的,讓愛情成為了永恆。

    星辰流轉,山河雋永,那些還未來得及說給你聽的情話,請讓我慢慢的,在今後的歲月裡說與你聽。

【全書完】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4-9-12 01:1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9-12 01:12 AM 編輯

番外【大學篇】誰在誰的心裡種下一朵花

      初遇她時,是在一場混亂裡。

      那時年輕氣盛,和一幫子富家公子整日廝混在一起,聽聞正與他相處的女孩兒被他人染指,便怒氣衝衝地前來滋事。

      她的出現倒是意外。

      看她明明嚇得發抖卻還硬裝出一副大無畏的樣子擋在那男生前面,可笑的很。花男人錢,不知進退,矯揉造作,以為自己是言情小說熱血漫畫裡的女主角,能夠憑藉勇氣搞定一切,著實讓人討厭。

      沒錯,最開始,是討厭她的。

      尤其是她當著眾人給他一巴掌的時候,他是真想打回去,如果沒有家族規矩裡那些「不許打女人」的紳士教育的話。

      她叫韓單。大二。

      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只三兩句威脅,那所謂的學長男友就丟盔棄甲的放棄了她。他等著看她傷心流淚的狼狽樣兒,誰知她只沉默片刻便轉身就走,托人將那人給的衣服物品送還,然後斷了聯繫。很乾脆,也很果斷,出乎他的意料。

      他覺得不爽,幾次出手幾乎切斷了她所有的可能發生愛情萌芽的異性關係。她依然安之若素。每天上課,下課,平淡的過著每一天,漸漸主動和男生保持距離,最終讓他再也找不到什麼樂子。

      他開始覺得煩躁起來,將她截在校園的人工湖邊,沒事找事的讓她給自己去小超市買水。她蹙眉望著他片刻,轉身進了超市,去買了一瓶可樂給他。

      他擰開瓶蓋,噴出來的可樂濺了一臉,連襯衫前襟上也染上很大一片水漬。惱怒的他正要發作,看見她眉眼彎彎地憋著笑站在一旁,假作無辜的眼神裡閃著狡黠的光,心跳忽然停了一拍。那瞬間,積蓄的怒意就這樣散了,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存留了下來。他假作慍怒地指使保鏢拉她上車,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在城裡轉了幾圈,最後抓著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一個常去的酒吧。

      她很安靜,在喧鬧的酒吧裡一言不發地坐著。

      「下去跳舞。」他說。

      她搖頭道:「我不會。」

      他有些嫌棄地皺了眉,拉了另外的年輕女孩兒一起跳舞。玩的正high時,餘光瞥到角落,她身邊坐下一個年輕男人,正在說話。那人他認識,某跨國公司的公子哥兒,圈裡有名的花心蘿蔔,風評極差。他拂開舞伴的手,回到角落,開口道:「等你半天不下來,是遇見帥哥不捨得走了?」

      那人見到他笑道:「原來這位小姐是紀少的伴兒?」

      「過來。」他面無表情地命令。

      她有些迷惘地看著他,卻最終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他抓過她的手腕拉她進了舞池。她確實不會跳舞,動作笨拙,步法亂七八糟,好幾次差點絆著他。

      「學會聽話了?」他在她耳邊問。

      她無奈歎口氣:「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看起來你比較安全一點。」

      他故意使絆讓她失去重心,她驚叫一聲倒在他臂彎裡,被他摟著腰,姿勢尷尬卻又無法自己起來。

      「……你放我起來。」

      「誰是兩害?」他問。

      「……」

      「嗯?」他手略松了松,她仰倒的角度更大,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我說錯話了。」她很識時務地退讓。

      他勾唇一笑,扶她站直。

      這個丫頭,比他想像的有趣。

      看著車窗外飛馳的陌生夜景,她問:「要帶我去哪兒?」

      「你覺得呢?」

      她沉默片刻,說:「我不想和你發生什麼關係。」

      「你想要什麼,直說。」他閉著眼坐在後座上。

      「我想下車。」

      他側過臉睜開眼。路燈照亮她的面容,乾淨澄澈的眸子正望著他。他見過太多各種各樣的姑娘,所以只看眼神便能分辨出她們什麼時候在撒謊,什麼時候在玩小伎倆。

      而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對他沒興趣。

      他忽然有一種挫敗感。

      「停車。」他吩咐。車應聲停靠在路旁。

      此處已是城市邊緣,與大學相距甚遠,而她身上沒有帶錢。他很清楚這一點。

      「不是想下車麼,還不走?」他問。

      他在等她開口,求自己送她回去。可她卻沉默了片刻,打開了車門。

      「再見。」她向他道別,轉身沿著人行道向反方向走去。

      他皺眉輕嗤一聲。

      這丫頭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熱軟弱,某些時候她的倔強,讓人出乎意料。

      他心裡的那些鬱悶找不到出口。「遠遠的跟著她。」

      那天晚上,他看著她走了長長的路,在公交站和不認識的女學生搭訕,拿出學生證和身份證請她們借她一點錢,換乘好幾路公交,然後在將近零點回到學校,被樓下的宿管員大媽抱怨。

      她疲憊地陪著笑,看起來很狼狽。

      可他卻並不因此而愉快。

      真是……奇怪。

      他開始不自覺地想起夜色裡她認真的表情。這樣的不受控制,讓他自己都覺得厭煩。他用自己擅長的方式來冷處理這種莫名的聯繫,不再去找她的麻煩。

      再遇到她是在三個月後,一個圈內哥們大辦生日PARTY。她是那哥們女朋友邀來的友人。

      見著她的時候,他不由低笑了一聲。

      這世界居然這樣小麼?

      她還是老樣子,平凡的隱沒在人群裡,表情淡淡的,好似無論在哪裡都不會特別出挑。每逢這種場合他的身邊都會環繞著一堆鶯鶯燕燕,好容易脫身她卻要走了。看見他,她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打招呼道:「好久不見。」

      「你要回去?」

      「嗯。」

      「我送你。」

      「不用了,我和……」話未說完已經被他逕自拉出了大門。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只是告知。」他向來霸道。

      她無奈地歎口氣,隨他上車。「你的女朋友們會恨死我。」

      他不置可否地問:「交到男朋友了?」

      「托你的福,沒有。」

      「下次來參加這種聚會,至少要露點能露的地方。你包的這麼嚴嚴實實不會有男人有興趣的。」

      「我本來就不是來勾起男人興趣的。」

      「那為什麼來?」他勾唇冷笑,「上流社會的二代,平凡的女大學生,來參加這種聚會的女人們心裡想的是什麼,你不清楚麼?」

      她怔了怔,垂眸笑道:「原來如此,多謝紀少賜教。」

      他側臉去看窗外,不再理她。

      對某些事敏銳,卻又對某些事遲鈍,這個女人……到底是傻還是精呢?

      後來他又換了女朋友,身材高挑氣質不錯,和她同校同系。他有時心情好會去陪女友上課,他喜歡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那原本是她常坐的。第一次撞見時她又是意外的表情,默不作聲地將位置讓給他,隨意找了前排的位置坐。

      一整堂課他幾乎什麼都沒聽,總看著前面那個時而埋頭抄寫,時而仰頭看黑板的女生後腦。

      後來,他常去那兒陪課,其實他對那些課並不感興趣。

      有時候他會讓她跑腿買東西,搶走她的筆記本,想著法兒捉弄她。她氣急了也只是長舒一口氣,沉默著滿足他。

      某天他去接女友時正趕上下課。無意看見自己女友將一摞書給她,命令她搬回寢室。她蹙眉拒絕,被女友伸手推到一邊,腰碰在桌角將課桌撞歪。

      他不動聲色地遠遠看著。

      她眼裡的怒意一點點平靜下來,對那女人說:「狐假虎威這種事還是少做的好。」說完就走,看見他在門口,什麼也沒說,正要與他擦肩而過,卻被他一把拉住。

      「我真想知道你的忍耐能到什麼地步。」他說。

      她掙開他的手:「沒有必要和雞犬生氣,要恨也該恨主人才對。」

      「你恨我?」

      「不然你覺得我該喜歡你?可惜我不是被虐狂。」

      他像是聽見什麼有趣的事一樣,輕笑出聲:「恨吧,這樣才對。」

      沒過幾天,他再換女朋友。那個驕橫跋扈的妞兒頓時失了勢,不知為什麼見到她便遠遠避開。

      她也曾收到過情書。是個人文系的男生送來的,小她一屆,算是學弟。

      她委婉拒絕,學弟卻越挫越勇,時常抱著把吉他在宿舍樓下彈與愛有關的小曲兒。死活要邀她吃飯。

      她想趁這個機會明確拒絕也好,便同意了。

      兩人找了一處西餐廳,牛排還未上桌,他來了。身後跟著一群浩浩蕩蕩的黑衣背景男。

      「挺有情調的。」他環顧四周之後評價。

      學弟像抓小雞似的被黑衣男從沙發上拎了起來,站在一邊傻眼。

      他在她對面大喇喇地坐下,喝一口送上來的檸檬水,對他說:「大人沒教過你,別人的東西不要碰嗎?」

      她皺了眉。

      學弟只聽說她得罪過人,心想著表現自己的大無畏精神就可以保護她,卻不料得罪的這位有這等陣仗,心有戚戚,嘴上卻依舊強硬:「你憑什麼說她是你的?」

      他用手撐著腦袋,望著她:「你覺得,是不是呢?」

      她看看學弟,又看看那堆黑衣背景男,垂眸道:「是。」

      「韓單!你怎麼能……」學弟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拂袖而去。

      這個丫頭倒是很能找到快速解決問題的方法,他看著她。

      這時服務員小心翼翼地端著牛排上桌。

      她拿過刀叉,將盤中的牛排切成小塊,剛要往嘴裡送,盤子被人換了。他理所當然地拿走她的戰果,然後將自己那份沒切過的換給她:「繼續。」

      「紀雲翊,你就不能放過我麼?」她終於失了耐心。

      「不。」他一邊吃一邊回答。

      「為什麼?」

      「因為生活無趣。」

      「折磨我讓你覺得有趣嗎?有那麼多錢就不能花一點去看看心理醫生嗎?」

      「閉嘴,吃飯。」

      「……變態。」

      黑衣背景們集體抖了抖,他依舊慢條斯理的吃,恍若未聞。

      吃完之後,他再度把她丟在離學校十萬八千里的地方,任由她自生自滅。

      他一向小氣,睚眥必報。

      大學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流逝。

      她一直單身著,待在被丘比特遺忘了的角落。

      盛大的畢業聯歡會上,她喝了些酒,出來吹風。路燈的光倒影在校園的人工湖裡,像落在水底的星辰。

      「喝醉了坐在這兒,是想勾引誰?」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能用這種讓我討厭的口氣說話的人還真的只有你一個。」她睜開眼望向身邊的人,慢慢地浮出一個笑來。

      「喝了酒,膽子就大起來了。」

      「借酒壯膽的話,我應該照著你的臉再揮一巴掌才對。」

      「你可以試試。」

      「打完之後你那些黑衣保姆又會把我按在地上,你又會費盡心思上躥下跳地來妨礙我談戀愛,還是算了。」她踉蹌著起身,緩慢地往前走,卻被人拉住胳膊一把拽回原地。

      「坐下。」命令式的口吻,男子起身按住她的肩。

      她掙扎未果,猛地抬頭,不由得動作一僵。此刻面對面地貼近,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在那雙染上月華的琥珀色眸子裡,能清晰地看見自己。

      「你到底……要做什麼?」

      男子輕而緩慢地鬆開手,移開視線:「陪我坐一會兒。」

      「我要回去了。」

      「如果你想被綁在這兒一晚上,就起來試試。」他在她身旁坐下。

      「……」

      「想聽好消息嗎?」

      「你被人打了?」

      「你覺得可能?」

      她不屑地輕嗤一聲:「那還有什麼好消息能讓人開心的?」

      「比如說——你自由了。」

      她一怔,側臉向他看去。

      「你的表情該更欣喜一點才對。」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她笑出了聲:「這果然是個好消息。」

      他不再說話,只安靜坐著。

      而她也沉默著。

      耳畔有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

      眼前有湖水微瀾的波光。

      「韓單,你……」正要說話卻覺肩膀上一沉。轉臉看去,是她的腦袋毫無徵兆地靠了過來。

      他不自覺地僵了一下。

      她闔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小塊陰影。

      「別裝睡。」他說。

      她沒反應。

      他用手托著她的腦袋,側身將臉湊近她面前幾釐米的位置,唇幾乎要貼在一起。「還要繼續裝麼?」

      她依舊沒有反應,只有均勻的呼吸,看來是醉意上湧,睡著了。

      「韓單啊韓單……」他頓了頓,將唇在她額上輕輕碰了一下。「逃跑的機會我只給一次。如果兩年後你還沒嫁出去,我會抓到你,再不放手。」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4-9-12 01:19 AM

番外【紀少篇】曾有一個人愛你如生命

      他果真如承諾所說再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裡,也沒有再派人打探她的消息。

      他飛去大洋彼岸,一邊學習一邊經營著家族生意,過著烽煙四起壓力重重的日子。會在疲憊的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時想起她,猜測她現在在做什麼,過的好不好。他並不知她亦躺在病床上,看著吊瓶裡的透明液體一點一點的流進身體。

      他不知道她如何艱難地支撐家庭,甚至失去了一個腎。

      而她亦不知他的身體正在緩慢地生出病灶。

      他時常頭暈,本以為是低血糖之類的小毛病,並沒有放在心上,終於在衛生間裡暈厥過去。

      結果比預想嚴重得多。

      「手術的成功率有多少?」恢復清醒的他看著腦部的核磁共振影像,問。

      「你的情況太複雜,我已經和其他專家進行了會診確定了初步的方案。但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即便是由我來做,也沒有太多的把握。」年輕的華裔腦外科專家並無隱瞞。

      「最壞的情況,會死?」

      「如果不做手術,腫瘤可能會擴張或者惡變。」雖沒有正面回答,答案卻顯而易見。

      長久的沉默在病房裡蔓延,像是掐住脖頸的手,讓人透不過氣來。

      「我知道了。」他皺著的眉漸漸放鬆下來,臉上的表情清冷淡然,「我會讓人封鎖消息,你這兒暫時替我保密。」

      「你要做什麼?」醫生皺眉道,「你現在必須老老實實地住院!」

      「我有些事,要回國去辦。」

      「紀雲翊你發什麼瘋?你知不知道萬一你再昏倒會有什麼後果?」白大褂先生幾乎要暴怒了。

      「我知道。」他垂眸,似乎是勾起了嘴角,「不過,將死之人總有些事兒掛在心上,死不安心呢。」

      「你……」僵持無果,醫生無奈地歎口氣,「你身邊必須要隨時有人陪護。」

      「通知洛霄吧,對他沒什麼可保密的。」

      「以他的腦袋,你想保密也保不住。等等,你家太上皇怎麼可能允許你這種時候回去?」

      「他們給我找好女人了,讓我回去訂婚。」

      「……」

      回到H市的時候,正在下雨。淅淅瀝瀝的,空氣裡滿是窒悶潮濕的味道。

      他本來討厭江南連綿的陰雨天,這回倒覺得這樣親切,仿佛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愉悅。洛霄、衛南和葉喬都在,熱鬧得很,一切都很從前一樣。

      談及他們還一起玩過的那款網路遊戲,葉喬神色尷尬的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招認了「用他的號泡妞」、「和別人PK大敗」、「賠了美人又刪號」的惡行,被他一腳從椅子上踹得滾到地下去了。

      「勾引女人為什麼不用你自己的號?」他儘量心平氣和。

      「我的號是陰陽師啊,攻擊又不高,單獨帶妹子刷副本很困難,而且樣子又像黑炭……」葉喬毫無底氣地辯解。

      他面無表情:「你用我的號輸給別人不算,還自作主張地把我的號刪了,並且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呃……其實吧,我是想告訴你的,不過衛南說你絕對會幹掉我,所以……」

      他打了個手勢,身後的黑衣男迅速靠近並躬身。

      「去他的畫室,挑幾幅畫完的,燒了。」他吩咐。

      「……別別別啊!!!那些都是畫展要用的!!!我錯了我真錯了……」葉畫家痛哭流涕抱大腿,「我把剛練上來的號給你,是隱藏職業移魂師來著,純手工練制綠色環保無污染,副本PK兩相宜!」

      他蹙眉:「移魂師?」

      「更新後新增的隱藏職業之一。那號1級的時候買來花了不少錢,他一直自己練著,堆裝備也花了不少,他肯獻出來也算是有誠意了。」洛霄笑著打圓場。

      「帳號密碼交出來,免你一死。」

      「嗻——」

      何處風流。

      這名字看起來就是一副文化□絲的樣兒,果不其然情債累累。葉喬輸了那妞兒之後,鐵了心的苦練泡妞本領,在遊戲裡勾搭了一堆姑娘,讓他煩不勝煩。他被姑娘們煩的時候就追著葉喬遊戲裡的角色「月黑風高殺人夜」砍,一邊洩憤一邊練手感,果然技術恢復的很快。

      沒料到,會在這樣的世界裡再遇到她。

      一回來就讓人去查了她的近況,知道她尚未結婚,有時和閨蜜同住,除了對那個叫杜松的男人頗有好感之外,沒有其他可以確定關係的異性,除了上班就宅在家裡打遊戲,並且……

      她和他在同一個遊戲裡。

      她叫蓮姬。

      當看著這個名字出現在自己面前,猛撲進自己懷裡的那一刻,電腦前的他竟然會失了神。

      世界竟真的這樣小。

      這算什麼呢?

      緣分?

      他苦笑了一下。

      如果真是緣分,對他來說,是不是來得太遲了些?

      她被前夫追殺,誤打誤撞的撞進他懷裡,為了保命企圖用幼稚的手段勾引他。這樣的場景讓他想起他們曾經相處的時光。還是這樣的冒失、倔強又笨拙。

      她居然會對陌生人說「我喜歡你」這種話了,心裡有一些小小的酸澀膨脹開去。於是惡劣地繼續逗她:「不是說喜歡我麼,有多喜歡?」

      她窘迫回應:「很……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

      「還有呢?」

      「想陪著你走遍山河,看盡日落。」她絞盡腦汁。

      他看得好笑:「繼續。」

      「想與你執手相伴,不離不棄。」

      他又好氣又好笑。兩年不見,她居然會說情話了,這也算是種長進吧。他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這種建立在虛擬世界裡的聯繫或許要比現實中更單純。他可以通過電腦進入她的世界,而她不會知道他的身份。那麼,那些無法說出口的話,不能去做的事,都可以在遊戲裡圓滿。

      他出手解決那些蝦兵蟹將,然後笑著打出那一行字——

      「你要記得一件事,是你先引誘我的。」

      他真的再沒有放開她,一步一步將她拉進自己懷裡。他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只看著她,只保護她,可以這樣近的和她在一起。

      他教她PK和跑位的技巧,她笨手笨腳沮喪得失了信心,問他:「你讓我學這些,是需要我替你擺平那些女人,還是覺得我是個累贅?」

      不是,我只是想在離開前教會你如何自保。我不想再看見你對別人說「我喜歡你」這種話。

      可是他說不出口。

      「該拿你怎麼辦好呢?」他更像是在問自己。

      想靠近,卻又怕離開你。想保護,卻又怕傷害你。這些矛盾積鬱在胸口,比窒息還要難受。

      他想過放她走。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她說二十分鐘後會回來,現在還有一分鐘。加入她準時出現,你就離開。」這是他對牡丹望月說過的話。

      得知葉喬一直喜歡的牡丹望月是自己訂婚對象阮熙顏的時候,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女人刻意接近的態度,想用自己來激起另一個男人的嫉妒心的小伎倆,他連揭穿都懶得,索性由著她。反正這場訂婚註定是鬧劇,彼此都沒有好感正合他意。

      那一分鐘,對他而言,真是一場煎熬。

      他知道她在。一方面,他希望她看見另一個女子與自己相處時會吃個小醋,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繼續假裝不在,就這樣安靜的消耗掉這六十秒。這樣他就可以說服自己,她真的不屬於他。他們之間沒有緣分,什麼都沒有。他就可以放開手,放她離開。

      可是她說——「我回來了」。

      他借由何處風流的手將她擁在懷裡,說著調笑的話,臉上笑著,眼裡卻都是哀傷。

      你這個傻瓜。

      他在遊戲裡大辦婚禮,哪怕無法在現實中實現,他亦想在虛幻中成全。

      而她卻沒有來,找了妹妹做替身。

      他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索性任由葉喬上了他的號去救牡丹望月。說是散心,拉著洛霄和衛南從富貴樓下一直跟著她到公司,卻見她和一個矮胖子一同出來。

      那男人明明就是個渣,她卻好像一無所知的朝人家笑。

      他真是惱火。

      「這麼久沒見,你選的男人還是這麼沒品。」他想過無數遍,再見時的第一句話。明明是該帥氣十足的「好久不見」卻變成了這個,說出口便後悔起來。

      她的膽子大了不少,敢挺著小腰板兒與他針鋒相對了。還會用小伎倆甩掉胖子,長進不少。

      他看著她,再見的這一刻仿佛等待了千年那麼久遠,她耳畔的頭髮被風吹散,他不禁伸手,卻被她避過。

      他很想問,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還在恨他嗎?

      卻始終沒問出口。

      她心裡有了喜歡的人。傻乎乎的暗戀,很適合她這種傻丫頭來做。

      那個叫杜松的男人邀請她參加他的婚禮。她竟真去了。

      他從大哥那兒翻出了那份請柬,拽著洛霄就走。

      「紀二少還真是掉節操,連這種級別的婚禮都親自出席了麼?」那只狐狸懶洋洋地諷刺。

      「開你的車。」他憋悶地望著窗外。

      果不其然,她喝多了。大約是聽見他的聲音,像貓一樣窩著躲在沙發裡。

      他忽然覺得像聽見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一樣煩躁。她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他心煩,她軟弱地哀求的樣子讓他心煩,她一口承認喜歡那人更讓他心煩。

      「好,我成全你。」他幾乎是粗暴的將她拖進電梯,卻在看見她眼淚落下的一刻心軟成泥。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撫上她的臉頰,最終將哭泣的她拽進自己懷裡。

      瘦弱的,顫抖的,哭泣的她,就這樣被自己抱著,有著讓他沉醉的暖,不想放開。在心裡重複的「抱歉」兩個字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是這樣不擅認錯的人,同樣不擅安慰女人。

      他送她回家,忍不住問:「你在別人面前也是這麼哭的麼?」看著她一瞬間錯愕的神色,臉上卻忽然泛起微紅,幸而夜色深深讓他可以掩藏。「算了……」他關上車窗,就此離開。

      「你可以和她直說。」貼身司機多嘴多舌。

      「不。」他靠在後座上,合著眼,「有些事,一個人就夠了。」

      他決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守護她,因為他的結局已然寫好。所以當那個男人出現在她的世界裡時,他並沒有阻攔。

      沈律。沈家旁支的兒子,心思細密果斷冷靜。

      他不喜歡他,可他隱忍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向她。從虛擬,從現實。這樣的隱忍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沈家那位,似乎對她很上心。」洛霄對他說。

      「恩。」

      「你要這樣拱手?」

      「既然我無法陪她走到盡頭。」他的眼睛如深不見底的淵,「如果他可以,我會放手。」

      「呵呵。」洛霄苦笑,「但願他能懸崖勒馬把那些不單純的目的收起來,也算是不負你的期望。」

      他看著月色沉默不語。

      看著她走向另一個人,原來是這樣艱難的事。

      看見她,好像連病都好起來似的。

      他搬到了她隔壁,讓她給自己做飯。

      她氣鼓鼓地放了一堆的辣椒,辣得從來不吃辣的他頭皮發麻。他一口一口的吞下去,其實不過是想看她坐在一旁和自己一同吃飯的樣子。

      就好像,親密的戀人一樣。

      他還想送她去上班,被洛霄抓個正著,只得作罷。

      他看見她被人欺負想去出頭,卻因她的一句「你能保護我多久呢」而停了步。

      不能,可是,卻想。

      這是怎樣無奈的轉折關係,讓他開始恨起了自己。

      本以為是可以從容面對的死亡,因為她,卻開始覺得焦慮起來,想要再多一點的時間,用來在一起。

      沈律終究還是把目的放上了桌面,她成了得到合約的一個工具。他讓她再度想起那些痛苦的舊事。

      而那個男人在他心裡,也終於失掉了與她在一起的資格。

      她辭去了工作,與沈律和秦頌乾淨徹底地截斷了聯繫。

      他從她家的沙發上拿走了那本《戀愛的365種方法》,依舊每日來蹭飯,用這樣的方式陪著她。

      和那個叫小衡的孩子一起做家庭遊戲,吃飯的時候丟給躲在角落裡朝他張望的白貓一根魚骨頭,看見她的笑和發呆,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心裡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希冀?

      像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烏托邦。

      暈厥再度襲來,醒來時已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他拔掉輸液管,起身向外走去。

      時間,快到了。

      好像翻轉的沙漏,還剩屈指可數的沙礫。一切都變得那樣緊迫起來,竟讓他這樣無措和倉惶。

      「我好像開始害怕了。」他對洛霄說。

      從不信神佛的他第一次在教堂裡垂眸祈禱。

      「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可以做完那些想與她一起做的事……」

      那樣絕望。

      那一瞬,站在他身旁的洛霄紅了眼眶。

      想和她在一起,想彌補他未曾參與的歲月,想讓她感覺到幸福。

      「我正在學怎麼和女人約會,租你半天。」這是他唯一能想出來的藉口。

      她笑著答應,拉著他去茶餐廳,去陶藝館,去電影院,去咖啡廳。他與她看畫展,介紹洛霄、衛南和葉喬給她認識。每完成一項,他便將書上的條目劃去。一橫、一橫,形成整齊又錯落的線。

      而當他忍不住動情親吻她的唇之後,卻後悔得無以復加。因為他在她眼裡,看見了自己。

      他就像一個要爆炸的火球,卻忘了在控制自己的同時,控制住距離。

      她不該愛上他。

      而事情也仿佛越來越朝著他無法預料的方向而去。

      她聽見了阮熙顏和他的對話,知道了他的訂婚。她的驚訝和掩飾落在他眼底,酸澀又無奈。他無力地站在門的另一邊,和她相隔在兩個世界。

      終於,她發現了何處風流的身份。

      一切,走到了終結。

      此刻,他最不想做的便是傷她。

      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傷她。

      沒人知道他一個一個將那些字敲擊上螢幕時的哀傷。痛入骨髓,無法言說。那些隱忍著不肯落下的淚,融化在最後一句裡,說給他自己聽。

      「如果要動手,就不要心軟。」

      就像是被困在流沙裡的兩個人,而他被掩埋之前唯一想做的,就是將她推上去。

      那麼多的欲言又止,散落在天涯。

      他勝過了沈律,逼迫他做出了承諾。他解散了暗閣,為她肅清了道路。他將虛擬世界裡的所有一切留給了她。

      然後,他獨坐在紫藤花樹之下,看著那無聲流淌的河流,看著那橫跨兩岸的廊橋,看著那四個字——「一步相思」。

      他回憶所有有她的片段,然後將她贈與的花靈一隻一隻的召喚出來,直到用盡。

      「你後悔麼?」牡丹望月曾問。

      「為什麼要後悔?」他淡笑。

      「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曾是我的妻子。」他答,「足夠了。」

      他的手術安排在一個晴天,天空湛藍,日光傾城。

      麻醉劑的效果彌漫開來,意識漸漸模糊。

      腦袋裡最後的畫面,是遊戲裡那個紅衣少女的笑。

      明媚,如花朵,如豔陽。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4-9-12 01:25 AM

第六十三章【網路版結局】

      天空碧藍,日光從樹木錯落的枝葉間漏下來,落在眼瞼上,形成一片模糊的金色。深秋的風已經讓人覺得冷。靠在公園的長椅上休息的韓單攏了攏衣領。

      不遠處,韓雙正上躥下跳地指揮著攝影師給服裝模特拍照,模特是兩個傳媒系的女大學生,和她們的網店簽了合同,有新裝到貨時便會來試穿拍照,用來做網店宣傳。姑娘們在落盡一地金黃的高大銀杏樹下綻放笑容,讓肅殺的秋意裡不覺展露出生機來。兩個高大男生給她們拿著礦泉水和衣物,安靜地等在一旁,不時報以微笑的目光。

      正是這樣的年紀,只仰著臉微笑就可以那樣好看;有著最單純的感情和最親密的陪伴;有簡單的心和未經世事的天真;有那麼多可以以青春為名肆意揮灑的時光。

      遠遠的看著竟然心生羨慕起來。韓單自嘲地勾起嘴角。

      會有這樣的感慨,果然是老了。她歎口氣。二十八歲的年紀,在青春的尾巴上流連,卻又似乎已經蒼老。好像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在四季交迭間向著老去的方向一去不返。

      冷不防間,一團黑影撲過來,正中面門,嚇了她一跳。

      原來是件外套。

      「你再這麼愁眉苦臉就老得更快了。」韓雙像她肚子裡的蛔蟲,沖她丟來一個鄙夷的眼色,抓過瓶子咕咚咚地喝了幾大口水。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愁眉苦臉了?」她翻個白眼。

      「沒事兒一個人歎什麼氣?」

      「我不過是感慨一下那逝去的青春。」

      「切~你是在想紀雲翊吧。」她平日裡大大咧咧的,這種時候卻出奇地敏銳,就像露出了尖爪的唐伯虎,狠狠得在人心上撓一爪子。見韓單不語,她叉腰數落道:「那男人到底怎麼回事兒,手術成功都過了快大半年了,還躲在萬惡的美帝不回來?」

      「他那邊有事要處理啊。」

      「什麼事兒能忙到根本沒時間露臉見你一面?前兩天我還在報紙上看見……」瞥見姐姐有些落寞的神色,她硬生生地將後面的句子吞了下去,丟下一句「她們換好裝了,我去看看」便匆匆逃跑。

      韓單安靜坐著,眉目間的落寞終於難以抑制的一點點湧上來。

      要怎樣才能視而不見呢?

      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關於他的消息。

      與新生代女星的深夜約會,和豔照模特的親昵舉動,在收購案裡的高調言辭。平日裡深居簡出的紀氏繼承人忽然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娛樂和商業交界圈的風口浪尖,占盡了人們的眼球。週刊上他勾唇微笑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的英俊迷人,落在韓單眼裡卻顯得那樣陌生,如同觀賞一尊盡善盡美的蠟像,只有她熟悉的軀殼。

      然而,他曾對她這樣說。

      「我知道我不該讓你等,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這期間無論發生什麼,請無條件的相信我。」

      電話裡那人無比鄭重的語氣讓她詫異。她在一天一天的等待裡彷徨,他卻斷掉了一切聯繫,在大洋彼岸風生水起。那些消息一次又一次提醒著她,他身處的世界是她需要仰起臉直到脖子發酸也不能看清的地方。那些讓她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在看見他身邊不斷更新的美女時被消磨殆盡。而另一邊懷疑和猜忌卻像春草一樣瘋長。

      他是認真的嗎?他會回來嗎?他還記得我嗎?

      紀雲翊,我很想念你。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西雅圖的別墅內。

      午餐還未開始,紀平川在長餐桌上首落座,掃了一眼右手邊空著的座位,眉心皺了皺。從不參與家族經濟事務的大兒子紀澤寧也一改往日藝術派不修邊幅的灑脫形象,正襟危坐在旁,讓氣氛更加凝重起來。

      「再去叫他一遍。」面色不善的紀家主母宋閔英第三次低聲吩咐傭人。

      終於,姍姍來遲的紀雲翊披著一身松垮垮的睡袍出現在餐廳裡,踢踏著拖鞋在桌邊坐下,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身上的酒味讓坐在他身邊的親哥哥都忍不住側目相向。他低頭抿一口咖啡,大約是覺得苦,接連往裡面丟了三塊方糖,然後漫不經心地拿起了叉子,完全無視了餐桌上的低氣壓。

      「你這是什麼態度,沒看見你爸和我坐在這兒麼?」宋閔英一張臉冷得快要掉下冰碴來。

      她今年五十有四,紀澤寧和紀雲翊都是她所生。宋小姐出生在書香世家,父親是文學泰斗,母親是國畫名家,受藝術薰陶,國畫功底深厚,年紀輕輕便做了藝術館館長。紀平川卻是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眼裡不是藝術全是利潤,涉獵藝術品只為賺錢。兩人成婚是父母之命,一內一外,一靜一動倒也互補地很和諧。大兒子紀澤寧天性自由散漫,從小成績不佳卻在藝術道路上發光發熱,最終紀平川只得放棄讓他承襲衣缽的念頭,放任他成了個珠寶奢侈品設計師。而二兒子紀雲翊則不同,自幼便充分表現出精明的生意頭腦,點子多,手段更多。除了性格惡劣一些,基本沒有什麼太大的缺陷,因而早早便成了紀氏繼承人的不二人選,紀平川更是對他自然報以厚望。

      可這位繼承人突然說病就病,還兇險成那樣,著實讓老兩口懸了半天的心。本以為手術順利一切平息,結果人好起來了,性子卻變了。日日糾集一幫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夜不歸宿,還和那些女星們糾纏不清,時常見報。交他處理的幾單生意也因為疏漏出了亂子,完全沒了之前嚴謹自律的樣子。

      紀雲翊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眼,說:「所以我是要問候各位早安還是午安?」

      「你知道你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來的麼?」宋閔英問。

      他認真思索一陣:「不記得了。」

      「要不是我讓人把你接回來,你今天又要上報了你知不知道!」她強壓著怒氣。

      「哦?我就說怎麼白雅菲居然捨得送我回家……」

      「之前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來過問你的私生活,你和那些女星玩一玩也就算了,居然現在當真了?」

      紀雲翊勾唇一笑:「你不是總催我結婚麼,白雅菲選美出身又能吸金,在好萊塢發展的順風順水,她也同意婚後退圈不再拋頭露面,你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我絕不會允許這種混跡娛樂圈的狐狸進門!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怎麼,連這個也不滿意嗎?」他皺了皺眉,打個哈欠,「媽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夠了!」陰沉著臉的紀平川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兩人額談話,「雲翊,我不想過問你的私生活,我只想知道星躍的收購案你為什麼一連缺席了三場談判?」他在商戰中的不敗絕非只是運氣,也不僅僅是多謀和冷靜,更有著讓人信賴和服從的威嚴。此刻他的嚴肅讓餐桌上的氣氛降到冰點。

      「我出去散散心而已。」輕描淡寫的帶過。

      「散心?你知不知道這次談崩我們損失了多少錢?」

      「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況且他們漫天要價,沒什麼合作價值。」

      「我說的是你做事的態度!」紀平川氣極,狠狠拍了桌子。

      紀雲翊眯眼一笑,說:「最近我一考慮商場上的事情頭就疼,我看不如把我手上的生意交給大哥打理好了。」

      因為匆匆被召喚回來,肚子很餓的紀澤寧正苦於不能動筷子而拼命灌茶,忽然聽見自己中槍,一口水嗆在氣管裡,大咳不止。

      弟弟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大哥這麼孝順,必定願意為爸分憂,是吧?」

      「咳咳……」紀澤寧手指抖啊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昨晚喝多了沒胃口,我和雅菲約好去海邊,先走了。」說完,紀雲翊便起身上樓換衣服。

      「站住!」紀平川怒道,「你考慮清楚,今天你放棄了繼承權,日後就別想再拿回去!」

      他停了步,回頭笑道:「那種東西,無所謂。」雲淡風輕的像是放棄一件玩具。

      紀氏的繼承權,代表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責任。所以即便紀雲翊態度惡劣地宣稱自己主動放棄,驚弓之鳥的紀澤寧頂著老爹的目光一邊咳嗽一邊連連擺手表示他難當大任。

      見兩個兒子如此,紀平川盛怒難當拂袖而去,連飯都不吃了。宋閔英恨得咬牙,吩咐保鏢去把那位白雅菲請來「好好談談」,勢要將這白狐狸從她兒子身邊驅走。

      緩過氣兒來的紀澤寧從旁勸解:「媽,你也別太著急。我看雲翊也不是真對那女星動心,只不過你之前總逼他相親,他變著法兒反叛而已。」

      「前一陣子病成那樣,好容易活過來了,卻還要惹我生氣!他到了這歲數了,也該接觸一些門當戶對的女孩子。我本想著他平平順順地結婚生子接管家業,結果誰知道竟讓人這麼操心!」

      「媽,你先消消氣。」大兒子遞過一杯水去,「門當戶對並不是不好,但好歹也要他本人喜歡才行。不然結了婚兩人同床異夢生不出孫子來,不也白搭嘛。而且不少富家小姐私生活也不檢點,上次借酒跑來我家死纏爛打的那位不也是所謂的大家閨秀麼?」

      她白他一眼,氣道:「我要的是人踏實穩重,能做好妻子、兒媳的姑娘,這要求難道很高嗎?那個白雅菲一雙眼睛裡滿是勾人的妖氣,而且三兩天就冒出些緋聞來,這樣的女人我絕不會讓她進門!」

      「這麼說,只要女孩穩重踏實,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也不反對?」

      「你這話什麼意思?」宋閔英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紀澤寧乾笑一聲:「沒什麼意思啊,我就隨口一說。」

      「你自己成了家也該也該替你弟弟張羅張羅,你平日裡給這個姑娘設計,給那個丫頭設計,難道就沒有賢淑一些的介紹給你弟弟麼?」

      「……媽你還真是見縫插針啊!那些都是客戶。再說了,天天買奢侈品的那種女孩兒你喜歡啊?」

      「總比混娛樂圈的好!」

      ……

      日光燦爛,海浪陣陣。

      私人沙灘上,白雅菲一身大紅色比基尼很是搶眼。「昨晚你這醉裝的還真像,演技真是讓我自歎不如。」她在沙灘椅上坐下,笑著說。

      躺椅上的紀雲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閉著眼養神。

      她看了他一會兒,幾次欲言又止之後終於說出了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假戲真做?」

      他看她一眼,又闔上。「沒有。」

      「嗤~真無情吶。」她有些無奈地沖他笑。

      「他多情的對象不是你罷了。」一個男聲插了進來,正是紀澤寧。

      「探過口風了?」紀雲翊坐直問。此時白雅菲識時務地離開了兩人身邊,獨自去找浮潛教練。

      「嗯,口氣鬆動不少。不過咱家這位精得很,你這花花公子的戲碼也別演得太過。」紀澤寧說,「想她退讓也不能急於一時,過兩天我再找咱媽聊聊天,旁敲側擊地說說你那位韓小姐的好處。比起這些女明星,她肯定更願意接受一個不拋頭露臉的普通姑娘。」

      「時間拖得太長了。」紀雲翊明顯有些焦躁。

      「怎麼?怕你那可愛的女朋友跑了麼?」

      「滾。」

      「狼心狗肺,虧我還鼎力相助。」

      「哦?那次珠寶會展是誰把展品弄丟讓我墊了幾百萬的?」

      「……不然我管你叫哥好了。」

      「繼續滾。」

      ……

      紀雲翊瞭解宋閔英的性子,也很清楚她期望自己找個怎樣的妻子。那些條條框框的條件裡,單家世一樣韓單便不會及格。於是他找了白雅菲來做這場戲,直截了當地挑釁她的底線。

      有對比就會有選擇。選無可選的時候,在「狐狸精」和「普通姑娘」之間,宋閔英自然會傾向於後者,這辦法的確挺便捷高效。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還切斷了一切和韓單的聯繫。

      只不過紀雲翊低估了自己老媽的敏銳程度,三天后,當他收到紀澤寧「不好了,咱媽回國了,好像是要約見韓單」的消息時,腦中竟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撥通手機的時候聲音裡有著無法抑制的怒意:「媽,你幹什麼去了?」

      電話那頭的宋閔英卻很淡定:「怎麼?你和你的小明星約會空暇想我了麼?」

      「你別動她。」他一字一字地說。

      「哦?別動誰?這麼莫名其妙的話我聽不懂。」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你約了韓單不是麼?你找她做什麼?」

      「我找韓小姐談談人生談談理想難道要經過你的批准?你和你的明星女朋友現在應該很忙才對吧,怎麼有空分心?」

      他沉默許久,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同意。她不符合你那些標準,但她是個好女孩兒。」

      「所以你就夥同那個白狐狸來做戲氣我?」

      「……事出無奈。」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在老媽的強大壓力下他只得乖乖低頭道歉,「我錯了……」

      「臭小子,再有下次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紀雲翊知道這是要放過他的意思,終於松了一口氣:「你對她溫和一點,別嚇著她。」

      「我幾時說要見她了?」

      「紀澤寧說……」

      宋閔英輕笑一聲:「你們兄弟兩個聯手算計我,就不興我算計算計你們?一個假消息就能換來一堆真情報,何樂不為?」

      紀雲翊問:「結果呢?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她頓了頓,道,「就算我不同意,你還是會一意孤行不是麼?」

      「對。」答得斬釘截鐵。

      「我派人調查過,這姑娘安分守己也不張揚,我不討厭她,但也談不上喜歡。所以今後的婆媳相處能免就免了吧。」

      這已是宋閔英最大的寬容,他不由笑出聲來:「我們會在國內生活。」

      「行了,你爸那邊我會去說。生意上的事你要上上心,別讓他操心。還有,你給我離那些娛樂圈的女人們遠一點……」

      「知道了知道了。」此刻的紀雲翊高興的像個孩子,匆忙掛了電話往樓下跑,差點在樓梯上滑倒。

      一張機票,將一個人送到另一個人的身邊。

      當穿著小黃雞睡衣的韓單睡眼惺忪地打開門,被一個溫暖的臂膀擁入懷中的時候,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忘記了開口。

      那個男人在她耳邊說著這樣的話。

      「我是來娶你的。」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完]
作者: bluesky0601    時間: 2014-9-12 01:32 AM

番外【燉不熟的肉篇】情到濃時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韓單覺得,紀雲翊這坑挖得又快又深(甚至比內個叫墨青城的渣作者都挖深),陷進去之後連爬都爬不上來。

      得到紀家首肯飛回國的第二天,他便申請去見家長。老佛爺滿面紅光,拉著他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太好了,單子終於有人肯要了。她要是有什麼不好你就告訴我,我這兒負責售後修理,只要不退貨就成……」

      「媽!」韓單氣得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我親媽啊?」

      老太太一挑眉:「怎麼了?你這麼大了還嫁不出去,好容易有個眼神不利索的把你撿走了,我還不能高興一下嗎?」

      「我又不是廢品!我哪兒不好了,鼻子眼睛哪兒都不缺,要腰有腰,要屁股有屁股,要胸有胸!」她說完之後,看見身邊盯著她胸口的紀雲翊,臉驟然紅了,怒道,「你看什麼看……」

      男人喝了口茶,嘴角掛起一絲笑,說:「炫耀身材又不讓人看,什麼道理?」

      韓單被他一噎,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不吭聲。

      紀雲翊慢慢靠過去,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都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既然不讓看,讓我抱也行。」

      「……流氓。」韓單小聲罵了一句,臉上的紅雲飛上了耳朵,整張臉都熟透了。

      婚事很快定了下來。

      紀雲翊的效率實在讓人歎為觀止。他在細緻詢問了韓單的所有喜好之後,一手包辦了婚禮之前的所有繁雜準備。讓韓單除了挑選婚紗和購物之外幾乎無事可做。大約是他曾差點失去生命,所以更加明白時間的可貴。除了必要的工作和應酬,他抽出一切時間陪在她身邊。

      「婚期是在三天后嗎?」韓單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將腦袋蹭在他胸口。

      「嗯。」紀雲翊正在翻看手裡的財務報表。

      「挺沒有真實感的。」她喃喃地說。

      他放下手裡的材料,摸了摸她的頭髮:「怎麼了?」

      「我小時候總幻想能嫁給一個王子來著,後來長大了覺得傻,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王子啊?後來進了大學喜歡上了溫和的學長,再後來……覺得周圍的男生都不靠譜,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的。」

      他神色尷尬的開口:「那時候我欺負你是因為……」

      她將食指抵在他唇上:「那時候我恨死你了,看見都覺得討厭。沒想到後來再遇見你,居然一點一點把討厭給忘掉了。等我發現開始喜歡你的時候,你把我給甩了。」

      紀雲翊臉色有些白,想辯解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韓單眼裡有細碎的傷感:「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好。哪裡都很普通,丟進人海裡連個大點的泡都冒不上來,連器官都比人家少一個。總之就是不夠好,所以你……唔——」

      一個吻,從上而下,將她所有的話都封在了口中。

      紀雲翊將那顆腦袋牢牢攬在懷裡,狠狠地親吻,像是要將壓抑著的感情統統釋放出來一般,毫不溫柔。他的唇舌在她猝不及防時已然大肆攻城掠地,糾纏著她的舌,和她嘴裡霜淇淋殘留的香甜氣息。他專心致志地享用懷裡的溫軟人兒,直到她感覺到暈眩,才略鬆口。

      「你是我的。」他低沉的嗓音裡染上了情欲的沙啞,起身將她壓在沙發上。抬起她的下巴,再度吻了上去。韓單睫毛輕顫,只覺他的氣息排山倒海而來,將她覆住,沒有一分反抗的餘地。

      吻,漫長而短暫,兇狠而溫柔,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悖論,讓時間和空間都模糊了概念。韓單覺得在他的懷抱裡,世界都改變了樣子,像是兒時在手中翻轉的萬花筒,形成一片片綺麗又模糊的色塊。

      心跳在加快,呼吸變得濕潤,身體裡的一切似乎都被發酵一般產生著細微的變化。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頸,這個動作仿佛一種鼓勵,讓男人將她抱的更緊,遊移的大手順著身體的曲線慢慢下移,從胸口到小腹。不知不覺間,那件印著小黃鴨的睡衣已然敞開。紀雲翊低頭看了一眼,低笑道:「好像比上次喝醉的時候大了一點。」

      這樣的調笑讓曖昧升了溫。韓單無處躲藏的羞憤全寫在了臉上。她使勁推他,卻被他抓住了手腕。於是她開始扭動身子,活像一條被丟在岸上的魚。

      「別亂動,寶貝兒。」

      那略帶壓抑的聲音隨著氣息鑽進耳朵,又麻又癢。而隔著睡褲感受到的灼熱和堅硬讓韓單瞬間靜止下來:「你,先放開我……」

      到現在為止紀雲翊都是點到即止。因為韓單總是會在關鍵時刻退縮,他不想讓她覺得害怕,所以一直都在克制。自從韓單搬進他的別墅之後,他就不得不經常去沖冷水澡,有回甚至鬧感冒了。

      不過他覺得,這種事應該等她準備好。

      「如果我說不放呢?」他有些故意地將堅硬的部分抵在她的腿間。

      「你答應過我的。」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聲音軟軟的。

      「……」他深吸一口氣,平穩了一下快衝破理智的燥熱,有些無奈地起身,「我去沖個涼。」

      忍字頭上一把刀。

      紀雲翊對自己總洗冷水澡且只能自娛自樂的小兄弟表示歉疚。然而就在他快要洗完的時候,浴室的門被打開了。

      水霧朦朧中,進來的韓單滿面通紅地咬著唇。

      紀雲翊怔了怔。

      她的視線掃到他身體的某一處,迅速移開,然後抖抖嗦嗦地把身上的浴袍脫掉了。

      白皙的身軀一覽無餘。

      只消一眼,他腿間那剛剛假死的傢伙就又活了過來。紀雲翊哭笑不得,道:「你是特意來撩撥我的麼?」

      韓單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我是來洗澡的。」說完跨進浴缸。站了片刻,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仰頭親上他的唇,活像是要英勇就義。

      紀雲翊心裡有了一絲柔軟。他知道她的畏懼,這已經是她最大的勇氣。

      花灑下,細碎溫暖的水滴灑在兩人身上,在整間浴室裡騰起氤氳的水霧。

      「乖,別動,今天我來幫你洗。」他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一手攬過她的腰,將她略微僵硬的身軀和自己緊貼在一起,感受著彼此最真實的一切。

      溫度、心跳、呼吸,細小的摩擦都能讓整個身體發生變化,韓單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控制。

      「這裡,要洗嗎?」 他的聲音仿佛一種蠱惑,讓人失去了反應的能力。而他的手指刻意流連在她胸前的柔軟,撫弄她敏感的突起。

      壓抑著的喘息,眼裡泛起的水霧,讓她看起來更可口。紀雲翊的手一寸一寸緩慢的撫摸著她身體的每一處,耳邊則是他故意不斷的問題。

      「這裡呢?」

      「這兒呢,舒服嗎?」

      ……

      韓單已然失守,一雙水光瀲灩的眼睛逐漸失去焦距。

      順著肌膚慢慢下滑的手在她身體的每一處燃起情欲,直至那片濕熱脆弱的禁區。「寶貝兒,你好燙。」他舔舐著她的耳垂,激起她皮膚上的一片顫慄。

      修長手指探進去的一瞬,她有些驚惶地抽了口氣,想要退開,卻被他用力圈住了腰。「你逃不掉了。」他低沉的聲音像是某種咒語,將她纏在身邊再無可退。

      眼睛裡滿是水汽,連視線都模糊了起來。她滿臉潮紅地喘息出聲。

      「別怕,別怕……」他柔聲安慰。

      她仿佛醉了,使不出半分力氣,只有像藤蘿一樣依附著他,任由他掌控一切。

      「這裡太滑了,我們換個地方繼續,好不好?」還不等她回應,紀雲翊便抓過一塊浴巾將她裹住,橫抱著出了浴室。

      目的地當然是床。

      韓單搬過來住之前,紀雲翊特意將原先巨大的圓床換成了一張標準尺寸的雙人床。主要是因為那床太大,兩個人睡中間還能擱下一張桌子,換掉之後,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每晚摟著韓單睡了。

      臥室裡的溫度正好,他略略將兩人的身體擦乾,然後覆身上去,唇齒在她的脖頸間纏綿,慢慢向下,舔舐她的胸口,含著她粉嫩的蓓蕾,輕輕噬咬。

      「嗚……」她難耐地動了動身體,想掙脫,最終被他牢牢地捉住了胳膊。

      探進她身體的手指被溫熱包裹,緩慢的律動將最初的抗拒變成了她口中細碎的呻吟。「這裡,好濕。」紀雲翊壞心眼地微微用力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動作。

      「你,滾出去……」韓單又羞又氣,幾乎要哭出來了。

      他低低的笑,真的將手指抽了出去,身體卻壓了下來,將她的腿分開,用早已難耐的灼熱抵在她濕潤的入口。

      她緊張地往後縮,被他按住了肩膀。「乖,別怕,我會很輕。」

      對未經人事的韓單而言,他的尺寸顯然大了一些,當緩慢推進的前端碰進入到某一處時,她抽了一口氣掙扎著哭了出來:「疼……出去……你出去……嗚……」

      那可憐的表情讓幾乎欲火焚身的紀雲翊心軟下來,稍稍退了一些,用手去擦她眼角的淚花,柔聲細語地安慰:「別哭,別哭。」對他來說,進和不進都是煎熬。他不忍心看她哭。

      她看了看他忍得難耐的身體,淚眼婆娑地抓著他撐在兩側的胳膊,吸著鼻子斷斷續續道:「就像打針那樣……一次性進去……會不會好一點?」

      紀雲翊啼笑皆非,低頭親了親她的唇:「寶貝兒,忍一下。」

      說完,猛地一挺身。

      韓單尖叫一聲,繃緊了身體,眼淚像斷了線一樣的掉。「混蛋……」

      突然包裹住自己的緊致讓他也忍不住喘息,紀雲翊按耐住性子,像一隻健碩的豹子,輕輕吻著他的小獵物:「還疼麼?」

      「嗯。」

      「現在呢?」

      「疼。」

      「寶貝兒,我忍不住了。」

      他的最後一絲耐心終於耗盡了,緩慢開始的□讓她慌張起來,「你等等……」

      「放鬆,我會很溫柔。」好脾氣的大貓親親她。

      最敏感的部位相互摩擦的感覺讓周圍的一切都模糊成無關緊要的背景。

      只能感受到彼此,身體間的契合。

      被填滿,被抽離。

      逐漸加快了的頻率。

      一聲聲軟媚的呻吟。

      紀雲翊俯衝時起伏的脊背線條。

      韓單挺腰回應的柔美曲線。

      如畫般勾勒出滿室風情。

      情到濃時,自然會和有情人做快樂事。

      不過,第二天,當韓單腰酸背疼地在正午時分醒過來的時候,她就會恨不得將那只要了又要的傢伙踹下床去了。

      所以,啥都要適度,適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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