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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墨 -【摯野】《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0:51 PM     標題: 丁墨 -【摯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7-12 10:00 PM 編輯

【書名】:摯野

【作者】:丁墨

【內容簡介】:

  那時候他還很窮,輸了比賽心情不好。她偷偷買飯給他吃,還差使他去院子拔草幹活。

  他蹲在滿地野草中,一臉悲壯:「看,尋笙,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許尋笙:「白痴。」

  ……

  後來,他走到了千萬人面前,江山在他身後。他想問的卻只有一句話:「我們能不能繼續相愛?」

  就像當年,你愛上一無所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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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4-19 10:51 PM 編輯

第一卷

第1章 冬雪聞琴(上)

  「樂隊訓練室出租:
  
  租金:100元/小時,若你很動聽,我租金減半。
  
  設備:一流,不識貨者自行退散。
  
  地址:河西華庭苑。
  
  聯繫方式:applewho@yeah.。」
  
  這是冬天,寂靜的陽光透過薄霧,鋪染湘城。沒起大風,也未落霜雪。可無形流動的空氣,依舊寒冷徹骨。
  
  幾個男孩走在華庭苑小區裡。
  
  下午,這裡很安靜。他們成了最大的動靜和一抹雜色。他們大都穿著牛仔外套或套頭衛衣、破洞的毛邊的不那麼正常的牛仔褲,身上的項鍊手鍊褲子掛鍊……各種鍊子叮噹作響,單薄的板鞋踩在地上,每個都縮著脖子,冷得微微發顫。
  
  但他們毫不在意。
  
  他們走到臨街的一棟住宅樓前。那間房子就在那兒,十分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難。那是一樓,門口有個小院子,種著繡球、月季、野菊,甚至還有一排韭菜和小辣椒,滿地綠草,雖有枯黃顏色,亦有暖意。門庭全都刷成了淺藍色,窗戶白色。裝修簡素,但是一眼望去,當真有一種令人從眼睛清新到骨頭裡去的感覺。
  
  三個男孩站在院子前,有點遲疑。其中一個留短髮,瘦臉眉眼細長的男孩說:「這兒……怎麼感覺有股仙氣,真是這裡嗎?」
  
  另一個留長髮的男孩看了看門楣,又看眼手機上的信息,說:「沒錯,那個人在郵件裡告訴我們的地址就是華庭苑5棟107號,就是這兒——『遇笙音樂工作室』!」
  
  門口確實掛著個牌子,裡頭裱了個隸書的「笙」字。他們幾個雖不懂書法,卻都不約而同覺得這個字寫得真好。
  
  長髮男孩摸了摸下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會是個女人吧?男的怎麼會把工作室搞成這樣,多娘啊!」
  
  之前那細眼男孩說:「那這個女人真是裝了一手好X。」他指的是網絡上的那則廣告。
  
  他們全笑了。第三個男孩身材結實,濃眉深眼,明顯沉穩些,上前按門鈴。另兩人卻已按耐不住,雖未踏入,卻已伸手在園子裡左摸右摸,或伸長脖子往屋內張望。
  
  氣溫太低,淡淡的霧氣凝結在窗戶上。許尋笙立在桌前,正在擦琴,聽到門鈴聲,只微微一笑。
  
  訓練室出租廣告掛出去有三天了,居然今天才有人上門來看。她有點猶豫是不是自己的廣告寫得太高傲,但又懶得動手修改,乾脆等著。還是叫她等來了有緣人啊。
  
  許尋笙先將擦琴布整齊疊好,放回原處,這才快步走到門口。開門的一瞬間,雙方都很安靜。然後幾個歪歪扭扭的男孩,站直了。
  
  趙潭——也就是按門鈴的男孩,清了清嗓子,說:「請問……這兒是有樂隊訓練室出租嗎?」
  
  另外兩人都笑瞥他一眼,好像覺得妹子當前,兄弟你不太穩啊。
  
  許尋笙面容沉靜,不緊不慢地答:「是啊,你們是朝暮樂隊?」
  
  幾個男孩都狂點頭。
  
  許尋笙說:「進來看看吧,在地下一層。」她側過身,幾個男孩走進,腳步不由自主輕緩了幾分。許尋笙讓門在他們身後大開著,清涼的寒氣灌入,吹動桌上的書頁,也吹動窗簾。幾個男孩免不了四處打量,只見屋內灰磚白牆,木案流光,處處清簡。幾張桌上有古琴,笛子,角落裡還放著架黑白鋼琴。牆上貼著不少小孩子學琴學笛的照片,應當是這女人的學生。
  
  這裡名符其實是一間音樂工作室,只是跟男孩們的音樂……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然而當他們跟著許尋笙到了地下室,一下子全炸了。
  
  許尋笙打開燈,整片空間頓時亮晃晃的。沒有任何裝修的舊牆,斑駁地面,略微潮濕的空氣,一切都成了屋子正中那些樂器的襯托。與樓上完全是個不同的、粗糙的、重金屬感十足的世界。
  
  長髮男孩最先衝過去,摸了一下吉他,竟沒好意思馬上拿起,低吼:「靠!Feratocaster!我老婆!」
  
  趙潭是貝斯手,徑直走到那把貝斯前,又回頭看看許尋笙。許尋笙點點頭,他拿起貝斯,也笑了,嘆道:「臥槽,好東西啊!」
  
  鼓手叫輝子,也即那細眼瘦男孩,坐到架子鼓前,拿起鼓錘,深吸口氣,又摸了摸鼓皮,說:「Dixon……oh my god,殺了我吧!可以試試嗎?」
  
  許尋笙看到他們的樣子,笑了,點點頭,往後退了幾步。男孩們互相看看,趙潭說:「我們的主唱還沒來,他下午去打工了。我們先試試,你有這麼一套東西,肯定也有副好耳朵,聽聽我們能不能達到你的價格減半的條件。不過講真……設備這麼好,我們都不好意思再讓你便宜了!」他抓了抓頭,輝子連忙瞪他一眼,似乎覺得他這麼說有點太老實。
  
  那長髮男孩,也就是吉他手張天遙,已經掛上一把吉他,說:「還有一把雅馬哈,待會兒正好給小野。美女,聽聽啊,包管叫你滿意……」
  
  話音未落,張天遙長而瘦的手指一揚落下。錚然之聲瞬間迸出,許尋笙只覺耳膜輕輕一震,幾個男孩相視一點頭,神態都變了。吉他流暢如同急速蜿蜒的水流,貝斯電音飽滿如同刀鋒火花,鼓手輝子隨著他們的節奏,一下下甩著頭,猛然間手抬起,鼓點落下,「咚、咚、咚……」牆壁彷彿都開始隨著節奏,開始呼吸搏動。
  
  許尋笙雙手插進裙子口袋裡,聽了一會兒,待一段節奏間隙,幾個男孩全都抬頭笑嘻嘻看著她,一臉滿足興奮。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說:「你們先玩會兒,玩夠就上來。」
  
  張天遙:「好吶——」
  
  許尋笙轉身上樓,男孩們互相看了幾眼,此時他們已沒有心思去琢磨,一個搞古典器樂的女孩,為什麼會擁有這麼一套屌爆的設備;也沒去糾結能否獲得她的半價優惠。他們只想今後能夠擁有這套設備進行練習,哪怕只是短暫的租用。
  
  不過,開始另一曲演奏前,張天遙到底憋不住,說了句:「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妹子長得很漂亮嗎?」
  
  趙潭笑笑沒說話。
  
  輝子:「我們沒瞎!」
  
  地下訓練室的隔音效果是極好的,許尋笙關上門,在一樓坐定,隱隱只聽到他們又開始了華麗而富有激情的演奏。許尋笙在桌前坐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幾口,然而依然覺得心跳不太平靜。那激昂的節奏,始終縈繞在耳邊。
  
  她有感而發,坐到了琴架前,掀開布罩,雙手抹了點油,擦在弦上,雙手輕輕抬起,落下。
  
  古琴沉鳴,琴案輕震。她面目寧靜如朝日,只有十指,由緩至重,由慢至快,急速撥動。那些搖滾節奏,漸漸在耳中遠去,只餘琴聲,在漸漸泛起的暮色中,在被風掀起的窗簾中,瀰漫浸沒。她的嘴角泛起淺淺笑意,一時間忘乎所以,連有人走進來也沒聽到。
  
  這便是岑野第一次看到許尋笙的情景。
  
  一個瘦瘦的女孩子,穿著很厚很暖和的毛衣,大長裙子,頭髮很隨意地繫了個馬尾,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她的膚色很白,兩頰微紅。臉不大,卻也不瘦,甚至有點肉肉的。一雙眼非常大,眼珠極黑。於是那張臉就顯得顏色很好,氣色也很誘人。
  
  她抬起纖長手指,七根琴弦玲瓏錯落,音樂極為激盪,卻與他的搖滾完全不同,一靜一室,是金戈鐵馬,古樸震動。
  
  岑野聽了幾秒鐘。
  
  他並沒有耐心聽太久:「喂!」
  
  妹子沒聽見。
  
  「喂——」
  
  許尋笙後背一顫,琴聲戛然而止,抬起頭,便看到一個很高的男孩子,立在門口。天色已有些許暗了,他明顯是匆匆趕來的,還有點喘氣。
  
  在這個年代,許尋笙所見過的,能駕馭住中分頭的男人,是很少很少的。眼前顯然是一個。他穿了件藍色厚連帽衫,也只比他的同伴們穿得多一點點,牛仔褲膝蓋上破了兩個洞。肩膀上掛著個黑色背包。
  
  蓬鬆的黑髮往兩邊隨意分開,露出白淨的、五官特別清晰的臉。眼睛深而長,漆黑中彷彿斂著寒光。鼻樑挺立,唇緊抿著。右邊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痣。這痣若是長在一張普通的臉上,只怕是累贅。但長在這張臉上,卻是美人痣,為那清秀輪廓平添深刻味道。
  
  不過,這中分美人顯然是個熬夜鬼,眼睛下深深兩個黑眼圈,雖說雙眼有神,但整個人明顯懨懨的。見許尋笙不答話,他人往門框上一靠,懶懶散散像隻高大的羊,嘴角一勾:「問你呢?我兄弟們是不是在這兒?」
  
  許尋笙點點頭:「他們在下面試設備。」
  
  岑野仔細一聽,確實聽到聲音,剛才竟然都被這女人的琴音遮住了。他站直了:「我下去看看。」
  
  許尋笙:「自便。」
  
  經過她身旁時,卻聽到他淡淡的嗓音傳來:「琴彈得不錯。謝了。」
  
  許尋笙沒說話,聽到他「咚咚咚」跑下樓梯的聲音,而後是幾個男孩大聲叫嚷的笑聲。許尋笙坐下,繼續喝茶,卻不彈琴了,兀自笑笑:哪裡來的毛頭小子,居然還故作深沉評論她的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0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4-19 10:51 PM 編輯

第2章 冬雪聞琴(下)
  
  岑野下樓後,就把背包往地上一丟,看到眼前的設備,也是驚喜萬分,抓起留給他那把吉他,試了試音。張天遙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第一句話居然是說:「喂,樓上的妞是不是很正?」
  
  岑野頭也不抬:「老子是來訓練的,不是來把妹的。」
  
  「哎呦呦……你他媽一個老是沾花惹草的貨,居然開始裝正經了!」張天遙怪叫著,縮了回去。
  
  「她也許會欣賞我們的音樂。」趙潭忽然說。
  
  「No,她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岑野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抬起頭,咧嘴笑了,「還等什麼?走起!」
  
  還是剛才的曲子。因為加了一把吉他,旋律更加豐富。許尋笙端著杯芽葉清綠的龍井茶,靜靜聽著。
  
  「我數過天空的流雲,
  
  一朵兩朵三朵四朵,
  
  想要送你那朵,它偷偷著了火。
  
  紅得像我的雙眼,
  
  深得像你的口紅,
  
  躲在天邊慢慢不見了。
  
  我走過冰凍的松花江,
  
  心如堅冰從不聲張,
  
  水在深處流長,魚兒穿梭時光。
  
  我把愛情留左岸,
  
  迷惘丟到另一邊,
  
  剩下孤獨的我走向遠方。
  
  我的家在北京之北,
  
  卻跑到南方流浪。
  
  他們問我為什麼總是張望,
  
  因為我不知道腳下的路,
  
  是否通往未來有你的那個方向。
  
  噢……
  
  你看天還是那麼藍,
  
  伸手就能摸到它的邊界。
  
  海還是那麼深,
  
  它總是在我身後沉默。
  
  沉默得像那個手足無措的我。
  
  親愛的姑娘,
  
  我願意漂泊,
  
  我願意流浪。
  
  我不曾真的放縱,
  
  請你不要真的遺忘。
  
  勇敢在天空描繪我的名字,
  
  聽我在遠方為你放肆歌唱。
  
  ……」
  
  許尋笙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一把嗓音。清澈,純粹,如同暮色中一簇明亮煙火冉冉升起。高潮處,卻自然而然帶著某種厚重的力量,甚至迸發出些許嘶啞震顫。
  
  他的同伴們的音樂,本來是極好極好的。可當他用全身力氣唱出「我願意漂泊、願意流浪……」的反抗之音,所有樂器黯然失色,只有他的歌聲,穿破空氣穿破牆壁,來到她的耳朵裡,也來到她的心裡。
  
  許尋笙忽然想到的,是曾經在父親的朋友家,看到的一具古琴。歷經數年,滿是紋路,卻明亮如新。當你輕輕拂過琴弦,發出的便是這樣清澈、厚重、震顫的聲音。
  
  他是天生的歌者。
  
  許尋笙真沒想到,自己心血來潮出租個訓練室,就招來這麼一支有潛力的樂隊,這麼一位年輕而有實力的主唱。雖然現在在湘城,他們好像還沒什麼名氣。
  
  一曲終了,許尋笙聽到男孩低低在麥克風裡笑了,然後大聲說:「謝謝大家!很高興今天能拿到冠軍!耶……要感謝我們的歌迷,我們的樂隊經理Mr吧啦吧啦吧吧啦,感謝所有人!請記住我們的名字,我們是來自湘城的——」幾個男孩齊聲吼道:「朝暮樂隊!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許尋笙望著窗外,暮色四起,燈火初上。她的嘴角有清淡的笑,神色卻依舊淡漠。
  
  他們很快上來了。
  
  還是推出了趙潭,去和許尋笙談定最後的租金。岑野套上了連帽衫的帽子,低頭走在最後,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沒想到他們一上樓,就看到許尋笙已泡好了四杯茶,抬頭笑。儘管男孩們平時很少喝茶,卻也能聞出那小小的青釉杯子裡,茶如其人,幽香隱隱。
  
  「那個……美女。」趙潭摸了摸頭,說,「我們就想租這裡。」
  
  張天遙卻已忍不住了,衝上前,笑容燦爛中帶著痞氣:「小姐姐,半價租給我們吧?都聽到我的吉他了,還沒有被征服?還有我們的主唱,牛不牛逼?鼓手,貝斯,哪個不牛?鍵盤手今天沒來,但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幾個男孩全笑了,那叫輝子地罵道:「臥槽,腰子,可以啊,這麼實事求是。」
  
  也許是岑野個子最高,也最安靜,許尋笙一眼就看到了他,帽子擋住半張臉,低著頭,只露出似笑非笑的自信的嘴角。
  
  許尋笙也笑了:「練半天了,你們先喝口茶。」這是待客之道。
  
  「哦。」幾個男孩走上前,拿起茶杯,宛如牛飲,一口乾掉。岑野慢悠悠地走過來,也拿起一杯,瞟了眼許尋笙。許尋笙卻正低頭從抽屜裡拿出兩頁合同,沒有看他。
  
  「我租給你們。」許尋笙溫溫和和地說,「50塊一小時,不過一定要愛惜,這套設備是我的珍藏。每週可以用兩次,最好是下午到晚上10點前。」
  
  「耶!」
  
  「酷!可以說very酷了!」
  
  「小姐姐你太給力了!」
  
  幾個男孩興奮的讚嘆著,唯獨岑野還是靠在牆壁上,空茶杯已被他放在桌上,不聲不響的樣子。
  
  「那你們看看合同。」許尋笙說。
  
  趙潭看了一遍,覺得沒有問題,問:「誰簽?」幾個男孩互相看看,到底都沒簽過任何合同。張天遙剛想伸手,岑野忽然走過來,從桌上拿起筆,看都不看內容,卻在看到「許尋笙」三個字時,怔了一下。
  
  小學生都看得出來,這女人的字寫得超屌。
  
  岑野神色未變,提筆在她的名字旁,簽下完全不輸小學生的字跡。龍飛鳳舞,形如雞爪。
  
  許尋笙接過合同,看了一眼,也是神色未變,放進抽屜裡,說:「租金你們可以下次來練習時再給,分次給,一起給都行。」
  
  岑野:「行。」
  
  這時張天遙笑嘻嘻地說:「小姐姐,你人這麼好,品味又高,又有眼光,簡直就是我們的伯樂!下次我們要是去參加比賽或者公開表演,能不能……借你這套設備?」
  
  男孩們都安靜下來,看著許尋笙。許尋笙很自然地答道:「我和你們現在還沒什麼交情,談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這個女人今天一直很好說話,幾乎是有求必應,還慷慨地給他們租金打了5折。張天遙沒想到她會這樣乾脆地拒絕,愣了一下,可想想又覺得人家說得沒錯。於是心裡隱隱有個念頭:這個女人,看著很隨和好講話,其實又沒那麼簡單。
  
  岑野卻在這時一拍張天遙的頭,說:「走了,老子合同都簽好了,還亂攀什麼交情?」
  
  幾個男孩走出工作室,才發現天空掉落細雪,紛紛灑灑,無邊無際。
  
  岑野伸出手,接了幾粒,握在手心。其他人卻早已縮緊脖子。天黑了,更冷了,周圍的高樓漸次亮起溫暖燈火,離他們這樣的人,依舊遙遠。可今夜,男孩們卻莫名地興奮起來。
  
  「啊——」岑野最先扯嗓子大吼一聲,吼亮了好幾棟樓裡的感應燈,然後是張天遙、趙潭……個個歇斯底里地鬼叫著,在小區保安趕來製止之前,他們撒開腿跑進夜色雪地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1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4-18 11:12 PM 編輯

第3章 老子不賣
  
  現如今許尋笙的生活很規律。孩子們大多週末或晚上來上課,白天就譜譜曲,練練琴,種種花草。有時候會上山採些果子、茶葉;有時候也會接點表演掙外快。收入不高也不低,但足以讓她生活得很自在。
  
  也有大學同學,提起她,會說:許尋笙啊,她有勇氣,過的是人人嚮往的生活。
  
  也有人說:許尋笙大學專業課那麼好,就是有點不求上進。
  
  許尋笙全都一笑置之。
  
  她的父母也全不在意,給她付了這套房子的首期後,就放她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時候父親還打電話來,問她種花經驗。兩父女能在電話裡討論半天,直至母親在那頭催:「菜都涼了!」順帶搶過電話,叮囑許尋笙幾句,務必要踏實生活,認真工作,專業提升也不可放下。那時許尋笙就靠在工作室的搖椅上,一邊伸手去觸碰陽光,一邊慢吞吞的一一承諾了。
  
  把訓練室租出去後,朝暮樂隊並沒有馬上來訓練,許尋笙也沒太在意。緊接著是個週末,她的一個古琴學生要去參加學校文藝匯演,家長希望她到現場指導鼓勵。許尋笙自然滿口答應,也沒有提任何費用要求。
  
  小學的匯演在江邊的一個大廣場上。許尋笙到時,看到到處是黑壓壓的學生和家長。前方搭起了舞臺,一群孩子正載歌載舞,歌曲還是挺勁爆的流行音樂。許尋笙站在後方,看了一會兒,噗嗤笑了,就覺得孩子們特別有精神,特別可愛。
  
  她的學生表演安排在比較靠後的順序,一看到許尋笙到了,孩子特別高興,家長也滿意。許尋笙蹲下,和孩子說了一會兒話,鼓勵一番,又指點了她平時愛犯的錯誤。孩子滿口答應下來,臨上場時,整個人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小孩表演得也很不錯,最後拿了個二等獎。家長歡天喜地地帶著孩子走了,許尋笙無所事事地看了一會兒表演,眼見匯演散場了,所有家長和孩子幾乎瞬間如潮水般褪去,只餘下空蕩蕩的舞臺,和丟著一些垃圾的廣場。還有些工作人員,開始搬離設備、椅子等等。
  
  許尋笙抬頭,看著江邊陽光正好,她瞇著眼看了一會兒,轉身往回家方向走,順帶從地上拾了個袋子,看到垃圾就撿起來,順手而已。
  
  走了一段,正彎腰撿兩個飲料瓶子,旁邊有幾個工作人員走過,拖著一排塑膠椅子。許尋笙立刻退了兩步,給他們讓路。卻聽到一個不緊不慢,清清亮亮的聲音說:「你一直都這麼閒嗎?」
  
  這嗓音,聽過一次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許尋笙抬起頭,看到岑野只穿了件T恤,下頭是休閒褲,一身都是黑的。中分頭依舊那麼隨意地搭著,眼睛裡懶懶的,亮亮的,彷彿藏著冬天的太陽。講出話時,臉旁邊卻即刻呼出了一團霧氣。
  
  許尋笙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有點吃驚:「你不冷嗎?」
  
  岑野看著她穿得像個團子的樣子,不過依然是隻清新脫俗的團子,他忍不住笑了,手扶著那排塑膠椅,說:「幹活,冷個屁。」
  
  許尋笙有點不太適應他的講話習慣,但沒說什麼,轉頭望去,果然看到幾個人看著像他的樂隊同伴,也在前方搬東西。
  
  「你在幹什麼?」岑野盯著她手裡的垃圾袋。
  
  許尋笙也低頭看了眼,說:「反正我閒唄。」
  
  岑野點點頭:「那倒替我們省事了,待會兒還要打掃衛生。」
  
  許尋笙平平緩緩地問:「你們白天打工,就是幹這個?」
  
  岑野伸出長臂,又從旁邊扯了把椅子過來,疊上去,漫不經心地答:「也不全是吧,有什麼零工打什麼。」
  
  「哦。」許尋笙也沒什麼可以和他聊的了,便側身站到一邊,讓他先走。岑野推著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椅子,也不看她:「走了。」
  
  許尋笙:「再見。」
  
  哪知話音未落,就有人跑了過來,是張天遙。他跟岑野一樣,也脫的只剩下T恤,長髮今天束在腦後,倒顯得眉眼乾淨俊朗。
  
  「許尋笙!」張天遙很驚喜的樣子,一下子站到了岑野前面,他倆中間。張天遙問:「你怎麼來了?」
  
  許尋笙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一直沉默的岑野忽然插了句:「我看到她的時候,正在一個個撿地上的垃圾。」兩個男孩都笑了,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張天遙衝她一豎大拇指:「服了,你果然是個神人!」
  
  許尋笙想了想,也笑了,見兩個大男孩依舊杵在自己跟前,便好心說:「注意不要感冒。」張天遙答:「不會,太小看我們了。找這個活兒,也是小野說要鍛煉身體,搞音樂的,必須有個好身體,尤其是主唱和主音吉他手。是吧小野?」
  
  岑野輕輕「嗯」了一聲。
  
  許尋笙是有點意外,沒想到這小子考慮得挺長遠的。
  
  她揮了揮手:「那再見。」張天遙卻又開口:「許尋笙,我們下週三晚上在黑咖酒吧有表演,你要不要來看?」
  
  許尋笙愣了一下,張天遙有些期待地看著她。
  
  岑野卻低聲笑了,說:「你邀請她幹什麼?她看起來像喜歡地下的人嗎?你他媽又不是貝多芬!」
  
  張天遙有些失望,卻依然不死心,說:「來嘛,你現在也算是贊助了我們。小野,我,輝子,壇子,都會去。我們是表演嘉賓,可以有幾張免費門票,你也可以帶朋友來……」
  
  陽光下,兩個男孩意外地看到她輕輕一點頭,眼睛也微微一彎,光芒流轉,似笑非笑。
  
  「好,我去。」她說,「不用你送票,我會自己買,給你們捧場。畢竟……我不光只聽貝多芬。」
  
  岑野一怔,張天遙卻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岑野的腦袋,然後說:「哇靠,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個有品位的女人!那天我一定一把吉他,燥翻全場!」
  
  許尋笙慢悠悠地走了,正如她慢悠悠的來。兩個男孩這才繼續幹活。別看跟許尋笙聊天時,兩人彷彿極為輕鬆放肆,實際上搬搬卸卸一整天,早已渾身酸痛,疲憊不堪。拖著老黃牛似的身體,好容易把剩下的活兒幹完。別人開車把設備全拉走了,兩人這才套上外套,毛衣也懶得穿了,一屁股坐在廣場的一個花壇旁,看著不遠處的江面,也不管地上髒不髒。
  
  張天遙摸出半包煙,自己點了支,又丟了支給岑野。兩人吞雲吐霧。這時張天遙顯露出與剛才完全不同的沉默神態,抽了一會兒,才問岑野:「咱們好不容易獲得在黑咖的表演機會,你覺得下週……咱們能爆嗎?」
  
  岑野用那修長的手指,深深吸了口煙,說:「怕毛?我們什麼時候不屌爆全場過?」
  
  張天遙哈哈大笑,似乎心中那一點不自信也一掃而空。他瞇著眼,說:「我沒想到許尋笙真的會來。」言語中頗有歡喜之意。岑野斜瞥他一眼:「你不會對她動心了吧?我靠?有病啊你?」
  
  張天遙淡淡地說:「動個屁心,我逗逗她不行嗎?」
  
  晚上8點半,兩人準時趕到一家酒吧。這家酒吧雖然不如黑咖知名,但給他們的報酬也還不錯。輝子、趙潭都已到了。鍵盤手張海,照例遲到。
  
  還沒輪到他們表演,幾個人就在舞臺後的休息間坐著,抽煙,聊天。岑野照例摸出手機,沉迷於遊戲。趙潭端了杯膨大海茶過來,放在他手邊,說:「喝點兒,潤潤嗓子。」
  
  「唔……」岑野騰出手去接茶。
  
  這幾個都是兄弟,但只有趙潭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跟著他從東北來到湘城闖蕩的,雖然沉默寡言,平時對岑野卻頗為照顧。
  
  「靠!」岑野大吼一聲,翻了個白眼,「老子被殺了!壇子你他媽又不是我媽,老叫我喝什麼茶!」
  
  大夥兒全笑了,趙潭也不生氣,淡淡地說:「你他媽是主唱,嗓子不養好對得起我們嗎你?」
  
  岑野雖然還有點氣,卻不說話了,端起茶杯一口乾掉,「砰」一聲放下。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張天遙懶洋洋地應道:「進來。」
  
  進來的是個染著黃髮,戴著一雙貓耳朵,短裙,濃妝,露著雪白長腿的女孩。看年齡也不過二十出頭,手裡還抱著個很大的琴盒,探頭進來,看到他們,就笑了。
  
  男孩們看到她,都望向岑野。岑野看她一眼,從桌上拿起手機繼續打。
  
  「我們是不是得迴避啊?」輝子不懷好意地說。
  
  張天遙則低聲說:「我說他招蜂引蝶吧?他媽的長得好就是吃香,我們這才出道多久,幾個女孩迷上他?!舒顏,需不需要我們迴避?」話是對那女孩說的。
  
  岑野頭也不抬:「迴避你妹!」
  
  幾個男孩便笑笑,等著看好戲。那叫舒顏的女孩也不羞澀,旁人見了,只覺得她整張臉、眼睛裡都是光,那是女孩看心儀男孩時獨有的光芒。她一個個跟他們打了招呼,大大方方的,然後走到岑野面前。
  
  「小野。」舒顏說,「你上次說,喜歡這個牌子的吉他,我求了爸爸買了這個。是給你們下週在黑咖首演的禮物,送給你。」
  
  眼睛裡,言語裡,全是期盼。
  
  見岑野無動於衷,她笑了笑,打開盒子。幾個男孩湊過來,全都驚嘆出聲:「我靠!舒顏你下血本了啊!」張天遙則一推岑野的肩膀:「小野,你還裝什麼裝?為這吉他,都得親一個啊!更何況舒顏長得還這麼正!」言下之意,覺得岑野即使接受舒顏,歡好一場,也無不可。
  
  岑野這才抬起頭,看了眼吉他,又看看舒顏,笑笑。
  
  他們樂隊在長沙組建有幾個月了,也表演過好幾場,算是小有名氣,也有了一些粉絲。舒顏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兩個月前吧,只要有朝暮樂隊的表演,這個女孩幾乎場場都到,場場都跟。岑野還真的有點煩。
  
  「這把吉他,買下來得大幾千吧?」岑野問。
  
  舒顏眼中閃現驕傲之色。其他幾個男孩看著岑野的樣子,卻知道不好了,這傢伙陰陽怪氣的,怕是生氣了。
  
  岑野慢慢地說:「這麼貴,我幹三個月活,也買不起。要是收下,那不得賣身給你啊?」
  
  舒顏的臉微微紅了:「小野你別開玩笑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岑野根本不聽,打斷了她:「不賣身呢,就得賣腎,兩樣我都捨不得。無功不受祿,這琴你還是拿回去吧,誰願意要誰要。老子不白要女人東西。」
  
  說完他往沙發裡一靠,又笑笑:「更何況現在,老子已經有一把更好的吉他可以彈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23 PM

第4章 唯我獨尊(上)
  
  在岑野的記憶裡,家人幾乎見到他的吉他就皺眉頭。不光包括嚴厲而沉默的父親,還有一向待他親厚的大哥,甚至還有溫暖柔弱的母親。母親會偷偷打電話給他,小聲哀求:「小野,別幹那個了,別再強了,早點回申陽來,找份穩定工作好不好?」
  
  岑野對著父親還可以憤怒的大吼,但對於母親,卻往往覺得失去了所有力氣,那是一種不被理解的痛苦。他只能很煩躁地應付幾句,有時候甚至發脾氣,然後掛掉電話。
  
  母親問他要卡號,要補貼一點微薄的生活費給他,他也沒肯。
  
  每天深夜,23歲的岑野躺在跟趙潭合租的小房間的上鋪,床邊掛著一把並不算很好、卻花光他所有積蓄的吉他,他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漆黑遠方。心裡就像有個洞,永遠也填不滿。
  
  好在,組建朝暮樂隊後,在長沙已小有名氣,只是表演機會還太少,參加音樂節和辦巡迴演出更是還摸不著邊。但是岑野相信,他那空空冷冷的心中,充滿信心,那只是時間問題。後年,甚至明年,他們一定會被大眾賞識,甚至被專業製作人賞識,一定能混出個人樣。
  
  想到這裡,岑野的胸口就熱乎乎的,摸摸索索從口袋裡掏出煙,咬了一支,剛想點,躺下舖的趙潭就出聲:「他媽的別躺床上吸煙,搞出火災我們賠不起。」
  
  岑野答道:「老子還沒點呢!」三兩下滑下來,坐趙潭床上,一邊抽煙,一邊手指敲在膝蓋上,打著拍子。
  
  趙潭觀察他的神色,問:「又想出什麼新旋律了?」
  
  岑野很冷酷地笑笑,手指還彷彿停不下來般抖動。趙潭坐起來,手搭他肩上:「今天什麼玩意兒刺激你靈感了?」
  
  岑野的手指忽然停住。
  
  趙潭問及,他才意識到,有一段旋律,一直在他腦海裡迴響,這才令他的心始終未能真正平靜,令他的心在深夜裡也躁動不安。
  
  一幕畫面一閃而過,女孩坐在琴邊,面容安靜,眼神沉迷。
  
  「老子每天都能自動到達靈感高潮。」岑野說。
  
  趙潭笑:「滾。」
  
  抽完一支煙,岑野乾脆爬起,披著厚軍大衣——他們從市場便宜買到的,挺酷,還保暖——爬到房間裡唯一一張小桌前,打開檯燈,抽出幾張紙和筆,開始寫旋律。
  
  趙潭玩了一會兒手機,眼見兩點半了,說道:「喂,早點睡,明天晚上還有黑咖的表演呢。」
  
  岑野頭也不回,「嗯」了一聲。趙潭知道勸不住他,自己乾脆很快就呼嚕聲大作。只剩這低矮的樓房裡,狹窄的一扇窗,一盞小燈,在冬日寒意的包裹中,徹夜明亮。
  
  等到趙潭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看到那個削瘦的人影還趴在桌前,吃了一驚。「臥槽!」趙潭跳起來,抓住岑野的肩:「你他媽要不要身體了?又通宵?」
  
  岑野這才慢慢往後一靠,那雙深邃的眼睛下,照例一團黑眼圈,白皙的臉愈發的蒼白,修長十指卻玩轉著鉛筆,淡淡笑了:「老子這就去睡,寫、完、了。」他打了個深深的哈欠,彷彿突然化身一隻死狗,慢吞吞爬上床,「轟」然倒下,幾乎是下一秒就響起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趙潭沒有辦法,拿起桌上的幾張紙,低聲吟唱了幾句旋律,眼睛裡已漸漸泛起笑。
  
  然而岑野今天沒辦法睡太久,有活要幹,還要提前去大名鼎鼎的黑咖酒吧彩排。以至於全部活兒忙完了,酒吧也已開始晚上的營業。還沒到他們的表演時間,在熱鬧的音樂聲中,他居然就趴在酒吧一隅的沙發上,呼呼睡著。同伴們知道他累極,也沒喊他,想著在表演開始前,讓他多睡會兒。
  
  鍵盤手張海是他們中間年齡最大的,已有二十八、九,也是老江湖了,只是一直沒混出什麼名堂。他是湘城本地人,技術一般,人脈卻廣。來黑咖的演出機會,也主要得他從中斡旋。張海今天很難得地提前到了,他穿一身亮閃的皮夾克,嘴裡叼了根廉價雪茄,生得糙皮滿臉,乾瘦卻精神。他一看到癱在沙發上的岑野,就皺眉罵道:「都要開始表演了,這小子怎麼睡了?」
  
  輝子其實不是他們的專職鼓手,還兼了另一個樂隊的,這年頭,一支新的、沒有任何背景的樂隊,想要找到每一個合適的成員,本來就是不容易的。不過每次練習演出,輝子都準時到,也算盡職盡責。此刻他就倚在張海身邊,壞笑:「這小子不會昨晚上自己玩過頭了吧?」
  
  趙潭答:「少胡說八道,他昨晚有靈感,通宵寫了支曲子,很不錯,回頭我們再仔細排練。」
  
  大夥兒於是都嘆氣:「這小子……」儼然已是習以為常。
  
  張天遙今天居然磨蹭了半天,才從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一走過來,大家才發現他今天不一樣。頭髮居然洗過吹過了,平日的毛躁不見了,順滑順滑的。臉也洗得很乾淨,比平時還白點,好像打了點粉。還穿著平時捨不得的一件牌子貨白襯衣,黑色西褲把屁股繃得緊緊的。
  
  「哎呦我去!」張海喊道,「腰子你今天發春啊?」
  
  輝子:「他天天都發春。」
  
  張天遙得意地捋了捋頭髮,在他們旁邊坐下,說:「少胡說八道,我這不是重視今天的表演嗎?」
  
  趙潭笑笑:「挺帥的。」
  
  張天遙一指還在酣睡的岑野:「是不是比他還帥?」
  
  趙潭點頭:「他算個鳥。」
  
  眾人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輝子忽然用胳膊捅了捅張天遙,「嘿!」他看向門口。
  
  於是張天遙、趙潭、張海全都循聲望去,安靜下來。
  
  岑野原本睡得迷迷糊糊,時而夢見自己回到東北,踏著厚厚積雪,望著乾枯扭曲的樹枝,心裡的感覺親切又陌生,甜蜜又痛楚;時而聽到那群小子在耳邊唧唧呱呱,尤其是張天遙,嗓門大到嚇人。岑野也聽見了他在吹噓自己帥,岑野在心中冷笑:他帥?老子拔根毛都比他硬好不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27 PM

第5章 唯我獨尊(下)

  還有轟轟隆隆的音樂聲,很多人的說話聲,暖場樂隊的歌聲,盤旋入耳。所有這些聲音,都構成了一個五光十色的夢境。
  
  所以,在一陣爆笑聲後,當眾人忽然安靜下來,岑野反而不適應了。說不清哪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他像是被什麼突然驚醒,一下子從臂彎裡抬起頭,看著旁邊沉默的哥們兒,然後循著他們的目光,也望過去。
  
  有個女人,已經走到了他們卡座正下方的那些零散桌椅旁,歡鬧的人群中。她走得很安靜,但是很多人都在看她。
  
  岑野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也看著。
  
  從古至今,酒吧這地方,都是美女如雲,而對於混酒吧的老餮們,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可是這個女人,完完全全是特別的。
  
  她今天將長髮放了下來,原來她有一頭波浪長髮,烏黑,每一捲都是那麼柔軟妥帖,完美伴在臉頰旁。她的膚色本就白裡透紅,此時在幽暗燈光襯托下,顯得顏色更好。一雙深長的眼眸,靜如處子。塗了嫩紅唇彩,亦帶珠光。
  
  她穿的是件寬鬆的暖色風衣外套,裡頭是黑色修身毛衣,和一條層層疊疊的裙子,完全掩不住豐滿而苗條的身材。她還穿了高跟鞋,二寸高,十分亭亭玉立。
  
  但最緊要的,是她的氣質。清新中暗藏華麗的妝容,還有清秀明豔的五官,令她吸引不少人注意。而她像是見慣,又像是毫不在意,拎著一個暗紋刺繡金色手包,徐徐裊裊走了進來。
  
  不僅男人在看她,女人也在看。暗光之中,她像一朵幽然綻開的梨花,無聲無息,沉凝住所有光芒。
  
  下方那些散桌,原本已經坐滿了,她四處看了看,安安靜靜的。旁邊一個獨坐一桌的男人忽然笑了,對她說了句什麼。她的表情還是很寧靜,然後微微一笑,似乎說了句謝謝。那男人就拿著酒起身,去了旁邊一桌,跟別人坐在一起。那神色竟有些許灑脫,彷彿幹了件暗自拉風的事。
  
  許如笙便整理了一下裙子,在那張小桌坐了下來,手托著下巴,看著舞臺,等待著。
  
  空氣中,因她而起的小小騷動,彷彿這才忽然散了。聊天的聊天,打量的打量,一切如常。
  
  而岑野這一桌,彷彿也同時洩了口氣。張海沒見過許如笙,低聲樂道:「靠,哪裡來了這麼個仙女?還是一個人?」
  
  「海哥,你可別打她的主意。」張天遙忽然說道,岑野瞬時抬頭望向他。張天遙眼睛直勾勾望著許如笙,話卻是對岑野說的:「小野,我改變主意了。」
  
  岑野沒說話。
  
  張天遙一字一句地說:「你們覺得我能追到這位仙女嗎?」
  
  眾人都是一靜,而後異口同聲:「不能!」
  
  張天遙:「臥槽!還是不是兄弟了?老子現在就上!」剛想揮手叫許如笙,酒吧經理卻過來了,讓他們馬上候場準備表演。張天遙這才立刻收了浪蕩神色,一夥人精神抖擻地跟經理往舞臺去了。
  
  朝暮樂隊現在也是有幾個粉絲的,當他們穿過酒池走向後台,就有人在喊:「朝暮樂隊!」「小野!」「天遙!」幾個人都笑著回頭,向粉絲揮手致意。這種情況,岑野從來是不太搭理的,今天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人群中有幾個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在尖叫,岑野的神色淡淡的。也就是那麼不經意的一瞬間,那麼多人當中,光線並不太好的環境裡,他看到了許尋笙,她也看著他。而後兩個人都沒什麼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到後台後,岑野匆匆去廁所洗了把臉,拿出趙潭的大寶霜,胡亂往臉上抹了抹,再用水打濕了頭髮,梳了兩下,就算準備妥當。
  
  馬上就到他們上場了。
  
  幾個男孩站在舞臺側下方,沒有動,也沒有人說話。舞臺已經空下來,為他們準備好。舞臺上煙霧瀰漫,燈光閃爍。有人報出他們的名字,台下一片歡呼聲。有人在興奮地跳,有人露出期待的笑容。
  
  每個男孩的喉嚨都在這一刻微微髮乾,心卻彷彿隨著暖場音樂的節奏聲,一下下用力跳動著。旁邊的酒吧工作人員喊了一聲,示意他們立刻上場。趙潭忽然伸出手,低聲說:「朝暮樂隊,唯我獨尊!」
  
  「朝暮樂隊,唯我獨尊!」有人重複,然後一隻又一隻手重疊上去:張天遙、輝子、岑野……張海笑了笑,也用力說出這句話,把手放上。
  
  大家一起揮舞了幾下,將手甩開。張天遙最先抱著吉他,跳上了台,然後是趙潭。然後就是主唱岑野。
  
  岑野抬頭,看到舞臺上光線其實朦朦朧朧的,觀眾的歡呼聲,熱烈得像要把這如夢境般的一切戳破。很多聲音在耳朵裡,每一個音符,彷彿都在逗弄他的血脈,他的細胞。他跳上臺,聽到台下又有了一片不小的騷動,他聽到心中有個聲音在笑。
  
  當大家都把樂器安裝好,插上電,岑野抬起頭,麥克風就孤單單立在前方,他和樂迷們的中間。他似乎看到前排一些女孩臉上浮現狂喜的神色,但剎那之間,其實什麼也沒看清。他握住麥克風,酒吧漸漸安靜下來,而他感覺到整個世界,彷彿也隨之安靜。一剎那他彷彿離這一切很遠,恍惚間又發現自己其實身在其中。
  
  直至身旁的貝斯聲響起,還有吉他聲,高亢的旋律驟然劃破空氣,也震醒了他的眼睛。他抬起眼,看著面前渾渾噩噩朝朝暮暮瘋瘋狂狂的一切,看著身旁賣力的緊張的夥伴們,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隨著旋律開始甦醒、奔騰、尖叫。他的臉靠近麥克風,手心火熱,整個人看起來冷漠無比,腦子裡卻只剩下一個念頭。
  
  一個清晰的、強烈的、迴旋的,永不妥協的念頭——
  
  這是我的舞臺。
  
  我的音樂。
  
  唯我獨尊。
  
  天上地下,天高地厚,過往將來,今時今日在這一寸天空下。
  
  醉生夢死,唯我獨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32 PM

第6章 初露鋒芒(上)

  起初看起來,岑野與平時是沒有什麼差別的。依舊是那身衣服,酷酷的中分頭。因為在燈光下,原本帥氣的臉,還顯出了幾分蒼白,遠沒有生活裡色澤動人。
  
  許尋笙點了杯檸檬蘇打水,靜靜看著。
  
  少年顯然已經擁有一些粉絲了,他一踏上舞臺,引起女孩們一陣尖叫:「小野小野小野!」也有男人為他喝彩:「小野!」「牛逼!」
  
  他沒有任何表情,專注地擺弄樂器,而後是與兄弟們的眼神手勢交流。音樂聲響起,二十出頭的大男孩滿臉肅然,還有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悲愴。這令許尋笙覺得好笑。但當他一開口,她就笑不出來了。
  
  舒緩的、有力的節奏,開始講述一段男人心事。他是個很聰明的男人,或者說他們是一支聰明的樂隊,很會襯托體現他的音色。
  
  男人的嗓音,如鷹擊長空,如水流不息,透過音響設備,更加空曠,也更加豐富。你只聽一句,便覺得渾身每一寸皮膚,都鬆弛下來,彷彿隨之沉浸一片大海裡。於是想要聽更多,想要得到更多。
  
  當每個人都被他的聲音瞬間吸引時,他卻只是緊抓麥克風,眼睛時閉時睜。你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輕輕震動,還有他微微拂動的髮梢,你才突然意識到,那張臉,有多深刻。
  
  持續的、越來越急促的吟唱後,吉他、貝斯、鼓聲,還有一連串的鍵盤音符,如同從地獄深處炸了出來,人們彷彿才忽然驚醒。可是已來不及了,英俊、頹靡、冷漠的少年一把抓起話筒,跳了起來,一句高亢的旋律,響徹整間酒吧。而後是又一句,又一句……他抱起吉他,一段激烈繁複的節奏,瞬間壓過所有聲音。少年猛然跪倒在地,在這一瞬間,許尋笙幾乎可以肯定,他絕望的臉上,看不見任何人,只有自己的世界。他終於唱出了那段最悲傷、強烈,最有撞擊力的歌詞,而他身後,張天遙、趙潭……每個人的臉色也都變了,都瘋了,每一根手指,彷彿都要從琴弦掙脫。
  
  人群爆發出激烈的尖叫嘶吼,前排的一些女孩瘋狂搖晃,抓住舞臺邊緣,若不是酒吧保安還在邊上,只怕她們就要拼盡全力爬上去。而這個時候,岑野是什麼表情?
  
  他微微喘著氣,轉頭看著台下,又像是看著遠方。眼中盛滿的,全是不悔鋒芒。
  
  在許尋笙意識到之前,眼眶裡已陣陣發熱,掌心也是熱的。心跳彷彿也不是自己的了,和所有人一樣,被他帶走了。她無法不去注視他的眼睛,而他當然不會看到她。她也知道,此刻的他,什麼也不會看進眼裡。
  
  朝暮樂隊在湘城著名的livehouse——黑咖酒吧的演出大獲成功,演奏四首原定曲目後,在樂迷們的強烈安可下,加演兩首。而朝暮樂隊也從湘城一支名不見經傳的樂隊,躋身新生實力黑馬。幾乎就在半個月後,岑野的個人微博粉絲從寥寥數百人,突破五千。
  
  這是後話。
  
  這天,許尋笙一直把他們的六支歌聽完。此時,她是心懷感激和讚賞的。好的音樂,就是要帶給人心靈震動,而他們做到了。也是因為他們,她今晚才能夠如此感動。
  
  她決定今後在他們來訓練室時,還要免費提供下午茶。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朝暮樂隊退場,風光無限的去了後台。而人群彷彿此刻才全體放鬆,大家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支樂隊的表演。許尋笙正玩著手機,電話響起。
  
  「許尋笙,你看到我們表演了嗎?」是張天遙。
  
  兩頭同樣的嘈雜,許尋笙只得低下頭,摀住話筒,大聲說:「看到了,非常棒。」
  
  「我們現在去吃宵夜慶祝,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吧?」
  
  許尋笙:「我不去了,你們玩開心點。」
  
  可男孩就跟沒聽到似的:「我們酒吧後門見,大家就等你了啊,快點哦!」直接掛了。
  
  許尋笙提起包,問了一下保安,繞到酒吧後門,那是條偏僻的巷子,連接著居民區。果然看到幾個男孩等在那裡,都在抽煙,氣味並不好聞。另外還有兩個女孩,兩個陌生男人,看樣子也是搞音樂的。
  
  許尋笙一眼就看到了岑野。並不是因為他最高最好看,而是今天他恰好站在光亮處,也沒戴上帽子,那張臉半明半暗的,煙從他白皙瘦長的指間升起,繚繞在那裡。
  
  「小野今天唱得很精彩。」一個陌生男人拍拍他的肩。岑野笑了,是與之前那懶懶散散或略帶譏誚的笑完全不同的,此時他笑得很放肆,笑得很深,像個真正志得意滿的男人。
  
  看到許尋笙走出來,他看過來,臉上笑容未褪,許尋笙卻能看到,他眼中某種深沉顏色,浮動上來。她想,那或許是他對著不熟的人,特有的深沉防備。
  
  「許尋笙你來了。」張天遙很自然走過來,很開心的樣子,「走吧,一塊去玩。」他一說完,大家都動了,那兩個女孩也打量著許尋笙,沒說什麼。
  
  許尋笙:「我不……」話沒說完,忽然有人在背後輕輕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已走入了他們之中。她回頭望去,卻見岑野、輝子、趙潭正和另一個男人在說話,像是沒人推過她,也沒人察覺。
  
  許尋笙向來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現在還推卻就有些矯情了,便不聲不響,跟著他們一起走。
  
  不遠處就有家宵夜店,一群人呼啦啦進去,搞音樂的穿著氣質都與普通人不同,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夥兒坐下,趙潭和張天遙去點菜。許尋笙原本撿了角落裡一個凳子坐下,一旁是個女孩,另一旁是輝子。輝子忽然笑笑,換了個位置,把她身邊空出來。
  
  「小野,接下來有什麼計劃?」一個男人說,「今天的演出這麼成功,絕對爆,下面你們的演出機會不會少!」
  
  岑野笑笑,說:「今天晚上算什麼,我們樂隊一定會走到更高更遠的位置。」
  
  大家全笑了,岑野也不以為意,一把撕開餐具的塑膠包裝,他身旁坐著另一個女孩,挺漂亮的,短裙,戴著對兔耳朵,見狀立刻伸手說:「小野,我來。」岑野答:「老子沒手嗎?」
  
  許尋笙注意到,女孩雖然坐他身邊,但他幾乎一直半側著身子,用背對著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
  
  許尋笙旁邊的女孩,應該是鍵盤手張海的女友。張海攀著女孩的肩,叼著根煙,說:「說得沒錯,趁有人氣,多接演出,多掙點錢。」
  
  岑野含了根煙,眼睛裡微微笑著,也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你吃得慣這種地方嗎?」他忽然開口。
  
  大家都安靜下來。許尋笙抬起頭,才察覺他問的是自己,答:「吃過。」
  
  岑野便忽然笑了,許尋笙也不知這小子在笑什麼。但他身邊的女孩,便多看了許尋笙幾眼,目光並不溫暖。許尋笙只是眼神平靜。
  
  「我們租了她的樂隊訓練室。」岑野向其他朋友解釋道,「一整套dixon artisan架子鼓,fender1956、1960……」
  
  其他人都讚嘆一聲,輝子笑著看他貧。
  
  「那租金得多少錢?」有人問。
  
  岑野輕描淡寫地答:「50塊一小時。」
  
  「臥槽怎麼這麼便宜?」有人笑著說,「美女,早知道有這麼好的事,我也要去租!」
  
  岑野的長指在桌上點點,嘴角揚起一絲笑:「那還不是因為我唱的好,才有這個優惠價。你那破公鴨嗓,去了只怕她還要漲價。」
  
  許尋笙默默地喝著杯中茶,聽他吹牛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8 11:39 PM

第7章 初露鋒芒(下)

  言談間,趙潭和張天遙回來了,手裡還拎著從旁邊小賣部提的一箱啤酒。張天遙一屁股在許尋笙身邊坐下,把箱子裡塞的一瓶果汁拿給她:「專門給你拿的。」
  
  許尋笙看了眼果汁,當然不是鮮榨的,一堆添加劑。她伸手拿出一瓶啤酒,說:「我還是喝這個吧。」男人們頓時一陣起哄,張天遙則露出驚喜目光,慢悠悠地說:「我還小看你了?」
  
  食物一樣樣上來了,許尋笙也有點餓了,但是並沒有宵夜習慣,好在他們還點了些蔬菜,便撿了幾根青菜吃,很快就放下筷子。張天遙瞧見了,說:「你就吃這麼點兒啊?」嗓門還挺大。許尋笙敷衍道:「還吃著呢。」
  
  結果謝天遙抓起一把肉串,放到她盤子裡。許尋笙的眉頭微微抽動,沒說什麼,拿起肉串,吃了一顆,仁至義盡地放下。
  
  忽然間感覺有人笑看著自己,她抬眸,斜對面的岑野分明看著別處,手裡拿著串翅膀,不緊不慢,也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語:「肉串給老子留點啊,還沒吃飽……」
  
  話音未落,一把肉串已到了他跟前。岑野抬眸看著許尋笙,旁邊的女孩、張天遙也看著她。
  
  「能者多勞。」許尋笙大大方方地說,「這些我還沒動過。」
  
  張天遙:「靠,你投餵他幹什麼!」
  
  大家的笑聲中,許尋笙卻聽到岑野輕聲說:「行啊,放我碗裡。」桌子本不大,許尋笙微微起身,就把肉串放下。他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沒看她,過了一會兒,拿起肉串,一串串很快吃完了。
  
  這本是個極小的插曲,也沒人在意,大家喝著酒聊著天,張天遙時而和許尋笙說幾句話,許尋笙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樂隊幾個人也跟許尋笙敬酒,她都是淺抿一口。而她太文藝了,舉手投足間都太斯文秀氣了,看起來實在不是他們見慣的女人,所以他們也沒好意思灌她酒。張天遙倒是想灌來著,可居然不敢。他覺得許尋笙身上有種安定沉靜的氣質,能夠阻擋住一切浮躁的心。而你如果不夠虔誠,根本不敢真正靠近。
  
  張海女朋友和岑野身邊的女孩,倒喝了不少,兩張妝容精緻的臉,都喝得紅紅的。
  
  許尋笙正尋思著,差不多吃好了,都半夜一點多了,回家還有一段夜路要走。忽然間一瓶啤酒放在面前桌上。她抬起頭,看到岑野身邊那女孩,好像叫舒顏來著,似笑非笑,說:「姐姐,我們喝一個吧。」說完也不等許尋笙開口,舉起自己斟滿啤酒的杯子,說:「我乾杯,你隨意!」仰頭一口飲盡。
  
  眾人都是一愣,也不知道這富家女此時為什麼找許尋笙的不對付,張海瞇著眼帶頭鼓掌:「舒顏,霸氣哦!」大夥兒全都鼓掌,張天遙皺了皺眉,又瞪岑野一眼,而後者正埋頭吃腰子,壓根沒看見。張天遙低聲對許尋笙說:「你隨便喝一口就好了。」
  
  許尋笙捏著自己的酒杯,其實到今天她一口一口,也才喝了小半杯而已,她也不好酒。夜已深了,身後的道路寂靜,夜宵店裡熱氣蒸騰。酒液透明淡黃,在杯中隨著燈光蕩漾。她也看見了自己的手指,那是彈了很多年琴的手,儘管十指白皙,指尖卻全都磨出老繭。眼前的女孩一臉傲然,青春無敵。可是青春是否也同樣意味著幼稚,盲目。奮不顧身地撲向他,她身邊的那個男孩,抑或是男人。可人家今晚連正眼都沒瞧過她。也不知這樣帶著,是當成炫耀,當成消遣,還是當成玩笑?
  
  許尋笙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拿起她丟下的那個示威的啤酒瓶,給自己斟滿。
  
  「哎呦……」幾個男孩叫出了聲。岑野也驟然抬頭看過來。
  
  「姑娘,酒不是這麼喝的。」許尋笙淡淡地說,「我喝了你的酒,又能改變什麼?」她舉起酒杯,慢慢的,一飲而盡。神色平靜,眼神明亮,彷彿飲下的與她家的龍井茶,也無區別。
  
  男孩們全都看著她,鼓掌歡呼。輝子忽然低聲對岑野說:「靠,看不出來許尋笙嘴還挺毒……」岑野忽然一笑。舒顏卻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來,雙眼含淚看著岑野,卻發覺他根本沒看自己。舒顏幾乎是痛苦地喊了聲:「岑野!」轉身跑了,拉開門跑出夜宵店,跑進雪地裡。
  
  眾人沒料到她會突然發飆跑了,面面相覷。許尋笙並不覺得這事兒跟自己有必然關係,也和大家一樣,看著罪魁禍首岑野。輝子一推他的肩:「你還不去追?」岑野冷冷道:「我追她幹什麼,又不是我帶來的,是你們非要帶。走了老子才清淨。」
  
  張海聳聳肩:「小野說得對,女人嘛,跑了算了。這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投懷送抱的女人。」身邊的女友立刻佯怒捶他一下,張海哈哈大笑。許尋笙則微微皺眉,見大家都沒吭聲,她的腦子裡忽然閃過個奇怪的念頭——他們都是這樣覺得嗎?包括岑野?
  
  舒顏跑了,男人們的氣氛果然沒受太大影響,岑野甚至顯得更自在了一些。又吃了一會兒,終於散夥了。
  
  走出夜宵店,許尋笙剛想告別,張天遙說:「我們送你,順路。別拒絕,不然我們也不放心。」
  
  許尋笙便也沒說什麼。
  
  其他人各自回家了,張海、輝子也住在不同方向。只有張天遙、岑野、趙潭跟她順路。她走在最前頭,三個男孩子落在後面。許尋笙走路從來都是穩而閒的,哪怕是在深深子夜雪地中,也是走得身姿挺拔,裙擺冉冉。他們三個卻極不安分,一會兒踢路上的罐子,一會兒嚇走一條野狗。互相插科打諢,低笑出聲。
  
  「許尋笙,你以前就是搞音樂的嗎?」張天遙問。
  
  許尋笙:「我大學學編曲的。」
  
  「在哪兒念的大學?」岑野問。
  
  許尋笙:「北京。」他卻沒有再追問。
  
  「古琴是不是彈了很久?」這回是趙潭。
  
  「大概6歲開始。」
  
  「哦嗚——」男孩們齊聲怪叫驚嘆,然後一起笑了。許尋笙走在前頭,走著走著,也笑了。
  
  「我們明天下午想來練習。」走到工作室外面時,趙潭說。
  
  許尋笙:「沒問題,我一直在。」
  
  夜色已如同黑色的望不到邊際的哀愁,將大地深深籠罩。雪鋪散在台階上,還有院子裡,許尋笙踩在上頭,輕盈無聲,只留下淺淺痕跡。
  
  她轉過身,看到男孩們就站在園子門口,沒有進來。
  
  她說:「今天謝謝了,晚安。」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明天見。」
  
  他們都笑了。
  
  岑野最先轉身走了,冷不丁忽然中氣十足地大喊一聲:「許尋笙,明天見——」旁邊單元裡的聲控燈頓時盡數亮起。許尋笙心中暗叫不好,果然張天遙和趙潭一怔之後,全笑了起來,有樣學樣,一邊走一邊大喊:「拜拜,許尋笙!」「晚安,許尋笙——」
  
  許尋笙一把關上門,聽著他們的鬼叫聲漸漸遠去。太好了,今夜過後,不知有多少鄰居,在心裡咒罵許尋笙這個名字。她搖搖頭,忍不住笑了。
  
  想想又覺得很神奇,她曾經一個人在這裡獨居這麼久。怎麼才幾天功夫,就走近了他們這個圈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9 09:40 PM

第8章 追求資格

  許尋笙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時,被吵醒的。
  
  上午學琴的孩子,家長來接得晚了,她匆匆扒了碗飯,趴在桌上想休息會兒。卻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早。
  
  「咚——咚咚——咚咚咚——」敲窗玻璃的聲音,明明有門鈴就是不按。許尋笙睜開眼,看到正對面的窗戶上,有人用手指畫了隻貓。還有幾張模糊的臉,在那裡晃啊晃。
  
  許尋笙覺得尷尬,她趴得頭髮亂糟糟的,也沒洗臉漱口。可他們又敲得急,最後跑到洗手台前,匆匆洗了一把,頭髮都沒來得及弄,就跑去開門。
  
  張天遙第一個走了進來,而後是輝子、趙潭。沒見別人。
  
  許尋笙問:「其他人呢?」
  
  輝子答:「海哥有事晚點來,小野去換錢了。」
  
  許尋笙:「換錢?」
  
  輝子說:「喏,要給你租金嘛,一堆零票子,他說換成整錢給你。」
  
  許尋笙:「哦。」
  
  張天遙走出幾步,卻又回頭,望著她笑了:「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嘛。」
  
  許尋笙沒搭腔,輝子和趙潭似笑非笑,趙潭推了張天遙一把,三個人下樓。
  
  張天遙的話令許尋笙的臉有點燥,去鏡子前仔細梳了個頭。剛紮好最後一圈皮繩,聽到身後有響動。回頭望去,岑野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倚著牆,目光平平淡淡地看著她,人卻不動。
  
  許尋笙走回桌前,語氣也平淡:「來了。」
  
  他走過來,手裡還拿著瓶喝了一半的汽水,從兜裡很隨意地抽出十幾張百元鈔,丟在桌上:「去買汽水,到晚了。這是這個月四次訓練的錢。」
  
  許尋笙把錢收起來,忽然想起輝子剛才說的話,岑野特意去換成整錢給她。
  
  也想起前幾天他在江邊廣場賣力地搬起一堆塑膠椅子的身影。
  
  昨晚吃宵夜,好像是他最後主動去結的帳,花了三四百塊。
  
  這傢伙,現在身上沒有大額票子了?
  
  他已拎著汽水,大搖大擺地下樓。
  
  許尋笙今天有本音樂理論書,剛看了一半,下午打算拾起繼續。通往地下樂室的門,她也沒有特意關上,權當背景音樂了。那人嗓音動聽,聽著聽著反而能令她更為放鬆和專注。
  
  剛翻了幾頁,冷不丁就走了神,聽他唱到高潮。這曲子她昨天聽過,微微一怔。這一走神,就愣愣地聽他把一整首唱完了。
  
  許尋笙想了想,明白過來,陡然失笑。而連他的同伴們都還沒有察覺那細微的差別。她神差鬼使般打開櫃子抽屜,裡頭放著原本給學琴的孩子們準備的零食。
  
  然而又聽他唱起了第二首、第三首……時,其他男孩終於也察覺出不對了,張天遙的吼聲傳來:「小野你今天唱得怎麼沒什麼勁兒,是不是昨天熬夜了?」
  
  趙潭說:「沒有,昨天回去他睡得跟死豬一樣。」
  
  「那唱得要死不活的,激情呢?」張天遙罵道,「沒吃飯啊你!」
  
  岑野回罵道:「你丫才要死不活,老子身為歌神小張學友,也有高潮低潮,是你們的演奏他媽的沒戳中老子爽點!」
  
  男孩們笑罵聲一片。
  
  許尋笙微微無奈。
  
  又聽岑野唱了一曲,這一次比之前的幾首強多了。許尋笙其實不太明白二十出頭的男孩,餓著肚子是不是就唱不好歌?以前和徐執在一起時,他家境優越,整天玩音樂也從來沒餓肚子。
  
  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許尋笙聽著音樂聲停下來,男孩們大概在休息,她便端著個盤子走下去,裡面放著幾杯熱咖啡,還有幾盒餅乾。
  
  她一出現,男孩們先是一愣,然後歡呼。她笑了,把盤子放在旁邊架子上,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許老師,你可太體貼了。」輝子說,「奧利奧?靠,行,你端來的,我也吃!」
  
  「謝謝……許老師。」趙潭也改了口,「我們是不是吃了小孩子的東西了?」許尋笙想,他看著沉默,其實挺機靈的。
  
  「許老師……」張天遙玩味著這稱呼,笑笑,端起杯咖啡,蹲在地上喝,也沒有離許尋笙太近,或太遠。
  
  許尋笙下來後,岑野便一直坐在那兒,低著頭撥弄吉他。他是最後一個過來的,雙手插褲兜裡,很閒散的樣子,甚至還伸手在幾包零食間挑揀一番。許尋笙注意到,他最後拿了剩得最多的一包,又端了杯咖啡,蹲張天遙身邊吃去了。
  
  過了一會兒,許尋笙上樓。
  
  到了暮色降臨時分,音樂聲又停了,約莫男孩們也累了。許尋笙有個電烤火器,此時打開了,放在桌邊,她在上網看一些東西。周圍靜悄悄的,天空中灰雲堆積,像是今夜又要下雪了。
  
  冷不丁有人在背後問:「看什麼呢,許老師?」
  
  許尋笙轉過頭,就見張天遙立著,眼睛裡微微含著笑。只有他一個人上來了。
  
  平心而論,張天遙也是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只是長髮太奪人眼球,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放浪。當他像現在這樣,把頭髮束在腦後時,屬於男孩的輪廓還是很鮮明立體的。吉他彈得那麼好,確實也有恃才放曠的資本。當他不像平時那麼咋呼貧嘴時,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有點冷漠,有點深沉,很有才華,也有點侵略性。
  
  「毛線?你要自己做圍巾嗎?」他問。
  
  「唔……」許尋笙答,「隨便看看。」
  
  他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人這麼杵著,許尋笙只好推開鍵盤,慢慢喝了口茶,問:「要喝茶嗎?」
  
  張天遙拉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說:「不用,剛喝完你給的咖啡,謝了。」
  
  許尋笙微笑不語。
  
  張天遙卻抬起頭,看著牆上掛著的很多小孩子的照片,沒來由說了句:「你一直這麼喜歡照顧人嗎?」
  
  許尋笙說:「看心情啊。」
  
  張天遙被逗笑了,轉過頭去,卻見她眉目平靜,盈盈似有笑意,淺淺如藏光澤。張天遙就這麼感覺到心頭怦然一動,他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原來此刻異常美好。雖然只是與她靜靜坐在一間屋子裡。可頭頂橘色燈光,外頭暗沉天色,滿屋琴具木桌,還有兩邊牆上掛滿的照片,居然都是美好。
  
  他混這個圈子,也見過太多五顏六色的女人。今天卻聽聞到,原來素淨和安靜,是另一種更直接的美好。
  
  心口像有隻小貓,在不斷地爬。張天遙竟覺得自己眉眼發燙,半晌,微啞的嗓音說:「介意我抽煙嗎?」
  
  許尋笙竟輕嘆了口氣,說:「不是很介意。」
  
  張天遙笑了,覺得這女人講話平平淡淡的,卻很有趣。他說:「那我可抽了啊。」他點了一支,深深吸一口,說:「今年馬上有個全國規模的樂隊比賽,我們想要報名參加。許老師,到時候,你能來給我們加油嗎?」
  
  卻見許尋笙伸手撥弄了一下桌上的一小盆花草,似在想什麼,又似沒聽到。張天遙欲言又止,心中滾燙的全是喜悅和忐忑。哪知卻聽到她柔柔和和開口:「張天遙,你是不是對我有點意思,想要追我?」
  
  哪怕是自詡見慣大風大浪,人稱江湖情場小白龍的張天遙,也吃了一驚。任何女人都可以如此直接,但他哪裡想到會是她——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文文靜靜的仙女呢?她不應該羞羞怯怯低頭不語,然後他只要厚臉皮點,她就束手無策了嗎?
  
  張天遙心裡一下子很不安穩,想從這女人面孔中看到端倪,她到底是歡喜還是討厭。可仔細仔細才發現根本不可能。這女人根本道行太深,看破他的小心思後,這句話卻是問得不悲不喜,連眼神都沒波動一下。
  
  這種對著女人完全沒把握的感覺,當真不太好。張天遙把心一橫,上前一步,手撐在她旁邊的桌面上,側頭看著她:「是又怎麼樣?」
  
  許尋笙的語氣依然波瀾不驚:「那就不要追了,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張天遙一愣,心就這麼一沉,滯澀悶痛了。見她已轉身,走向琴桌,避開了他。他問:「為什麼?」
  
  許尋笙似乎有些奇怪地看著他:「這有什麼為什麼?不想談就是不想談,我今天不想吃橘子,難道還要理由嗎?」
  
  張天遙真是覺得心情複雜極了。因為許尋笙的一句話,又把他生生逗得哭笑不得。可心還沉著傷著呢。
  
  他又想,這女人明顯還是不瞭解男人的,因為她的拒絕理由,幾乎是最讓男人心有不甘那種。
  
  張天遙乾脆開始耍無賴的,跟上去,倒也不敢貿然抓她的手,輕輕抓住她的一方裙擺,低聲說:「許老師啊,你現在不想談沒關係,我可以先排隊嘛。先給我追求你的資格唄,行不行啊?」
  
  許尋笙想把裙擺從他手裡抽出來,可死活抽不動。男孩嬉皮笑臉的,眼神卻深深的,看著叫人心中有點不安,還有點無可奈何。
  
  「許老師,許老師……」他柔聲喊道。
  
  許尋笙又嘆了口氣,淡淡笑了,說:「行,想要資格,先拿到湘城冠軍再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19 10:23 PM

第9章 三次投餵

  張天遙眉目凝重地下了樓,兄弟們全看著他。
  
  輝子說:「喂,你沒對我們許老師做什麼吧?」
  
  張天遙還沒答,岑野已開口:「他有那個狗膽?」
  
  張天遙:「去你媽的!」走過岑野身邊,從他剛才私藏的半包餅乾裡拿了兩片,狠嚼了幾口,而後人靠在牆邊,明明兩眼放光,卻語氣深沉地說:「一不留神,老子表白了。」
  
  「哦嗚——」眾人都怪叫起來。
  
  「臥槽你真是發春啊,動作這麼快?」
  
  「那她答應了嗎?」趙潭問。
  
  張天遙做眉目滄桑狀望了一會兒天——其實是天花板——然後伸手摁了摁額頭,淡淡地說:「還沒有。她說,拿到湘城冠軍的人,才有資格追她。」
  
  ————
  
  張天遙的告白,根本沒在許尋笙的心裡掀起任何波瀾。愛情或許是難以捉摸的心意,不愛卻是完全明確的東西。張天遙有自己的優點,開朗,熱情,亦有才華,但是在許尋笙看來,他太輕浮了,而且只有22歲,比自己還小1歲。許尋笙看不出這樣一個男孩,會對愛情有什麼成熟的認知和承擔。他或許對她的外表著迷,亦對個性有新鮮感,僅此而已。
  
  許尋笙明白,喜歡輕而易舉發生,愛不是。
  
  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許尋笙有點餓了,忽然想到,岑野這小子,今天有晚飯吃嗎?跟兄弟們在一起,應該餓不到他。
  
  許尋笙打電話叫了個外賣。
  
  今天的訓練都快結束時,張海才趕來。他還和許尋笙寒暄了幾句,但昨天許尋笙就不太喜歡這個人,總覺得他有點油滑不可靠,只是淡淡應付幾句。
  
  昨天在黑咖酒吧的表演,她的注意力都被岑野吸引,只記得張海的鍵盤彈得不錯。今天後來加入了他的演奏,她又聽了一會兒,確實有幾手炫技,但相比於岑野的歌聲、張天遙的吉他,明顯少了靈氣,技巧也還差了一個檔次,稍遜色於趙潭,和輝子在一個水準。
  
  不過一支樂隊,本來就不可能每個環節都完美無瑕。
  
  他們練到七點多才結束,上來同許尋笙告別時,張天遙倒沒有表現出平時的熱絡,和岑野落在最後,只遠遠地看著她。這倒讓許尋笙很滿意,清淨了。
  
  等他們走遠了,許尋笙拿起掃帚,想去樓下打掃衛生,心想著男孩們折騰了一天,必然是淩亂的。沒想到下去一看,桌子椅子居然給她擺得整整齊齊,垃圾也全丟在牆角垃圾桶裡,只有些很細小的碎屑。
  
  樂器也全都放在原位,插頭什麼全部整理好,整整齊齊。許尋笙心頭舒暢,放下掃帚,走過去,摸了摸這些樂器,到了岑野用的那把吉他前——這也是徐執用過的,主唱的吉他。她揚手輕輕撥了一下,清澈的琴聲流瀉而出。最後到了鍵盤前,想到張海剛才彈的幾首曲子,許尋笙略帶輕蔑地一笑。
  
  興許是今天他們的表演令她覺得缺憾,又或許是看樂隊訓練,讓她又想起了一些從前事。而此刻,周圍又靜得讓人感覺寂寞。神差鬼使般,許尋笙在鍵盤前坐下,插上電,手指輕輕揚起,落下。
  
  是朝暮樂隊昨晚的開場曲,也是許尋笙聽岑野唱了幾遍的曲子。她憑記憶,在鍵盤上彈奏,開始還有些生疏,也許還有幾個音彈錯了,但很快就流暢起來。這感覺太遙遠,太陌生,也太熟悉。許尋笙的嘴角慢慢揚起笑,索性玩了起來,越彈越快,比他們的演奏節奏還要快,興許還有幾句隨性而生的不同旋律。高潮過後,卻越來越流暢,越來越悠揚。許尋笙知道,那是一種明亮的情感,也是一種憂傷的情感,是原本藏在岑野所寫的這首曲子裡的,她能感覺到。
  
  一曲終了,華麗繽紛的音符之後,她放下雙手,獨坐在鍵盤前,只是覺得周遭寂靜空寥無比。
  
  然後她抬起頭,看到那傢伙,站在樓梯上。
  
  岑野雙手插褲兜裡,頭髮上還有細細的雪花,也許正在融化。這是許尋笙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到這樣的神色,那深深的漆黑中,是否是某種溫柔?
  
  可那柔和幾乎一閃而逝,他說:「你改了我的曲子。」聲音不冷不熱。
  
  許尋笙立刻說:「你偷聽我彈琴。」
  
  岑野居然笑了,大搖大擺走下來,說:「那行,扯平了。」他筆直地走向她,許尋笙不明所以,背挺得很直。見他越走越近,那張俊秀分明的臉上,表情囂張,眼神永遠直接無比。許尋笙竟然被他盯得心跳有些不穩,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
  
  他走到她側後方,彎腰從凳子後撿起一頂鴨舌帽,淡淡的說:「帽子忘這兒了。」許尋笙站起來,問:「他們呢?」
  
  岑野把帽子往頭上一扣,許尋笙瞧見,也恰恰壓住了那幾縷被雪花浸濕的頭髮。他答:「回去了,今晚沒有表演,壇子去電腦城打工了。」
  
  許尋笙問:「你沒去?」
  
  他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術業有專攻嘛,我的打工不是IT方向。」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哪知少年長臂一伸,就按在鍵盤架上,微微彎腰逼近。
  
  許尋笙抬頭直視著他。
  
  他忽的笑了。那笑啊,冷漠中帶著點溫暖,還有些散漫。
  
  「鍵盤玩得666啊。」他說,「把海哥都比下去了。這位才女,要不要考慮來我們樂隊發展?」
  
  「不考慮。」許尋笙乾脆的說。
  
  他盯著她,眉目不動:「我認真的。我這樣的主唱,我們這樣的樂隊……等真的紅了,你想加入,都沒機會了。你考慮清楚。」
  
  許尋笙忽然慢慢笑了。這個男孩子,連今天中午飯都沒錢吃了。可為什麼她心裡那麼明白,他說的,是真的。
  
  「嗯,考慮清楚了。」許尋笙說,「岑野,我並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你們加油。」
  
  岑野靜了一會兒,直起身子,又把連帽衫的帽子套上,這樣就戴了兩層帽子,臉藏在其中,也不嫌悶。許尋笙聽到他「呵呵」笑了聲,說:「沒勁。」
  
  她沒有說話。
  
  這時上頭隱隱傳來敲門聲,有人在喊:「外賣到了。」許尋笙轉身上樓,岑野跟在她後面。
  
  滿身是雪的外賣小哥站在門口,把袋子遞給她。
  
  許尋笙眼角餘光瞥見岑野事不關己地立在一旁,沒接,說:「我取消訂單了。」
  
  小哥「啊」了一聲,低頭翻看手機:「我沒有看到啊……沒有呢,你看,沒有取消……」
  
  許尋笙說:「那可能是我操作錯了,但是我今晚約了人吃飯,這個訂單可以退嗎?」
  
  小哥為難:「那怎麼行……都已經做了,而且你錢都付了,小姐,多吃一份唄……」
  
  許尋笙笑了:「怎麼多吃啊?」做皺眉思考狀,接過來,看向岑野:「你能不能把這份餐帶走?」
  
  岑野淡淡看她一眼,不說話。
  
  許尋笙又說:「我約了大學舍友吃飯,你們幾個男的人多,當宵夜吃掉好了,我不喜歡浪費糧食。小野,幫個忙。」
  
  最後那五個字,聲音很低,輕輕柔柔的。岑野一抬頭,就看到她的眼睛,裡面居然有溫暖笑意,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剛才在地下室的鄙視。
  
  「被你投餵兩次了。」岑野懶懶散散地說,接過飯盒,「行,我替你解決。」
  
  是三次。許尋笙在心裡糾正。
  
  哪知這傢伙得了便宜還賣乖,等他走出去,許尋笙正想關門,卻忽然聽他大聲說道:「喂,許尋笙。」
  
  她立住不動,看著他。
  
  男孩卻在路燈下,露出笑著的嘴角:「剛才彈那首曲子時,你在思念誰?」
  
  許尋笙一怔。他卻用手指了指左邊胸口,說:「我能聽出來,你的情感。」
  
  許尋笙的心像在這一刻停跳了一下,因為他的話。而後她啞然失笑,說:「我誰也沒有思念,只是想起從前的一些事而已。」頓了頓說:「不要胡說八道。」
  
  岑野一扣帽簷,似乎很得意地笑笑,走了。
  
  他租住的小區本就離許尋笙工作室不遠,只不過條件差很多,遠遠比不上她的高尚住宅小區。拎著飯盒,他哼著歌,三兩下跑上樓。有時候餓過了,反而不覺得難受。昨天表演的酬金還沒拿到,其實也不是很多。晚上請宵夜花光了他身上的錢。原本是要餓一兩頓的,他也已經習慣。沒想到許尋笙這女人糊裡糊塗的,多訂了外賣,便宜他了。
  
  一進屋裡,飢腸轆轆的岑野直接將盒飯丟在狹窄的舊木桌上,拉了把椅子開吃。飯盒一共三個,一一掀開蓋子,岑野倒是愣了一下:
  
  滿滿一盒米飯,一份排骨燉山藥,一份辣椒小炒肉。分量都很足。
  
  某個細小的猜測,忽然如同電流般,一下子竄進他的腦海裡。可意識幾乎是立刻堅決否定了這個可能——她又不知道他今天剛好沒錢了。
  
  而且她也沒必要對他好。她連地下音樂,都不一定真的看得上。
  
  岑野是一路跑回來的,所以飯菜還沒有涼掉,某個盒子都還冒著誘人的熱氣。兩個尋常家常菜,卻忽然令他想起某種久違的溫暖的東西。
  
  他扒了一口飯,卻隱隱噎得難受,放下筷子,從床上摸到半瓶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涼水下去,而後三下五除二把盒飯吃得乾乾淨淨。少年的面目,已恢復了平時的冷漠、沉靜和無所不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0 10:34 PM

第10章 八卦小野(上)

  此後,兩個星期過去了。許尋笙與朝暮樂隊,也是在一回回的相處中,漸漸熟絡起來。她的工作室中常備的零食,從此增加了一倍。孩子們學完琴休息時,也會和她一起側耳聆聽地下的聲音。他們有時候也會給她帶些水果、小吃。最討厭的一次是帶了一整盒臭豆腐,許尋笙瞬間石化。結果有小孩子來時會摀鼻皺眉,大聲控訴:「老師你這裡太臭了!」
  
  自從上次的表白後,張天遙與她的相處並不尷尬,像兩個普通朋友。他也再不說任何越線的話——他並不個無腦毛頭小夥兒。只是有時在眾人說笑,或者許尋笙下去聽他們演奏時,他的目光有時會凝聚在她臉上。許尋笙只是避過。
  
  這個時候,偶爾她又會撞上岑野的目光,冷冷的,似在睥睨,似在譏笑。許尋笙對他卻沒這麼寬容,會毫不避諱地看回去。岑野的目光卻會立馬沒那麼野了,像是從來都漫不經心地移開,嘴角偶爾還會泛起一絲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男孩們現在會隨意翻動她書架上的光碟、書籍,有時候會拿回去看。但過幾天一定整齊歸於原位。而她有時候臨時有事出去,也會拜託他們幫忙照看工作室。有一次她出去見同學回來,發現張天遙和趙潭兩個,正對帶著孩子前來詢問學琴報名事項的家長,大侃特侃,一口一個「姐」叫得不知道多甜。等許尋笙坐下時,家長已經笑呵呵地打算交錢了。
  
  許尋笙又買了台取暖器,放在地下室裡。結果過幾天發現他們居然試圖在上面烤紅薯,被她嚴厲制止了。第二天,他們卻真帶了個熱乎乎的烤紅薯給她。
  
  眾人中,對許尋笙最不待見的,大概就是岑野了。每次大夥兒討論到女人,討論到她時,只有他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不吭聲的。
  
  也有哥們兒問張天遙:對許尋笙就這麼算了?張天遙只是笑笑,叼著煙說:你管我呢。
  
  沒人知道的是,連這群鐵哥們兒都不知道,正因為起初的半真半假,因為對於他的表白,許尋笙連眉都沒皺一下。從此張天遙心裡就像憋了一團氣。可那團氣不是怨恨,也許有一點怨吧,還有甜蜜,還有痛楚。此後常常見著她,那團氣好像就漸漸沉埋下去,成了一種真正的感情。心懷期盼,心懷不安,而她的清淺笑容,纖白雙手,寧靜面容,古樸琴音,都成了某種絲絲縷縷的東西,纏進他心裡。
  
  這世間大多數真真假假、弄假成真的少年情懷,大抵都是如此。
  
  這天,許尋笙正在桌前,低頭專注做事。一束光打在桌面上,成為整個工作室裡最溫暖明亮的角落。
  
  他們走進來時,她又沒聽見。
  
  「你又在幹什麼?」世間最好聽的聲音,就這麼入了她的耳朵。
  
  許尋笙抬起頭,看到以岑野為首的幾個大男孩,杵在桌前,皆好奇地盯著桌上的東西。只是岑野,眼眸裡哪怕閃著光,那眼神依然淡若流星。總讓她哪裡有點不自在。
  
  她舉起手裡的章面,說:「我在刻章。我大學舍友要結婚了,想讓我刻個有她和老公名字的。」
  
  男孩們齊聲:「哦——」
  
  「你怎麼什麼都會?」張天遙問。
  
  許尋笙說:「只是略懂而已。」
  
  「這是什麼石頭?」趙潭問。
  
  「青田石。」
  
  「你刻個章要多久?」岑野問。
  
  許尋笙看他一眼,答:「我刻的慢,閒下來就做一點,大概半個月吧。」
  
  男孩們對這玩意兒明顯是沒有什麼真正興趣的,一窩蜂下樓了。
  
  許尋笙繼續埋頭做事。
  
  過了一陣子,忽然有人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頭。
  
  岑野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人上來了。一隻手按在她的桌子上,長長的手指在那裡敲啊敲,敲得人心裡就毛毛躁躁的。
  
  「說吧。」許尋笙開口。
  
  他說:「幫我刻個章。」
  
  許尋笙低頭繼續刻,慢條斯理地說:「我一年只刻四個章,今年的已經刻完了。」
  
  岑野笑了,許尋笙總是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說:「不讓你白幹,我付錢給你。」
  
  許尋笙停頓了那麼一瞬間。
  
  這幾天確實感覺到這傢伙手頭寬裕了一些,每次來都氣色紅潤,還換了件黑色新羽絨服。許尋笙大致聽他們聊起過,那次在黑咖的表演後,他們在湘城算是出名了,表演機會暫時是不愁了。這傢伙自然也是沒有再餓過肚子了。
  
  許尋笙也微微一笑。
  
  同樣的,岑野也覺得,總看不透這個女人,神神叨叨的在笑什麼,想什麼。
  
  「我的章很貴的。」許尋笙說,「因為我刻得好。」
  
  岑野說:「行啊,你說多少?」聲音輕輕的,帶著點無賴散漫。許尋笙不知怎的,驀然想起吃夜宵的那個晚上,他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行,放我碗裡。
  
  「又發什麼呆了?」岑野問。
  
  許尋笙的注意力這才重新回到他身上,結果恰好看到他又伸出手,手指停在離她半尺遠的空中,顯然又打算給她腦袋上彈一下。見她察覺了,他面色自然地生生把手放下。許尋笙卻已皺起眉,下意識半個身子遠離桌面,非常嫌棄地躲開了。
  
  岑野剎那就笑了。咧開嘴,似乎很開心很得意的笑,眼睛裡全是流動的光。
  
  許尋笙一怔,腦海裡卻衝出個念頭:小野千萬別在臺上,對粉絲這麼笑。暖如春陽,燦若星光,她們會瘋狂。
  
  「我刻一個章要2000塊。」許尋笙半開玩笑的說。
  
  這回輪到岑野愣了一下,靜了幾秒鐘,卻是不在意地笑笑,說:「行,你先幫我刻。等我的資金周轉周轉,就付錢給你。」
  
  許尋笙忍著笑說:「好。」其實她就打算收他個材料費,二三百塊。不過暫時不用跟他說了,免得他尾巴又翹上天。
  
  「就刻兩個字——朝暮。」岑野說,「刻得霸氣點,體現我們的風格。你懂嗎?」
  
  許尋笙望著他那被瀏海稍稍遮住的眼睛,那麼高大的男孩,此刻雙臂撐於桌上,逼視著她。
  
  許尋笙也直視他的眼睛,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懂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0 11:22 PM

第11章 八卦小野(下)

  岑野表情很冷淡地下了樓,便見幾個哥們兒坐在那兒閒聊。
  
  「拉個屎去那麼久?」張天遙問。
  
  岑野冷冷的說:「老子量大不行嗎?」
  
  眾人便笑,岑野拉了把椅子也坐下,趙潭丟了支煙給他,他也只是放耳朵上。最近表演比較多,他得保養嗓子,煙便幾乎不抽了。就這一點,哥幾個還挺佩服他的,說不抽就不抽,自制力驚人。
  
  原來他們又在聊女人。
  
  「海哥,跟女朋友又分啦?」輝子問。
  
  張海笑了,口氣大得很:「那個不太聽話,今天晚上帶個新妞過來給你們瞧瞧。」
  
  「哎呦——」
  
  「海哥,東南西北中幾個城區的妞,你都睡遍了吧?」張天遙問。
  
  張海很輕蔑地說:「那你就太看不清海哥了,這種小目標哥20歲時就達成了。我現在在收集混各個著名酒吧的粉頭妞。」
  
  趙潭罵道:「靠,渣男。」
  
  岑野只是低頭,隨意地撥了幾下琴弦,沒有參與這個話題。
  
  「小野。」張海卻問到他了,壞笑,「現在想爬你床的妞可不少,幹嘛憋著?挑個漂亮的當馬子啊!」
  
  岑野笑笑,口氣很淡:「那些我看得上?」
  
  「草!」
  
  「靠!」
  
  「拽得你!」
  
  「那要什麼樣的你才看得上?」張海頗感興趣的問。
  
  岑野撥了一下琴弦,說:「不知道。我說了,我是來搞樂隊的,要搞中國最好的樂隊,玩女人浪費體力也浪費時間,還得哄還得陪,老子沒那個太平洋時間。」說完抱起吉他,親了一口:「這就是我的親親老婆。」
  
  眾人哈哈大笑,笑罷,張海卻說了句:「你的名字沒起錯,小野小野,我們中間,最有野心、最狠得下心的,卻是你這小子。」
  
  岑野看他一眼,兩人目光對視,像是彼此都看透了什麼,卻沒再說什麼。
  
  趙潭卻開口:「那哪裡成你老婆了?吉他是許老師的。」
  
  岑野答:「老子和這把雅馬哈偷情,不行嗎?」
  
  眾人再笑。輝子卻問張天遙:「一提到許老師你就成啞巴了,哥們兒,不會真的這麼一直慫下去吧?」
  
  張天遙高深莫測地笑笑,看了眼岑野,說:「小野說得對,那些女人,玩玩就可以了,不值得來真的。像許老師這樣的,才值得。」
  
  他雙臂往後一枕,靠在牆上,說:「漂亮,又傳統,宜家宜室。看著聰明,其實人有時候呆呆的,很可愛。」他乾脆閉上眼,竟是已開始做美夢了:「將來等我追到她,這套設備,這個訓練室,就是我的了。你們來練,就得叫老子老闆娘。老子從此就和她住在這套房子裡,雙宿雙飛……」
  
  夢還沒做完,冷不丁就被人在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居然還很痛!張天遙倏的睜開眼,看著岑野不緊不慢收回腿。張天遙:「草,你踹老子幹什麼!?」
  
  岑野:「騷得你!」
  
  眾人齊聲大笑,張天遙也笑了,不僅不生氣,反而美美的樣子,一副你輩不懂的樣子,閉上眼繼續想著什麼。
  
  岑野伸手去摸耳朵後的煙,忽然聽見身旁的趙潭低低笑了一聲。他抬頭看著兄弟:「你笑什麼?」趙潭伸手拍拍他的肩,沒說話。
  
  ——
  
  第二天,許尋笙正在工作室教一個孩子學笛子,岑野一個人來了。
  
  許尋笙剛打開門,他就閃身進來,帶來一身寒意,徑直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惹得孩子一直看。許尋笙只好走過去,扯扯他的衣袖:「你不要這麼突然跑進來,會嚇到我的學生。」
  
  岑野看她一眼,慢慢地說:「老子長得這麼可愛,怎麼會嚇到小朋友?」
  
  許尋笙:「……」
  
  「跟你商量個事兒唄。」他往桌邊一靠,雙臂撐著,依舊是那副懶慢模樣。
  
  「說。」
  
  岑野喝了一大口水,瘦長五指扣在杯沿。許尋笙也不知怎麼的,目光就落在他的手指上,看了一會兒。等他放下杯子,她立刻移開目光。
  
  他說:「今年雙馬視頻要搞一個全國樂隊比賽,下週就開始海選。我們想要參加,想借你的樂器。」
  
  雙馬視頻是國內最大的視頻網站之一,之前也製作過各種綜藝節目,令不少新人一炮而紅。對於朝暮這樣的新樂隊來說,也算是個機會。
  
  許尋笙乾脆點頭:「好。」
  
  岑野眼裡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一口把水喝完,杯子遞給她:「我還要。」
  
  許尋笙嗓音清淡:「自己倒。」
  
  岑野挑挑眉,自個兒老老實實去倒水,卻聽她又在背後說:「不過你們要愛惜,我現在跟你們也算有了交情,萬一弄壞了,就傷了交情。那些設備對我而言很重要,是故人之物。」
  
  岑野喝著水,看著窗外日光,說:「我就猜到,男朋友的吧?」
  
  許尋笙也不刻意掩飾,答:「嗯。」
  
  岑野眼睛餘光斜她一眼,笑了:「那怎麼從來沒瞧見過?」
  
  許尋笙靜了一下,說:「我們很久前已經不在一起了。」
  
  岑野頓時冷笑:「人走了還把東西丟你這兒,陰魂不散啊。」
  
  許尋笙哪想到他突然就毒舌了,臉色一沉,說:「你少胡說八道,他……沒來得及帶走。」
  
  岑野一回到家,就拿出手機查。
  
  不是沒想過那些樂器,曾經屬於過某支樂隊。但許尋笙的前男友居然也是搞音樂的,這個認知令岑野莫名有些的興奮,還有些焦躁。
  
  他用的那把吉他背後,刻著個「執」字,但之前岑野並沒有深究。現在仔細想想,那個用墨水刻上去的字,不正是許尋笙的風流字跡?
  
  這女人刻一個章要2000塊,就這麼大大方方給人刻吉他上了,還刻那麼大一隻!
  
  有了吉他的線索,岑野居然很快就在網上找到了那個男人。
  
  徐執,古漫輕獸樂隊主唱。岑野發現自己以前就聽說過這支樂隊。他們於5年前出道,飛快躥紅,當年也是各大音樂節座上客,甚至還開了多場巡演,前途本來不可限量。
  
  3年前,主唱徐執酒駕,出了車禍,當場死亡。貝斯手也在車上,重傷。樂隊一夜間被毀。就像一顆流星,落入原本就茫茫的沙漠中。
  
  網上也有徐執的不少照片。岑野意外的發現,當年28歲的徐執,是個高瘦清秀的男人,一頭短髮,雖然也就是有點帥,但氣質講真連岑野都覺得很出眾很舒服。岑野看著他站在樂迷中的一張照片,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許尋笙。再看著徐執,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岑野很快品出那是什麼味道了。
  
  熟悉的,感覺。
  
  徐執身上,分明有種跟許尋笙類似的氣質。清明的眉目,安定的眼神。哪怕站在聚光燈下,站在瘋狂的歌迷中,他也像站在古琴前那個孤獨的身影。
  
  草。
  
  岑野把手機丟到一旁,覺得自己真他媽無聊,搜許尋笙的八卦幹什麼。腦子裡卻忽然閃過個念頭,三、五年前,那個男人28歲,許尋笙跟他的時候幾歲?大學有沒有畢業?
  
  趙潭回來時,就看到這小子大刺刺躺床上,臉色不善。趙潭問:「想什麼呢?」
  
  等趙潭洗了把臉,才聽到岑野幽幽地答:「在想老子一定要變得更牛B。」
  
  趙潭早已習慣了他的自戀,沒好氣地答:「傻B。」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1 10:27 PM

第12章 她不看我(上)

  這幾年,國內電視台、視頻網站,舉辦了不少音樂選秀比賽。效果是非常明顯了,紅了一大批人。反倒是傳統發唱片出道的歌手,更難紅了。畢竟音樂已死,娛樂至上。
  
  雖說選秀出來的歌手,絕大部分是曇花一現,隻紅那一個夏天,就泯滅於人間。只有極少數真正留下來,成為明星。但對於大多數心懷夢想的年輕人來說,哪怕是做曇花與流星,稍縱即逝,也比從未為夢想努力過,從未閃耀過要值得。更何況還有機會,一步紅出宇宙。
  
  所以參加選秀比賽的人,前僕後繼。
  
  這次雙馬視頻網站舉辦的「超級樂隊」比賽,分為三個階段——
  
  一、全國海選。在近二十個大中型城市舉行;
  
  二、決出分區十強,其中前兩名可以進入全國決賽;
  
  三、全國決賽,錄製綜藝節目,網絡播出,決出年度十強和總冠軍。而等待優勝者的,是國內一流音樂公司的簽約、巡迴演唱會和唱片錄製。
  
  這也將是國內最大規模的、最具影響力的樂隊選秀比賽。才短短半個月,光是湘城及周邊地區的報名樂隊,就超過了50多支。
  
  這天早晨,天氣意外的好。清清透透的陽光,透過薄雲,照在許尋笙的園子裡。園子門大開著,門口停了輛破舊的皮卡,男孩們正在搬進搬出。
  
  許尋笙穿了件紅色羽絨服,厚棉裙子,原本在男孩們眼裡宛如畫冊上走下來的中國風仕女。可她戴了頂厚厚的毛線帽子,又裹了條更厚的圍巾,在臉上纏了好幾圈,只露出雙眼,於是每個男孩搬著樂器經過她身邊時,都覺得可愛,都很想笑。
  
  張海的目光是讓許尋笙覺得不舒服的,他只搬了一趟,就坐在皮卡的駕駛位上抽煙,很痞的調調,還望著許尋笙笑。許尋笙明白這個男人不見得對自己有興趣,只是自戀而已。可她就是討厭他而已,總覺得他不像岑野、張天遙那樣純粹。
  
  張天遙是倒數第二個出來的,手裡還抱著個音箱,許尋笙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而他一如既往地在她面前踟躕。
  
  到底還是停了步,他望著她笑:「有這麼冷嗎?」
  
  許尋笙:「唔……」
  
  張天遙歪過頭去,對身後隔了幾步的岑野說:「喂,小野,你看她好像一隻松鼠。」
  
  許尋笙斜眼望去,岑野剛從樓梯冒頭,手裡抱著吉他,腋下還夾著個小音箱,遠遠看她一眼,目光幽幽,不答腔。許尋笙無意間也注意到了,這小子跑的趟數最多,搬的也最多。外套早脫掉了,只穿件半舊的毛衣,可這樣髮絲還是被汗沾濕。
  
  「許老師,別忘了你說的話,成為湘城冠軍就有資格了。」張天遙忽然壓低聲音,令許尋笙回神,「我這就奔著冠軍去了。」
  
  許尋笙心頭微微一跳,心說我當時明明是被你纏得沒法子,才隨便搪塞的話,也當真?再說就算有資格也可以立馬淘汰好嗎?但想到今天是他們海選,沒必要這時候打擊他,到底還是閉口不言。
  
  張天遙見她沉默,不喜不氣不在意的樣子,頓時心生沮喪。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真他媽可憐,她跟他差不多年紀吧,或者比他大一兩歲,怎麼就能穩穩佔了上風呢?
  
  不過他還是堅持發出邀約:「我們比賽時間是下午1點,你能不能來看?」
  
  這時岑野已經不緊不慢走了過來,許尋笙還沒答,他已開口:「腰子,又在強迫良家婦女呢?」
  
  換來的是張天遙和許尋笙齊齊瞪他。岑野咧嘴一笑,神色依然很淡很酷地往前走,卻聽許尋笙慢悠悠開口:「我上午有課,不過中午應該能結束。」
  
  張天遙說:「那一言為定。」
  
  岑野剛走出園子,張天遙追了上來,兩人並肩走。岑野吹著口哨,張天遙忽然說了句:「小野,我發現每次你一懟,許老師立馬就範。」
  
  岑野聞言剛想笑,忽然微怔,轉頭看去,張天遙神色如常臉上帶笑,似乎並沒有別的意思。岑野於是也笑笑說:「說不定她怕我呢?」
  
  他把音箱遞給車上的輝子,自己挎著吉他,兩下就翻上了車。張天遙也上了車,皮卡「突突」發動,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傲慢的笑,岑野瞧見張天遙迎風點了支煙,慢吞吞抽著,卻沒再跟他提那女人了。
  
  ——
  
  海選在市中心的一家劇院舉行。朝暮樂隊趕到時,等候廳裡已來了一些樂隊。也有些熟人,大家打了招呼。搞樂隊的人,大多性格乖張自我,即使來參加比賽,坐在等候廳裡也是抽煙胡侃,嬉笑怒罵,倒是沒什麼緊張競爭的氣氛。
  
  朝暮樂隊近來在湘城冒頭,已是小有名氣,所以也有些人注目。尤其岑野,今天為了比賽也買了件貴的套頭衫,新牛仔褲,頭髮早上也洗過了梳過了,整個人更顯得容顏明亮。於是就有好幾個老資格的樂手,過來聊幾句,意味不明地拍拍他的肩說:「小野今天真帥!」「小野這長相是沒得挑,加分哦。」
  
  兄弟們大多都是笑,岑野當面笑笑不語,等他們一走,心裡狠狠罵娘。
  
  趙潭大概看出他因此不爽,拍拍他的肩,低聲說:「他們是嫉妒你的音樂更屌!」
  
  張天遙則對著鏡子擼了一下頭髮,說:「明明老子更帥,他們怎麼不來酸我,靠!」
  
  眾人哈哈大笑,岑野也笑,兄弟倆對視一眼,彷彿都看到彼此眼中放肆笑容背後的熟悉和溫暖。
  
  「朝暮樂隊!」一個工作人員推門走進來,大聲喊道。
  
  趙潭注意到,廳中絕大多數人,這時都似有似無地看過來。這令他心中隱隱放肆,也隱隱振奮。這說明朝暮樂隊雖然年輕,在湘城地下音樂圈卻已是不可小覷的對手。岑野已跳起來,第一個跟著工作人員走進去。
  
  他們走進的是劇場。眼前是個寬闊的舞臺,沒有任何裝飾,只擺放著樂器。台下觀眾席也幾乎是空蕩蕩的,正中一排,坐著三名評委。他們身後還有幾名工作人員。除此之外,就是角落裡還零散坐著幾個人,可能是別的樂隊或者工作人員帶進來的聽眾或者粉絲。
  
  張天遙之前已經把一枚入場二維碼發給了許尋笙。岑野目光只這麼掃了一圈,沒有看到她。但這念頭幾乎只在他腦海中佔據了萬分之一秒,他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吉他上,輕調幾下,上前幾步,抬頭,拿起話筒。
  
  有一束光,從對面直射舞臺,照得臺上人的視野,都有些朦朧虛幻。透過那些光,岑野依然看清,評委眼中閃現的笑意。其中那個女評委還和身邊的中年男人低頭說了句什麼,點了點頭。
  
  他知道,那是因為自己的皮相。
  
  他有些煩躁,又有些得意,這些人的反應。心中閃過一個冷傲的念頭:你們還沒有聽到,我的音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2 10:51 PM

第13章 她不看我(下)

  之前商量表演時,張海還提過,讓岑野開始前多說幾句,討好評委。譬如我們都來自哪裡,我們有多麼熱愛音樂,搞地下又有多麼艱難不易……當時岑野只是笑容淡淡聽著,像是聽進去了。可此時他根本不管張海在朝自己打眼色,他輕輕撥了一下弦,抬起頭,只說了八個字:「《天降髮卡》,朝暮樂隊。」
  
  「細雪爬上老樹
  
  腳底打滑被雨澆下
  
  落地長成黑色的髮卡
  
  背上可以追逐前世今生的二維碼
  
  它想開花
  
  躡手躡腳棲上誰的髮
  
  聽了一筐一筐半真半假的情話
  
  還是決定當一枚髮卡
  
  不做寂寞的
  
  鬢邊花
  
  情話半真半假
  
  白天黑夜怕被盤查
  
  假裝自己是得了癡呆的老樹椏
  
  前塵往事都是風裡飄白馬
  
  說過的話
  
  蹄聲踏踏
  
  望不見身影
  
  四面是天涯
  
  天上紛紛揚揚
  
  飄的都是鬢邊花
  
  一半綻放
  
  一半是寂寞的髮卡
  
  ……」
  
  而在燈光與旋律中,評委們的臉也漸漸看不清了。他們都陷入了另一個世界,岑野、朝暮樂隊帶來的那個世界。
  
  一曲演奏結束。
  
  岑野停下吉他,抬頭看著。每個評委都在笑,眼睛無比地亮。而他們身後,每個工作人員都全神貫注,臉上全是驚喜。岑野心中於是明白,這一把,穩了。
  
  果然,那女評委又問了幾個問題,語氣溫柔無比,譬如他們的樂隊什麼時候組建,還有些什麼原創歌曲,岑野和趙潭代表回答了。越問,他們的目光越讚賞。
  
  最後,年紀最大的一名評委說:「小夥子們唱的不錯,回家等通知吧,最快今天晚上就會有通知。後面的路還長,我們很看好你們,好好準備,好好幹!」
  
  岑野回過頭,看著兄弟們。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難抑的光。
  
  以至於他們走出比賽場地,回到休息廳,有幾個人找事問道:「怎麼樣啊,朝暮樂隊?過了嗎?」
  
  輝子笑笑說:「過沒過不知道,不過評委拉著我們聊了半天呢,你們看,這不聊到現在才出來!不好意思啊各位,耽誤時間了!」
  
  羨慕死他們去吧!
  
  ——
  
  通知來得比評委說的還要早,僅僅下午5點,幾個小時後,趙潭就接到通知——朝暮樂隊通過海選,晉級下週的複賽,爭奪大區十強。
  
  這樣的初戰大捷,這樣的前途坦蕩,他們怎麼能不大大慶祝一番?天還沒黑,幾個人就在趙潭和岑野租住的房子附近,吃上喝上了。
  
  吃都不是關鍵了,熱血彷彿在每個人的細胞裡竄。連向來愛女人勝過愛兄弟的張海,都掏錢去旁邊超市買了兩瓶不便宜的酒鬼酒,一人先倒上一杯。
  
  張海說:「小野今天唱得不錯,大家也都發揮不錯。要是能在這個比賽出頭,哥幾個之後還愁什麼前程生活?」
  
  一番話說得大家更high了。張天遙舉起酒杯:「老子要去北京,參加全國決賽!他媽拿下全國總冠軍,看許尋笙還不乖乖坐在我的跑車副駕上,心甘情願當我馬子!」
  
  大家哈哈大笑,岑野臉上笑容也淡淡的。
  
  大家吃了一會兒,又聊了一會兒,張海看著岑野說:「就是小野,你還是不會來事兒,看那幾個評委,多喜歡咱們,你嘴甜點,估計咱們複賽就直接過了。評委評委,看的不就是個人口味。」
  
  其他人倒沒搭話,岑野端起酒杯跟張海碰了一下,他從不當面駁兄弟面子,笑嘻嘻地說:「海哥,我下次努力。」張海面子也全了,不在意了,爽快的跟他喝了這杯酒。
  
  「腰子,你家許老師不是答應來嗎?今天怎麼沒來?」輝子一攀張天遙的肩膀。
  
  這事兒張天遙的確有點沒面子,心裡也有點怨許尋笙失約,他身旁坐的就是岑野,隨口就問道:「是啊,小野,你今天也聽到了吧,她答應要來的。」
  
  岑野看他一眼,說:「她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說來看我們的場子,就一定會來。除非有什麼正事耽誤了。」
  
  張天遙正端著杯酒呢,笑了笑,用只有倆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倒挺瞭解她的。」
  
  岑野聞言,沒有搭理。
  
  天已黑了,寒氣隨著夜色,籠罩著周圍。小飯店的橘色燈光,籠罩著他們,桌子底下是碳火盆,暖和又安靜。其實支配著年輕人們的情緒,不止快樂和得意而已。還有很多莫名的說不出的情感,譬如空曠,譬如愛情,譬如孤獨,譬如溫暖和驕傲。於是大家今天放開了喝,越喝越多。兩瓶白酒喝完了,又上啤的,一箱箱上。喝著喝著,大家又開始瘋瘋癲癲唱歌。
  
  岑野微微睜大眼,看著桌上的飯菜。爆炒花甲,烤魚,豬尾巴,涼拌黃瓜……他們都已東倒西歪,甚至包括老江湖張海。岑野卻還沒太吃飽,一筷子一筷子夾得穩穩的。他向來是越喝眼睛越亮,可身為東北小爺們兒,也架不住一直這麼喝的。過了一會兒,只見身旁人都倒下了,岑野甚至還手撐著桌子,給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又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摸出所有的錢,遞給服務員。
  
  服務員好像說不夠,他很有禮貌地說:「你等等啊。」扒死屍樣從趙潭身上扒出錢包,又抽了幾張。
  
  這回夠了,周圍也清淨了。其實也不過八九點鐘,牆上電視裡還在播娛樂新聞。岑野抬頭看著,忽然看到裡面出現今天比賽的畫面,他們的臉也在視頻剪輯裡佔據了幾秒鐘,一閃而過。
  
  岑野恍惚地笑了笑,摸出根煙,慢慢抽著。張海其實說得沒錯,他只盼從此前程似錦,只盼能握住這個艱難而明亮的機會。
  
  下午,在他們之後,還有一支樂隊,在視頻裡佔據的時間更多。岑野認出來了,是「黑格悖論」樂隊。他推了一把身邊幾個人:「喂,看一下黑格,大名鼎鼎的黑格。」可是沒人醒。
  
  他也隱隱約約聽到電視裡在介紹:黑格悖論,湘城地區最有名的樂隊,曾拿過xx比賽xx比賽亞軍、季軍……也被視為這次湘城地區最大熱門。主唱大熊在微博擁有十萬粉絲……今天他們的比賽,甚至還有一些粉絲,不顧嚴寒趕到現場助威……
  
  如果朝暮想要進全國決賽,黑格悖論將是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電視畫面拍到很多舉著應援牌的女孩子,站在劇院門口大喊「黑格黑格!」岑野原本已沒有精神再看,剛想趴下睡覺,忽然間見鏡頭停在一張臉上。
  
  或許是因為她的臉太清秀美麗,氣質也太獨特,所以鏡頭刻意為這名「粉絲」停留了一瞬間。
  
  岑野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人群中看到她,腦子一時有點發懵。
  
  許尋笙還是穿著早上那套衣服,只是圍巾解開了,露出乾淨的一張臉。娉娉婷婷站在那群粉絲的邊緣上,像是和她們融於一體,又像是格格不入。看到鏡頭正對著自己,她微微一怔,旋即釋然,笑了笑,轉身隨那些粉絲一起走進了劇院。
  
  岑野整個人都鬆鬆垮垮靠在椅子裡,慢慢回過神來。
  
  黑格悖論是支老樂隊了,她認得?她喜歡?所以她放了他們鴿子,還跑去給那些老男人應援了?
  
  許老師幹得出這樣的事?
  
  岑野驀然覺得悲從中來,生無可戀,且難以自拔。
  
  這時趙潭似乎又清醒了一點,抬起頭,問他:「帳結了嗎?」那是還沒完全醉到邊。岑野答:「結了。壇子,你一會兒把他們弄回去。」
  
  趙潭還糊塗著,沒有反應過來:「我?弄?他們全部?」
  
  岑野卻已抓起外套,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3 10:09 PM

第14章 老子快活

  這天許尋笙看完黑格悖論樂隊的比賽,又在附近吃了個晚飯,搭車回到小區,已經是夜裡十點。
  
  黑格悖論樂隊毫無懸念地晉級了。平心而論,許尋笙對這支樂隊印象還不錯,成員不似別的樂隊,張揚狂亂。他們的成員大多是80後、85後,雖已不年輕,沉默寡言,對音樂卻很用心。一上臺之後,就能爆發出震撼人心的力量。這麼多年來,一直堅持搖滾不動搖。在許尋笙心裡,這些男人,就是搞音樂的真爺們兒。也難怪現在能成為絕對的湘城地區「大神級」樂隊。甚至朝暮樂隊跟他們比起來,都還有不足的地方。很多細節、臺風,值得跟他們學習。
  
  夜已深了,小區裡這時幾乎沒什麼人,偶爾有車經過。許尋笙裹緊大衣,踩著高跟,慢慢地走。到正式場合去,總會精心打扮一番,是她的習慣,也是母親教導的修養。譬如今天去看比賽,譬如上次去看朝暮的演出。不過她不知道,因她平日總是素面朝天鬆鬆垮垮的,所以這種時候在別人眼裡,可能就顯得太過鄭重。
  
  前面拐個彎,就要到她家園子了。牆角有盞路燈,黃橙橙的。路燈下立著個人,靠牆站著,太高,身材也太挺拔好看,微微垂落的頭髮,遮住側臉,只露出一個鼻尖,和抽煙的嘴,還有那修長白皙的手。以至於許尋笙一下子就把他認了出來。
  
  許尋笙愣了一下,想不出這傢伙此刻在這裡的原因。今天演唱不太順利?不會啊,她看過新聞,朝暮是第一批晉級複賽的。有別的事?
  
  岑野也聽到響動,放下煙,抬頭看過來。
  
  路燈下,倆人對視了一會兒。許尋笙發現那張清秀的臉上,眼神靜默,很靜默。光芒暗藏。
  
  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許尋笙走過去,在離他兩步遠處站定,立刻聞到了一股酒氣。她仔細打量他的樣子,醉了?可好像又沒有,醉了的人,神色哪有這麼清醒沉穩的?
  
  「許尋笙。」他輕輕喊道。
  
  「哎。」許尋笙應道。
  
  岑野卻忽然微微笑了:「你這個騙子。」
  
  許尋笙丈二摸不著頭腦,瞧他眼神冷冷的,竟不是在開玩笑。她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了?」
  
  他卻偏過頭去,抽了口煙,垂頭看著地面:「你下午為什麼沒來?說好的。」
  
  許尋笙吃了一驚,萬沒料到他居然是為這事兒而來。心中亦像是有什麼地方有股細細的癢癢的暖流在輕輕流動,令她想笑。
  
  她答道:「下午本來可以趕到的,可是上午學琴的孩子家長臨時有事來不了,讓我中午看著孩子,2點才走。我趕到劇院時,你們早比完走了。」
  
  岑野放下煙,又笑了,許尋笙吃不准這小子在笑什麼。他深沉起來如同個四十歲的老男人。
  
  忽然間,他抬起手臂,那長長的削瘦的手掌,就按在她臉側的牆上,煙頭丟地上,他一腳踩熄,那氣勢兇得很。嗓音卻還是低啞好聽的,竟比平時清亮唱歌時還多了幾分蠱人味道:
  
  「你去看黑格悖論的比賽了。你支持他們。」
  
  若不是說話的人是向來驕傲的小野,許尋笙幾乎都要懷疑說話的人,嗓音中分明透著悲傷情緒了。倆人隔得這麼近,她也沒太在意,畢竟這麼熟了。她又仔仔細細看了他幾眼,看著他那麼認真的眼神,心想莫非真的……醉了?
  
  「嗯,我索性就等到6點,看他們的比賽。」許尋笙還是不緊不慢地答,而後望進他的眼睛裡,那裡總是一片陌生而寒冷的領域,今夜或許因為周圍太靜,無人打擾,她彷彿看到了更深的地方去。她說:「我覺得……你們如果正常發揮,和他們不相上下。如果你作為主唱,爆發一下,帶動整個樂隊,說不定可以贏了他們。」
  
  她的聲音柔和清澈,岑野聽得清清楚楚,此時此刻,滿腦糊塗,竟也剎那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忽然笑了,是很開心的抑不住的那種笑,「你是為了我們,才去看他們的?看他們是不是老子的對手?你心裡在意的,是我們?」
  
  原本這就是許尋笙的初衷,可對著他剎那如繁星點亮的眼睛,許尋笙既覺好笑,又有點不自在,側過頭,「唔」了一聲。
  
  這一低頭,卻瞧見他站的那塊地上,已有幾支煙頭,顯然已等了許久。許尋笙一怔。某種細如煙沙的柔軟情緒,絲絲繞繞在心底升起。那是一種很隱約的感覺,有點摸不著邊際。許尋笙還在發怔,忽然間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男孩身上的酒氣和寒意瞬間逼近,他已吻了下來。
  
  岑野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抱著她的腰,將她壓在牆上。燈光徐徐如同薄紗籠罩在許尋笙的視野裡,而後是他耳邊輕揚的長髮,擦過她的臉頰。他的臉冰涼無比,看來是在寒夜裡已等了很久。
  
  許尋笙整個腦子都是懵的,轉眼間他已粗魯地撬開她的唇,舌頭跑進去,剛一觸碰到她的,他的身軀微微一震,於是將她抱得更緊。分明已意亂情迷,手也開始放肆地在她後背亂摸,帶著飢渴,帶著熱烈,帶著虔誠與生澀。
  
  這時的許尋笙,又怎麼會懂醉酒少年的情緒呢?一切都是模糊的,模糊卻又堅定的。人生開始贏得比賽和尊重的狂喜,對未來的無限渴望;得知她並未輕視和背棄的驚喜,還有某種即將衝破禁忌的感覺,他想要放肆的做點什麼。現在,對她做。
  
  許尋笙才過幾秒鐘,就徹底清醒冷靜下來。少年失去理智的強吻,還有他宛如任何色欲熏心的男人般在她背後遊走的手,都叫她心生失望和厭惡。她拼命想推他,居然推不開,他的身子好重。許尋笙果斷揚起手,一個脆亮的巴掌,「啪」一聲狠狠落在他臉上。
  
  岑野的動作一下子停了。像一頭原本興奮失控的小獸,被人打懵突然停下。
  
  他抬起頭,看著她。那寂靜受傷的眼神竟叫許尋笙心底某處重顫,她冷冷地一把推開他:「岑野你瘋了吧?」
  
  她往後退了幾步,他卻站在原地沒動,還是平日那副高高瘦瘦格格不入的樣子,只是眼神迷茫。然後他忽然笑了,淡淡地說:「我親你,你竟然不樂意?」
  
  許尋笙沉靜過後,心頭已是一股火,無聲無息燒起來。
  
  她站在自家園子門口,看著他,清清楚楚地說:「岑野,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那些圍著你的狂熱粉絲?還是混你們那個圈子的,一心想要跟著你的馬子?滾,你給我滾,再也不要到我家來!」
  
  岑野就站在那裡,沒說話,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她。過了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眼神一黯,頭慢慢垂下去,只有長髮輕輕被風吹動了一點點。
  
  饒是以許尋笙的脾性,也在今夜,生平第一次,當著人的面,重重摔上門。
  
  一室黑暗冰冷。
  
  她靜了一會兒,開了燈,打開暖氣,可心裡就像有把無名火苗亂竄,依然焦躁得很。
  
  她在屋裡默默站了一會兒,走到窗邊,窗簾撩開一條縫,瞧見明亮的路燈下,那個轉角處已空空如也,岑野走了。
  
  ——
  
  岑野大睡了一覺醒來,居然已是次日下午,他覺得渾身酸痛,好像在哪裡被撞過,揉揉眼,發現自己睡在下舖趙潭的床上。上鋪則傳來手機遊戲的聲音。
  
  他動了動,趙潭察覺了,問:「醒了?」
  
  岑野揉了揉劇痛的頭:「我怎麼在這兒?」
  
  趙潭翻身下來,笑了:「還沒問你呢?你丫昨天晚上喝著酒,一個人跑哪兒去了?老子拼了命把那幾個送上車,半夜1點回來時,發現你居然就躺在樓下路邊,都快凍成塊冰渣了。老子廢了好勁兒給你拖回來的!」
  
  岑野:「靠!」
  
  「你怎麼會在那裡?」趙潭問。
  
  岑野努力想了想,卻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沒好氣地說:「我哪裡知道?」
  
  趙潭看著他說:「我記得你當時臉色嚴肅得很,都沒管我們,就從館子走了。憋著股勁兒呢,肯定去幹啥壞事了。」忽然想到什麼,一拍岑野的肩膀,笑得很低沉:「不會是跑去找人打了一炮吧?我看你也憋得厲害。」
  
  岑野一把推開兄弟,笑了:「去你媽的,不可能。老子就算喝醉酒,也是潔身自好的。」
  
  話雖這麼說,岑野站在狹小斑駁的衛生間裡刷著牙,看著鏡中滿臉疲憊的自己,還是想不起昨晚離開飯店後,到底去了哪兒,幹了啥。徹底斷片了。
  
  只是隱隱,有點不踏實的感覺。總感覺自己好像還幹了什麼事。
  
  不過他向來是個灑脫性子,想不起就不想了。又想起昨天初賽通過了,還想起許尋笙沒有來看他們,去看黑格悖論了。可現在想想,不知怎的,居然也不覺得生氣了。畢竟他又不是小心眼的男人。
  
  「今天大家都估計都在睡,明天再去許老師那裡,練習練習,好好準備下周復賽。」趙潭說道。
  
  「no problem!」岑野答,雙手按在洗手池邊緣,看著鏡中的自己,說不清什麼原因,心情漸漸變得好起來。許多事,清楚的,模糊的,現在的,未來的,好像都充滿希望。
  
  明天又要去許老師那裡練習了,他懶懶地快活地想著,然後對自己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4 10:20 PM

第15章 老子知錯(上)

  第二天,當岑野剛踏進許尋笙的工作室時,還沒有發現不對勁。
  
  她還是如往常一樣,靜坐於琴前,一杯熱茶裊裊,裙擺動人。當他們推門進去時,她平淡點頭,卻不像平時會淺淺一笑。
  
  岑野微微一怔。
  
  那是一種相當微妙的感覺,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感覺到了。
  
  張天遙上前去跟她吹牛逼了,說昨天如何如何厲害,還問她為什麼沒去,她神色平和地解釋了致歉了,大家也都沒太在意。只有岑野覺得,她今天有哪裡不對勁。言談舉止,處處與平日相同,可處處又透著不同。她的眉沒有展開,她坐得格外地直,她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在悄悄用力,所以被壓出了細細的紅痕。
  
  還有她的琴,今早顯然沒有好好擦,琴尾有一點灰印子。以及屋內的博物架,平時整齊得數日如一日,今天卻沒那麼規整,他幾乎可以想像出,今早整理的時候,她心不在焉的樣子……
  
  岑野站在眾人最後,一直盯著她。她如若未覺,也沒朝他的方向看一眼。這便是怪異了。平時她機敏得很,每每岑野肆無忌憚地盯著,她幾乎都是立刻察覺,那如水的目光也會瞬間滑到他身上,然後毫不在意地移開。今天卻像是那條線斷了,她忽然看不到他的任何眼神。
  
  此時岑野還未覺察出,她的「斷線」是針對他一個人的,只覺得她整個人看起來不太對頭。
  
  她這是受什麼委屈了?岑野腦子裡飄過這念頭,暫時跟著眾人下樓,藏住不提。只是走下臺階時,餘光回望,只覺得那女人在日光中坐得更加筆直,細細的腰肢簡直繃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回頭看他,側臉眼中只有寒光。
  
  岑野不動聲色地先下了樓。
  
  其實到了今早,許尋笙的心情已徹底平靜。也把昨晚的事丟到腦後,上午專心教孩子學琴。只是彈錯了幾個音,學生沒有發現罷了。
  
  到了中午,也臨近樂隊來排練的時分,她的心情漸漸不那麼好了,彈了好幾首清心的曲子,才感覺稍微恢復寧靜自持。
  
  岑野踏進來時,她已決意不會再理他。可這傢伙的眼神,居然就這麼大刺刺一直停在她身上。許尋笙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在做了那樣的事後,他居然還跟沒事兒人一樣,神色慵懶。就這麼不要臉?
  
  而她也感覺到昨夜心裡那幾絲毛毛躁躁的感覺,彷若野草,又活了過來。於是更加不想理睬他。
  
  待到他們都下了樓,許尋笙本想看書的,翻了半天,承認自己著實看不進去,腦子裡全是對岑野的種種指控。她又洗了手彈琴,一曲清心曲生生彈成了萬馬奔騰殺無赦,嘆了口氣,索性起身,蓋上琴,帶上門,出去了。
  
  許尋笙足足在小區裡走了五、六圈,才感覺心情平靜下來。彼時正是三四點鐘,冬日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是暖的,呼進胸腔是清寒的。她走回自己院子,卻見園子裡蹲著個人,高高大大一個,卻跟孩子似地蹲在一排韭菜前,雙臂枕在腿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尋笙站定不語。
  
  有時偶爾望去,就像現在,岑野看起來真的只是個純潔無比的大男孩。面目白淨,黑髮柔軟,眼神澄淨。他蹲在那裡,眼中看起來空無一物。只是像個迷路的孩子。與那天夜裡判若兩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嘴角咧出一點笑意,伸出一根長長的手指,撥了一下她種的韭菜。然後開始纏繞,在手裡纏繞,猛地扯斷了,丟在地上,開始拔第二根。
  
  許尋笙:「……」
  
  他約莫是看到了地上那道影子,一下子丟掉手裡被殘害的韭菜,還欲蓋彌彰地用腳一踩,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你跑哪兒去了,半天不見人影。」
  
  許尋笙的臉沉下來,毫不留情地從他身旁走過去,冷冷道:「不關你的事。」話音還未落,手臂就被他抓住了。許尋笙抬起頭,看到那雙男孩的眼,瞬間又變成了男人的眼,深深地望著她。
  
  「我哪裡惹你了?」他問。
  
  許尋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要掙脫,哪知他竟不放。她一抬頭,就能看到昨晚,倆人站立的那個牆角。可現在,他翻臉不認賬,居然問她,哪裡惹她了。
  
  眼看心中就要升起怒氣,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卻在她心中升起。因為她看清了他的眼睛,那裡頭竟全是少年的坦蕩、傲氣和困惑。
  
  「自己前天晚上幹的事,全忘了?」她冷冷地說。
  
  這回岑野真真正正困惑上了,他為難地想了想,說:「給個提示吧。我前天晚上喝多了,醒來就在家裡了。」說完居然還笑了:「許老師,我不會跑你這裡來了吧?難道我偷偷欺負你了?」
  
  他本是玩笑話,許尋笙卻聽得心頭一抖,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竟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無奈,這傢伙那夜那樣撒潑,甚至還是兇狠霸道的,如今卻忘得一乾二淨。
  
  許尋笙到底還是有城府,靜了一會兒,淡淡地說:「欺負我,你敢嗎?你跑到我的園子裡屋裡亂吐亂跳亂扔東西,還唱歌,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
  
  岑野頓時「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難怪趙潭說不知道他前天晚上跑去哪兒了。自己竟然幹了這麼沒品的事,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來雲淡風輕的許老師,臉居然氣得紅紅的,又覺得好笑,還是沒鬆開她的胳膊,低聲說:「那你別生氣了,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連許尋笙自己都沒意識到,岑野是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的?是從剛認識不久的那個晚上,他替她吃掉一把討厭的肉串,就是這麼低聲說:「放我碗裡」;還是在他沒飯吃的那段時間,她總是投餵他,而他懶懶地應了開始。
  
  可岑野不明白,他這樣的態度,是會讓任何女人都感到為難的。他一討饒,她就心軟了,可又氣難平,畢竟吃了大虧。於是她抽回自己的胳膊,丟下一句:「我暫時不想跟你說話。」就兀自進了屋子。
  
  岑野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雙手插褲兜裡,抬起臉曬著太陽,不知怎的,心情一點也不壞,兀自笑了,也走進屋裡。
  
  許尋笙果然嚴防死守,進自己臥室去了,沒有待在廳裡。岑野故意哼著歌,知道她會聽見,而後下了樓。
  
  心情,居然是輕快舒服的。眾人正在休息,看到他來,輝子說:「怎麼去那麼久?還以為你小子自己跑去玩兒了。」
  
  岑野說:「我去散步不行嗎?」
  
  張天遙問:「你買的煙呢?」
  
  岑野這才想起自己剛是藉口買煙才上去了,愣了一下,笑了說:「草,忘了。」
  
  眾人罵聲一片,岑野渾不在意,唯獨張天遙看了他幾眼,說:「幹啥去了,把買煙都給忘了。」
  
  岑野沒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5 09:3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4-25 09:39 PM 編輯

第16章 老子知錯(下)

  岑野原以為,像許尋笙這麼成熟穩重雲淡風輕大方還有點傻氣的女人,生他一會兒氣,就會好。哪知幾天過去了,她還是不理他。原來她這樣的女人,使起小性子來,也是夠人受的——岑野想。
  
  譬如每次樂隊到訓練室報導,許尋笙照舊會與眾人攀談,但眼神會非常準確地跳過他一個人。倘若眾人說話時,他跟她搭上一句,她一定是神色穩如泰山,跟沒聽到似的,不理不睬。
  
  她還是會經常給樂隊準備零食飲料。零食有時候岑野還是能撈到點兒大家剩,可飲料變成只有四杯,每次到他跟前時,別說咖啡了,連草莓味兒童牛奶都沒有了!
  
  還有,這幾天樂隊叫許尋笙一塊去吃飯,她從來不去。張天遙把他們複賽的門票送給許尋笙,人家原封不動地退回來,柔柔和和地說最近沒有時間看現場,精神上會支持他們。把張天遙又懊惱得愁情滿懷。
  
  漸漸地大家都看出來,許尋笙的氣是針對某一個人的。這天大夥兒在喝啤酒吃燒烤時,趙潭踢了岑野一腳:「喂,你到底哪裡惹許老師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她一看到你,就從如沐春風臉變成冰塊臉了。」
  
  其他人都看著岑野,張天遙喝了口酒,笑笑,等著。
  
  岑野說:「我哪知道?」
  
  「切……」大夥兒都不信,說咱許老師絕不是無故仇恨的人,只仇恨值得唾棄的人,小野再不說就不帶他去訓練室了,免得影響大夥兒在許老師那兒的福利。
  
  岑野失笑,到底說了出來:「她說我喝醉酒那天……去她的訓練室胡鬧,吐了一點吧,亂扔了一點東西,這又怎麼了?老子一定是太興奮了,習慣性地跑去訓練室了嘛……」
  
  話沒說完,眾人已把他一把摁住,亂揍一番。
  
  「靠,難怪許老師這麼生氣,她那麼愛乾淨的人!」
  
  「你還吐,你居然還吐到她家裡,臥槽,你吐得出口!?憋你也得給咱憋回去啊!人家洗手間都收拾得比你的床鋪乾淨!」
  
  眾人都覺理解了,張天遙也哈哈大笑,一推他的肩膀說:「靠,我女人家也是你亂吐的,早知道我先替她修理了你!」
  
  岑野任眾人推搡著,懶洋洋靠坐在椅子裡,似乎還一副很受用的樣子。不過想到都好幾天了,許尋笙還不待見他,雖然每次看到她冷冷淡淡的樣子,挺好笑的,但一深想,似乎心底深處也有點煩躁,有點不踏實。
  
  「不管了!」輝子說,「你小子必須得跟許老師賠禮道歉。」
  
  趙潭也說:「是啊,人家一個女孩子,對我們這麼照顧,你居然還敢觸犯龍鱗,這事兒,小野你得擔著。」
  
  岑野端起啤酒,一口乾了:「我擔著。」
  
  可具體要怎麼擔著,岑野心裡也沒個清楚的轍兒。大夥兒出的那些主意,他都覺得不靠譜,什麼一起請她吃頓飯,岑野想都想得出,許尋笙會照舊禮儀周全,搞不好還會去先買了單,但就是不理他岑野;
  
  又或者說讓岑野再去給她賠禮道歉,可岑野也是要臉的人,心想老子一張臉不是讓女人反復打的,不幹。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辦法,後來大家喝著酒,又把這事兒給忘了。
  
  岑野其實沒忘,這晚喝完酒回到家,他躺在床上,還在想,對於許尋笙這樣一個女人,應該怎麼樣讓她開心起來?
  
  ——
  
  許尋笙每天的生活是很規律的,早上6點起床,洗漱,吃點早飯,而後打掃屋子,出去走幾個圈,上午教課或者幹點自己的事。
  
  這天清早7點不到,她推開門,天還是剛亮,陰白一片。她吃驚地發現,門廊上的燈,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照得園子裡通亮一片。再仔細一看,院子裡的落葉已被掃得一乾二淨,木走廊還被人不知用水拖過還是擦過,濕漉漉一片,在清晨透著寒意。雖然活幹得不太漂亮,水漬太多不均勻,但顯然是剛剛完成。她的木柵欄上,甚至還掛了一排喜慶的小彩燈,閃閃亮著,令她差點以為走錯了院子。
  
  一個人從院子角落走出來,拍拍手掌,大清早的,嚇得許尋笙渾身一震。他卻站在燈下,咧嘴笑了:「院子掃過了,拖過了,連柵欄都給你抹過了。池子裡的金魚,我也給你餵了。」
  
  許尋笙不知道岑野早上幾點來的,可是滿頭黑髮上都蒙了一層寒霜,笑得淡淡的,是在對她邀功,但是眼神清澈。許尋笙再冷的心,都得被這人給捂化了。其實這幾天她也不惱他了,就是面子上有點下不去。哪裡想到他還真的放得下面子,鄭重其事冒著嚴寒來幹活兒贖罪?
  
  她問:「你不冷嗎?」
  
  他把雙手塞到口袋裡,有點可憐地答:「冷啊!」
  
  許尋笙轉身進屋,也不說話,把門開著,留給他。他自然是非常識相地跟進來。許尋笙打開了暖氣,又去燒水,屋子裡靜悄悄的,他自動自覺站在暖氣片前烘手。
  
  許尋笙盯著燃氣灶上的鐵壺,咕嚕咕嚕響著,她問:「你不需要這樣。」
  
  岑野答:「我不這樣,在你這兒就一直得是二等公民了。我靠,憋屈啊,老子到哪兒不是獨領風騷人見人愛?」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她沒有回頭,但是能感覺到,岑野看到了她的笑。於是他連嗓音都飛揚了幾分:「行了,許老師都笑了,那是不生氣了。我保證以後喝醉酒再也不來你這兒了,絕不給你添麻煩。成嗎?」
  
  許尋笙點點頭。剛想把燒開的水壺提下來,一個人影先閃過來,提下來,問她:「是倒這裡面?」
  
  「嗯。」
  
  他把水給她倒好,又學她平時的樣子,泡了壺茶,倒出兩杯,自己端了一杯,居然也幹得有模有樣。許尋笙任由他做事,而後兩人端茶靠在桌邊,都安安靜靜喝著茶。
  
  「週日晚上複賽,來聽我唱歌。」他說。
  
  許尋笙還沒回答,他已又說道:「別推辭。你既然原諒了我,總要有所表示。」
  
  許尋笙:「原諒人還要有表示?」
  
  他笑了:「那是當然。不然那幾個非把我再押到你面前來,負荊請罪。我好歹也是個主唱,樂隊靈魂,給點面子。」
  
  許尋笙被他說得心頭一暖,終究是笑了,點了點頭。
  
  屋內一時靜下來,倆人對視一瞬,看到彼此眼中映著的燈火微光,又都不約而同飛快移開視線。許尋笙握著熱熱的杯子,望見窗外已徹底亮了,那些彩燈不知何時也滅了,樓宇的輪廓清晰寂靜。而岑野一低頭,就看到地上,兩人的影子,其實一切挺安靜,也挺尋常的。可不知怎麼的,他就茫茫然走了神。
  
  「你弄那些燈幹什麼?」許尋笙問。
  
  岑野漫不經心的說:「快過年了啊,弄點這個,你那些小孩子不喜歡?」
  
  許尋笙心想,他們應該是喜歡的。
  
  岑野忽然又問:「你覺得我們能拿湘城冠軍嗎?」
  
  他問得突兀,許尋笙靜了一會兒,屋裡頓時顯得特別安靜。
  
  她答:「能。」
  
  岑野一下子就笑了,又看她兩眼,放下杯子,說:「走了。許尋笙,週日老子就大開殺戒給你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5 09:40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8-4-25 09:40 PM 編輯

第17章 寶貝別跑(上)

  許尋笙其實從沒遇到過岑野這樣的男孩。
  
  說他年輕不懂世事吧,整日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樣。可許尋笙漸漸也觀察出,他其實是這支樂隊的核心。趙潭是他從東北帶過來的大學同學,若不是信他,趙潭那樣敦厚的性子,怎麼會遠走他鄉?張天遙也是他在湘城認識的哥們,輝子是他在酒吧貼廣告召來的鼓手。
  
  至於張海,老資格,在湘城人脈廣,朝暮這樣一支樂隊需要他。許尋笙看得出來,盡管很多方面,岑野其實都跟張海格格不入,但是他能忍,能不動聲色的圓滑,於是使這支初生的樂隊走得穩穩的,甚至在湘城風生水起。
  
  他在人前,總是一副冷漠至極模樣。包括在臺上表演時,再多的歡呼也只會令他睥睨眾生,一副老子天生巨星的狂傲模樣。跟兄弟們在一起時,他則顯出幾分孩子氣,愛插科打諢,也愛像別的男孩那樣吹牛逼,市井又可愛。
  
  可和她獨處時呢?許尋笙覺得是看不透的,那個男孩,那個男人,會有一點神秘,一點溫柔,一點張狂,還有一點讓人不敢輕視的危險味道。雖然他每每懶洋洋跟她說話時,也像個孩子,可那涼薄漆黑的雙眼之後,到底藏著個怎樣的靈魂,才能寫出那麼多娓娓道來的歌,才能唱出一個二十多歲男孩全部的喜樂哀愁?
  
  許尋笙自己則是個很隨性而為的人。她會因為和岑野賭氣,不答應張天遙去看他們復賽。卻也會因為岑野那麼笑著的一句︰老子大殺四方給你看——就徹底被挑起興頭,為他所感染。於是這天晚上,她將自己拾掇得清新乾淨,就去比賽場地——湘城某所大學的劇院,觀看岑野他們的戰況了。
  
  天空下著細微小雨,因今晚在這個場地復賽的,都是朝暮樂隊這樣名氣不大的樂隊,所以場地外人數還好。
  
  許尋笙循著排隊人群進了場,期間還有個大學男生問她是不是本校的,她笑笑未答。
  
  一進去才發現他們給她的票,還比較靠前。不過除了大學生們,還有一部分是粉絲。許尋笙發現,朝暮樂隊居然也有粉絲團了。十來個女生舉著「朝暮」「小野」的燈牌,打扮得非常性感可愛,她們熱熱鬧鬧熙熙攘攘坐進了許尋笙前面一排,吸引了在場很多人的目光。此外還有一些地下樂迷打扮的人,有男有女,系數入座,明顯都是認識的,在討論那支樂隊能晉級,許尋笙聽到了好幾次「朝暮」的名字。
  
  比賽開始了。
  
  雖說只是湘城區的一場復賽,且在學校劇院裡舉行,可從場地佈置、現場音樂、效果來看,居然都很不錯,精緻、簡潔、高效。可見主辦方的確是投入了很大精力,卯足了勁兒要把這次節目做好。
  
  復賽採用評委打分的積分制,評委會綜合考慮台風、原創歌曲、觀眾反應、演奏等方面,進行打分。也要等這一輪結束後,才知道朝暮樂隊是否能進10強,且在10強中的積分排位。
  
  起初上臺表揚的,是兩支在許尋笙看來,表現平平的樂隊。也許氣氛夠熱烈,現場吉他貝斯和主場也挺瘋狂的,惹得全場都跟著尖叫。可叫完之後呢,啥都沒有,沒有動聽的旋律,也沒有入心的歌曲。這樣的樂隊,來一支還好,來第二支,就叫觀眾們明白,不過爾爾,都還差了最重要的東西。
  
  而後就是朝暮樂隊登場了。
  
  許尋笙身前響起一陣狂喜的尖叫,「小野!」「小野!」不光是那些女孩們在尖叫,連許尋笙旁邊的幾對男女,也用手捂成喇叭在鼓勁兒︰「小野!加油!朝暮樂隊,加油!」
  
  這不僅引得全場觀眾側目,連評委們都在交頭接耳。
  
  他們上場了。燈光之下,舞臺之上,人的容顏變得隱約。隔著這麼遠看,他們都是一群極明秀的男孩子。但也許現在的女孩子們,天生個個都是顏控,能把得到上天寵愛的驕子們,辨識出來。許尋笙已聽到身後有幾個女孩在討論︰
  
  「哇,這是什麼樂隊?主唱好帥啊!」
  
  「真的挺帥的,還很高,留中分哎,好酷。」
  
  小野今天居然穿了件半舊西裝,裡頭是黑T恤,中長頭髮在燈光下漆黑柔軟,渾身充滿帥氣的復古味道。而張天遙幾個雖然也穿著平時的衣服,但都有些復古的細節,譬如張天遙打了個小領結,張海則穿了黑襯衣,趙潭雖然穿了T恤,長褲卻是格子的,輝子則穿了個小馬甲。使得整支樂隊年輕中帶著浪漫,浪漫中帶著點懷舊。
  
  小野拿起話筒,台下立刻有女孩尖叫。或許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忽然唇角一彎,笑了。
  
  在某個瞬間,許尋笙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望過來。當然,也許只是偶然而已。因為他始終只是用那樣淡漠的眼光,環顧全場。
  
  樂隊演奏的,是在她的訓練室唱過的一首老曲子,旋律不錯,亦有激情,在今天這個唱歌,穩妥而合適。
  
  然而許尋笙沒料到,岑野在靠近麥克風時,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那模樣竟讓她覺得熟悉,剎那間彷彿不再是臺上那個冷漠的歌手,而是那個在她的工作室裡,有點調皮有點溫暖的男孩。而後他開嗓了︰
  
  「昨天夜裡從你的窗前途經,
  
  你依然埋著頭生了悶氣……」
  
  許尋笙有點意外,他重新填了歌詞。
  
  「抱歉打碎了你的水晶鞋,
  
  sorry弄髒了你的牛仔裙……」
  
  許尋笙沒想過,大概在場的粉絲也沒想到,岑野還能唱這麼調皮快樂的歌。他不再是那個冷酷狂野的歌手,也不知想到什麼,盡管臉依然是酷酷的,眉角卻是溫柔的。帶著幾分男孩的小痞氣、小委屈和柔柔的深深的情意。
  
  「你是天生的灰姑娘,
  
  霧霾好大都遮不住你的笑。
  
  使我抬頭見明月照山川,
  
  低頭見波光懷中繞。
  
  你是夢中的灰姑娘,
  
  天空好黑都藏不住你的光。
  
  我想我想把時光都停下,
  
  請你別跑寶貝別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5 10:28 PM

第18章 寶貝別跑(下)

  許尋笙忽然覺得耳朵裡像是有根弦輕輕彈了一下,她擰開水瓶喝了一口,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也許劇院裡暖氣太熱,又不通風,她想。
  
  一支小情調,居然也令朝暮越唱越嗨,幾個男孩開始滿場跳了起來。講真這還是許尋笙第一次看到岑野在舞臺上真正像個大男孩的樣子,唱得很快樂,跳得也很快樂。雖然他們都不是專業舞者,動作也都隨意,卻偏偏有種感染人的魅力。
  
  果然,全場都被感染,開始跟著他們的節奏「啦啦啦——」大合唱起來,連前排評委,都一起隨著旋律,一下下點著頭,身子輕輕搖擺著。也許許尋笙是全場最鎮定的一個了,靠在椅子裡,那一瞬莫名的心跳不安一閃而逝,仔細聽著,品評著。她想,雖然還有不足,但應該……晉級沒問題了。
  
  一曲終了,大夢方醒。
  
  岑野停下搖擺的步子,停下吉他,將話筒放回支架上,嗓音低沉︰「我們是……朝暮樂隊。」
  
  台下響起驚天動地般的歡呼,男孩們全笑了,岑野也壞壞一笑,於是引來前排更尖銳的一陣歡呼。導致評委們必須向觀眾揮手致意,現場才平息下來。
  
  幾個人在臺上站直了,評委開始點評。
  
  一個說︰「我聽過朝暮樂隊在海選時的歌曲,很勁爆,很搖滾,沒想到還能唱這種民謠流行風格的曲子,說明瞭這是一支可以駕馭不同風格的樂隊,我很驚喜。」觀眾一片鼓掌。
  
  另一個說︰「完美!我看好你們,我希望你們在湘城區奪冠,進入全國決賽!」
  
  哪怕是岑野幾個也露出驚喜的笑容,觀眾的掌聲更熱烈。
  
  第三個清了清嗓子,卻說︰「確實表現很好,不過仔細聽,整支樂隊還是有些不和諧的地方……」他還沒說完,岑野已點了點頭,其他幾人都收了笑,許尋笙想,顯然他們自己也都明白。
  
  評委看向張海︰「鍵盤手,有幾個復雜旋律,節奏明顯快了,而後貝斯手差點也被帶快了。好在主唱沒有亂,吉他也沒有亂,鼓手表現中規中矩,所以整支樂隊的表現沒有被帶亂。你們本來可以有更好的表現。希望下一輪,你們能拿出最好的狀態!不過我依然要說,今天看到這裡,你們的表現依然是最好的,甚至很可能是今晚最好的,加油。」
  
  台下安靜了一會兒,這時才又是一陣歡呼。男孩們全都認真點了點頭,感謝了評委,下場。
  
  許尋笙把後面的,盡管朝暮有瑕疵,但是今天這場復賽,不會有比他們整體表現更出色的了。臨近尾聲,許尋笙去上了個洗手間,便懶得再坐回去,走出劇場。
  
  劇場臨近學校南門,此時燈火通明,停了不少人。大多是退場的樂隊,還有他們的樂迷在等。許尋笙下意識往人群中望了幾眼,恐怕不容易找到朝暮樂隊,也無法及時跟他們道賀,於是作罷。
  
  剛往公交站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喊︰「許尋笙。」
  
  她回過頭,車來車往的喧囂聲中,看到一個人影從人群中走出來,不是岑野是誰?兩人隔了大概有一二十米遠,他的西裝已脫了,穿了件黑色羽絨服,帽子戴著,露出張白生生的臉,似乎在望著她笑。
  
  許尋笙也微微笑了,站定不動,想等他過來說話。哪知旁邊忽然有粉絲發現了他,喊道︰「小野!小野!」幾個舉著燈牌的女孩一下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把他給圍住了。許尋笙瞧見他似乎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然後幾個女孩拉著他拍照。
  
  站在他身旁的兩個女孩,神色明顯很激動,旁邊還有不少人,也笑著圍觀。兩個女孩一下子挽住了他的胳膊,頭也靠到他的肩上去,毫不矜持。
  
  許尋笙瞧見他的臉色淡淡的,居然直接把手抽了出來,還往後退了一小步,叫兩個女孩靠不到了。也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麼,女孩們一愣,全都低聲臉紅叫了起來,好像也沒有被他的舉動得罪,反而被撩到了。
  
  而後他這時似乎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閃光燈亮起,又隔得遠,許尋笙看不清他的眼神。不過馬上又有別的粉絲圍了上去,她都看不到他了。
  
  許尋笙笑笑,這時她等的公交車也到了,她摸出公交卡,不疾不徐上車。這時忽然有個人影,跟著她飛快竄上車。許尋笙沒想到是張天遙,他則一手撈住車頂欄桿,望著她,笑得很深,眼睛很亮。
  
  許尋笙︰「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張天遙跟著她一直走到座位前︰「我送你回家啊。」
  
  許尋笙不吭聲,兀自坐下。他則一屁股坐在她身後的位子,手搭在椅子靠背上,望著她。許尋笙到底還是轉頭說道︰「今天,恭喜。」
  
  「還得謝謝你把那麼好的樂器借給我們。」他說。
  
  許尋笙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過頭去,說︰「我不用人送。」
  
  張天遙自然早料到她這樣的反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太晚了,我不放心,送你到家門口就走。否則你遇到壞人怎麼辦?」
  
  許尋笙便不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又小聲說︰「喂,你聽到評委說沒有,就數我和小野表現最穩最牛B啊。」
  
  許尋笙望著窗外的夜色流光,也不知怎麼的,笑了,答︰「嗯,是啊。」
  
  朝暮樂隊這一輪的表現,非常符合許尋笙的預期,總積分排名第二,殺入大區十強。
  
  這已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績。
  
  以至於隔日下午,他們來訓練室練習時,個個看起來都意氣風發,眉目帶光。許尋笙整個人還是淡淡的,彈著琴,看著書,聽他們吹牛逼,給他們泡茶喝。
  
  她跟岑野和好了,自然不會再給他臉色看。岑野從她手裡拿走一杯茶時,笑容暖而淡︰「喂,聽到我寫的歌詞沒有?」
  
  許尋笙︰「唔。」
  
  「多謝你跟我冷戰,給了我靈感。」他懶洋洋地低聲說,沒有別人聽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6 09:24 PM

第19章 hello鍵盤(上)

  許尋笙淺淺笑了,並不會去過度解讀什麼,靈感而已,她轉身去給別人倒茶。張天遙還是老樣子,遠遠凝望著她,偶爾會同她說幾句話。不過許尋笙最近覺得,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深深的,像是有別的什麼意味,卻難以說出口。許尋笙當然不會去主動探究。他若來,她便拒。這小子並不笨,他知道的,死心只是時間問題,結束他的這一場感情遊戲。
  
  許尋笙也注意到,張海今天沒有來。比賽那天,他的表現,還有評委的點評,講實話會讓他這樣一個資格最老的樂手,臉上掛不住。加之許尋笙覺得,張海也不是個大氣虛心的性格。他會不會繼續成為樂隊的軟肋,抑或是不穩定的隱患?
  
  她也聽到岑野問輝子︰「海哥還是沒接電話?」
  
  輝子答︰「估計又跟哪個妹子去浪了。畢竟剛贏了比賽嘛。」
  
  「沒事我待會兒再打給他催催。」趙潭說,「海哥昨天還發話了,後頭要好好比,他這回也憋足了勁兒,想拿大區冠軍。」大家於是都笑,似乎覺得張海只要有這份心,那怕有時缺席練習,也不會是什麼大事。
  
  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們說著說著,怎麼就說到要她請客吃飯了。似乎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輝子提議︰「許老師,我們表現這麼好,你不該獎勵嗎?」
  
  等她回過神來,幾個男孩已點頭附和。連一向厚道的趙潭都笑著說︰「許老師都獎勵我們那麼多奧利奧了,現在積分第二殺進十強,學生表現這麼好,老師是不能無動於衷啊。」
  
  岑野說︰「行,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她請我們吃飯吧。」
  
  許尋笙看他一眼——他什麼時候成為她的代言人了?張天遙則靠在窗邊,淡淡說︰「得了啊你們,別想敲她竹杠……」幾個男孩眼看要起哄,許尋笙已果斷開口︰「行,你們選地方。」
  
  他們一陣歡呼,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摸摸不算豐厚的錢包,請他們吃頓好的,倒還是力所能及的。
  
  晚餐位址是岑野發給許尋笙的,定在附近商場的一家自助火鍋店,89元一位。許尋笙想了一下,覺得岑野還挺替她考慮的。對於這樣幾個肚子好像無底洞的傢伙,吃自助絕對更省錢。
  
  許尋笙到的時候,華燈初上,火鍋店裡坐了不少人,全是熱氣蒸騰油香撲鼻。許尋笙本想要個包廂,有附加費用也沒關係。哪知男孩們根本沒這習慣,早已佔據了大廳中間最惹眼的一桌,看到她就招手︰「許尋笙!來這裡!」
  
  許尋笙一個女孩在四個人高馬大的男孩一桌坐下,神態依然從容又斯文。她左手邊是岑野,右手邊是張天遙,趙潭和輝子則坐她對面。他們倒還挺有耐心的,等她來了,才打算去拿菜。許尋笙微微一笑,就跟他們的大家長似的,說︰「去吧,我在這裡守著。」幾個人全餓了,早按耐不住,去自助區搜刮了。
  
  岑野腳下慢了幾分,是最後一個走的,對她說︰「喂,要不要我給你拿點什麼?」
  
  許尋笙抬頭看著他說︰「謝謝,不用,我待會兒自己拿。」
  
  「那你喝什麼?」他問,眉眼間忽然又了點笑意。許尋笙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笑什麼,也微微一笑,點頭說︰「那也給我拿瓶啤酒吧。」
  
  「嗯。」他雙手插褲兜裡走了,倒不似其他人那麼饑不可耐。
  
  許尋笙等了一會兒,就吃驚地看到輝子非常有技巧地用雙手端著至少十盤肉回來了,他一揚頭︰「嗨,許老師,快去拿吃的吧,我要先吃點肉墊肚子了!」
  
  許尋笙點點頭,還是覺得好笑又可愛,慢悠悠走到自助區,掂了個盤子,開始慢慢選。她也拿了一小盤羊肉卷,又揀了些貝類、土豆、粉絲之類的,而後走到一個窗口前,等三文魚片。
  
  冷不丁聽到身邊有人說︰「我還以為你淨吃素呢。」
  
  許尋笙轉過頭,看到岑野端著兩個堆得滿滿高高的盤子,削瘦修長的雙手穩穩當當。羽絨服脫掉了,穿著灰色衛衣和牛仔褲,簡簡單單,高高瘦瘦。那雙眼卻綴著清澈的光。
  
  許尋笙轉過臉,答︰「我又不是尼姑。」
  
  他立刻說道︰「嗯,彈古琴,喝茶,刻章,種菜,你怎麼就不能做新時代尼姑了?」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這時窗口送出一盤三文魚,岑野居然還騰出一隻手,很多事地替她把三文魚拿起放在大盤子裡,然後說︰「跟你商量個事。」
  
  他語氣正經,許尋笙便站定不動,仰臉看著他。他把手裡兩盤重物,往旁邊桌上一放,又把她手裡東西接過,放下,然後把她人往旁邊一拉,就站在蒸汽升騰的一個廚房窗口前,眉眼變得沉著認真,又是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她︰
  
  「想再問一次——能不能來我的樂隊,做鍵盤手?」
  
  許尋笙沉默未動。一時間,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上一次邀請時的口出狂言,還有被她拒絕後,他冷冷的那句「沒勁」。也想到了張海那天的表現,其實很多事,她相信一直以來小野都明白,但是他清楚什麼該說出口,什麼不能。
  
  除非已危及到整支樂隊的前途,他便會有自己的思考和抉擇。譬如現在,在張海不在的時候,在其他人大概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對她發出邀請。
  
  而對許尋笙來說,這一次拒絕他,竟比上一次艱難很多。而且他那樣驕傲的人,這世上又有誰能得到他的兩次邀請,然後……拒絕他兩次?
  
  於是許尋笙轉念間,決定使出自己慣有的伎倆——「拖」字訣。岑野便看到她那清秀的眉頭微微沉下去,像是在非常認真考慮,而後她抬起眸,幾乎是無懈可擊的一笑,那笑清甜而明艷,一如他歌詞中的樣子,總是有溫柔的光。她說︰「小野,我確實沒考慮過加入樂隊,你也明白,我不喜歡上臺表演受人矚目。不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知道你想要什麼。作為朋友,我肯定支持你們。你讓我考慮考慮,再給你答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6 10:20 PM

第20章 hello鍵盤(中)

  哪怕年輕精明如同岑野,在這樣氣軟聲柔的人面前,心也恍惚了一下,覺得舒服又受用,也沒有了急切追問的念頭。他看到寥寥蒸汽裡,她低頭將一縷髮絲攏到耳後,而後那髮絲就垂在白皙細嫩的脖子旁。
  
  「好……謝謝。」他聽到自己說。
  
  許尋笙心頭一鬆,被他黑黢黢的眼神一直這麼盯著,居然也有些不自在,便學他的樣子,將他的兩盤戰利品,端起遞回他手上,再端起他的盤子,剛想轉身逃離,卻聽到他忽然又頓悟般開口︰「喂,你不會是在糊弄我吧?想混過去?」
  
  許尋笙微微一僵,抬頭一看,恰好看到三文魚視窗又送了三、四盤出來,便抬了抬下巴,問︰「你要不要三文魚?」
  
  岑野抬頭一看,立刻點頭︰「要,我要。那四盤都幫我拿了。」
  
  許尋笙︰「……好。」
  
  兩人回到座位時,其他人都坐下來,吃得正熱氣騰騰。兩人也坐下開吃,許尋笙身旁的張天遙,忽然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倆剛才站那兒聊什麼呢,聊那麼半天?」
  
  許尋笙自然懶得說話,岑野的手則往她椅背上一搭,對張天遙說︰「回頭跟你細說。」
  
  張天遙這才笑了,看她一眼,說︰「行啊。」
  
  這一頓飯吃得快快樂樂的。雖然許尋笙話不多,可是偶爾插上一兩句,似乎總是能領令男孩們發笑。他們還故意搞怪,吃完的盤子都堆在她面前,一有人經過,就故意大聲說︰「啊,許老師,吃得真不少啊!」許尋笙只是無奈地笑笑,或者奉命又去給幾位少爺守著比較搶手的三文魚羊肉卷窗口之類的。但他們也會去給她端來剛出爐的清湯一盅,或者鮮榨果汁。許尋笙心想,難怪跟他們一起吃飯這麼開心——誰跟他們在一起,會不開心呢?
  
  這晚許尋笙回到家,從桌下摸出一方青田石。在燈下仔細一看,章面才有了個輪廓,朝暮的「朝」字剛刻了個開頭。她從抽屜裡掏出工具,在燈下又仔細刻了起來。
  
  她覺得他們能拿到湘城區冠軍。這是一種非常強烈的直覺。其實她知道,有的人,有的樂隊,生來註定輝煌,幾乎不會有太長蟄伏的過程,就會閃耀在眾人面前。朝暮是。幾年前的古漫輕獸樂隊,也是。
  
  天之驕子,總是自己就能從茫茫眾生中,脫穎而出,一飛沖天。
  
  想到這裡,許尋笙眉目間只是升起柔和平靜的光澤,視線再度回到章面上。在她看來,整個湘城區唯一能成為朝暮樂隊對手的,就是黑格悖論。但這支樂隊成立時間太久,堅持搖滾精神,卻也困於過去的精神。也許在技巧和成熟度上,比朝暮樂隊更勝一籌。可是朝暮更有熱血和衝勁,而那,才是一支樂隊,才是音樂最赤誠重要的東西。她明白,那些評委也會明白,他們在尋找的是什麼。所以她知道,朝暮只要好好發揮,真的能贏。
  
  這枚方印,她打算就在冠軍之夜,送給他們,作為賀禮。而有冠軍加持,又送了小野一直想要的禮物,想必他不會再介意她不肯加入樂隊的事。
  
  許尋笙想得倒美妙,哪知才隔了幾天,這天晚上,她就接到岑野急促的、語氣極冷的電話︰「許尋笙,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工作室。」她答。她知道今天是他們進大區四強的比賽,要和另一支樂隊pk。但她這邊有學生提前預定了要來上課,所以不能及時趕去。估計待會兒能去看個結尾。不過她一點都不擔心,覺得他們只要發揮穩定,穩贏。況且前面一輪還有那麼大的積分優勢。
  
  岑野說︰「你現在馬上過來,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要上場了,試音都試過了,但是張海還沒到,人也聯系不上。」
  
  許尋笙一怔,掛了電話,來不及細想什麼,她的課本來也還差十來分鐘就上完了,跟學生和學生家長道了歉,下次再免費補課一次。她向來厚道親切,家長沒說什麼。她出門攔了出租車,直奔比賽場地。
  
  在車上時,許尋笙腦子裡只亂了一會兒,就沉靜下來,決定走一步看一步。無論她是否會上臺幫忙,在他們向她打電話求助時,她都應該趕過去,站在他們身邊。
  
  如果張海真的趕不過來,他們缺少了鍵盤手……
  
  許尋笙靠在座椅裡,微微閡上眼,手指搭在車窗上,有些細微的不自覺的彈動。她還穿著非常樸素的羽絨服、毛衣和長裙,整個人看起來依然一點也不搖滾,一點也不地下,文靜無害。
  
  這一輪比賽的場地,就在上次朝暮樂隊表演過的著名黑咖livehouse。有好幾支樂隊今晚要在這裡pk,觀眾早已坐滿,前面的隊也開始比賽了。因有了岑野的囑咐,許尋笙得以直入後台。
  
  到了後台休息室,是個光線不強、也不太乾淨,但重金屬感很強的地方。就他們幾個待著,沒有別人。輝子和張天遙都坐在沙發裡,玩著手機,沒說話。但是許尋笙跟他們熟了,看得出來,兩人臉色都有些不安。趙潭看到她來了,打了個招呼,拿起手機,又走了出去,反復在撥打,但看樣子還是無人接聽。
  
  講真許尋笙也有些惱怒,為了他們。張海這個人,她一直是不待見的,但她也明白,張海是初入湘城的岑野,初生之犢的朝暮,不可或缺的。現在這麼重要的比賽,他居然掉鏈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是醉在哪兒,或者徹底把比賽丟到腦後。雖然一支樂隊不是非要鍵盤手不可,但朝暮樂隊的原創歌曲以旋律漸長,如果少了鍵盤手,等於是斷了一隻腿,今晚的比賽就堪憂了。
  
  朝暮樂隊的冠軍之路如果斷在這裡,那真的是會叫所有人都扼腕嘆息。
  
  張天遙看到許尋笙來了,丟掉手機站起來︰「你怎麼來了?」許尋笙想,看來岑野還沒跟他說,自己的打算。趙潭卻走過來,說︰「小野在裡邊等你。」許尋笙點點頭,在張天遙灼灼的注視中,跟著趙潭進了裡間。
作者: grasfish    時間: 2018-4-27 08:06 PM

感謝大大無私的分享~~~~~~~~~~~~~~~~~~~~~~~~~
作者: grasfish    時間: 2018-4-27 08:07 PM

感謝大大無私的分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7 09:19 PM

第21章 hello鍵盤(下)

  裡頭是個更小更暗的屋子,樂器設備都暫時放在裡面。只有一張很小的沙發,許尋笙走進時,就看到岑野坐在沙發上,低著頭,雙臂搭在大腿上,在抽煙。聽到動靜,他抬起頭,趙潭則掩上門,退了出去。
  
  他年齡雖然不大,卻是這個樂隊的靈魂和主宰。許尋笙想。
  
  滿是煙味兒的房間,讓許尋笙有點不舒服。他已熄滅煙頭,旁邊煙灰缸裡已有四五個。少年清俊的臉,在這房間裡顯得暗暗的。可是眸光依然閃亮。看到那眸光,許尋笙為他們擔著的心,忽然定下來。
  
  這個時候,他又像個真正的男人了。許尋笙想。
  
  「還有六分鐘。」岑野說,「我們就要上場了。」
  
  許尋笙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男人卻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他今天穿的件長風衣,很襯他,胸口有條骷髏頭銀鏈子,會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破洞牛仔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
  
  他在她面前站定。房間忽然顯得特別窄小。他們身側就是那架鍵盤,他的手掌摁在了鍵盤上,立刻發出一陣亂音。
  
  「張海呢?」她知道是徒勞,還是問道。
  
  岑野顯出幾分煩躁神色︰「不知道,昨天打電話明明說過了,下午卻一直聯系不上。我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飛機。但是我要拿湘城冠軍,不能被他就這麼毀掉。」
  
  許尋笙低下頭,看著他扣在鍵盤上的五指,不說話。忽然間手腕一熱,被他握住了。她的心猛地一顫,而他盯著她,手拉著她的手,按在了鍵盤上。許尋笙想抽手,抽不動,他就是非要把她的手壓在鍵盤上。
  
  然後他居然還笑了,輕聲說︰「許老師,先幫這一回吧,非要老子……求你嗎?」
  
  那天籟之音,此時輕輕柔柔低低啞啞說在耳邊,竟令許尋笙心生恍惚,耳朵竟也有些癢癢的了。
  
  他又說道︰「我們的訓練,你幾乎都在場,所有曲子你聽一兩遍就會記住。你如果上場,只會令我們的樂隊,更加驚艷。這些,我全都知道,早就知道。」
  
  許尋笙竟覺得,人生中沒有過這麼難以應付的時刻。因為他說,全都知道。
  
  她終於慢慢點了點頭,看到他眼裡剎那升起的璀璨光芒,她說︰「我……」
  
  才剛說了一個字,裡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許尋笙一下子抽回手,岑野也皺眉抬頭。
  
  是趙潭,看了他們倆一眼,目光深深︰「海哥來了!」
  
  岑野一怔,下意識看向許尋笙,她也愣了一下,旋即對他點點頭︰「那就好。小野,你還不快去?」
  
  岑野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飛快走出裡間。趙潭衝她笑笑,目光溫暖。許尋笙也跟出去,看到張海風塵僕僕出現了,已脫了外套,丟在沙發上,輝子給了他一拳說︰「靠,海哥,我們以為你不來了!」
  
  張海說︰「sorry啦,老子堵車了,手機又沒電,這不,換地鐵又騎自行車,才趕過來,靠,累死老子了!」他雖然在道歉,神色卻似乎沒有太當回事。
  
  這時,張天遙站起來說︰「海哥,話雖這麼說,但萬一晚了,你讓哥們兒怎麼辦?大家誰不防備著堵車,你就不能提前點出發?」
  
  張海一怔,隱有怒色︰「操……」其他幾個人都沒說話。
  
  岑野說︰「行了。海哥,馬上上場,可以嗎?」
  
  張海淡淡地說︰「有什麼不行的?不就是彈慣的幾首曲子嗎?」於是岑野也沒說話。
  
  這時工作人員來催上臺了,張天遙一把提起吉他,走到最前面去了,沒有理張海,輝子一聲不吭跟在他後面。張海沉著臉,低低罵了句什麼,趙潭過去,圓場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岑野也沒跟張海多說什麼,提起吉他上場。走到門口,回頭又看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許尋笙,忽地笑了。
  
  那是一個非常清淡,帶著幾分冷酷,幾分明亮的笑。若許尋笙對岑野的瞭解再深一點,便知道每次上場時,這位歌者的表情就會變得這樣決絕。只是今天,多了幾分散漫和溫柔。
  
  於是許尋笙也溫和地笑了,用嘴型對他說︰加油。
  
  他點了點頭,去了。
  
  ——
  
  這是有史以來,許尋笙看過的,朝暮樂隊最糟糕的一次現場。起初岑野的歌喉還算穩,但貝斯、吉他都有些不太穩定。鍵盤手張海更是從第一首歌中間就開始搶拍,從這時起,徹底帶亂了整支樂隊的節奏。到最後,岑野的有幾句歌詞,都與伴奏不太和得上了。
  
  盡管現場還是有一些他們的粉絲,氣氛依然盲目熱烈著。可站在台下的許尋笙,也聽到幾個老樂迷在說︰「朝暮今天的狀態有點飄啊……」「早說過,那個張海最弱……」「他不是在湘城混很久了嗎?」
  
  幾個評委聽的過程也一直嚴肅,並不像上一場比賽,那麼親切愉悅。等到一曲唱完,岑野握著話筒站在那裡,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其他幾個人也知道不妙了,只有張海,依舊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評委的點評也毫不客氣,年輕的朝暮樂隊,上一場在他們看來是新鮮銳氣和敢闖敢拼,這一場卻變成了稚嫩、不穩定、不尊重音樂!許尋笙聽出的那些混亂之處,評委幾乎一一指出。只批得他們幾個就像石雕,一動不動垂頭站在臺上。台下的粉絲們也全都肅靜無聲,有幾個女孩甚至低頭哭了。
  
  「如果繼續這樣的狀態下去,別想進全國決賽!我看進大區四強都有問題!你們樂隊真的是要好好檢討一下,不要浪費自己的音樂才華!」
  
  比賽結果當晚就出來了。
  
  朝暮樂隊在這一輪pk中,輸給了本來應該穩贏的、實力較弱的那支樂隊。但因為前幾輪積分優勢太明顯,而那支樂隊又太糟糕,最後朝暮樂隊還是非常驚險的、勉強進了湘城區四強,四強墊底。
  
  也就是說,按照賽制,下一輪,朝暮樂隊即將正面遭遇積分排名第一的黑格悖論樂隊。因為是每個地區的前兩名晉級全國決賽,所以朝暮如果贏了黑格,就能繼續爭奪湘城冠軍,同時直接獲得全國賽資格。輸了,直接淘汰,這次比賽的旅程也就中止了。
  
  這其實是許尋笙不想看到的,大概也是評委和很多湘城樂迷不願看到的。本來,大家都希望朝暮樂隊和黑格悖論樂隊分別殺入決賽,一起出線,代表湘城征戰全國。現在,湘城生死之戰,提前上演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7 10:20 PM

第22章 妖女狂狼(上)

  這個晚上,除了張海,朝暮樂隊的人大概都挺沮喪難過的。
  
  張海是真的不會再為這種事難過,他是有點懊惱,心底深處或許還有那麼個地方過意不去。但僅此而已。
  
  他幹搖滾快10年了。從18、9歲時,不顧父母反對,走上音樂這條路,他覺得就註定了自己的愚蠢和幼稚。10年來,他進過各種比賽的決賽,也窮到連飯都吃不起過。他的嗓子原本好的,後來煙酒太多,越來越不成了,就只能彈琴。講真手指也沒有幾年前靈活。但他本不笨,越來越覺出,這個圈子和別的圈子,沒有什麼不同。要想活得好,不一定靠技術,關鍵還是靠人脈。想通了這一點後,他的日子明顯好過多了。湘城各大酒吧livehouse的經理,他都能打上招呼。光靠幫人聯系演出,買賣消息,收取經紀費用,他每個月就有幾千塊收入。
  
  當然還是不夠用,一直在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拿到筆錢,從此退出這個圈子,徹底不彈了,或者只把經紀的活兒當外快了。只是隨著年齡越大,時間越久,這個希望反而越渺茫。
  
  他肯加入岑野的樂隊,也不是真的抱著要紅遍中國的希望。紅?怎麼可能?他早沒了這麼可笑的、不務實的念頭。只是與岑野相遇時,多少被這小子的歌喉打動,還有他眼中的野心。張海有種感覺,這小子說不定能幹成大事,跟他搞能掙錢。而且他們的合作,也是各取所需,岑野初來湘城,想要依仗他的人脈;而他呢?岑野當時說的一句話打動他︰「海哥,混圈子,總有個圈。您總是要在一支樂隊裡待著。別的老牌樂隊能有多少機會?在我們這樣的新樂隊,反而能更多的接觸新生力量,對您在圈內的名聲也有好處。我們要是起來了,您不是更有面子?」
  
  張海想想也是,老牌樂隊,他哪裡還能進去,還能替人家經紀?帶帶新人,除了落下輩分名聲,也能收割更多利潤。
  
  張海在朝暮樂隊還擔了對外經紀、接演出的活兒,所以分錢時,只有他是拿雙份的。主唱小野都跟其他人一樣,只拿一份。
  
  這夜比賽結束,幾個人回到休息室,氣氛凝固得可怕,沒有一個人說話。張海說到底有點心虛,藉口上廁所,乾脆直接走了,懶得和這幫小子再扯。
  
  不過他還是記得,剛才走時,岑野的樣子。平時總是很好說話的小子,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英俊的臉看起來有些陰森。居然看著叫人有些膽寒。
  
  「呸……」張海往地上吐了口痰,揮手叫了輛的士,打算再去馬子家裡鬼混一個晚上。
  
  然而雖然今晚朝暮樂隊比賽失利,表演邀約卻一直沒斷,張海的手機響個不停。約莫朝暮在湘城是真的火了,各大house都邀請去表演,甚至還有明年3月的湘城果凍音樂節。張海今晚又接了三個電話,幹經紀的活兒他卻是一把好手,態度不卑不亢,俏皮話說得人家心裡舒服又滿意,最後讓人家把條件合同都發過來,看看再說。現在朝暮樂隊的表演身價可是水漲船高,沒個萬兒八千,張海是不會點頭的。
  
  接完電話,張海靠在車裡,懶洋洋吹著風,早把今晚的失利丟在腦後。他想得還挺美的,朝暮樂隊能戰勝黑格悖論,繼續挺進全國決賽,固然是好。不過,私心裡,他一方面覺得朝暮不可能贏黑格這樣的大牌;另一方面,進了又能怎樣,難道還能得冠軍,別說冠軍,真的能紅?仔細想想這些年那些參加選秀的歌手,多少倒在晉級的路上,連個屁都沒留下。在他看來,倒不如下一場就輸了,反正在湘城火了啊,這樣也不會被後面的比賽耽誤掙錢。趁熱打鐵,多接表演、參加音樂節,怒賺個兩三年的錢,他養老退休也夠了。
  
  這麼洋洋灑灑想著,手機卻又響了。是另一個跟他在圈內幹同樣活兒的哥們兒打來的。
  
  「喂?」張海說,「有屁快放。」
  
  對方陪笑︰「海哥,聽說今天晚上……輸了?」
  
  張海︰「切,輸贏兵家常事,下一場幹掉黑格悖論,不就得了?」對外他自然不能唱衰。
  
  「幹掉黑格?」對方笑笑,顯然不太把他的話當真,嗓音卻放低下來,「海哥,跟你說個事,有人想見你,談談合作。」
  
  張海一愣,直覺告訴他,不那麼簡單,他淡淡地說︰「誰啊?」
  
  對方笑了︰「他們問你,現在靠樂隊分成,才能掙多少啊?想不想一次,你一個人掙一票大的?還很簡單,你什麼都不幹,就能得到。」
  
  張海坐直了,沒有說話。
  
  夜色漸漸變得深沉,燈光逐漸稀疏,走到哪裡,已都是寧靜。有人在夜色裡徹夜難眠;有人放肆狂歡;有人暗自揣摩計劃,也有人開始懷揣不太想面對的欲望和秘密。
  
  這夜,朝暮樂隊的表演結束後,許尋笙就走了。
  
  這一次,沒有人等在門口叫住她,也沒有人屁顛顛跑來送她回家。她搭乘公交,坐在靠窗位置,望著一棟棟建築、一根根燈柱閃過,想到剛才岑野幾個站在臺上的表情。時間仿佛定格在那一幕,他們是難堪的、痛苦的、沮喪的、憤怒的……盡管那些情緒都藏在少年安靜的表情下,藏在他們的眼裡。
  
  許尋笙輕輕嘆了口氣。現在還是不好靠近,讓他們自己面對比較好。
  
  已經不是擔心黑格悖論太強大的時候了。今天朝暮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團隊氛圍和士氣都跌倒穀底,他們能不能戰勝自己,把狀態和鬥志找回來,才是當務之急了。
  
  此後三天,朝暮樂隊一直沒有出現在許尋笙面前。她生活如故,每天授課,彈琴,寫曲,打掃地下訓練室。有時候也會從網上找出朝暮樂隊和黑格悖論樂隊的各自的表演視頻,安靜地看、琢磨。她想︰他們什麼時候能振作,三天,差不多了。
  
  結果第三天中午,許尋笙開著暖氣,抱著床毯子,靠在躺椅上,正在午休小憩,敲門聲將她吵醒。
  
  已是深深的冬天了,那人的身影在玻璃門外,是團高大的不講理的影子。她還沒來得及起身,那人又開始敲門,自帶音律節奏,「噠噠」兩下「咚咚咚」又三下,就像手指在她的門上唱歌。
  
  許尋笙默然,只得揚聲道︰「稍等。」經過洗手池時,匆匆洗了把臉,這才跑過去,打開門。
  
  岑野背著個吉他盒,站在門外。還是那副高高大大懶洋洋的樣子,看她一眼說︰「老子吵醒你了?」
作者: RAN591    時間: 2018-4-28 01:12 PM

感謝大大的無私分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8 10:03 PM

第23章 妖女狂狼(下)

  許尋笙︰「唔……」將淩亂的髮絲攏到耳後,他已自顧自笑了,繞過她走進來,許尋笙還沒問他來想幹嘛呢,他已瞅見那寬大的暖烘烘的躺椅,摘下吉他放在牆角,長腿一抬就躺上了她的椅子,然後舒服的一瞇眼︰「哎……我躺會兒,腰好痛……」
  
  許尋笙問︰「你幹什麼了,腰好痛?」
  
  他居然扯過毯子,蓋在臉上,聲音嗡嗡地︰「寫了一晚上曲子,腰酸背痛。待會兒彈給你聽。看到像床的東西,我就想躺下,先補會兒眠……」
  
  許尋笙連忙扯他︰「不行,我的學生馬上就到,你不能睡這兒。」哪知卻扯不動了,他還故意發出了低低的鼾聲,跟頭牛似的。她扯了幾次,他也裝死不動。過了一會兒,呼吸漸低,居然真的睡著了。
  
  許尋笙又不是真能把這樣倒頭睡著的傢伙,硬生生叫醒趕走的人,只好作罷。好在她的休息區和教學區間,還有道簾子,她把簾子輕輕拉上。
  
  這時學生也到了,許尋笙回頭又看了他一眼,頭還蒙著呢。她又走過去,輕輕把毯子拉下來,讓他露出臉。睡夢中的人沒有再反抗,一雙眼長長深深的,那張臉白皙而寧靜。
  
  那麼大一隻,躺在她的椅子上,像頭疲憊的小狼。
  
  許尋笙的課上了三個小時,直至暮色降臨,學生也走了。她輕輕挑開簾子,卻發現那傢伙不知何時醒了,躺著沒動,雙臂枕在腦後,眼楮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
  
  見她探頭進來,他一下子坐起,揉了揉頭髮說︰「喂,我好餓,有沒有吃的?」
  
  「準備下麵條,你要嗎?」
  
  他頓時笑了︰「我要。你那個小鍋我知道,來兩鍋。」
  
  許尋笙︰「……好。」
  
  許尋笙煮麵的時候,就聽得他悉悉簌簌起來,洗了臉漱了口,又坐在暖氣片旁邊嗑瓜子吃。許尋笙有一次回頭望,發現他正伸長脖子望著這邊。她把臉轉回來,忍不住笑了——有這麼餓?
  
  許尋笙有張小桌子是專門吃飯的,先端上來的兩鍋,果然都被他呼呼哧哧幹掉了。許尋笙最後盛了一碗,坐在他對面慢慢吃。他先吃完了,起身︰「老子出去抽支煙消化消化。」煙盒還沒掏出來,許尋笙頭也不抬地說︰「別抽了,你那嗓子,得養著。酒我看你是沒指望戒掉了,煙總要節制。」
  
  岑野沒動,過了幾秒鐘,又坐下來,從旁邊她的糖果罐裡又抓了把瓜子出來嗑,一邊嗑一邊說︰「你跟壇子一樣囉嗦。」

  許尋笙笑而不語。
  
  等她吃完了,他也不提今天來的用意,從桌上拿起她的一本音樂理論書,翻了幾頁,居然認真看了起來。許尋笙也不問,坐到琴前,開始擦琴。
  
  剛擦了兩具,聽到岑野問︰「剛才你教小屁孩彈的,是什麼曲子?」
  
  許尋笙頭也不抬地答︰「《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岑野疑惑地問,「就是樹上那個梅花,弄三下那個?」
  
  他說得有趣,許尋笙微微一笑,點頭。
  
  岑野說︰「不對啊,不應該是『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他唱了起來,而後說︰「你彈的是什麼?」
  
  許尋笙悠悠淡淡地答︰「是啊,我彈的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600年前就有琴譜了,跟你說的流行音樂當然不一樣。」
  
  岑野來了興趣,走到琴前,說︰「你再彈彈,我聽聽。」
  
  許尋笙看他一眼,丟掉擦琴布,又去洗淨雙手,緩緩坐下,聚氣凝神,抬起雙手。她做這一連貫動作時,岑野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看她的背影,她的腰肢,她的面目,她的十指。其實這些動作,岑野早看她做過無數遍,不知怎的,竟也不厭,還挺愛看的。
  
  古曲伊始,曲調緩緩,如錚如訴。原本是極簡單的音調,可她的琴音太好聽,每一聲彷彿都藏著千萬低鳴。
  
  許尋笙原本凝神彈著,偶爾抬頭,看向岑野。她彈琴時,身軀是孤直的,神色是安靜快樂的,總是如此。岑野隔了一張琴,坐在琴凳上,單手托著下巴,一直盯著她。於是許尋笙就望見了他顏色深邃光澤淺淡的眼,那裡頭亦很安靜,像藏著所有的秘密,又像什麼也沒有,只有他向來隱藏至深的溫柔寧靜。
  
  許尋笙看了他幾眼,就低下頭去,旋律快了,指法也快了。她盯著自己的手指,他也盯著,看著那十指靈巧得如同有了生命,在七弦上跳躍輕撫,如同撫動一團遙遠的古夢。
  
  而後是一段輕盈清脆的泛音,宛如清新的江南小調,許尋笙正彈著,忽然察覺到他的影子在動,抬頭一看,他竟隨著旋律,頭輕輕點著。許尋笙的指法一下子亂了,好在她功力深厚,立刻在下一句穩住,心想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懂古琴曲。哪知斜眸望去,卻見他嘴角含笑,沒有看她,兀自低低笑著,也不知在笑什麼。
  
  許尋笙也不知怎麼的,臉頰微微發燙,強迫自己心神收到琴上,那臉上的紅潮彷彿才褪下去。
  
  緊接著的,是一段更加明亮脆亮的彈奏,有點類似吉他的solo。每當彈到這一段,許尋笙總是最放鬆享受的,因為曲調最為流暢,悠揚,叮叮咚咚,千回百轉,其中妙處,不可對人言。她正彈的舒展,忽見岑野彎下腰,把吉他提起,取出,抱在懷裡。
  
  許尋笙雙手未停,可心卻像被一根絲線,輕輕懸起。他居然也聽出來了,低笑著說︰「喂,穩住啊。」許尋笙手下頓時倔強地穩了,還沒來得及細想什麼,在她剛剛彈奏的一句悠揚未落,更為清脆纖細的吉他聲響起,接著她的古琴聲,順勢變了調,彈出了一句完整的全新的旋律。可偏偏,兩個聲音和在一起,沒有任何突兀,甚至好像本該如此。
  
  許尋笙十指未停,而岑野頭低垂著,十指緩緩撥動。他的聲音開始追趕她,開始附和,兩個琴音竟配合得天衣無縫。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她撥弦玲瓏如黃鶯玩轉,他長指落下似泉水傾瀉。她早已沒彈《梅花三弄》,改了曲調,漸漸金戈聲起,千軍萬馬奔騰直視。而他不停地追,不停地追,越彈越快,越彈越激昂,區區一把吉他,竟也與她平分秋色,共赴洪潮。
  
  她轉而進入曲折小巷,一連串復雜的泛音散音滑音指法,足以令任何觀琴者眼花繚亂,宛如一支細膩笛音,在清晨的朝霧小巷裡穿梭。他微微一笑,壓著吉他的幾根弦,也開始細細柔腸的炫技撥弄。分明便似妖女四處穿梭,而倜儻書生慢慢悠悠跟著,相形相似,相互為歌……
  
  於許尋笙而言,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新鮮、刺激,好勝心,還有被追隨、被引導、被撫慰的感覺。若說曾經她對岑野音樂的理解,還是止於他的品質和精神。那麼現在,她知道,他比她原以為的,還要有靈氣,也還要野性。
  
  她亦一樣。
  
  最後一個尾音,緩緩落下。許尋笙的雙手慢慢離開琴弦,即使不用抬頭,也能看到岑野也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然後抱著吉他,坐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兩張琴外,沒動。
  
  「許——尋——笙。」他故意慢慢悠悠喊了她的名。
  
  她還是不抬頭,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此刻竟不願抬頭,三根手指慢慢在琴弦上滑動。
  
  「夠野的啊。」他不緊不慢地說。
  
  他和她的感覺一樣。許尋笙心裡這樣想著,還是不說話。岑野放下吉他,把琴凳又往前一拖,然後人往琴桌上一趴,臉半埋在胳膊裡,抬眼看著她。於是那雙眼就顯得極深極長。
  
  許尋笙終於還是抬頭,看他一眼,又飛快移開,他頓時笑了,低聲問︰「剛才爽嗎?」
  
  他的言語總是粗俗,許尋笙的臉忽然又有些發燙,不想搭理。
  
  岑野的手指卻在琴桌上敲了敲,說︰「喂,答應我的事,還記得吧?」
  
  許尋笙的心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荷葉,微微晃動,明知故問︰「什麼事?我不記得。」
  
  「喂。」他只說了這一個字,非常不滿的。
  
  許尋笙突然笑了,站起來,去給自己倒茶喝,便見他趴著不動,眼楮卻一直跟著她。許尋笙轉過臉去,背對著他。
  
  「你答應了的,來我的樂隊。」他慢慢地說。
  
  「只是答應表演那一場而已。」許尋笙反駁,「而且你的鍵盤手後來趕來了,自然就不作數了。」
  
  岑野卻搖頭︰「不行,當然作數,你可是個老師,還是新時代尼姑,出家人說話怎麼可以不算話?你欠我一場,必須得還。」
  
  許尋笙說︰「怎麼還?隨時等待著張海再缺席,我頂替上?我許尋笙當張海的替補?」
  
  語氣頗有傲意,岑野卻笑了,他伸手撥了一下琴弦,許尋笙望著那好看的手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怎麼會讓你當別人的替補?」他淡淡的說,「你來我的樂隊,下一場對黑格悖論就上場。不是做鍵盤手……」
  
  他的眼睛裡剎那閃過光芒︰「琴手。」
  
  許尋笙靜了一下,原來他打的這個主意,難怪今天故意背著吉他來跟她戰。可這樣的嘗試,許尋笙從未做過,問︰「你確定?」
  
  岑野站起來,說︰「我確定。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黑格悖論的風格,優勢。我們跟他們都偏流行,風格太像了。他們甚至要更硬朗一些。我們只有出奇制勝,重新編曲,加入古風因素,加一把古琴進去。有新玩意兒嘛,肯定就有了絕對優勢。許尋笙,你,就是我們的王牌!」
  
  這時男孩眼裡又有了漆黑的堅硬的東西,許尋笙知道,那是慾望,是堅強,也是野心。她低下頭,想了想,微微笑了。然後就見他湊了過來,也笑了︰「喂,笑了,那就是同意了?是不是?可不能再耍賴反悔了,老子現在也算是見識過你的耍賴裝傻功力了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8 10:52 PM

第24章 無可救藥(上)

  許尋笙仔細聽著,三根手指搭在弦上,偶爾撥動出一個音。岑野坐在她對面,彈著吉他,偶爾皺眉停下來,說︰「這樣加好蠢!」
  
  許尋笙白他一眼,他便笑了,說︰「剛才幾句還是不錯的。」
  
  他接著往下彈,有時候是許尋笙彈,兩人將朝暮樂隊的一首歌,幾乎是重新編曲。這個過程很奇怪,按說將古琴加入他們的民謠搖滾裡,大家都沒有過經驗。兩人早已做好廢寢忘食的準備。他們確實也在這個晚上忘記了時間,但進展居然十分快,往往岑野剛彈完一句,許尋笙配合的調子就出來了。而有的地方,不適合加古琴,她竟也與他心有靈犀,停住不動。直至又到了某一處,兩人眸光流轉,手下又同時動了。
  
  於是岑野覺得,自己找許尋笙這個決定,那是相當之英明。出其不意絕對創新不說,試問天下還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嗎?自己是個古器樂高手,還會彈鋼琴,前男友是個搖滾主唱,岑野想,她對流行和搖滾的理解不會少。
  
  那個短命的酒駕的自以為是的主唱,岑野又想,他哪裡配得上許尋笙了。真他媽便宜那老小子了。
  
  時間不知不覺就這麼過了,等岑野手捏鉛筆,在許尋笙提供的一個本子上,寫下最後一句譜子,已是凌晨兩點。岑野把筆一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許尋笙也揉揉眼睛,卻聽到對面人的笑聲︰「腰子說得沒錯,你好像一隻笨笨的松鼠。」
  
  許尋笙說︰「我哪裡笨了?」
  
  岑野順口就接到︰「你哪裡笨了?我挑的琴手,怎麼會笨呢,腰子太沒眼光啦!」
  
  許尋笙失笑,這傢伙在她面前怎麼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她站起來,也打了個哈欠,岑野說︰「吉他就丟這兒了,我懶得拿,明天睡醒了帶他們過來,排練新曲子!」說完眼裡就閃過光,嘴角也有春風得意的淺笑。
  
  「嗯。」
  
  他卻舉起手,見許尋笙不動,懶洋洋的挑眉︰「give me 5,琴手。」
  
  許尋笙剛抬起手,他的手掌已拍過來,輕輕的很帥氣的一下,而後盯著她,嗓音低低︰「許尋笙,明天見。」
  
  等岑野走出小區,末班公交車早沒了,好在他租的房子離她家本就不遠,縮緊脖子,一臉睏頓走回去。
  
  回到家時,趙潭早睡了,鼾聲震天。岑野胡亂洗漱了一下,爬到上鋪,剛想脫衣,感覺到口袋裡硌硌的,拿出一看,正是許尋笙的那個本子。
  
  岑野開著床頭的小燈,仔細看了看。他哪裡買過什麼本子,向來抓起一把不知哪兒來的廢紙,就寫下靈感。有時候趙潭倒是會買點草稿本回來。
  
  眼前的本子是白色硬殼的,也就岑野巴掌大。紙張非常光滑柔軟,還帶著淡淡的金光,一看就質量上佳。封面印著副抽象畫,是個少年,只露出半邊臉,眼神有點悲哀。頭頂是一隻鹿。這是一個半鹿半人的清秀少年。
  
  奇奇怪怪的。
  
  不過岑野知道,許尋笙喜歡的,就是有個性的東西,什麼東西都很講究,一支筆啊一個本子一塊橡皮擦那都是好貨。
  
  他將本子又塞回自己口袋裡。
  
  行,這個他就笑納了。
  
  ——
  
  岑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之後立刻在微信群裡昭告所有人︰
  
  「我想讓許尋笙加入咱們樂隊,搖滾裡加入古風因素,給黑格一個驚喜。」
  
  樂隊的微信群裡幾乎立刻炸了。
  
  輝子說︰「古琴?乖乖,小野你可真會玩。」
  
  張海說︰「這想法不錯。」
  
  趙潭︰「許老師肯?」
  
  張天遙︰「許老師肯?」
  
  岑野躺床上看著手機,露出個得意的笑容。
  
  「肯啊。曲子都聽我的,改編完了。今天下午去她那兒,試試?」
  
  輝子︰「我靠,小野你厲害啊,能搞定她?」
  
  趙潭︰「我感覺這事兒說不定真的能爆。」
  
  張天遙︰「你什麼時候跟她說好的?」
  
  岑野靜了一下,回復︰「昨天。」
  
  ——
  
  大概下午三、四點鐘,他們來到了許尋笙工作室。而距離與黑格悖論的半決賽,只有兩天了。
  
  許尋笙已提前將一張琴搬到樓下,她一旦答應了做什麼事,便是大大方方義不容辭。見他們進來了,除了岑野,都是頗有些好奇探究地望著她,而她只是淡淡點頭,跟在他們身後,也走進排練室。
  
  張天遙放慢步子,很快落在最後,就在她邊上。
  
  「你怎麼肯答應的?」他問。
  
  許尋笙也不知道什麼回答,輕嘆了口氣,說︰「欠人家的。」她說的是實情,只因那夜在劇場休息室裡,面對岑野的柔聲請求,她一時心軟。張天遙卻沒做聲,過了一會兒,乾乾笑了出來︰「你什麼時候和小野交情這麼好了,他都能說動你。」
  
  他的語意雖然還故作輕鬆,可許尋笙並不喜歡這感覺,便不再說話。
  
  到了地下室,大家自然都看到了那具琴。輝子上前,摸了摸琴面,問︰「許老師,你這琴多少錢啊?」
  
  許尋笙照實答︰「兩萬。」
  
  男孩們都嘖嘖出聲,張天遙的情緒似乎又恢復了,笑著搖頭︰「富婆啊富婆。」
  
  許尋笙苦笑,她哪裡富婆了,這兩年攢的錢,幾乎都花在琴上了。要不她花錢幹嘛呢?她並不想伸手向家裡要錢,所以也有好幾個月每天只能在家熬粥煮麵吃,只比某個傢伙好一點點。
  
  大家各就各位,連張海今天都破天荒準時到了,看樣子似乎頗有興趣,加入古琴後,樂隊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效果。
  
  岑野故意輕咳兩聲,抱著吉他站在麥克風前,說︰「曲子有不少變動,你們都看一下,只管按平時的彈奏,不用管她,她自己能加進來。」而後抬頭看了眼許尋笙,她輕輕點頭,他彎唇一笑。片刻後,他揚起手指,第一聲吉他響起。
  
  ……
  
  結束排練,已是夜裡十點多,但是樂隊個個都神色振奮,心情很好。連起初情緒不太高的張天遙,都跑去對許尋笙說︰「看不出來,咱倆配合的這麼好!剛才那個吉他和絃,加入了你的琴,真是聽得人心肝都打顫。」
  
  許尋笙只是微笑不語。隱約感覺到那幾個站在另一旁,抽著煙喝著水,而岑野的目光也望著這邊。
  
  張海也一邊抽煙,一邊瞇眼望著許尋笙,說︰「小野,你這招真的不錯,咱們說不定真的能贏黑格悖論!殺進決賽。」
  
  輝子說︰「草,那不等於提前鎖定冠軍了,另一組半決賽兩支聽說都非常菜。」
  
  張海笑笑不語。
  
  趙潭提議去吃宵夜,男孩們哪有不樂意的,他們也邀請許尋笙,可她對這一項活動實在沒有愛好,堅決拒絕。張天遙和輝子還要再勸,岑野卻說︰「得了,人家明天早上還要上課,不像咱們能睡到自然醒。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9 10:03 PM

第25章 無可救藥(下)

  許尋笙將男孩們送出去,剛要關門,岑野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手順勢往門框上一按,倚在門邊看著她。
  
  「還有何指教,主唱?」她抬起頭問。
  
  這難得的調皮話顯然取悅了這小子,他嘴角輕輕一勾,露出個淡若流星卻燦如朝陽的笑。那張臉太近了,許尋笙垂下眼眸。
  
  「我們明後天的下午和晚上,都來排練。」他說,「你提前把時間空出來。」
  
  「好。」
  
  其他幾個人走出院子,發現岑野沒來,全都回頭望著。許尋笙注意到張天遙的目光尤其聚焦,不過岑野身子一動,倒把身後所有哥們兒的視線都擋住了。他朝她身上又瞟了幾眼︰「比賽那天,你不會還穿成這樣吧?」
  
  許尋笙看了下自己的毛衣和呢子長裙︰「不行嗎?」
  
  岑野笑了,忽然伸手一撈,抓起她的一個裙角,非常可惡地揉了幾下,又丟下,說︰「當然不行,老天,你見過哪支樂隊的人穿成隻松鼠上臺的?你覺得跟我們樂隊這麼牛逼這麼酷的氣質配嗎?」
  
  許尋笙想想的確不配,然後誠心請教︰「那應該穿成什麼樣?」
  
  岑野在腦子裡回憶了一下見過的樂隊女成員,可那些另類的、新潮的衣著裝扮,什麼剃個地中海頭,什麼西裝裡頭是胸罩……他瞟一眼許尋笙,只覺得太陽穴猛的好像有根筋自己抽了一下。再看她一身柔軟婀娜的毛衣,什麼具體線條都隱藏其中可偏偏又能看出個七八分,忽然間心裡就有點毛毛躁躁的。可轉念間,又覺得把那些和許尋笙聯系起來,十分可笑。
  
  末了,他也想不出來許尋笙應該怎麼穿,便說︰「你就照著我的樣子,風格跟我們搭一點就行了。」說完將衣服帽子往頭上一套,神色一冷,雙手往口袋裡一插,擺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說︰「我盡量吧。」
  
  岑野想了想,又說︰「實在不行,就隨便穿條裙子。不過要薄的,短的,別像這種有幾十斤重的,懂嗎?長度不要過膝蓋,到大腿就剛剛好。」說完往她身上一瞄,嘴角已經不自覺地勾起。
  
  許尋笙︰「請滾。」
  
  ——
  
  半決賽就在上次海選的大劇場舉行,足以容納一千觀眾。這一次,全部坐滿了。除了評委、工作人員,還有許多粉絲。
  
  如果目測一下,就會發現,現場大概有2/3的粉絲,舉著「黑格悖論」樂隊的應援牌,1/3舉著「朝暮」、「小野」或者「天遙」。如果是一個月前的朝暮樂隊,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洋洋得意,畢竟不是誰都能從湘城老大黑格悖論這裡分得一杯羹。
  
  但現在,人的心境已大大不同,他們坐在等候廳,看著螢幕中的現場畫面,會有些許欣慰,但更多的是焦躁。
  
  張海今天提前到了,沒叫大家操心。他甚至還挺認真的,提前了兩個小時來試音,還對幾個哥們兒說︰「今天都振作啊,幹掉黑格悖論,我們就進決賽了!湘城決賽,冠亞軍,進全國賽,有咱們這麼虎的新生樂隊嗎?」
  
  別說,他說得大家還挺興奮的。他一掃前一場比賽的胡來,雖然嘴上沒明說改過自新,大家也覺得這是他的表態,放心不少。
  
  「許老師呢?」張海問。
  
  岑野答︰「她說還有5分鐘到。」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男人。
  
  說到底兩支樂隊都不是什麼超級大牌,所以休息室是共用的。還有兩名攝像師,跟著黑格悖論樂隊走進來,其中一個立刻將鏡頭對準了朝暮樂隊。
  
  岑野率先抬起頭,望著他們笑了笑。一個二十八九的男人已走過來,說︰「朝暮樂隊吧,我們是黑格。最近總聽到你們的名字。」說完笑笑,給岑野散了支煙,又給其他人散。
  
  那是他們的主唱大熊,據說還是個研究生,研究核子物理的。其他幾個,要麼是他的同學,要麼是他在圈子裡結識的哥們兒。他們幾乎都有本職工作,搞音樂已經有八、九年了。他們有的沉默內斂,也不於朝暮打招呼,有的則客氣地也過來招呼。
  
  這或許與攝像師們想像的畫面不一樣。沒有地下音樂的劍拔弩張,這支黑格悖論樂隊,冠軍最有實力的爭奪者,居然是支佛系樂隊。
  
  岑野他們也稍稍意外,因為外人看到的,更多是臺上的黑格悖論,總是鋒芒畢露、劍拔弩張。他們也聽聞過,黑格的人不錯。但沒想到,是這麼一群敦厚沉默的老男人。與他們相比,朝暮的人一下子顯得年輕銳氣起來。
  
  但岑野這幾個吧,雖然年輕氣盛,別人惹他們,他們會耍狠。但別人客氣,他們的義氣也絕對不輸。岑野和老熊聊了一會兒,彼此居然都還挺欣賞的。
  
  「候場10分鐘。」演播人員進來提示。
  
  大熊拍拍岑野的肩膀︰「我去再試試音,回頭一起喝酒啊。」
  
  岑野︰「成,誰贏了誰請。」
  
  大熊一怔,爽快笑了,點頭︰「好。」
  
  偌大的休息廳,兩支樂隊也就隔了十來米。老熊剛走回自己的隊伍,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岑野起初以為是工作人員,瞟了一眼就沒管。可幾乎是幾秒鐘之後,他反應過來,看著那人背著個大大的琴盒,朝這邊走來。
  
  趙潭幾個,同樣也沒認出來。只有張天遙,同樣察覺了,睜大眼看著。
  
  她穿著件灰白色衛衣,下邊是條很普通的牛仔褲,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而後是雙帆布鞋。頭上還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紅唇和下巴。長髮就這樣很隨意地散落肩頭。
  
  這在別人看來,或許只是地下女孩最普通不過的裝扮,可朝暮樂隊的幾個人,現在眼睛都看直了。趙潭站在一旁,察覺張天遙眼裡要命的驚艷,也看到了岑野眼裡毫不掩飾的亮光。趙潭下意識就是個念頭︰臥槽,搞什麼飛機?
  
  許尋笙走到他們跟前,抬起頭,眼睛是看著岑野的,問︰「行嗎?」
  
  岑野看了她幾眼,把目光移到一旁,點頭︰「行。」
  
  豈止是「行」。看到第一眼,就覺得心口一顫。岑野從未想過,從來端莊賢淑的許尋笙,會讓自己產生這樣的感覺。明明是普通的裝束,到了她身上,怎麼就顯得脖子那樣細嫩,腳踝那樣秀氣。連被衛衣裹住的腰身,都那麼纖細動人。
  
  她換了裝束,整個人看起來依然讓人舒服,可岑野忽然不太自在了,看一眼就覺得眼皮微微發燙,心口也發燙。眼角餘光又瞥見她放下背上的琴,彎腰打開琴盒,衛衣後便露出一小截白嫩緊致的腰。岑野就覺得心口被什麼「咚」地撞了一下,抬起眼,默不作聲地牢牢盯著看。甚至感覺到一股緊繃熱意,一下子從下腹竄到全身,爽爽的,酥酥軟軟的,也是隱隱煎熬的。
  
  他覺得自己真是有病,口味奇葩,肝火太旺,慾求不滿。許尋笙今天只是稍稍穿得像個地下搖滾女孩,像個和他一國的女人,他他媽的就覺得她性感得無可救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29 10:49 PM

第26章 誰惹鋒芒(上)

  許尋笙正低頭整理著,只感覺到數道視線停在自己身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光,那人沉聲說︰「這樣穿很好看。」
  
  許尋笙淡淡一笑,沒有抬頭。
  
  那人又說︰「你別緊張。」
  
  許尋笙抬頭看著張天遙,認認真真說︰「我不緊張。」她真的不緊張,從小到大匯演表演多少次了,只是後來,厭倦了而已,能避則避,更多時候,是彈琴給自己聽,給知音聽。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隔著張天遙,她能感覺到岑野也望著這邊,嘴角下意識就微微一彎。
  
  「笑什麼?」張天遙問。
  
  「沒什麼。」
  
  她也瞧見了對面的黑格悖論樂隊,不過並不在意。
  
  那邊的大熊卻開口︰「小野,這也是你們的成員之一?之前沒看到到妹子啊?」
  
  岑野終於站起來,答︰「哦,她是我新招來的,彈古琴。」然後走向了她。
  
  許尋笙看他一眼,這人看似神色平靜,可語氣分明有些得意。而且對方是競爭對手,他也不知道收著藏著點。
  
  結果人家果然意外了,大熊說︰「有創意!」說完對許尋笙點點頭,當然目光裡也有點男人對漂亮妹子的留意。
  
  就憑這,許尋笙對黑格刮目相看的。臨開場了,得知了對方的創意招,他們也不羞不惱、不急不躁,一副我該怎麼唱怎麼唱的姿態。這是真正的自信和大氣。
  
  肩上忽然一沉,男孩那股清新乾爽的氣息逼近,居然是岑野把她的肩一勾,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喂,你現在不要在他們面前暴露太多。」
  
  許尋笙︰「……」
  
  剛剛故意炫耀暴露身份的不是他嗎?她又瞟一眼他擱在肩上的鹹豬手,目光倒是停了一下。這麼近看,更顯白皙、瘦長,關節好看。他的手可比他這個人文氣多了。許尋笙一抬頭,又見旁邊的張天遙,眼睛就恰恰盯在她肩上,她沒理會。只不過當著身後競爭對手的面,她不抹小野這個主唱的面子。
  
  等他就這麼攬著她的肩,走到兄弟們面前。大家都望著她,笑得很新鮮。
  
  許尋笙立刻說︰「爪子拿開。」
  
  岑野沒動,聲音就拂在她耳朵上,輕輕懶懶的︰「臥槽以後大家就是兄弟了,這麼見外?」
  
  許尋笙非常冷淡地橫了一眼過去,兩人目光一對,他的眼裡漆黑疏淡,遠不像言語那樣輕佻,不過爪子終於撤了下去。
  
  「待會兒,全力以赴!」趙潭低沉有力地說,「大家什麼都別想,只想著把這場表演做好,無論如何都不留下遺憾!」
  
  大家都用力點頭,趙潭第一個伸出手,然後是輝子、張海、張天遙、岑野。大家都望著許尋笙,目光裡有同樣溫暖明亮的笑意。一股暖意同樣也沁入她的心,將手放上去,說︰「朝暮樂隊,我會傾盡全力。」
  
  ——
  
  四支樂隊,兩場半決賽,都在今晚進行。前一場已經比完了,其中一支樂隊勝出。他們叫固胖胖樂隊,實力還行,但和朝暮、黑格悖論相比,根本不在一個水準線上。
  
  所以湘城混音,今晚的第二場半決賽,其實是提前舉行的決賽,湘城德比。於是1000張門票,早早提前賣完,隨著比賽時間一點點逼近,現場氣氛更是熱烈無比。
  
  黑格悖論樂隊率先出場。
  
  他們登場時,幾個老男人的表情都沉肅下來,換上比賽服、挎上樂器,眉眼都變得鋒利,也沒有再看朝暮樂隊。彷彿換了一群靈魂。於是許尋笙對這支樂隊的印象更好了,心想,這就是音樂的魅力,讓每一個愛它的人,再生為人。
  
  「一直盯著大熊看?」旁邊的岑野忽然開口。
  
  許尋笙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卻又自顧自笑了,靠在椅子裡,十指輕捏,就捏出了「哢喳喳」的骨節響聲,不冷不熱地道︰「老男人有什麼好看的,你的口味太過時了。」
  
  許尋笙懶得理他。
  
  他們在等候區,看到的就是轉播螢幕。可這完全不影響他們感受黑格悖論的實力和號召力。樂隊甫一登場,掌聲和歡呼就如同熱浪席捲全場,「黑格、黑格、黑格……」的叫聲此起彼伏。相比之下,朝暮的那些粉絲,幾乎瞬間都要被淹沒。
  
  大熊溫柔地笑了,拿起話筒,說︰「謝謝大家。希望今晚,能奉獻給大家最難忘的表演。黑格十年,此生不負,這首歌的名字是《拆夢》。」
  
  簡單的話語,卻令許尋笙聽得都有些感動。岑野他們幾個,也都全神貫注盯著螢幕。
  
  大熊輕輕彈起吉他,鍵盤貝斯也徐緩地跟上,這是一個平穩的開場,但是細節旋律都做得精緻飽滿,所以聽在耳中很舒服。大熊開始唱了︰
  
  「秋天的葉子又黃了,
  
  你把舊毛線衣拆了,
  
  說給我縫雙手套。
  
  我說咱買雙新的就好,
  
  你說不好不好,
  
  口袋裡的那點毛爺爺,
  
  要留著給我買吉他,
  
  留著給我抽煙,
  
  留著在我兄弟們快樂或者不快樂的時候,
  
  喝上一杯酒。
  
  春天的草又綠了,
  
  我站在咱家門口,
  
  推土機把舊房子給拆了,
  
  你的衣櫃破了一半,
  
  你沒有帶走,
  
  我也沒有帶走。
  
  我看著推土機把它淹沒,
  
  突然哭得像個傻逼你可知否。
  
  喔……喔……喔……喔……
  
  新的年月來了,
  
  新的經濟來了,
  
  新的熱點來了,
  
  新的人,舊的夢,來了又走。
  
  你說過我是為音樂而生的孩子,
  
  你說過願我的夢想永遠不逝。
  
  可是他們說,夢想已死。
  
  我不信。
  
  他們說每個人的夢想都已死去。
  
  親愛的,我不信。」
  
  低低的沙啞的男聲,雖不似岑野的嗓音得天獨厚、令人驚艷,卻也別有一番味道。從淺淺的吟唱開始,歌聲越來越有力,越來越直入心扉,旋律也越來越豐滿舒展,配合的天衣無縫。那歌詞更是動人,聽得台下觀眾們如癡如醉,評委們的臉也是入了迷。
  
  而後,一段逐漸加快的吉他、鼓聲,和穿插的貝斯,完美餃接,轉身便是淋灕盡致用盡全力的高潮︰
  
  「我從不曾失去夢想,
  
  黑夜也曾被我點亮。
  
  我唱過年歲裡每一個美好,
  
  離開的你,是否看到?
  
  那年那月黑格悖論站在你身旁。
  
  我從不曾忘記歌唱,
  
  痛苦都被我殺死在時間荒原上。
  
  寶貝我得獎了我出EP了我差點就簽經紀公司了,
  
  我離夢想都那麼近了,
  
  你怎麼還沒有回到我的懷抱?」
  
  沙啞的男聲,變成了嘶吼,變成了歇斯底里的抵抗,沉重的電音,如同重錘一下下蔓延過在場每個人的身體。他們的樂手們也全都瘋了,那群沉默的老男人瘋了,貝斯手在擺頭,鼓手的鼓已快得看不清面目,大熊唱完一段,年近30的男人一下子躍起,突然間像個孩子,手握麥克風朝天空發出一記重擊,表情絕強孤獨得令人心醉,令人心痛。全場猛然間爆發出推山倒海般的歡呼吼叫,直至他們演唱完畢,都久久不能平息。
  
  評委點評︰「這才是真正的搖滾精神,音樂吶喊。他們所有的情感,所以要表達的東西,都在歌裡了,也到了你們每個人心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4-30 10:07 PM

第27章 誰惹鋒芒(下)

  中場有抽獎互動活動,工作人員提示︰距離朝暮樂隊上場,還有5分鐘。
  
  趙潭「啪」一聲關掉電視,一時間沒有人說話。輝子舔了舔舌頭,連一向日天日地滿口大話的張海,都不知說什麼好。
  
  許尋笙神色倒是平靜如初,雙手放在膝蓋上,又伸展活動了一下十指,而後把鴨舌帽檐扣得更低。
  
  張天遙說︰「草,他們是不錯,不過我們也不差。」
  
  岑野嚼著口香糖,突然一口吐在垃圾桶裡,抬頭說︰「他們強才有意思,要都是些軟蛋,老子好寂寞。」
  
  他的話叫兄弟們都笑罵起來,岑野卻忽然又看向許尋笙,說︰「你說呢,許老師?」
  
  許尋笙低頭活動十指不變,神色一剎那比他還雲淡風輕︰「他們歌詞是寫得很不錯,現場氣氛跟你們發揮最好時差不多,其實我想今天他們也是背水一戰,發揮出了最高水準。但是大熊比不上小野,還有他們要表達的整體精神還是頹了,不如你們明亮、熱血。再加上我,贏面大概6成。」
  
  她的話讓所有男孩都愣了一下,然後她腦袋上的帽子忽然被人一撥弄,差點掉下來。岑野這麼弄完之後,人已起身,說︰「那就看老子,把6成,變成10成10。」
  
  許尋笙抬頭剛想瞪他,卻瞧見其他人面上都是熱血決然之色,剛剛的不安緊張早已一掃而光,眼裡都有了決心和殺意。再望向岑野,他的表情與別人不同,與平時也不同,更加冷酷。他們是熱的,他卻是最冷的。像是什麼對手都不會被他看進眼裡。
  
  登場了。
  
  貝斯手、吉他手、鼓手、鍵盤手,走在前面,然後是琴手,岑野在最後。在走出那道幕布前,許尋笙已聽到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朝暮、朝暮……」「小野、小野……」的呼喊聲,雖不如黑格的粉絲群龐大,響亮激情卻是不輸的,甚至更瘋狂一些。
  
  許尋笙忽然聽到身後那人,輕聲說︰「許尋笙,今天跟著老子,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好。」
  
  許尋笙壓低帽檐,快步走到舞臺最角落,坐到古琴旁。對於朝暮樂隊多出一個琴手這件事,觀眾都很驚訝,議論紛紛,但更多是好奇和期待。許尋笙決意全程都低著頭,她是絕對不想看到自己清晰的臉,出現在網絡上的。
  
  岑野一走上前,就有粉絲喜極而泣的尖叫,也有人在大聲喊「天遙」。兩個男孩都是一笑。岑野今天穿的是件黑色衛衣,黑色長褲,胸口戴了條閃亮的銀鏈,手上戴了個綠色亮石戒指,整個人看著又高又酷,最簡單的裝扮,卻是最帥最醒目的樣子。其他幾個人走的也是同樣風格路線,於是與之前上場的黑格悖論一下子區分開,整支樂隊顯得更年輕、時尚。連坐在正中的女評委,都看得心跳微微加速,露出老姨母般的笑容。
  
  岑野拾起話筒,抬起那帥得足以媲美頂級偶像明星的臉,低聲說︰「我們是……朝暮樂隊。一曲《城獸》,獻給你們。」
  
  他轉過頭,目光掃過貝斯、吉他、鼓手、鍵盤,一一彼此點頭示意,最後落在許尋笙臉上。她目光清淺篤定地望著他,卻見他忽然對她一笑。聚光燈下,千人環繞,肅靜無聲,他卻笑得就像坐在她家的烤火爐前,懶散、孤獨、溫暖。
  
  他轉過頭去,許尋笙低下頭,手拂琴沿。真不想承認,她居然也被這小子的笑容感染,想要贏,想要放手一搏。血脈中隱隱有某種瘋狂的東西,彷彿正在被喚醒。
  
  她抬起一隻手,輕撫心口,心道︰這樣不好,不好。
  
  岑野也舉起一隻手,然後緩緩放下。吉他和貝斯同時響起,伴隨著沉穩的鼓點。鍵盤彈出一段精妙流暢的旋律,整段前奏就很有節奏感,很燃,一下子抓住了台下所有觀眾的注意力。
  
  這又是個與黑格悖論全然不同的開場。
  
  就在這時,許尋笙的古琴加入了。她同樣輕彈一段旋律,附和著他們。於是你就可以看到觀眾們神色的變化,因為在那完美的旋律中,忽然就有了古意,有了某種悠揚雋永的味道。
  
  若說觀眾總是為何種音樂傾倒,只有一種音樂。
  
  那就是動聽,且動心。
  
  幾個評委也露出贊賞表情,當然也有人想看清這新琴手,還是個女人的臉。只可惜許尋笙面目始終低垂,他們只能瞧見一抹紅唇和白皙似玉的下巴而已。
  
  岑野拿起麥克風,你甚至聽不出他的氣息從何而生,那樣一把如同月光照在水中岩石上的嗓音,那一把清澈卻不單薄,溫柔卻不膚淺的聲音,就這麼融入了樂曲中。
  
  「他們說這個城市曾經有過古獸,
  
  踏破城牆飲盡江水,
  
  古獸孤獨守望遠方。
  
  他們說這個城市曾經燃起戰火,
  
  滿城盡毀眾生流離,
  
  說戰便戰血滿湘江。」
  
  那旋律太動聽,小野譜的曲太動聽,只簡單幾句愁腸,便叫全場觀眾徹底安靜,甚至大多數人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一句佳音。
  
  這時許尋笙的古琴聲漸亮,張天遙的吉他緊緊附和,一道古樸,一道清亮,交相呼應,而鍵盤伴奏著一段淡淡的旋律。彷彿也能叫你看到千百年前,這城市晨霧籠罩、傳奇仍在的盛景。
  
  「我背著一把吉他,
  
  就來到這裡。
  
  看到高架一段段升起,
  
  樓房一座座矗立。
  
  白日萬物穿梭,
  
  眾生燈火夜行。
  
  疲憊的螻蟻抬頭,
  
  樓頂的貴人點燈,
  
  同見岳麓山常青,
  
  湘江溫柔水如玉。
  
  我從不想求什麼天降奇跡,
  
  不想要榮華美人身邊繞。
  
  千古歲月琴中過,
  
  我只要彈好這一首歌,
  
  讓你看到花依舊開在滿山上,
  
  酒依然暖在玉壺裡,
  
  我依然熱愛一切擁抱一切夢想一切不曾潦倒。」
  
  最後一句,旋律加快,而岑野的嗓音,雖然清亮,卻在這時絲毫不失力量,輝子的鼓逐漸加重,彷彿要伴隨著歌聲,將所有人的心引入一片濃厚如同燈火繁世的溫暖、明亮的世界裡。
  
  許尋笙眉角微微一斂,手已起逝,就在鼓聲中,岑野歌喉的餘韻中,一段快如靈鹿、繁復似錦的古琴聲響起,這一段幾乎是她的solo,只有鼓聲相合,張天遙的吉他撥出幾個唱和的音。而她坐在千人面前,坐在燈光明暗的舞臺上,也如同一人獨坐曠野,身姿挺立,眉目低垂,雙手越撥越快,台下響起驚呼聲和喝彩聲,那是為她的精妙琴藝和不可思議的詭巧旋律折服。而以許尋笙的古琴聲為引,鍵盤聲漸起,貝斯、吉他,漸起,旋律越來越重,就在這時,一直在前方主唱的岑野突然轉過身,抓起吉他,面朝許尋笙,他的面目清冷流光,他的眼神放肆孤曠,他的嘴角有不可一世的笑,竟也隨著她的琴音,開始彈奏。
  
  台下響起一陣爆炸般的歡呼和尖叫,然後某種強烈的情緒,彷彿無形的火花,迅速在觀眾們的頭頂點燃、蔓延。伴隨著音樂,所有人竟然都站了起來,開始搖擺,開始鼓掌,開始歡呼。
  
  可是許尋笙的眼裡空無一物,只有手下被她激烈撥弄的琴弦。岑野的眼裡也近乎空無一物,只有眼前的許尋笙。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放肆,也看到了她滿臉的無情與滿身即將被喚醒的多情。她整個人都已經在音樂裡,他的音樂裡。岑野忽然感覺到一種更熱烈、更悸動、更加義無反顧的情緒,將自己包裹住。他的眼眶竟隱隱發熱。那感覺是陌生的,可竟也是他期待了小半生的。他幾乎來不及捕捉那是什麼,整個人已被淹沒,被這一曲,被這個舞臺淹沒。
  
  一個琴音,一個吉他音,越來越清亮,越來越激昂,漸漸超越了所有聲音,相互追逐、相互放縱,纏繞在一起。岑野看著許尋笙,許尋笙沒有看他,只看著琴,可這毫不妨礙他們倆的琴聲如同兩隻飛鳥,交頸飛翔在劇院上空。
  
  人群再次爆發出激烈的歡呼。幾個評委甚至都一副聽傻了的模樣。
  
  這和他們排練時不太一樣,那時這兩個人的音樂,還沒有這樣水乳交融,鋒芒盡顯。張天遙一愣,下意識看向舞臺上的那兩個人,手上竟彈錯了一個音,驚得他心底一涼,好在沒有人發現。輝子、趙潭、張海也有些意外,但大家表演經驗都豐富,也排練過無數次,只堅持自己的演奏不變,竟也算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某個瞬間,岑野丟下吉他,一把抓起話筒,閉上雙眼。他的表情是幸福的,他的表情是痛苦的,在許尋笙忘乎所以的琴聲中,在所有兄弟的齊心演奏中,那是自他肺腑中發出的最熱烈的嘶吼——
  
  「我就是困在這城市裡的獸,
  
  上古繁華於我夢中,
  
  血與火銘刻在我骨上。
  
  每一天都是戰場,
  
  貧窮、病痛、饑餓、孤獨,
  
  都不能令我回頭。
  
  我就是讓你害怕讓你熱愛的獸,
  
  城市聽到我的怒吼,
  
  未來會聽到我的怒吼。
  
  沒人可以回頭,
  
  看到我踏破千山穿越萬水,
  
  看到我的名字終於銘刻在榮耀碑上。」
  
  ……
  
  燈光亮起。
  
  掌聲雷動。
  
  滿場歡呼,久久不息。
  
  ……
  
  黑格悖論樂隊等在休息室裡,大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年齡最大的那名貝斯手,戴著厚眼鏡的工科男,忽然低頭,用手按住了臉。
  
  朝暮樂隊同樣等候著,就在剛剛退場的台下。每一張映著光芒的臉龐,再無一絲膽怯,甚至彷彿經過這場比賽的洗禮,這群人看起來比比賽前還要沉穩、驕傲和不屈。許尋笙站在他們當中,帽檐依然壓得很低,面容清秀無比。可現在她和他們在一起,平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身體裡、骨骼四肢裡、每一寸血管肌膚裡,那被喚醒的熱血,彷彿久久也不能平息。
  
  ……
  
  「我宣佈,經過評委打分和觀眾投票,今天的勝者……能夠進入湘城區決賽爭奪區域冠軍……同時獲得全國賽出線資格的那支樂隊是——
  
  朝暮樂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 10:18 PM

第28章 心裡那人

  許尋笙的眼眶有些發熱,抬頭看了看向舞臺上空耀眼的燈光,便已將濕意壓了下去。她轉頭看去,幾個大男孩眼睛裡居然都有淚水。而岑野眼裡最淺淡,什麼隱隱閃爍著,看不清到底是淚,還是光。
  
  這是朝暮成立以來,贏得的最關鍵的、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勝利。
  
  這晚之後的一切,於他們而言,都是鬧哄哄、恍恍惚惚的。上臺得到評委的極大讚賞和點評,得到全場觀眾歡呼,睹見有人喜有人淚。黑格悖論樂隊不知道什麼時候離場的,他們已被淘汰。連台下坐著的、另一支闖進決賽的固胖胖樂隊,看著朝暮,雖臉色冷淡看起來沒什麼善意,可眼神裡分明透著緊張敬畏……
  
  一切塵埃落定,已是夜裡十一點多,他們還是搭乘借來的那輛破皮卡,在粉絲們的圍堵中,有些困難但更多是春風得意地離開場地。
  
  這一次,多了個許尋笙坐在副駕,其他人塞在後排。大家都很興奮,也漸漸回過神來,開始評點今晚種種。
  
  輝子說︰「黑格悖論是牛逼,全湘城最牛逼,可誰叫他們今天遇到更牛的我們,哈哈哈……」
  
  張海則一邊開車,一邊提到︰「許老師,你和小野那段對彈很棒,是不是兩個人偷偷排練過?」
  
  這話倒叫車廂裡一靜,許尋笙說︰「沒有……」後排的岑野已冷笑出聲︰「以我和她的技術,還需要偷偷排練?老子贏黑格全靠實力分分鐘碾壓好嗎?」大夥兒全開始笑罵這小子的囂張。
  
  張天遙坐在許尋笙背後的位子,唯獨他一直沒有笑。皮卡顛顛簸簸開著,岑野和他中間隔了個趙潭,一直在嬉笑怒罵,偶爾還和許尋笙說幾句,雖然她沒有回頭,話也不多,但只要他問,她總是回答。
  
  張天遙看著窗外,燈光也隨著車行晃晃悠悠,車窗開了一半,冷風呼呼往裡灌,所有人都不覺得冷,只有張天遙注意到,許尋笙縮緊了脖子,用圍巾把自己的臉一圈圈圍起來。
  
  「海哥,車窗關一下。」張天遙說。
  
  張海還沒動,輝子已抗議︰「那多悶啊,關什麼關?」
  
  張天遙淡淡地說︰「有人冷。」
  
  大夥兒倒是反應過來,全看著許尋笙,輝子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出了聲︰「呦,遙子,你可真關心咱許……」話沒說完,被趙潭拍了一下腦袋。
  
  張海微微一笑,關了窗。
  
  「我沒事。」許尋笙說。
  
  岑野這時也注意到了,從背後瞥她一眼,說︰「關了好,老子也有點冷,草。」
  
  到底今夜耗費了太多心力,大家漸漸安靜下來,有人一連打了幾個哈欠。這一段路,沒人說話了。岑野的嘶吼太用力,嗓子是疼的,心裡是爽的,往後一靠,頭壓在趙潭肩膀上開始打盹兒。
  
  趙潭︰「臥槽,擠死我了,靠你妹靠,老子又不是你男人。」
  
  岑野卻跟牛皮糖一樣黏上他了,靠著硬是不動。趙潭沒辦法,嘆了口氣,很嫌棄地往後一靠,自己也開始瞇著了。
  
  許尋笙往後斜瞥一眼,看到他們五大三粗地睡著,忍不住笑了。她倒沒有睏意,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在他們的車上,不顧形象睡著。她望著窗外流光般的燈火,心思恍然。
  
  也就過了幾分鐘吧,她垂落在椅子邊的手,忽然被人往後一拽。那手又大又熱,還有汗,很用力,牢牢把她抓住。許尋笙悚然一驚,低頭看著右手。
  
  那只手也不知怎麼從椅背和車門中間的空檔,從後面硬生生擠過來的,握得很緊,彷彿帶著某種終於壓抑不住的情緒,安靜,卻兇狠。許尋笙的心就這麼哐哐地跳著,一切都是靜謐的,小野甚至還響起了輕微的呼嚕聲,她身旁的張海也看著前面,沒有察覺這角落的端倪。椅子旁邊也沒有光,昏昏暗暗的,只見兩隻糾纏掙扎著的手。
  
  許尋笙用力把手往外抽,他的手也更固執,抓得更緊,她的手都疼了,他還在把她的手往後拉,就像是要拉到自己懷裡去,雖然明明根本就過不去,可他就是要用力,一直用力。許尋笙猛然回頭,透過椅背邊的空襲,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張天遙的臉在陰暗裡,微微笑著,可那笑是用了力的,帶著些許悲哀,又帶著很多倔強的慾望。那雙平日裡明亮的眼睛,此刻也是濃濃沉沉一片,看不清的。
  
  許尋笙用另一隻手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往死裡掐了幾下,都快見血印了。他吃痛了,又或者是猶豫了,終於鬆了手,許尋笙趁機把手拿回來,放在胸前,看著那幾道紅印,心跳還急急不已。
  
  然後就聽到他在身後輕笑著「嘿」了一聲,許尋笙剎那心頭怒火升起,抬頭一看,前面離工作室不遠了,她喊道︰「停車!」
  
  這一喊,把整車人都給驚醒了,背後的張天遙倒是不聲不響的。張海一個急剎,轉頭看著她︰「許老師,怎麼了啊?」
  
  許尋笙推開門就下去了。
  
  岑野剛睜開眼,瞧見她的身影一閃,一下子坐直了,喊道︰「你去哪兒?」
  
  許尋笙沒理。
  
  一車人面面相覷,張天遙牢牢盯著她的背影,如瀑的髮,纖細的腰,漂亮的長腿,還想起今晚在舞臺上,她和岑野的合奏。突然間一股針紮般的疼痛,竄進心裡。而眼角餘光,還瞥見旁邊的岑野,同樣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張天遙一不做二不休,拉開車門,跳下去。結果就聽到岑野聲音極冷地問︰「腰子你剛才對她幹什麼了?」
  
  滿車人面面相覷,張天遙一下子站住,轉過頭,冷冷笑了︰「關你屁事!」他抬起一腳踢在車門上,張海罵道︰「臥槽你踢車幹什麼?」張天遙也沒理,看著前頭的許尋笙,追了上去。
  
  前面就是許尋笙住的小區了,張天遙很快追上,拉了她一把。兩人站在路燈下,彷彿孤獨冬夜裡的一幕舞臺劇。
  
  車上徹底靜下來,趙潭忽然問︰「怎麼辦?」也不知他問的誰。
  
  張海倒是笑了笑,說︰「能怎麼辦?這會兒你過去?還當不當腰子是兄弟了?」
  
  輝子也笑了出來︰「是啊,就算是吵架,咱別多管閒事。」
  
  趙潭忽然轉頭,看著岑野。岑野察覺了,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你看老子幹什麼?也不知是為什麼,話到了喉嚨邊,硬是說不出來。兄弟倆對視一眼,趙潭笑笑,對眾人說︰「咱們還是看著點,腰子真把許老師惹毛了也不好。」
  
  大家沒有異議,於是車就停在不遠處,等著。
  
  岑野說不清內心是種什麼樣的情緒,遠遠看著那兩個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張天遙的表情始終很明顯,像哭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在對許尋笙訴說著什麼。許尋笙的頭卻偏過去,所以岑野瞧不見她的臉,於是心底那煩躁的情緒,就如同雜草貿然滋生。
  
  那是一種很不爽的感覺,被人侵略的感覺。感覺他媽的眼看就要吃虧了,危險得很,可又說不清楚。一切都是朦朧而蠢蠢欲動的。他在心裡早把許尋笙當成自己的人了,他的琴手。現在被他的吉他手給堵了。他下意識就想護住她。可輝子和海哥的話,就像枚釘子,牢牢把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媽的,是男人就動彈不得。
  
  於是他更焦躁,好想抽煙,從口袋裡摸出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個人,一口接一口抽著。沒心沒肺的輝子再度奇怪的開口︰「小野,我怎麼覺得你挺緊張的?」
  
  岑野幾乎是立刻還口︰「我緊張毛線?老子等煩了不行嗎?他媽一個樂隊的搞什麼緋聞,臥槽還要不要決賽了?腰子搞什麼飛機?」
  
  他說得太有道理,眾人無法反駁。
  
  ——
  
  在張天遙追上來時,許尋笙已冷靜下來。他喊她的名字,她站定,心想正好,再不用心軟什麼了,把話說清楚,一了百了。
  
  所以當張天遙接觸到她平靜如冰的眼神時,心裡生生抖了一下。她的無情,他其實很明瞭,可怎麼就是偏偏著了道?好像喜歡她這件事,在朝朝暮暮的相處裡,已不是年少的輕佻和好色,而成了某種執念和任性?
  
  她冷漠,他反而笑了,說︰「尋笙,我剛才開玩笑的。」
  
  許尋笙對此不想說話,只平平靜靜看著他,等著接下來的。這態度多少讓張天遙有些狼狽,可又不肯就此認輸,於是笑容更加若無其事︰「我今天,是要找你兌現承諾。」
  
  許尋笙︰「嗯?」
  
  張天遙一直盯著她的表情,說︰「我們今天贏了,決賽的對手很菜,冠軍基本是我們的了。」
  
  「嗯?」
  
  張天遙心裡慌得很,可還是硬著頭皮說︰「你說過的,拿到湘城區冠軍的人,就有資格追你。我現在是不是有資格了?」
  
  說完,他終究還是露出少年忐忑而期待的笑。仿佛平時那個開開朗朗熱心耿直的張天遙又回來了,而不是車上那個陌生的陰郁的男人。
  
  他這個樣子,到底讓許尋笙心頭一軟,怒氣也散了幾分,靜了靜,她說︰「張天遙,謝謝你喜歡我。喜歡人,是一種不容易的事。我從來都沒有不尊重你的感覺,你的感情。但是對於我,你真的找錯人了。我對你沒有感覺,那麼無論你今後再做什麼,無論再過多久,我都不會有感覺。我就是這樣子的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收了心吧,將來你會喜歡上別人的,再對別人好。」
  
  張天遙的一顆心簡直就像慢慢慢慢旋轉、下沉,沉到兩人腳底冰冷的泥土裡。她說得很慢,語氣溫柔無比,溫柔得讓人無法生氣。她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無情,說得不能再清楚分明。
  
  「呵……」張天遙呵出一團熱氣,生生把眼裡的陣陣酸楚壓下去,還有這麼多天來,深深藏在心裡的種種委屈和希望,他沒頭沒腦地說︰「可我要是喜歡不上別人怎麼辦?」
  
  哪知許尋笙卻只是很清淺的一笑,說︰「你會喜歡上的,那個真正欣賞你、重視你的人,你將來一定會遇上,那時候你就會覺得,許尋笙不過而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天遙點點頭,笑了,說︰「好,我明白了,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今後就是兄弟,是樂隊同伴。只不過……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才能……」
  
  這時連許尋笙心裡都軟軟的、柔柔的一片了,點頭︰「我明白,腰子。」
  
  張天遙深吸一口氣,說︰「還有今天……剛才,我實在是一時情緒上來了,心裡不太好受,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許尋笙的手背上彷彿還殘留著他手心的熱度和力度,說︰「沒事。」
  
  「那……再見,許尋笙。」他說,「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許尋笙點點頭,說了聲再見,轉身便走。張天遙突然感覺到陣陣寒風刮過眼眶,有些發疼,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抹去一切,望著她孑然一人的背影,忽然間又衝動,開口喊道︰「許尋笙。」
  
  許尋笙站定,轉頭看著他,目光清澈平靜。
  
  張天遙笑了笑,說︰「再問一句——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人了?」這話問出來,就叫男孩心裡麻木、刺痛可又像上了癮似的,因為那一個,畢竟是他的兄弟啊!可他現在想要弄清楚,死個痛快明白。
  
  許尋笙一怔,看著他的表情,知道還沒有真的徹底放下。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回答「是」或許能讓他真正死心。她腦子裡一時也想起了徐執,於是點頭︰
  
  「是的,我心裡有過人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 10:19 PM

第29章 心上一刀(上)

  張天遙走回車前,心口好沉好悶,腦子裡也渾渾噩噩的,看到眾人望著自己,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唯獨岑野,臉色冰冷難看,眼睛裡也是陰沉一片。
  
  張天遙只覺得心頭一股火起,直接拉開副駕的門,坐上去︰「開車!」
  
  張海說︰「腰子,這是怎麼了?」
  
  輝子低笑︰「不會是又被拒絕啦吧?」
  
  「你他媽閉嘴!」張天遙幾乎是立刻吼了出來。見他如此認真,輝子也是一怔,訕訕不做聲了。
  
  趙潭和岑野都沒說話。
  
  開了一會兒,張海問︰「那晚上還去不去喝酒啊,總得慶祝一下。」
  
  張天遙嗓音很頹︰「你們去吧,把我在前面放下就成。」
  
  「別啊!」幾個人開口勸道。
  
  張天遙不肯,到底還是在路上就下了車。
  
  已是子夜時分,路上開門的店很少,到處黑燈瞎火,張天遙找到他們常去的一個夜宵攤,自己叫了啤酒,慢慢地愁苦無比地喝著。
  
  沒多久,就有人在他旁邊坐下了。張天遙斜眼一看,是岑野和趙潭,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溫暖也煩躁,困頓也無奈,於是不出聲,繼續仰頭喝酒。
  
  「給我們一人也來三瓶。」岑野對老闆說。
  
  「得了,今天明明是開心的事,好不容易拿到的勝利。你們倆別都一副借酒消愁模樣。」趙潭勸道。
  
  「這小子先起的頭啊。」岑野淡淡地說,「那咱們怎麼辦,還不是只能陪著?」這話本有玩笑意味,趙潭適時一笑,想要緩解氣氛,岑野說完也斜瞟張天遙一眼。哪知這小子毫不買賬,自己乾了一杯說︰「不想陪就滾,我不缺這一個兄弟。」
  
  趙潭心想壞了,果然岑野慢慢變了臉,然後嘲諷地笑笑︰「以為老子稀罕陪你?腰子你最近他媽的在幹什麼?今天晚上彈錯了幾個音,剛才還把許尋笙氣走,你當自己在幹什麼?過家家嗎?為了把妹連整支樂隊都不顧了?」
  
  他說的是有道理,若是平時,或許能罵醒這位兄弟。可是今夜,他不提許尋笙還好,一提張天遙滿心就是強烈的疼痛和嫉妒。腦子裡飛快閃過許尋笙最後那句話︰我心裡有人了。
  
  張天遙丟下酒杯,轉身一把揪住岑野的衣領︰「你他媽別在我面前提許尋笙!」
  
  趙潭趕緊過來勸架,想要分開他倆,可岑野盯著張天遙,嗓音比他更冷︰「我提她怎麼了?」
  
  張天遙一個冷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一拳已揮了出去。岑野臉上正中一拳,瞬間被打得鼻血長流,抓起張天遙就往桌子上按,然後一掌就扇了過去。趙潭暗叫不好,小攤老闆也在大吼,可哪裡分得開兩個廝打的大小夥兒……
  
  半晌過後。
  
  岑野的右臉頰是紅的,鼻血糊得到處都是,坐在馬路牙子上。張天遙跟他隔了兩米遠,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左眼框烏青,滿口的血。兩人就像兩頭鬥敗的小獸,全都眼眶發紅,悶不吭聲。
  
  趙潭勸架時也挨了一拳,這會兒肩膀還在隱隱發疼,站在這倆跟前,心裡還全是氣。
  
  「行了還打不打?」趙潭沒好氣地說,「一個好一起去拿全國冠軍,咱們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居然為一個女人打架?他媽的這個女人還剛幫我們打贏了黑格悖論!丟不丟人啊你們!」
  
  「誰為女人打架了?」岑野冷淡開口,「老子就是看不慣他的脾氣。」
  
  趙潭伸手一指,勒令他閉嘴。旁邊的張天遙卻冷笑出聲︰「小野,你知道老子最討厭你哪一點嗎?心裡明明喜歡,明明想和老子爭,卻不承認……」
  
  岑野一下子站起來,打斷他︰「誰他媽說我喜歡她了?」
  
  張天遙也站起來︰「你不喜歡?不喜歡你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你!這些天都這樣,老子不是瞎的!」
  
  說完他心口一陣銳痛,也不太過腦子地就說道︰「我已經問過她了,她拒絕我是因為心裡有人了,那個人就是你!他媽的,小野,你自己說對不對得起我?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先表態要追的!你他媽不聲不響,卻一直跟她眉來眼去,現在好了,她要跟你走了!呵呵……老子、老子也不是心胸狹窄的男人,那一拳就是你欠老子的。今後你和她愛咋的咋的,老子多看一眼,老子就不是張天遙!你們愛哪兒好好去!滾!」
  
  趙潭心裡咯噔一下,目光從張天遙冰寒如雪的臉上,滑到小野身上。岑野似乎也有些發愣,臉色還陰晴不定。
  
  三個男人就這麼安靜了一會兒。
  
  岑野開口︰「她……真這麼說的?」
  
  趙潭心裡罵了句臥槽,還不等張天遙開口,他已說道︰「小野,現在連我都想打你了。」
  
  張天遙都氣不動了,冷冷地翻了個白眼。
  
  岑野整個人明顯已經沒了火氣,整理了一下衣服,雙手插進褲兜裡,說︰「明天下午2點,照常練習。」
  
  趙潭︰「得了我們會去,你還不快滾?」
  
  張天遙沒吭聲,算是默認。
  
  岑野徑直走了。
  
  趙潭和張天遙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遠,這小子被打了步子還挺快,瞬間沒了影。過了一會兒,張天遙忽然開口︰「壇子,那不是回你們家的方向吧?」
  
  趙潭︰「呃……」
  
  「那是去許尋笙家的方向!臥槽……媽的,這個禽獸!」
  
  ——
  
  許尋笙回家後洗完澡,卻還是覺得了無睡意,今夜經歷得太多,舞臺上的熱烈如夢,還有傷了張天遙的心,還是令她歉疚。深夜了,也不能撫琴打擾鄰居,索性裹了厚厚的毛毯,坐在爐火前,開了盞燈,繼續刻岑野的那顆章,藉以靜心。
  
  已經快要完工了。
  
  漸漸的,她的心平靜下來,平靜,且溫柔的。她舉起石章,在燈下仔細看了看,光透過石質,有隱約微光。想到改天將章放在岑野面前,他必是一副好奇的,又故作滿不在乎的模樣。然後幾乎想像出今後只要有用得著樂隊簽章的場合,他會一副拽拽的模樣,從口袋裡摸出章,大手一蓋,然後還輕描淡寫的說︰「哦,一個朋友給我刻的,一個章也就2000而已,她給了我友情價……還不是因為老子唱歌好聽人見人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 10:48 PM

第30章 心上一刀(下)

  許是夜色太濃重太靜謐,她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工具還在章面上輕輕刻著,卻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這麼晚了。
  
  她抬起頭,聽到那人走上台階,腳步有點慢。但當那個身影出現在窗戶前,卻是熟悉的,高高的,那道影子還彎下腰,往裡望了幾眼,然後伸手敲門。
  
  「許尋笙,是我。」岑野說,「開門,是我。」
  
  此刻許尋笙腦子裡一下子想起的,可不是別的,而是同樣的那個深夜,這哥們兒,就是這麼晃到了她的工作室。再一聯想,今夜他們贏了,剛才多半去喝酒了。於是許尋笙這門是無論如何不想開了,猶豫了一下,走到門邊,說︰「有什麼事?」
  
  岑野說︰「你先開門。」
  
  許尋笙︰「不行。」
  
  岑野靜了一會兒,笑了︰「喂,難道怕老子對你做什麼?哥是那樣的人嗎?搞笑。」
  
  許尋笙︰「你什麼時候成哥了?」
  
  岑野又笑了,隔著門,也聽到他的嗓音軟柔下了︰「姐,我叫姐還不行嗎。小姐姐,給老子開開門。」
  
  許尋笙不為所動︰「開門幹什麼?這麼大半夜你有什麼事?」
  
  這一問,卻把岑野給問住了。開門,要幹什麼?他之前還真沒細想,聽到張天遙的話,只令他整顆心晃晃悠悠,彷彿飄到了一片海上,還颳起了陣陣不重不輕的海風。然後心口滿滿的,像是被什麼給填滿了。隱約發甜,漸漸變得百爪撓心,撓得他安分不下來。
  
  許尋笙心裡有人了,那個人居然是他。
  
  這要他怎麼搞才好?平心而論,許尋笙這個女人真不賴,身材好長得漂亮人還好,琴藝高品位高檔次高。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現在她喜歡上自己了,仙女似的人兒,居然喜歡上他了。
  
  張天遙說得沒錯,是他把她招惹進樂隊的,沒想到她居然偷偷把一顆心也給了自己,女人就是女人啊……雖然她把心事說給張天遙聽,可能是被逼急了。但她向來特立獨行,說出來大概也是大大方方的。想到這裡,岑野心頭就是一燙。
  
  他來幹什麼?
  
  他媽的她都借他兄弟的口表白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當沒聽到?總要讓她知道……
  
  讓她知道……
  
  於是岑野心頭湧起一股暖洋洋甜乎乎的濃烈情緒,又敲了敲門︰「你開門再說。」
  
  許尋笙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已轉了千百遍,只狐疑地問︰「你沒喝酒吧?」
  
  岑野頓時明白過來,不給他開門原來是為了這。真是個很膽小的女人啊,怕他啊?他有點懶懶的可又有點得意的想,然後答道︰「一瓶啤酒都沒喝完,我就來了。放心,如果我今天再吐在你家裡,我就給你全家拖地三遍,任你懲罰。」
  
  他這麼說,許尋笙倒是放心不少,感覺他確實不像喝醉,便打開門,一看清他,卻吃了一驚︰「臉上怎麼了?」
  
  岑野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掛了彩,暗罵自己太衝動了,今夜不是個來找她的好時機,樣子這麼醜。但來都來了,場子總要撐住,於是他淡淡地答︰「哦,跌了一跤,沒事。」
  
  許尋笙看他一眼,沒說什麼,轉身進了裡屋。
  
  岑野在火爐旁坐下,等了一會兒,就見她手拿家用醫藥箱走出來。
  
  許尋笙看著這小子坐在火爐前,神色似有些恍惚,臉也有些發紅,居然是副有心事的樣子。聽到腳步聲,岑野抬起頭,眉目定定的,那雙漂亮的深深的眼睛,許尋笙看過千百遍,卻總覺得裡面有故事,叫人分辨不清。
  
  她在他身旁坐下,打開醫藥箱,又看看他的臉,用棉籤先沾了碘酒,拿起面早準備好的小鏡子,遞給他。
  
  岑野不接,嗓音還是軟軟的有點黏糊︰「你給我擦唄,老子自己怎麼擦得好?」
  
  許尋笙也不知怎的,居然不太想拒絕,舉起棉籤,開始對他的臉處理。
  
  他乖乖的抬著頭,一動不動。許尋笙的棉籤就沿著他臉上出血的那些小傷口,一點點塗抹。周遭太靜,於是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清晰。許尋笙亦無法不注意到,他的頭髮今夜很亂,瀏海胡亂搭在額頭上,她抬起手指,為他輕輕撥開了。
  
  於是那雙眼就清楚呈現,漆黑如同兩汪深潭,深潭中藏著黑寶石。鼻樑上也有血痕,嘴角卻微微帶著笑。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她,喉結也輕輕的無聲滾動了一下。這是太靠近太無暇太赤誠的的一張臉,是男人,也是個孩子。許尋笙垂下眼眸,無法不避開他的雙眼,只是盯著他的臉。
  
  碘酒塗抹完了,許尋笙又拿出跌打油,用棉籤給他臉上稍稍抹了點。然後說︰「自己揉一下。」
  
  岑野說︰「你不負責到底的啊?揉啊,老子保證絕不反抗。」
  
  許尋笙簡直懶得理他,開始收拾醫藥箱。岑野卻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慫,剛才她塗藥時他就想要順勢抓住她的手,可她的表情太認真,那漂亮的眉頭清蹙著,竟像是因為他臉上的傷有些不開心了。他一時就走了神,心裡也暖洋洋的,手便沒抓下去。
  
  「到底有什麼事?」許尋笙問。
  
  卻聽他靜了一會兒,才答︰「你跟腰子說,心裡有人了?」
  
  許尋笙這時才會過意來,心想他居然是為自己兄弟被拒來出頭的?許尋笙心裡忽然有些煩躁,很煩躁,也懶得回頭,合上醫藥箱,答︰「對。」
  
  「誰啊?」他問。
  
  許尋笙站直了,說︰「這關你什麼事?」
  
  岑野愣了一下,心裡莫名就這麼一涼,隱隱感覺不對,很不對,嘴上卻還是淡淡的倔倔的︰「怎麼不關我事了?」
  
  許尋笙嘆了口氣,答︰「我只是想叫他死心,也不算騙他,你大概也知道,雖然徐執過世了,但確實是我唯一愛過的人。」
  
  說完後,卻見岑野沒有什麼表情,他烤著火,慢慢抬起頭,頂著那張顏色斑駁的傷臉,忽然自嘲地笑笑,說︰「原來是這樣,腰子那個大傻逼……」
  
  許尋笙望著他不說話。
  
  他卻又偏過頭去,看著一邊,避開許尋笙的目光,也不知那黑黢黢的房間角落有什麼好看的。兩人都靜了幾秒鐘,岑野站起來,什麼話也沒說,走了。
  
  許尋笙怔怔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還有被他在身後帶上的、在夜風中晃晃悠悠的屋門,又低頭看了看他坐過的空凳子,腦海裡閃過他剛才抬頭望天的自嘲表情。
  
  突然間,許尋笙好像明白了什麼。可一切都是模糊的,驚惶的,曖昧不明卻又叫人忐忑猜想的。她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站在已經變得空曠安靜的屋子裡,而那如同深夜潮水般無邊無際的悵然若失的心情,已經從四面八方向她包圍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 09:33 PM

第31章 他不說話

  這晚岑野回到家時,發現張天遙居然也在,就窩在趙潭的鋪上,兩人墊著報紙在喝啤酒吃花生米還有一盤豬耳朵。
  
  從他一走進去,張天遙就沒正眼搭理他。倒是趙潭,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
  
  岑野的臉色更臭,胡亂去沖了個澡,也不和兄弟們打招呼,竄到上鋪,對於什麼都沒有半點心情。
  
  到底是趙潭先開口︰「喂,你去找許老師表白怎麼樣?」
  
  張天遙不吭聲,嘴裡一顆花生嚼得蹦嘎響。
  
  岑野總算明白了,這小子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衝著這事兒來的。他媽的好想跳下來,把張天遙這個亂放消息的蠢貨摁在床上一頓揍。
  
  可揍了他們不就知道,他也是個傻逼?
  
  胸口悶悶的,悶得像被人塞進了五個沉默寡言不為所動的許尋笙。無名火隱隱燒著,最深處還有哪裡在尖銳刺痛。
  
  他舉起一隻手,在空中看著。剛剛差一點就牽她的手了。那她會不會像對張天遙一樣,讓他也滾得遠遠的?
  
  他媽的,他還以為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小野你在幹什麼?看起來不太正常。」趙潭說。
  
  岑野慢慢放下手,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們,懶得說話。
  
  下鋪兩個人看他這樣子,對視一眼,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們又聊了會兒別的,張天遙起身告辭,趙潭笑著說︰「喂,喝了酒走路別掉坑裡。」
  
  張天遙故意說︰「老子失戀又不是失身,不會那麼傻逼。」說完又看著上鋪的岑野,這位大爺現在轉過來了,閉著眼還在裝睡。張天遙酒喝了,花生吃了,氣也消了大半,說到底這種事要兩情相願,何況輸給的人還是岑野,雖然不服但也沒有法子。要是輸給的是輝子他她媽真要氣得上吊。
  
  張天遙用手敲了敲床沿,說︰「禽獸,別佔了便宜還一副不得了的樣子,給句痛快話,以後大家見著她……是不是就得當你馬子對待了?」
  
  卻不料岑野拉過旁邊的帽子,扣在臉上,說︰「想到哪裡去了?她說心裡有人了,老子就得順桿子爬上去?就得去和她好?我現在不想談戀愛分心,只想拿全國冠軍。」
  
  張天遙一愣,一想岑野平時的姿態,倒真有可能不為所動。難道這小子剛才不是去找許尋笙了?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默不作聲地走了。
  
  趙潭一直蹲在下鋪,望著一動不動的岑野。
  
  「沒好上?」他問。
  
  岑野︰「草,閉他媽的嘴。」
  
  ——
  
  次日一早,許尋笙就起了,將工作室裡外掃了個乾乾淨淨。坐了一會兒,又坐不住,跑到外面市場,買了些新鮮水果,柳丁、梨子、火龍果,都是富含維生素、潤喉的、下火的。統統洗乾淨,放在自己桌上。他們經過時,自然會取。
  
  上午上了一堂課,臨近過年,天氣寒冷,工作室今年的授課也結束了。她再開課就要等年後了。
  
  中午,她又去掃了院子裡的落葉,她這個人,哪怕有心事,也是悶不作聲的,只是會不斷地找些事情幹,活兒還幹得特別漂亮利索。
  
  以至於後來,輝子和趙潭站在院門口,輝子指著她,戲謔的說︰「哇,你們看許老師拿個掃帚穿個裙子,掃地的樣子,好像那個……什麼葬花、掃雪之類的。」
  
  趙潭說︰「你這肉眼凡胎,我許老師什麼時候不是清新脫俗仙風道骨?」
  
  許尋笙微微一笑,放下掃帚,回過身去,便瞧見陽光穿過樹葉,落在他們臉上。輝子趙潭兩張笑臉後,是張天遙,他的目光和她一對,轉瞬後,終於還是露出一點笑。
  
  站在最後的就是岑野了。帽子低扣著,眼睛盯著地面,臉色挺冷。若是平日,早衝她懶懶的暖暖的笑了。
  
  許尋笙垂下頭。
  
  一眾人都進了屋,許尋笙去洗手。那盤水果,這幫小狼怎麼會瞧不見,趙潭抓了個柳丁,邊走便開始剝,輝子啃了個梨子,張天遙也拿了個蘋果。唯獨岑野,經過時就跟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徑直下了樓。
  
  「許老師,我們在下面等你哦。」輝子喊道。
  
  「嗯。」
  
  許尋笙站在原地,悶悶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是她第一次,投餵小野不成功。他連水果都不肯吃一口了。
  
  她換好衣服,下了樓。
  
  為了配合樂隊風格,今天雖然只是訓練,她也沒有再穿在他們口裡「仙風道骨」的衣服,而是換了件最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闊腿褲,長髮束起。她一出現,男孩們都多看了幾眼,包括張天遙,看幾眼就跟針紮似地把目光移開。
  
  許尋笙坐在古琴前,岑野就在她前面坐著,他一直低頭在調吉他,彷彿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許尋笙的心裡忽然又有些悶,便隨意撥了幾下琴。其他人都沒在意,唯獨那人,忽地微微抬起頭,靜了一會兒,然後又低下。
  
  「小野,海哥呢?又沒來?」趙潭問。
  
  岑野說︰「老子不知道,打電話不接。」
  
  輝子說︰「海哥是不是覺得下一場贏定了,所以練習更加懶得來了?」
  
  「把握再大也得練習,他媽的準備一進全國決賽就被淘汰?」岑野反問。
  
  輝子︰「臥槽小野你今天吃火藥了?懟老子幹什麼?老子又沒有曠課。今天你在來的路上就不對勁,一直抽煙誰也不理,現在衝我發什麼火?」
  
  趙潭︰「輝子你少說幾句,他那個來了。」男孩們頓時都笑,岑野終於也笑了,抬頭笑罵趙潭一句︰「滾,你才來那個了。」
  
  笑完之後,幾個男孩才想起屋裡還有個女人,都看了許尋笙幾眼,趙潭說︰「不好意思許老師,瞧我這嘴,下次不亂說了。」
  
  許尋笙微微一笑,以示並不在意。唯獨「來了那個」的岑野,依舊低頭不理會她。
  
  一下午的練習時光,就這麼匆匆過了。從外表看,岑野和許尋笙都沒有什麼不正常,彷彿都各自專注於自己的部分。岑野不緊不慢唱著彈著,許尋笙撥弄每一根琴弦,都是認真的。可其他人吧,總覺得今天樂隊整體有點不太帶勁。許尋笙的樂器和岑野、張天遙吉他合奏那段,更是中規中矩,沒啥激情。
  
  等到排練中間間隙,趙潭忽然來了句︰「要是昨天晚上咱們表現成這樣,肯定幹不掉黑格悖論。」
  
  直到傍晚時分,排練結束,這不痛不癢的風格,也沒有改變。
  
  當然,期間,許尋笙也不是完全不同岑野對話的。譬如,岑野感覺誰需要調整一下時,就會說︰
  
  「貝斯,慢了。」
  
  「吉他,你丫跟老子主場搶拍呢。」
  
  「琴手,最後那句旋律弱了。」
  
  而許尋笙會輕輕「哦」一聲,立刻調整,再與他嘗試配合。
  
  起初,許尋笙還叫過一次︰「小野,這一句的旋律你覺不覺得有點突兀?」岑野卻連頭都不回,依舊只給她一個背影,淡淡「嗯」一聲。下一次配合,已然沒了問題。後來許尋笙再有話對他說,便不喊名稱了,直接開口︰「這裡要不要再加一個高音?」
  
  他多半直接彈出來,或者淡淡地說︰「我覺得不好。」一次也沒有回過頭,也沒有喊出過她的名字。
  
  交流完畢。
  
  天黑了,他們也走了。許尋神收拾了一下屋子,站在瞬間空曠寂靜下來的屋子當中,望著外頭迷離的夜色,他們早走得沒影了。而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如同潮水,慢慢漲上來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四五天。
  
  其實若是別的人冷戰決絕,多半會被旁人察覺。可岑野對誰都冷冷的,脾氣有時候就臭,所以旁人並未明顯覺出他對許尋笙的特別。而許尋笙也是個中高手,對著別的男孩,依舊笑容清淺,不露任何馬腳。加之她本來性子就淡,偶爾疏離,也沒什麼異樣。
  
  可只有許尋笙知道,這些天,岑野沒有和她正面說過一句話,沒有吃過工作室裡一樣東西。起初他或許是賭氣,後來竟是一直如此,像是決意與她斷絕了。於是許尋笙無法不想起那個晚上,他分明還輕快笑著,坐在火爐前,仰著臉,讓她踫他的臉,一直望著她。而後他便走了,一句話不再說。
  
  每當想起這個,許尋笙心中就好像堵塞了千言萬語,百口莫辯。然而她又是個烏龜般的性子,他若不開口,她便只會繼續一個人沉默。
  
  隱隱的,她也有些賭氣。不知在賭什麼氣,她也不想去真的搞明白。
  
  只是有一樁事,許尋笙本想對岑野說的,現在卻不知如何開口。她原本只答應他表演一次,並不願意繼續走進公眾視線。只是那天他一來,就板著臉,她也不好提這事兒,便繼續和樂隊一起訓練。現在他們拿地區冠軍幾乎十拿九穩,她想自己其實用處已經不大,可以不用再參加了。
  
  只是現在,要怎麼跟他開口?他已經當她透明的了。現在如果提這個,許尋笙隱隱有預感,只怕她和他的關係,真的再無挽回餘地了。
  
  然而最終比賽就在四天後了。
  
  許尋笙到底還是想尊重自己的意願,便想了個法子,不對他提,而是跟趙潭打了電話︰
  
  「壇子,你可不可以替我和岑野說一聲︰答應他的一場比賽已經做到了,但是我確實性格不太喜歡上臺,決賽你們應該十拿九穩,我就不參加了。但如果有其他需要,隨時跟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趙潭很失望,但他也瞭解許尋笙的性子,答︰「這樣啊,我去跟小野說一聲。」
  
  也不知道他怎麼跟岑野說的,到這天晚上九點過,岑野給她打來了電話,周遭吵吵鬧鬧的,約莫是他們要在哪家酒吧表演的時間之前吧。
  
  許尋笙正坐在桌邊,一盞孤燈,望著手邊剛剛刻好的那枚章,接起電話︰「喂。」
  
  他的嗓音聽起來特別平淡,好像不帶半點感情︰「我聽壇子說,下場比賽,你不想彈了?」
  
  許尋笙說︰「嗯,我本來就不想進職業樂隊。下場比賽,你們應該可以輕鬆拿冠軍。」
  
  岑野靜了一會兒,說︰「行,我知道了,下場練習你不用參加了。」
  
  許尋笙便沒說話,他也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說︰「那天的比賽謝謝你。」
  
  許尋笙握著章,那冷硬溫潤的輪廓,就硌在掌心。她說︰「不必。」
  
  彷彿醞釀了又醞釀,徘徊了又徘徊,那已是一個沉默清冷的女子一時衝動間可以說出的全部話語,她說︰「小野,那天晚上……」
  
  他卻已掛了電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還在說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 09:57 PM

第32章 幽怨之王(上)

  於岑野而言,這個冬天,從來沒有像這些天,這麼難熬。
  
  其實每天還是和兄弟們嬉笑怒罵,閑時抽煙、聽歌、作曲。別說寫出來的東西還挺帶感的,抑抑鬱鬱,他彈唱一遍,聽得趙潭整個人都不好了,雙眼發直發愣。晚上去唱唱歌,他發出歇斯底里的怒吼,迎接越來越多的粉絲的狂熱朝拜。偶爾刷一下微博,看到單條評論數快破千了。這時候腦子裡便會飄過個念頭︰他也許漸漸在紅了,他招了這麼多人喜歡,他這麼好,她怎麼就看不上?
  
  即使沒有她在時間段裡,生活再熱鬧,可每天心裡居然開始不爭氣地盼著,盼著去工作室訓練的那幾個小時。從吃中飯時就有些心不在焉,看誰誰不順眼。明明以前在沒有誤解她的心意時,還不會這樣……以至於輝子說︰小野你她媽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每天中午就成了鬼見愁?
  
  以岑野的性子,其實那天晚上就已下了決心,捨下這口氣,斷了那分明被誤挑起的心思。可每當走到那院子門口,就要感到再受挫一次。看著那道清晰的倩影,站在屋子裡,彷彿誰來誰去誰經過,都擾亂不了她那一顆塵埃落定的心。岑野的心底便是一涼,涼得透透的。可某種被壓抑的情緒,又是滾燙的,燙得不能自已。要知道人只要冷熱一失調,那都是出了毛病。以至於岑野每次踏進許尋笙工作室,臉上已是近乎僵硬無法自拔的表情。
  
  他確實不想和她說話。說了就她嗎輸了,說了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該陷還是該走了。他甚至開始反復想起前些天,兩個人的走近。向來佛系的她,會朝他瞪眼,會耍賴,偶爾也會聲音很低很低的叫他心軟了。可從什麼時候起,這情誼就煙消雲散了?
  
  他抱著吉他,坐在地下室的角落裡,看著她白衣黑褲,簡單清新無比,和壇子說了句什麼,於是嘴角露出淺淺的笑,那笑簡直有光,足以亮瞎每個男人的眼,可他們居然都沒發現。看著她也會和張天遙說兩句話,兩人看起來已經毫無芥蒂的和好了。那時岑野心裡就會隱隱發堵,心想老子現在連張天遙都不如了,連他都不如了!
  
  偶爾兩人也會目光相觸,幾乎又是同時,淡漠地移開目光。彷彿誰也不認識誰。於是下一次再有接觸時,岑野就會負氣的變得更冷漠。可越這麼搞,他的心分明越不好受。
  
  以至於這個週末的晚上,他一起床,居然沒來由感冒了。頭疼得厲害,鼻子也塞,整個人懨懨無神。白天打工也沒去,在床上窩了一天,到晚上感覺好點了,趙潭來接他去酒吧表演,路上和他說︰許尋笙不想參加決賽表演了。
  
  岑野因為生病,整個腦子還是沉沉昏昏的,也空空的,趙潭看著他略顯蒼白的神色,說︰「你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勸勸她?」
  
  岑野聽到自己說︰「勸什麼勸?我不要臉啊。」趙潭一怔,便沒再說什麼。岑野卻徑直走了出去。
  
  休息室外有個陽台,對著漆黑無人的小巷,滿地油泥斑駁,空氣濕冷無比。岑野的腦子被風吹得清醒了一點,想到趙潭的話,忽然發覺自己心裡早已被什麼堵住了。
  
  他是主唱,是樂隊靈魂,現在有人要退出,他總得過問清楚。想到這個理由,他幾乎是立刻撥通許尋笙的電話。
  
  ……
  
  結果果然也如他所料,兩人聊得簡單清楚,彼此都毫無牽掛。在她說出不必之後,他的心已壓抑如同窗外的夜色,頭痛也再次襲上來,鼻子眼看要塞。他直接掛了電話,不知怎的,就連感個小冒,也不想讓她知道。依然是負氣的,你既然不在意我,我就算死也跟你沒關係了。
  
  轉身,進屋,樂隊和酒吧那邊的人都已等著他了。他接過趙潭遞來的茶,灌了一大口,覺得嗓子清爽了少。
  
  「燥起來!」岑野吼道,提起吉他。其他人都笑了,他率先走出那扇門,走進迷幻燈光和滿場歡呼中,走進那個浮生夢死的世界。
  
  第二天岑野徹底起不來了,趙潭給他捎回消炎藥感冒藥,又給他燒了一大壺水,囑咐他在家裡休息,一日三餐點外賣。
  
  岑野一個人躺在屋子裡,這簡陋的屋子當然沒有暖氣,他冷得要死,一個人蓋了兩床被子,一天也不想吃東西,捂出了一身汗。到了傍晚,終於感覺精神一振,也餓的要死,就用手機點了個外賣。
  
  他洗了個澡起身,對著送來的排骨燉山藥和辣椒小炒肉,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一掃而空。
  
  到了晚上,趙潭和張天遙、腰子,一起回來了,他們問岑野好點沒,岑野正靠床上用手機打遊戲,頭也不抬地說︰「好得不能再好了,又是一條好漢。」
  
  他們仨打包了些吃的回來,就坐在小屋正中,就著啤酒開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岑野打了一會兒遊戲,問︰「下午練習怎麼樣?」
  
  「哦,沒怎樣啊。」輝子答,「你不在,我們就自己練練曲子唄。就是少了你和許老師,有點寂寞啊。」
  
  岑野抬起頭,語氣波瀾不驚︰「她反正和我們合作時間也不久,今天下午她沒有參加,沒關係吧?」
  
  張天遙低頭吃東西,沒有搭腔。
  
  趙潭啃了口肉串,說道︰「她下午都沒來工作室,把鑰匙放在門墊下讓我們自己開門進去的。」
  
  輝子笑笑說︰「許老師真是心大,對我們也真是夠信任的。不過上次聽她說,寒假課已經教完了,自然也不用天天來工作室了。估計她是不是要出去玩啊,還是直接回家過年。不過咱們等決賽過後,年後就要去北京參加比賽錄制了。以後跟她見面估計就少了。」
  
  岑野沒說話,輝子倒沒覺察什麼,可然後,岑野卻瞥見趙潭和張天遙都看了自己一眼,神色各不相同。岑野原本自覺「大病」之後,已瞬間覺悟通透的心,突然又煩躁起來。且那煩躁不似前些天洶洶湧湧的,反倒似絲絲寥寥纏纏綿綿的一團線,埋在了胸口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3 09:26 PM

第33章 幽怨之王(下)

  岑野將手機一丟,也不管他們了,走到陽台去抽煙。
  
  過了一會兒,張天遙一個人出來了。岑野斜瞥他一眼,遞給他支煙,張天遙接了,還跟他借了火。兩人默默抽了一會兒,張天遙笑了,說︰「你拉著我們組樂隊的時候,還真沒想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岑野也笑笑︰「老子早說過,朝暮樂隊,一定會走到更高更遠的位置。」
  
  「全國賽會遇到更多更強的對手,你就一點不膽怯嗎?」張天遙又問。
  
  岑野撢了撢煙灰,淡道︰「膽怯,但我並不在意。老子這輩子就是為音樂而生的人,沒了音樂,我什麼都不是。每次一想到這個,我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張天遙轉頭看著他,說︰「記得你之前怎麼說我的嗎?既然你為樂隊好,現在就不該這麼搞。」
  
  岑野不說話,胸口又是一陣悶澀。卻聽張天遙慢慢說道︰「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要這麼不給一個女人面子,現在搞得樂隊裡四分五裂的。你就不能面子上照顧一下,等咱們走了,再讓她一個人慢慢死心?」
  
  岑野︰「……」
  
  張天遙以為他不肯,又說︰「喂,是男人就大氣一點。許老師喜歡你也是瞎了眼了。她要喜歡我,我捨得讓她這些天受你的氣?你以為大家看不出來,你怎麼對她的?」
  
  岑野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哪怕知道張天遙是一團糊塗的渾話,可有些話,偏偏又戳進了他的心。他知道自己這些天對她不好,他知道自己也傷了她的心——如果她對他有哪怕一丁點在意。
  
  岑野靜了好一會兒,直至抽完手頭那支煙,在張天遙眼中,這哥們兒依然是非常淡漠沒心沒肺的樣子笑了。岑野說︰「行,你說的沒錯,我不該對一個女人那樣。明天我就去道歉,好好的,照從前那樣待她。等我們去北京,再讓……一個人慢慢死心。」
  
  張天遙嘆了口氣,心裡也酸酸的拍拍他的肩,在他看來,岑野既然不肯跟許尋笙好,到底也算照顧了兄弟顏面,所以他心裡也不怎麼怨他了。
  
  卻聽岑野又說道︰「腰子,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打你。」
  
  張天遙瞪大眼︰「又怎麼了?」
  
  岑野卻不說了。
  
  第二天下午,岑野和他們去了工作室。剛到院子口,麻木許久的心,隱隱怦怦跳著。他真的不想承認,因為張天遙的勸說,因為下定決心要跟她和好,他心裡居然他媽的是喜悅的。好像這麼多天,都沒有這樣如釋重負,輕鬆快樂過。
  
  岑野雙手插褲兜,站在眾人身後,眼睛卻牢牢盯著門口,只等那個人出現。這一次,他不會移開目光。或許在經過她身邊時,輕輕說一聲︰「開門有點慢啊。」不知怎麼,他就覺得,這樣她就會原諒他,當一切沒發生。她很快也會對他露出笑容。她啊,就是這麼心軟又好哄的女人。
  
  趙潭敲了幾下門,沒有回應,又探頭往窗戶裡看看,然後彎腰從門墊下,拿出鑰匙,說︰「得了,人不在,她交代過的,她不在我們就自己進去。」說完熟練的打開門鎖,大家一個個走進去。
  
  岑野冷著臉也進去了。
  
  然而接下來的兩天,工作室的主人,都沒有再出現過在他們面前。趙潭有發微信問過她,是不是出去玩了。她只回復︰「沒有。」
  
  趙潭把手機丟給岑野看。
  
  岑野瞟了一眼,繼續埋頭打遊戲。
  
  結果到了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朝暮樂隊決賽前一天,他們沒有去訓練,休養生息以備決賽。趙潭一個人去了工作室,拿點設備。結果回來後就鄭重其事坐在桌前,神色怪怪的,有點興奮,有點新奇,拿著個什麼東西在桌前擺弄。
  
  岑野瞟了他幾眼,趙潭也不開口,故意賣關子。最後岑野放下手機,說︰「什麼東西?」
  
  趙潭把東西在手裡拋了拋,說︰「你是不是托許老師刻了個章?瞧,刻得真不錯。剛才去工作室撞見她,就直接給我了。」
  
  岑野幾乎是立刻站起來,衝到他面前,趙潭失笑︰「喂……」岑野已把章奪了過去,握在手心盯著看。他不懂章什麼的,只覺得手上這玩意兒觸感溫溫潤潤,朝暮樂隊那幾個字,刻得也是古樸大氣,旁邊似乎還有個圖案,像是隻飛鳥,與暮字連在一起,比他期待的,還要霸氣風流。
  
  果然是許尋笙刻出的章——他在心裡冒出這個念頭,不知怎的,忽覺心癢難耐,萬事又冒頭。
  
  他不露聲色地看向趙潭︰「你給錢了嗎?」
  
  趙潭︰「還要給錢?我以為她送給咱們的。」
  
  岑野說︰「當然不是,她刻一個章要2000塊,本來今年已經不刻了,之前看老子的面子才刻的。你看著她用的石頭材質,還有這做工,像便宜的嗎?像是外面隨隨便便能買到的?」
  
  趙潭︰「……」心想你什麼時候看得懂材質做工了?
  
  岑野卻掏出錢包,翻了翻,這些天的收入剩下的統共只有1700,他朝趙潭伸手︰「錢包。」趙潭愣愣地把錢包給他,看他抽出幾張錢,往懷裡一塞,又把那章也塞進去,就出了門。
  
  趙潭︰「喂喂,人去了章留下啊,我讓他們也看看。」
  
  岑野根本沒理。
  
  等岑野懷揣著一個章和兩千塊錢,到了工作室門外,卻發現裡頭黑著,許尋笙不在。岑野有她的電話,有她的微信,卻偏偏不想問。心想她晚上總是要回來睡覺的。
  
  也不想叫她看到,自己傻站在工作室門口等,於是就開始繞著小區的路,一圈圈走圈。竟然也一點不覺得累,不覺得煩。等走得再也不想走了,又走出小區,繞著外圍開始走圈。
  
  快到夜裡十點時,岑野估摸著她也該回來了,就沿著條馬路,朝離她家最近的小區入口走去。
  
  結果走到了入口旁邊的那面高牆之下,深夜裡只有零星的車和人經過,他卻聽到前頭有人在說話。
  
  「你給我離小野遠點,聽到了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3 09:52 PM

第34章 想要搏命(上)

  對於某些情意,某些曖昧不清的東西,當事人或許都懵懵懂懂,但在旁觀者眼裡,他們的情意已如同森林中的野草在生長,在那漫天的星光裡,在潮濕的空氣裡,在一望無際的夜色裡。
  
  因為許尋笙和岑野那一夜的對彈,而亂了分寸的,不止張天遙一人。
  
  許尋笙望著眼前的女孩,稍微想想,才對上號。
  
  好像叫……舒顏,有過一面之緣。女孩跟著岑野來吃了一次宵夜,再也沒有出現過。不過,夜裡十點,這個女孩帶著兩個陌生的流裡流氣的男孩,攔在她家小區門外。三人都被凍得吸著鼻子縮著脖子,顯然守了有一陣子了。許尋笙不會認為他們是來示好的。
  
  許尋笙看一眼舒顏,依舊是短外套、超短裙、長靴,頭髮染成了金黃色,一雙眼畫的烏黑,算得上青春艷麗。舒顏也看著許尋笙,眼神陰冷。
  
  許尋笙繞過她,想要從旁邊回家。結果一個男孩順勢一攔,笑道︰「美女,別走啊,沒看出來我們在等你嗎?」
  
  許尋笙心中嘆了口氣,說︰「我沒瞎。」舒顏已隱隱露出得意的笑,許尋笙看向她,問︰「你有什麼事?」
  
  「你和小野是什麼關係?」舒顏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為什麼你進入了他們的樂隊?」
  
  許尋笙︰「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怒意就像深濃的夜色,在舒顏心中蔓延。看著眼前氣質清新成熟還很有書卷氣,與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某種自卑也在心底深處發芽。雖然她自己根本都不會意識到這是自卑,而是輕易當成了對許尋笙的鄙夷。
  
  「當然有關係!」舒顏說,「他根本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白蓮花,自以為是,呵呵……可笑,我勸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許尋笙看她一眼︰「哦,那我可以回家了嗎?」
  
  所以說兩個女人根本不是在一個段位上。她的每一句話,許尋笙根本就不想回答。可許尋笙的每一句問話,都能觸動舒顏最敏感的神經。當然許尋笙不痛不癢的態度,更加惹惱了舒顏。於是她一不留神,更加說出了心裡話。某些喘息般的疼痛,就在她胸腔裡,她的眼眶也隱隱發熱,終於說出自己的恐懼和恨意︰「我看到你們倆在臺上合奏的樣子了,我看到了。你……怎麼可以和他這樣?你們……你們……小野很單純的,他只想拿冠軍從來不和女孩好的……你故意的!」
  
  許尋笙倒是怔了一下,看著眼前耿直、魯莽、簡單得不可思議的女孩。心底深處某個地方,彷彿被她的話猛地一觸。可轉念間許尋笙就想到了岑野這些天的冷漠、高傲和遠離,於是她不願再深想任何事。
  
  她淡淡地說︰「你想多了,不過是演奏而已。」
  
  「不管是什麼……」舒顏抬起頭,臉色冷冷的,「你給我離小野遠點,聽到了嗎?!」
  
  於是他們便看到這溫溫婉婉的女子,微微垂下頭,像是望著地面上路燈的流光,可她說出的話,居然帶著幾分任性高傲︰「我和小野是朋友。我們的事,自然不能聽你的。」
  
  兩個男孩一愣,倒覺得這女人有意思起來了。可舒顏整個人都不好了,雙手緊緊握著,已說不出任何話來,她朝兩個男孩遞了個眼神。她家有錢,人又愛玩又大方,所以叫來這麼兩個不務正業的男孩,偶爾來當當打手,是非常輕而易舉的事。
  
  男孩們見狀,沉下臉來,逼近許尋笙,說︰「喂,你這臭婊子,不要給臉不要臉!」「沒聽到舒顏的話嗎,離岑野遠點,不然有你好看的!」
  
  許尋笙皺著眉頭,正在心中估算前面保安亭的距離,和他們拳頭落下的速度,卻聽到他們身後,一道極冷的聲音響起︰「你們罵誰?給老子站著別動。」
  
  在這個關頭,許尋笙心口一熱,亦生出幾分安全感。她回過頭,看到岑野從拐角處走出來,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在許尋笙臉上一掃,就落在那幾個人身上。
  
  講真,許尋笙還是第一次看到岑野這麼兇的樣子。滿臉戾氣,滿眼冷酷。那樣子就像要跟人去搏命。
  
  舒顏看到他簡直是從天而降,也嚇了一跳,話都說不利索了︰「小野,我……」
  
  「你給老子閉嘴!」岑野吼道,看著那兩男孩,「剛才你們誰罵她了?」
  
  一個男孩走出一步︰「老子罵的怎麼了?」
  
  岑野徑直走向他,眼睛死死盯著。許尋笙一把拉住他︰「別去。」他看她一眼,到底是站住了。那男孩卻不肯罷休,罵道︰「草,你來啊,誰怕誰啊!」然後許尋笙就看到岑野嘴角一勾,很邪惡地笑了笑,然後把她往旁邊一推,一拳已朝那男孩的臉狠狠揍去……
  
  另一個男孩見狀,立刻就圍了上去幫忙,三個男孩扭打在一起。舒顏大聲喊道︰「你們不要打他!小野、小野……打他我跟你們沒完!」
  
  許尋笙看到岑野身上挨了幾拳,但那兩個男孩臉上都已被他揍出了血。無疑他居然是很會打架的,也不知道是否曾經在街頭混跡過。可是看著他滿臉陰沉,和人拼了的樣子,動作又驚險。她心底竟有哪一處,隱隱難受著,害怕著。她大喊道︰「保安!保安!」
  
  雖說許尋笙獨來獨往,但她氣質太特別,所以保安們印象深刻。而且她雖性子寡淡,卻很有禮貌,經常經過時會和小夥子大爺們打招呼。這邊的動靜們,保安們已注意到了。待她一開口,就有兩個人衝出保安廳,雖沒敢靠近,卻也遠遠呵斥︰「幹什麼!不許在我們小區打架!報警了啊!」一個人拿出手機,作勢開始撥號。
  
  那兩個男孩見狀不妙,舒顏已喊道︰「走啊!」他倆邊戰邊退,可岑野還不肯罷休,追著其中一人又揍了一拳,才讓他們跑脫。
  
  保安們當然不可能真的為這報警惹麻煩,見他們散了,便也回保安亭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4 10:07 PM

第35章 想要搏命(下)

  岑野站在原地,雙手撐腰,微微佝僂著背,背對著許尋笙,沒有轉過來,低低喘著氣。
  
  許尋笙站在他身後,心底就像堵著漫天厚重雲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突然間,岑野轉過頭,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便往小區裡頭跑。
  
  許尋笙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就是有些恍惚。這些天他太冷漠,以至於此刻突然出現,突然靠近,令她覺得眼前的男孩熟悉又陌生。明明剛才挨了些拳頭,臉上手上還有血漬,他卻像突然加足了神奇的馬力,拉著她一聲不吭一直跑。
  
  他的手很柔軟,也很熱,還有汗,握得很緊。他沒有回頭,於是在一盞盞路燈下,許尋笙只看到他的頭髮隨著奔跑一動一動,那背影高而瘦,還很倔強。
  
  不知怎的,跑著跑著,夜裡的清風拂面,兩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許尋笙忽然就不生氣了。這些天壓在心裡的那些壞情緒,好像就一掃而光了。暢快的感覺,就像身旁乾淨的夜色,慢慢浸入心懷裡。再抬頭看著這傢伙,那種熟悉的溫暖的感覺,又漸漸靠近。
  
  他呢?此時的感覺,是否和她一樣?
  
  到了她家門口,他的腳步慢下來,上臺階時,他的手慢慢鬆開。許尋笙也就立刻把手抽回來,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她踏上臺階,掏出鑰匙開門。他就站在一旁,雙手插褲兜裡,眼睛也沒看她,看著一旁。
  
  可他這副樣子,卻叫許尋笙心更軟了。
  
  「你沒事吧?」她問。
  
  於是他整個人好像立刻就鬆下來了,懶懶地說︰「老子能有什麼事?他們的拳頭軟得跟蚊子咬似的。」
  
  許尋笙卻有點不太好受。剛才其中一人,一拳揍在他身上,他那瞬間痛苦扭曲的表情,她其實都看到了。
  
  她推開門,說︰「你不該打架的,他們有兩個人,叫保安就好了……」話音未落,一隻手臂從後面伸過來,按在她身旁的門框上,男孩的聲音低啞堅定︰「他們那麼罵你,不打老子還是男人?」
  
  帶著些許熱氣的嗓音,就輕拂著耳朵,有些細細的癢,竟跟一隻有靈氣的蟲子似的,一下子鑽到許尋笙身體深處去。她下意識別過臉,避開他,徑直走進屋子。他幾乎是立刻也跟了進來。
  
  岑野拉了把椅子坐下,好幾天沒有和她同時在這個屋子裡了,此時他竟然有種「老子胡漢三終於能夠回來了」的淡淡歡喜。眼瞅著她走向櫃子,取出醫藥箱,拿過來放在他面前,她用手把垂落臉頰的一縷頭髮,順到耳朵裡,低頭在裡面翻找。岑野就一聲不吭盯著她的動作,心裡竟也是舒舒服服的。感覺就好像在某方面禁慾了好久的人,他媽的突然被放出來了。
  
  「對不起。」他開口道,「舒顏是因為我找你麻煩的。明天老子就去警告她,不會再讓她出現在你面前。」
  
  「沒關係。」她頭都沒抬一下,「我不在意。」
  
  岑野的心情頓時又有些復雜。她說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既不會計較因為他的爛桃花帶來了麻煩,更不會把諸如舒顏這樣的女孩子,放在眼裡。這讓他為這個女人感到很舒心,又隱隱有些失落。他想,老子現在怎麼奇奇怪怪的,真是有病了。
  
  許尋笙找出支跌打膏,卻猶豫了一下,然後遞給他。岑野也靜了一下,接過,說︰「謝了。」過了幾秒鐘,到底沒忍住,藥膏在手裡拋啊拋,說︰「現在不肯給我擦藥了啊?」
  
  這話也不知是意有所指,還是沒心沒肺。許尋笙心弦一顫,神色不變地答道︰「你的傷都在身上,怎麼擦?」
  
  岑野便不吭聲了,將藥膏放進口袋,又摸出錢包,把準備好的錢遞給她,終於還是笑了出來︰「唔,章的錢。」
  
  暖黃的燈光下,男孩的臉白皙而朦朧,眉眼彷彿也染著光。當他一笑,窗外那深沉的夜色,彷彿就再也浸不進來了。他眼睛望著你,那裡頭很深很深,藏著溫柔,藏著歉意,也藏著總是清澈的亮光。
  
  許尋笙的心裡真是再也沒有半點脾氣了,只剩下舒心暢意。她垂下頭,伸手從他手裡,抽出兩張,說︰「這就夠了。」
  
  岑野說︰「你開什麼玩笑?」
  
  於是許尋笙也抬頭笑了,那笑容輕輕慢慢綻放開,終於帶著他熟悉的小得意小溫暖︰「我上次就是故意嚇你的,200是成本費。我給朋友刻章,沒有收錢的。」
  
  他靜了一會兒,臉上還帶著收都收不回去的笑,盯著她的眼,說︰「哦……你可嚇死老子了。」
  
  他的語氣慢悠悠還有點小委屈,許尋笙的心也隨著他的聲音,輕輕晃了一下。嘴角的笑好像也變得難以壓抑。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兩個人在一起,清澈得如同月光溪水叮咚般的感覺。
  
  兩人又都靜了一會兒,似乎在這樣一個夜晚,彼此都不知道還要說什麼才好。這時,岑野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對不起。」
  
  許尋笙低頭看著剛剛被她打開的烤火爐,金黃金黃的光,彷彿都要浸進人的手指裡去了,很暖和,很寧靜。
  
  「沒關係。」她輕聲說。
  
  緊接著,一張幾乎被捏的皺皺巴巴的門票,遞到了她面前︰「尋笙哪,明天晚上,去看老子拿冠軍。」
  
  許尋笙首先看到的是他的手,然後目光才落在門票上,接過,仔細將它整理了一下,邊角都弄得平整,然後輕輕放進口袋。做這一連串動作時,她都沒有抬頭,卻能感覺到他一直盯著自己。不知道那嘴角,是否有帶上了平時那得意又懶散的笑容?
  
  「走了。」他忽然說。
  
  許尋笙一怔。他說完就起身,動作很快。許尋笙跟上去,走到門口時,他人都已經出院門了。然後就看到他扯起連帽衫的帽子,戴在頭上,雙手緊插褲兜,抬頭走遠。明知許尋笙就站在門口,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頭看一眼。
  
  許尋笙忽然就意識到,盡管剛剛發了瘋似的保護她,盡管道歉和好了,他也笑得好像沒有一點隔閡了。可他就是和以前有哪裡不同了。什麼東西在他心裡沉下去了。真實的他,是任何人都觸踫不到的了。包括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4 10:12 PM

第36章 遇見女神(上)

  次日傍晚,許尋笙到達比賽場地時,距離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她一般不會來這麼早,今天卻早到了。可人的心思是微妙的,偏偏又不想進去坐著等,萬一被岑野瞧見,總覺得不太自在。
  
  索性繞著場館閒逛了一會兒,直至比賽接近開始,她才隨人流進去。
  
  這次雖是決賽,場地卻小一些,也精緻一些。是在另一家劇院,只能容納300人。許尋笙的座位是在第二排,坐下才發現,到場的大部分是工作人員和媒體,觀眾和粉絲並沒有多少。
  
  所以岑野給她的,幾乎是最靠前最好的位置了。
  
  有媒體的人在她身邊坐下,討論著那支樂隊能拿到冠軍。許尋笙心想這沒什麼可討論的,結果明擺著嗎。除非朝暮樂隊發揮失常,或者有什麼黑幕。不過比賽至今,許尋笙感覺主辦方還挺公正的。
  
  他們也討論,說黑格悖論樂隊,放棄了第三名的爭奪。這讓他們惋惜,也覺得黑格太衝動。許尋笙聽著頓覺唏噓,但也能理解。或許對於那樣一支,除了冠軍,其他的已無意義。
  
  今晚不光會通過比賽決出冠軍,還有一些之前表現不錯的樂隊返場表演,以及頒發一些單項獎,內容很豐富。
  
  一支女子樂隊擔任開場嘉賓,她們唱的不錯。不過許尋笙也不知是不是受某人影響,許尋笙更多注意的,是她們的穿著打扮。
  
  要麼十分中性,白襯衣黑西裝理著平頭,要麼很性感,主唱穿了件小夾克,裡頭除了內衣,什麼都沒穿,隨著她在舞臺上晃動,肢體便若隱若現。身材不見得很好,氣質卻很冷酷。而台下所有人,對此則見怪不怪,因為搖滾啊、音樂啊,本身就是要展露個性,服飾也是。
  
  許尋笙卻想到那天在門口,岑野在她身上一瞄,說︰「裙子長度到大腿就行了。」也想起自己最後穿得普普通通去了,他連看都沒多看一眼,事後也沒說什麼,想必是瞧不上。
  
  心裡稍稍有點失落,但她真的盡力了。
  
  之後是嘉賓致辭,以及主持人說明今晚的比賽規則。然後就頒發了今晚第一個重磅獎項︰最佳原創歌曲。
  
  許尋笙認為這個獎很重要。因為對於一支樂團,原創能力才是最根本的。
  
  「獲得這個獎項的是……」主持人說道,「朝暮樂隊!」
  
  台下掌聲一片,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想到昨晚岑野的樣子,心中一動。心想拿到這個獎,他一定很高興。然後就看到趙潭一個人從後臺上來了,穿得也很帥氣乾淨。他衝頒獎嘉賓笑笑,又對台下揮揮手,領了獎,說︰「謝謝大家,我們會繼續努力,爭取今晚拿冠軍。朝暮樂隊,陪你朝朝暮暮!」
  
  劇場最後排,有一小撮粉絲發出尖叫,趙潭似乎這才注意到他們,揮手笑笑,很快退場。
  
  趙潭平時就性子沉斂,所以此時許尋笙並未察覺出他有什麼不對勁。想必他們整支樂隊已經到了,許尋笙重新回到台下當觀眾,看他們比賽,看他們拿獎,那種溫暖的、與有榮焉的感覺,不是假的。她想自己其實還是要謝謝小野,讓她有了這樣一段經歷,以及與這群男孩子,共赴熱血的一段交情。
  
  接下來,主持人又做了一次現場觀眾互動遊戲,然後是另一支十強樂隊上來表演。緊接著,頒發的是湘城區最佳主唱獎。
  
  許尋笙抬起頭,非常專注地等著,後排那些粉絲已經壓抑不住,開始大喊︰「小野、小野……」當然也有另一些聲音,是今晚爭奪冠軍的另一支樂隊固胖胖,他們的粉絲,在大喊主唱「胖胖」的名字。
  
  盡管明知那人的實力根本無法與岑野相比,可在看著主持人取出信封時,許尋笙的心還是稍稍有些凝重。
  
  「我宣佈——本年度最強樂隊湘城賽區最佳主唱是——哇,這支樂隊今晚真是大贏家啊,最重磅的單項獎盡收囊中!」
  
  許尋笙嘴角彎起。
  
  「最佳主唱——朝暮樂隊,岑野!」
  
  賽場響起一陣掌聲,音樂響起,岑野從後台跑了出來。他今天穿了件紅色連帽衫,黑色休閒褲,板鞋,頭髮順亮光滑,整個人看起來青春帥氣無比。璀璨的光打在他身上,如同從夢中從回憶中走出的男孩。他跑到台前,接過嘉賓手裡的獎杯,深深鞠了個躬。
  
  抬起頭時,岑野臉上已掛著又幾分吊兒郎當可偏偏又明俊至極的笑,後排有粉絲在尖叫,他接過話筒,語氣卻平靜︰「謝謝主辦方,謝謝我們的粉絲,也謝謝我的兄弟。」頓了頓,他臉上的笑才更加燦爛︰「這是我第一次拿獎。」轉頭就在獎杯上親了一口,台下很多人笑出了聲。岑野卻只簡潔地收尾︰「謝謝大家,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講話這句話,他的目光忽然掃過觀眾席,幾乎是立刻找準了許尋笙的座位,和她目光對上。
  
  許尋笙一怔。
  
  然後他已沒有任何表情地下臺了。
  
  後來連著兩支樂隊上臺表演,許尋笙都沒有太認真聽。她在腦裡回想剛才岑野的語氣神態,然後忽然意識到,今天第一次拿獎的小野,太沉靜了,太不囂張了。這不太對勁。
  
  再仔細想想,趙潭剛才上臺時,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們……遇到什麼事了?
  
  許尋笙給岑野發短信︰「沒出什麼事吧?」
  
  他沒有回復。
  
  ——
  
  岑野一回休息間,就把那獎杯丟沙發上,看都不看一眼,兀自坐下。
  
  旁邊幾個男孩,也都繃著臉色。張天遙撿起那獎杯,看了一眼,低罵道︰「靠,最佳吉他手為什麼不頒給我?」
  
  沒人理他,因為大家已經沒有心思在乎這些了。
  
  趙潭放下手機,抬頭看著大家,沒有說話。
  
  輝子有些顫巍巍地問︰「還是聯系不上嗎?」
  
  趙潭︰「還是關機,打給他幾個馬子了,都說不知道他下午去哪兒了。」
  
  張天遙終於爆發,吼道︰「草,張海他搞什麼飛機!決賽也敢玩消失,他是不是要故意整我們?」
  
  趙潭和輝子都不說話,岑野原本冷著張臉,一動不動坐那兒,聞言猛的一怔。
  
  他之前從未這樣想過。因為張海再怎麼懶散,利益是和樂隊綁在一起的。而且他也沒有真正誤過什麼大事,對黑格那一場,他甚至算是傾盡全力勤於練習發揮得很好。
  
  可如果今天,他真的不來呢?真的就敢給他們玩失蹤呢?
  
  張海,能有什麼好處?
  
  岑野頓時也想起,就是在半決賽贏了黑格之後,他們的排練,張海幾乎一次也沒有參加。似乎也很少跟他們見面、聚會。若打電話去催,他只輕描淡寫的說︰「哎呀,我最近有別的事在忙。慌什麼,冠軍我們不是十拿九穩嗎?哥哥心裡有數,哈!」
  
  又也許是贏了黑格,大家心裡都太高興太自得,也認同他說的話,所以也沒太在意。
  
  岑野雙手交握,盯著自己扣得很緊的十指。
  
  如果張海今天真的不來,缺了鍵盤手的樂隊,根本無法做出完整演出。
  
  他們如果輸給固胖胖樂隊……
  
  在艱難鏟除了本區最大奪冠熱門黑格悖論之後,將冠軍拱手相讓,等於為他人做了嫁衣。雖說都能進入全國決賽,但冠軍就是冠軍,亞軍就是亞軍。一個字的差別,天差地別。如果有人,不擇手段就是想要呢?如果兵不血刃就能把朝暮幹掉呢?
  
  岑野抬起頭,狠狠罵了句髒話。
  
  這時工作人員走了進來,掃了眼室內,問︰「你們的鍵盤手到了嗎?還有10分鐘就要比賽了。」趙潭連忙站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說︰「到了到了,就快到了,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老師!」
  
  工作人員便沒說什麼,退了出去,室內頓時又一片難堪的肅靜。
  
  張天遙「霍地」站起來,說︰「不行我上鍵盤,小野你一個人扛吉他。」
  
  岑野說︰「你那手鍵盤,彈得老子想哭!那就輸定了!」趙潭也說︰「不行,那也會影響小野的演唱,得不償失。」
  
  「那怎麼辦!」張天遙痛苦地抓抓頭,同時不忘罵道,「張海這個孫子!老子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岑野卻忽然說︰「你也不一定見得著他了。」
  
  大家都是一怔,輝子又開口︰「不行我打電話叫個會鍵盤的哥們兒過來救急?」
  
  趙潭嘆了口氣,說︰「不行,別說時間根本來不及,主辦方要求,上場的人必須是提前備過案的,不能臨時換人。除了咱們幾個,就只有許尋笙。」
  
  幾個人面面相覷,張天遙眼睛一亮︰「就讓她的古琴上,替代鍵盤,有沒有可能?」
  
  岑野卻說︰「古琴?不可能。她根本沒帶古琴來,回去取也來不及。而且今晚的歌,我們從來沒有排練過單古琴旋律的版本。」
  
  張天遙︰「臥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認輸!老子不想認輸!」
  
  這時工作人員又來了,推開門,皺眉︰「不是說鍵盤手已經來了嗎?還有5分鐘,要去候場了,你們到底還上不上?」
  
  大家都沒吭聲,趙潭開口︰「老師,我們……」岑野忽然站起來,走到那工作人員面前,居然還笑笑,說︰「老師,再容幾分鐘,我現在就去把鍵盤手帶過來。」
  
  工作人員看他一眼,到底還是點點頭,說︰「必須快點。」走了。
  
  其他幾個人都不知道岑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趙潭抓住岑野的胳膊,說︰「你去哪裡找鍵盤?」
  
  岑野淡淡笑笑,說︰「天無絕人之路。觀眾席裡,坐著個比張海強一萬倍的鍵盤手。你們都沒見過,張海那混蛋也沒見過,只有我見過。就是不知道……」他頓了頓︰「她現在還肯不肯出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4 10:16 PM

第37章 遇見女神(下)

  主持人說,等做完這輪遊戲,朝暮樂隊就會登場了。
  
  所有人都興奮著,期待著。
  
  許尋笙又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回應。臺上的樂隊還在唱唱跳跳,她卻一直有些神遊天外。以至於旁邊的觀眾席角落,開始有些騷動,她也沒有注意到。
  
  直至手機「滴」一聲響,是岑野發來的短信︰
  
  「你倒是抬頭啊。」
  
  許尋笙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就看到這才注意到,前排觀眾已全都在騷動,連主持人都站在台邊,露出驚訝的笑容。
  
  因為那個人,今晚最燦爛的明星,湘城區如今最有名的主唱,正站在觀眾席最前排的過道上。他安安靜靜目中無人地站在那兒,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甚至連臺上表演的樂隊,注意到這騷動,節奏都亂了一下下。
  
  許尋笙愣住了。
  
  然後就看到這傢伙,毫不在意身邊的所有動靜,徑直朝她的方向走來。她坐在第二排,兩人中間還隔了一排人,但這並不妨礙當他走近時,她看清他深沉的雙眼,還有嘴角略帶一絲調皮的笑意。
  
  他……故意的。
  
  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跑到她跟前來。哪怕真的有什麼事找,他還是忍不住要惹她一下,嚇她一跳——許尋笙心裡閃過這念頭。
  
  不過他眼中的笑一閃而逝,平平靜靜地說︰「阿笙,跟我來。」於是旁邊所有人,又都看向了許尋笙。立刻有人認出她可能就是前些天的琴手,有人想要舉起手機拍照。許尋笙立刻轉過頭去,彎腰起身,離開觀眾席。
  
  他叫的是阿笙,她在主辦方備案時用的藝名。約莫也是不想讓她的真名,讓旁人聽到。
  
  岑野掃她一眼,雙手插進褲兜裡,等她走出來了,他轉身就走,一句話沒說。許尋笙緊跟著他,一直走到劇場側面的一條通道,兩人才停下腳步。
  
  此時走廊裡沒有人,劇場的聲音隔著牆傳出來,聽著都只是嗡嗡嗡,倒顯得兩人站的地方,更加僻靜。
  
  許尋笙打量著他的臉色,問︰「出什麼事了?」
  
  岑野說︰「張海沒有來,聯繫不上了。」
  
  許尋笙不出聲了。
  
  過了一會兒,她說︰「太混蛋了。」
  
  她連罵人,都是斯斯文文嗓音溫軟的,岑野看她一眼,低聲說︰「誰說不是呢?」他低頭看了眼手錶,而後看著她的眼睛說︰「離我們上場,大概還有三分鐘。」停了停,到底開口︰「我沒有鍵盤手了。」
  
  最後那句話他說的有點輕,輕得叫許尋笙心頭一軟。她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走廊地面上流淌的微光,就好像這一刻的時光,靜靜的,許多細小的情緒在彼此的身邊流動。
  
  可岑野看著她的臉色,一時也吃不准,她到底願不願意。上次比賽後,她已明確表示不想再參賽。而且,她對他也沒有那個意思……現在求她幫忙,是否強人所難了?他岑野,真的就落到這個地步了,明知她不喜歡自己,還盼著她心軟出手?
  
  一股酸楚之意夾雜著傲意湧進胸口,岑野臉上卻淡淡笑了,說︰「也就是問問,如果為難……就算了,我們也不見得輸。」說完轉身就走。
  
  哪知人還沒走出去,後背的衣服卻被人拉住了。那麼輕輕一下,拽住了他的衣服,只拽得岑野渾身都輕輕一顫。他慢慢轉過頭,看著她依舊平靜低垂的容顏,他問︰「不讓老子走什麼意思啊?」
  
  話剛說完,嘴巴已忍不住笑了,拼命忍住,還是在她面前一副酷酷的毫不在意的樣子。
  
  許尋笙也只是微微一笑,抬頭望著他說︰「你們怎麼可以輸?」
  
  岑野有點發愣。她的容顏明亮,她的笑容清淺,哪怕講出這樣傲氣帶勁兒的話語,她居然也是吐氣如蘭溫溫柔柔。可岑野一低頭就看到她抓著自己衣服的那隻手,根根纖細,白皙透亮,和他一樣,那雙手已撫過小半輩子的琴了。然後岑野腦子裡,忽然「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麼炸開了。好多好多這些天積累的情緒,都在往外冒,甘甜的,喜悅的,快樂的,酸楚的,委屈的。全都隨著她這句溫柔話語,放肆地飛了出來。最後留下個傻乎乎茫茫然的岑野,就這麼站在她的身旁。
  
  「哦,捨不得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就這麼說了出來,快樂的,開心的,痞氣的,擋都擋不住。
  
  然後就看到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說︰「不要胡說八道,帶我去吧。」
  
  她說,帶我去吧。
  
  岑野轉頭看著前方,說︰「哦,好啊。」
  
  我要帶你去,帶你去那個世界裡,帶你去那個屬於我們的舞臺之上。哪怕曾經有人帶你去過,哪怕他現在還住在你心裡。
  
  可只要你肯來,我怎麼不敢帶你去?
  
  老子,什麼都不怕。
  
  ……
  
  待到了休息室門口,岑野剛要推門,她卻說︰「你等一下。」
  
  他停下轉頭,就看到她露出些許羞赧神色,而後一低頭,一伸手,挽起身上毛衣,非常俐落地脫了下來。露出裡頭的最簡單的白色打底T恤,下面依然是條長裙子和高跟小皮鞋。而那細緻的脖子,還有白嫩柔軟的手臂,在燈光下簡直淡淡發光。然後她一伸手,取下頭上髮卡,馬尾辮散落,黑髮鋪滿肩頭,她輕輕抓了幾下便罷。之後她似乎猶豫了一下,說︰「事出突然,只能穿著這樣了,可以嗎?」
  
  岑野就這麼牢牢地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只看得她不自在的垂下眼眸,而後他卻自己轉過臉去,聽到自己微啞的嗓音答道︰「可以,簡直完美。」
  
  許尋笙立刻說︰「你在嘲笑我。」
  
  岑野笑了,還是沒有轉過臉來,說︰「我哪裡笑了?」
  
  她輕輕哼了一聲。
  
  岑野卻只覺得胸口陣陣發燙,再也說不出話來。
  
  是真的。
  
  她怎會覺得,他在嘲笑?
  
  男孩的眼睛有些恍惚地看著前方,腦海裡卻是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彷彿從她開始脫衣服那一秒鐘起,他的世界就安靜下來。那麼秀氣內斂連說話都從來不大聲的女孩,就這麼站在舞臺門外,輕輕一把扯去厚厚毛衣,只穿T恤,卻剎那光芒萬丈,就要拔刀跟他上戰場。
  
  他想壞了,老子完了。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麼好的女孩這樣絕美的一瞬間,她是真正的女神,為什麼偏偏要讓我看到?
  
  這世上將來愛他的人或許千千萬,可這樣一個許尋笙,又能去哪裡找?
  
  他之前明明只是會錯意表錯情,明明只是心有不甘模糊懵懂而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來真的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4 10:35 PM

第38章 任性滔天(上)

  許尋笙跟著岑野走進去,那幾個都還愣愣的。岑野心裡湧起幾分得意,語氣卻很平淡︰「沒時間了,這三首曲子你都熟吧?」
  
  許尋笙本就鎮靜,比他更雲淡風輕地點點頭。聽了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次,每個音符她都爛熟於心。
  
  岑野丟了本曲譜給她︰「抓緊最後的時間,再熟悉一下。」
  
  她也不說需不需要,接過就仔細翻看。
  
  這時被震住的其他幾人才回過神,圍了過來。趙潭問︰「許老師還會彈鍵盤?」岑野眉一揚,還沒說話嚇他們,許尋笙已答道︰「鋼琴十級,玩過半年鍵盤。」
  
  岑野看她一眼,知道向來深藏不露的她,是要讓大家安心。
  
  「我靠……」大家果然讚嘆聲一片,皆是面有喜色。張天遙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是懸著的心終於妥妥放下,不知道為什麼,許尋笙就是有這種讓所有人都放心的本事。可話說回來,岑野不是看不上她嗎,現在看來,有些事分明還只是他們倆之間的,誰都插不進去。
  
  小野根本就沒說實話。
  
  盡管自己早早就被淘汰出局,張天遙看著他倆眉來眼去,心中還是生出某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臉上依然和大家一樣笑著,他沒吭聲。
  
  這時輝子笑著問︰「許老師以前跟誰一起玩音樂啊?」
  
  岑野臉皮子一緊,聽到許尋笙答︰「故人。」
  
  約莫是見許尋笙不想多談,他們也沒有多問。岑野看著她低頭捧著歌譜本看的樣子,溫秀婉約,原本他對那個徐執厭惡得很,可現在看著許尋笙這樣波瀾不驚地提及,又覺得當初那麼一樁事,剩下她一個,其實怪可憐的。心念一動,又瞟見了她露在T恤外,白白嫩嫩細細軟軟的胳膊,心裡彷彿又有了幾根邪草在任性冒頭。於是身子往她旁邊一湊,手就搭上了她的肩,嘴裡很認真嚴肅地說︰「很久沒彈了吧?別緊張,好不好都有主唱我給你兜著。」
  
  許尋笙頭都沒抬一下,淡道︰「閉著眼睛都能彈。手放下去。」
  
  岑野︰「……」
  
  他一抬頭,看到趙潭和輝子全都衝自己在嘲笑,張天遙則到一旁給吉他調音去了。岑野毫不臉紅依依不捨地把手放下來,只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背後,指尖還是忍不住在她的手臂上輕輕一劃而下。這一踫,哪怕只摸到了她的一線細微皮膚,可岑野心裡刺激得就像被人灌了一口美酒似的,又甜又麻又爽。
  
  可許尋笙的感覺,卻像是被一隻小蟲子快速從手臂上爬過,「嗖」一下竄過,她微微一晃神,內心在顫。心想岑野自然是無意間踫到的,她別過臉去,不想讓岑野瞧見自己的敏感和不自在。
  
  而岑野呢,招惹過了許尋笙,再環顧四周,此刻心裡滿是舒坦,滿是流淌的意氣。盡管還有些煩惱,有些他不想去深想的東西。但此刻,他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帶著她,還有自己的兄弟們,拿冠軍!
  
  工作人員再度推門而入,剛要說話,趙潭已說道︰「鍵盤手到了,到了,阿笙!」岑野已把許尋笙輕輕一扯,讓她面朝工作人員,她不卑不亢地一點頭,工作人員一愣,又對了對手裡的︰「準備上場!」
  
  這一次的舞臺,雖然意外的沒有半決賽規模大,那麼盛況空前。朝暮樂隊站在後台,聽到主持人的介紹,還有陣陣掌聲,心卻是從未有過的熱切。因為大區冠軍,已在眼前。
  
  岑野照舊是最後一個上場的,許尋笙在他跟前,這次匆忙沒有戴帽子,岑野從包裡翻出個鴨舌帽給她。正要登場時,她的腦袋忽然被人一拍,是岑野在背後說︰「以後都戴老子的帽子,比你的好看。」
  
  ……
  
  吉他聲漸起,許尋笙的雙手放上鍵盤,岑野開始輕輕吟唱。整支樂隊的音樂,流暢得如同山野群聲漫響,又有如孩子在荒原裡引吭高歌。
  
  某個時分,岑野唱到最最熱烈處,燈光如同迷霧般籠罩著這位註定璀璨的未來之子。許尋笙原本埋頭彈琴,就像是有所感觸,無意抬起頭,竟看到他也轉頭,看著她。他的外套已脫掉丟在地上,只穿簡單打底白T恤,和她一樣。他的額上有一點點汗,原本濃烈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對她笑了。
  
  歡喜的,盼望的笑了。
  
  許尋笙移開目光。
  
  這麼閃閃發光的人,誰能多看他一眼?
  
  ……
  
  演唱結束,朝暮樂隊的發揮堪稱穩定高品質,甚至明顯比之前張海擔任鍵盤時,還要無可挑剔。然後換固胖胖樂隊登臺,之後就是觀眾和評委打分。
  
  大家又回到了休息室,男孩們興致都很高,嬉笑怒罵,意氣風發。許尋笙默默跟在他們後面,偶爾也被逗得失笑。等進了房間,她剛坐下,一團毛衣已遞到她面前。
  
  「冷不冷?看老子多體貼。」岑野在她身邊坐下。
  
  許尋笙接過毛衣︰「謝謝。」將毛衣放在腿上展平,穿上,又仔細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頭,發現那雙黑黢黢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
  
  「你看什麼?」她問。
  
  岑野神色懶懶地轉過頭去,說︰「這毛衣看久了還挺好看的,哪裡買的?回頭我也去買。」
  
  許尋笙失笑︰「xx商場xx品牌女款專櫃,你可以去試試。」頓了頓又說︰「說不定你穿也很好看。」
  
  她肯跟他開玩笑,岑野自然求之不得,「呵」了一聲說︰「我知道在你眼裡,老子長得好,什麼衣服都能駕馭。不過女裝還是算了,我是筆直——筆直——的純爺們兒。」最後一句話他故意拖得很長,然而許尋笙笑笑,顯然根本沒聽懂,抬頭看向電視裡,固胖胖樂隊的表演。
  
  平心而論,這支樂隊還不錯,表現中規中矩,而且顏值都挺高,穿得也漂亮,不像朝暮樂隊穿得還挺隨意街頭的,他們穿的幾乎都算得上是演出服了,而且都是大牌,可見家底頗豐。他們還畫了妝,站在舞臺上確實顏色更鮮亮。有幾個演唱片段也可圈可點,迎來觀眾陣陣掌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5 10:08 PM

第39章 任性滔天(中)

  許尋笙覺得,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會被唬住,覺得這支樂隊也很搖滾很帶勁。但內行人應該看得出來,他們與朝暮樂隊無論在原創水準、唱功、整體演奏以及要表達的精神內核上,都有明顯差距。
  
  想到這裡,許尋笙心裡倒生出些擔憂,今天的評分還包括觀眾,他們不是內行,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朝暮樂隊的得分。
  
  她心裡還在冷靜分析觀察,那幫男孩子卻是完全不管的。大戰過後,就像剛剛舒展過筋骨的一群猴子,他們喝著可樂吃著主辦方準備的瓜子糖果。岑野把一整盤糖都霸佔到自己面前,然後對許尋笙招手讓她過來吃,許尋笙搖頭說不要,岑野便剝了顆糖送到自己嘴裡,含著盯著她笑。
  
  輝子覺得自己眼好像有點瞎,看看岑野,又看看旁邊臉色有點不太對的張天遙,心裡困惑極了。而趙潭看著自己兄弟,心裡想的也是,不是說沒好上嗎,現在到底什麼鬼?是在打情罵俏隔空秋波呢,還是純潔的男女友誼呢?
  
  末了輝子到底忍不住,壓低聲音說︰「能否容小的一問?現在到底什麼狀況?怎麼好像是換小野在調戲許老師了?」
  
  岑野的笑立刻收了,說︰「別瞎扯,老子什麼時候調戲過了,都是隊友。」話音剛落,張天遙已站起來,說︰「別扯老子,反正沒老子什麼事。」摸出煙盒,出去抽煙了。
  
  輝子一時無語,看著張天遙略顯寂寞的背影,又看到岑野臉色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拿著個水果在手裡拋啊拋,氣氛就有點不太對頭。
  
  輝子想不是吧,大家都是兄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吧?而且今天許尋笙來了,所有人配合得還是很好啊。想到這裡,他放下心裡,可內心還是八卦興奮著的,著實忍不住,便湊到岑野耳邊,問︰「我就問一句啊,主唱——咱們兄弟以後見到許老師,是不是要放尊重一些呢?」
  
  這話問得,意味不言自明。
  
  岑野看他一眼,忍了忍,居然不吭聲。
  
  輝子︰「哎呦喂……」
  
  一直冷眼旁觀的趙潭,總算明白過來了。心想難怪前幾天小野頹廢得要死要活的,現在又突然打滿雞血。趙潭一巴掌扇在這小子頭上,說︰「草,吃不到還想護食霸佔著,無恥!」
  
  他們這兒鬧成一團,許尋笙卻是根本沒留意,她的注意力全中在電視螢幕上。這時已到了最後的評分環節,她轉過頭去,遞給岑野一個眼神。他立刻注意到了,笑著一拉其他兩人,說︰「別說話,打分了。」張天遙聽到動靜,也從外面進來了。
  
  第一輪,觀眾打分。
  
  大家都緊盯螢幕,看著舞臺的顯示器上,兩隊的支持率逐漸上升。漸漸的,有了小小的差距,現場也隱隱傳來喧嘩聲,輝子已失聲道︰「不是吧?」
  
  其他人都沉默著。
  
  臺上的主持人風度如初,歡歡喜喜地說︰「好了我們大家看到了,朝暮樂隊的支持率是46%,固胖胖樂隊的支持率是54%,哇,這是非常接近的分數了!固胖胖樂隊稍佔上風,兩隊的實力真的是非常相當呢。接下來就是評委打分的環節了。」
  
  但朝暮所在的這間休息室裡,氣氛已凝重起來。
  
  張天遙罵道︰「搞什麼飛機?他們的分居然比我們高?」
  
  岑野說︰「這些人眼瞎?」這句話簡直說出了其他人的心聲,輝子和趙潭也悻悻罵了起來。許尋笙沒吭聲。
  
  在戰勝黑格後,大家幾乎一致覺得,冠軍已經十拿九穩,包括外界、樂迷圈、粉絲圈,估計都是這麼看的。而且他們今天的發揮也沒有問題,萬萬沒想到第一輪評分居然落後了。這也是朝暮的男孩們第一次明確感覺到,冠軍也許並不一定是他們的囊中物了。
  
  他們都變得有些焦躁,面色難看,於是之後等待的每一分鐘,都變得有些難熬。許尋笙看著岑野略顯陰沉的臉色,柔聲說︰「觀眾並不專業,對手的現場表演比較花哨討喜,還跳舞,走的又是那種花樣美男風……」
  
  她的話還沒說話,岑野已冷聲︰「老子難道不是美男?」
  
  許尋笙哭笑不得,其他幾人倒也笑了,她說︰「你又不拿這個討好觀眾。」這句話倒是大大取悅了岑野,無形中還替焦躁的他順了順毛。他往椅子裡一靠,雙臂枕在腦後,說︰「那是當然。我倒是要看看,評委是不是也亂搞。」
  
  今天的評委,也是他們沒見過的,不知哪裡派來的新評委,但似乎都有些名氣。
  
  一個評委點評道︰「朝暮樂隊對音樂的理解很深刻,也是搖滾的堅定捍衛者。但是呢,也比較中規中矩。固胖胖樂隊原創樂曲的水準還不錯,但是比朝暮樂隊要稍微遜色,娛樂性更強,觀賞性也更強。」
  
  另一個評委說︰「我認為朝暮樂隊更勝一籌。」
  
  第三個說︰「兩支樂隊都很優秀,一路走來也是很不容易,代表了湘城區最高水準。不過我個人更喜歡固胖胖樂隊一點,他們更年輕,更有活力,舞臺更有創新,可以預見未來的商業價值也更高。」
  
  他話一說完,休息室裡已經是罵聲一片。
  
  張天遙︰「臥槽,黑幕,絕對黑幕!」
  
  岑野︰「呵呵,他們更年輕?麻痹年齡明明比老子大要不要臉啊!」
  
  趙潭︰「這個評委,腦子有坑吧!只有第二個稍微專業點。」
  
  ……
  
  他們還在放肆地罵,但神色中已難掩緊張不安。許尋笙從不浪費這種無聊的力氣,在心中靜靜地想,還有希望,從評委的點評來看,贏面55開。
  
  可總感覺,有哪裡不對?
  
  無論從兩隊實力還是現場發揮,朝暮本來是超出固胖胖一大截的。現在卻不知不覺落了下風。關鍵是現場的觀眾們還被這幾個環節搞得很緊張,也沒有察覺出異樣,好像兩支隊伍旗鼓相當是理所當然的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5 10:34 PM

第40章 任性滔天(下)

  許尋笙雖然平時不理世故,但並不代表她的心思不夠謹慎細致。她一時聯想到很多事——上場比賽觀眾眾多,這次卻只給粉絲發了很少量的票;評委也不認識;他們掃除了立志奪冠、在湘城區享有盛名的黑格悖論樂隊,以之前名不見經傳的黑馬姿態殺入決賽;張海突然消失,若不是她來了,原本朝暮今天註定要一敗塗地……
  
  許尋笙心頭一震,不願再深想,只是抬頭望向身邊的他們。岑野幾乎立刻就察覺了,與她對視著。許尋笙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其實也想到什麼了。這個傢伙,分明也有知事故且圓滑的一面,只是很多時候不屑而已。此時,許尋笙看著他的臉色漸漸變冷,眼神漸漸陰霾,她心裡有些不安。
  
  評委打分和最終結果沒有馬上公佈,工作人員來請朝暮樂隊全體成員上臺,聽主持人宣佈比賽結果並接受頒獎。
  
  比起之前的登場,這一次他們的臉色都沒那麼輕鬆了。岑野破天荒走在第一個,許尋笙跟上去,輕扯他的衣袖,想跟他說點什麼。哪知他直接甩開,眼楮只看著前方。許尋笙一怔,放下手。他現在就像一頭被人惹惱的小獸,連她的話也不想聽了。
  
  朝暮走上舞臺,與固胖胖的人分立兩側。只不過朝暮的人臉色明顯都不太好看,而固胖胖的人則很輕鬆的樣子,神色中頗有些不可一世。
  
  主持人則笑容可掬地站在他們當中,說︰「那麼,我們現在來看看最後的比賽結果,兩支樂隊的評委打分是多少呢?結果,就在我手中的信封裡了。大家是不是很緊張,我要揭曉結果了哦——」
  
  評委們也說了幾句俏皮話,惹得觀眾們也都大笑,完全被現場氣氛帶入了,也都很緊張的期待著。許尋笙卻心中暗想︰這就是了。本來很懸殊的實力,現在被各種外在因素混淆了。本來分明的結果,現在已經不分明瞭,已經被營造得煞有其事的有懸念了。
  
  主持人打開信封,開始念各支樂隊的分項得分︰
  
  「原創水準︰朝暮樂隊,98,固胖胖樂隊,95。
  
  現場台風︰朝暮樂隊︰93,固胖胖樂隊︰97。
  
  觀眾感染力︰朝暮樂隊︰95,固胖胖樂隊,98。
  
  整體演奏水準︰朝暮樂隊︰96,固胖胖樂隊︰95。
  
  折合成百分比,再加上之前的觀眾評分……」
  
  許尋笙下意識就側眸,看著身邊的岑野。這傢伙的眼裡隱隱還有笑意,可那笑,當真邪氣,當真不善。
  
  許尋笙在心裡嘆了口氣。
  
  「今天的冠軍是,湘城區冠軍是——
  
  固胖胖樂隊!」
  
  主持人熱情的宣佈,他話音一落,台下就響起一片歡呼,臺上的固胖胖樂隊成員開始互相擁抱歡呼,可台下後排也有一些噓聲,雖然動靜並不大。有人在大喊︰「黑幕!」「臥槽黑幕!固胖胖樂隊唱的什麼啊,在臺上扭幾下,也能拿冠軍?他媽的又不是街舞比賽!」
  
  主持人臉色稍有點尷尬,但立刻掩飾過去,然後雄壯的音樂響起,把那些噓聲也掩飾過去。固胖胖樂隊的成員們似乎也不在意,又或者提前被叮囑過什麼,神色不可謂不囂張,主唱胖胖是個20多歲膚色白皙清秀的男孩,斜眼看著岑野,那目光挑釁極了。
  
  而朝暮樂隊這邊,卻是死寂一片。然後主持人又適時的宣佈,亞軍是朝暮,同時打圓場說︰「其實兩支樂隊,都可謂今晚的大贏家了。冠軍被固胖胖樂隊拿到了,亞軍和幾個重磅單項獎,都被朝暮樂隊收入囊中,兩支樂隊都將代表湘城區參加全國比賽……」
  
  仿佛就像是在對所有人說,瞧,皆大歡喜,各取所需,多完美!
  
  許尋笙心裡卻很不舒服,就像堵了塊大石頭。她不喜歡這樣欲蓋彌彰的東西,不喜歡那些隱隱渾濁卻又偏偏裝作光明坦蕩的事,她厭惡跟這樣的世界有任何關係。
  
  腦袋上忽然被人一按,一個嗓音在她耳邊輕笑︰「是不是很不開心?抱歉讓你跟著老子,遇到這樣的事。」
  
  許尋笙轉頭,看著岑野的手還按在自己腦袋上,臉卻已轉向前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而他身後的男孩們,個個臉色難看,顯然沒有一個是服氣的。
  
  這時主持人說︰「我們先請亞軍隊伍代表發言,然後是冠軍。」這就是明擺的事了,只要發言環節一過,整個事也算是板上釘釘,圈內圈外都有交代了。
  
  以往這種發言環節,都是趙潭上。只見趙潭深吸一口氣,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又看了眼身旁的兄弟們,眼神已沉寂下來。趙潭剛要上前,身邊忽然先走出一道人影,岑野已走到了麥克風前。
  
  大家都是一怔,許尋笙心頭一跳。
  
  後排有心碎的粉絲們又發出嘶吼︰「小野!」「小野,你是我心中永遠的冠軍!」
  
  出乎意料,岑野居然沒有像以前那麼冷漠,而是抬起臉笑了,對後排的粉絲一揮手︰「謝謝你們!」
  
  主持人立刻接話︰「哇,粉絲很熱情哦。那麼小野,代表朝暮,想要感謝誰呢?」
  
  岑野站定,全場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包括固胖胖樂隊的人。他個子高,站在那個麥克風前,要微微彎腰。然後他一隻手抓住了話筒,許尋笙看到他不懷好意的一笑,她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放肆的、張狂的、才華橫溢的男孩,這個一路順風順水從海選殺到決賽的男孩,這個一出場就圈粉無數已越來越紅的男孩,這個素來野心勃勃心思精明卻生性不羈的男孩,把臉湊到話筒前,斜著那雙漂亮的飛揚的眼,不緊不慢地說︰
  
  「原來你——是真的全瞎了啊?他們唱的那個鬼樣子,節奏找不準,高音不敢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刷刷臉跳跳舞,就能拿我大湘城的冠軍?他媽的當湘城沒人了嗎?」
  
  台下一片嘩然,有叫好的,有噓聲,有罵的,還有大笑的。尤其是坐在台下的一些十強樂隊,本就不服今天的結果,全都大聲鼓掌喝彩。幾個評委卻已是面面相覷,非常難看,主持人也傻了。
  
  固胖胖樂隊的幾個人已經罵了起來:「臭小子你說什麼?」便要上來打,被主持人拼命攔住,而張天遙幾個的情緒也被點燃,開始毫不示弱地叫罵推搡。
  
  「都靜一靜,靜一靜。」岑野像是已完全放開自我,完全不顧身邊的一片混亂,反而是微笑的懶洋洋地說,「我還沒說完吶。」
  
  他舉起手裡的獎杯,瞟了一眼,說︰「這樣的亞軍,我們朝暮樂隊根、本、不、稀、罕、要!」話音剛落,手鬆開,獎杯「砰」一聲砸在地上,碎成幾塊。
  
  台下嘩然聲更重,朝暮樂隊的幾個人也都是一愣。岑野砸完獎杯,臉色冰冷,轉身就瀟灑下場。張天遙朝臺上吐了口口水,也跟著他下去。趙潭大步緊跟上。輝子也是一副拽炸天的樣子走了。
  
  許尋笙能怎麼辦?她心想砸都砸了,他砸了心裡才舒服,那就隨他去。她伸手壓低帽檐,跟在男孩們身後,不疾不徐地也離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6 10:13 PM

第41章 急需蹂躪(上)

  自從那夜劇場憤然離場後,此後兩天,朝暮樂隊再也沒有出現在許尋笙面前。
  
  許尋笙心裡跟明鏡似的,他們大抵會經歷一個怎樣的心路歷程,只怕這段日子會不太好過。而她許尋笙這裡,於他們而言,是近鄉情怯。她估摸著得有好幾天,他們,尤其是岑野,才能緩過來。也才會重新出現在她跟前。
  
  可是人啊,總是在改變的。經歷了這樣一場的朝暮樂隊,還會跟以前一樣嗎?許尋笙無從去想。
  
  不過,她還挺佩服他們的。世間太多人權衡得失利弊,可又有多少人能隨著心走?真性情最難得。她想事向來明快坦蕩,覺得做就做了,無悔即無錯。
  
  她願意等著他們再來。
  
  第三天的下午,網上出了官方消息——朝暮樂隊退賽,取消亞軍和全國賽資格。懲罰很嚴厲,但藉口頗有些大事化小的意味。另外,當地組織方,從三、四名的樂隊中,推薦了黑格悖論樂隊補位,參加全國賽,可見當地還是想要在全國賽拿個好看的成績。畢竟光靠刷顏刷舞蹈的固胖胖樂隊,他們自己都覺得懸吧。雖然外界並不知道,這支樂隊的背後金主到底是誰,非要把他們捧到區域冠軍的位子。
  
  可到了這天晚上,黑格悖論樂隊又發表聲明︰感謝官方厚愛,拒絕代表湘城參加決賽。除了冠軍,別的我們都不想拿。這則聲明激起許多本地樂迷的瘋狂轉發和讚賞,稱他們是湘城當之無愧的王者,無冕之王。同時黑格悖論的官方微博還給網上爆料的一個朝暮樂隊決賽現場發飆抵抗黑幕的微博點讚。態度不言之明。
  
  許尋笙看得心裡還蠻酣暢的,然後用自己不為人知的微博號,也給他們點了讚。她心想看到這些消息,某個傢伙說不定就會原地復活,重新拉起隊伍、一臉無悔地站在她跟前。
  
  次日,她將訓練室準備好。結果到了傍晚,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許尋笙在暮色降臨時分,站在工作室門口,負手遠眺,心道︰看來這次,他們傷得比她料想的要重啊。
  
  橫豎她還有幾天,就要離開湘城,回父母家過年了。就任他們這樣,丟在這裡不管,她總覺得不放心。想了想,她給岑野發消息。
  
  許尋笙︰「明天來訓練室嗎?」
  
  大概過了幾分鐘,那傢伙才回復︰「不來。」
  
  許尋笙想對他說點什麼,卻又發覺說什麼都不合適,便回復︰「好的。」
  
  過了一陣子,岑野的消息卻又過來了︰「你在幹什麼?」
  
  她回復︰「無所事事。」
  
  岑野終究還是發了個鄙視的笑臉過來。許尋笙微微一笑,去幹自己的事了。
  
  話說那頭,岑野正窩在床上,奮力地打遊戲,連許尋笙的短信,都沒太在意。整個人看起來專心無比,嘴裡笑罵念叨著,沒半點事一樣。
  
  趙潭臨出門前問他︰「真不跟我們一塊去吃飯了?大家幾天沒聚了。」
  
  岑野頭都不抬︰「不去。少聚一天又不會死,老子要打遊戲。」
  
  趙潭沒說什麼,只道︰「自己記得叫個外賣。」
  
  岑野︰「哦。」
  
  趙潭出門了,狹小清冷的家裡恢復寂靜。岑野身上搭了床被子,打了一陣子,低罵了句,他又被打死了。這時他才感覺到周遭安靜無比,一陣寂寥感便如同無所不在的空氣,突如其來淹沒人的全身。他丟掉手機,揉了揉緊蹙的眉心。
  
  心裡還是空落落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裡頭應該盛裝什麼情緒。懊惱嗎,或許是有的。後悔嗎,他不願意。還有某種對於未來的迷茫和失落,比起沒有參加比賽前,似乎更加龐大和難以掌控。
  
  曾經唱歌這件事在他心中明亮快樂無比,可現在,好像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冷冷地想,如果今後還要不斷遭遇這樣的事,那麼自由歌唱於自己而言還有什麼意義?
  
  他精明靈活、目標明確,卻也生性放蕩不羈。所以內心深處,他並不後悔自己所幹的事。那是遵循自我。心裡也有個隱隱的聲音在說︰如果在這條路的開始就容忍了那些事的存在,今後他還要走到哪裡去?
  
  只是,可能連累兄弟了。
  
  只是,今後的路要怎麼走?
  
  橫著走豎著走還是接著朝一個方向慢慢的走?現在他們還能耐下心來繼續熬嗎?
  
  岑野煩躁地撓撓頭,跳下床出了門。
  
  他在家附近閒逛了一會兒,避開了兄弟們常去的餐館,只想一個人待著。進了家便宜又相對較遠的地方,離許尋笙家倒是挺近的。他一人坐下,點了兩瓶啤酒,兩碟小菜,慢慢吃著。
  
  與此同時,他的兄弟們,也在另一家館子裡。
  
  岑野想得沒錯,他們的確去了經常光顧的小店,輝子、趙潭、張天遙,也是拎了一打啤酒,幾個便宜但是實惠的小菜,悶頭喝著。
  
  吃了一會兒,輝子說︰「小野還悶家裡打遊戲呢?」
  
  趙潭︰「嗯。」
  
  輝子嚼了幾口菜,笑笑說︰「他倒好,帶頭攪了這麼大的局,然後啥也不管,打自己的遊戲。唉,其實我這幾天也在想,主辦方雖然很不地道,但小野的確是太衝動了點。不然我們好歹還是進了全國決賽,現在應該在去北京的飛機上了……唉……」一聲長嘆。
  
  趙潭和張天遙都靜默一陣,趙潭說︰「做都做了,還想什麼?敢做就敢當。」張天遙則說︰「小野一直是我們當中最有個性的一個。」語意也不知是褒是貶了。
  
  趙潭又說︰「今天張海托人給我打了電話,說有急事回老家,短時間內不回來了,讓我們自己料理樂隊的事。」
  
  張天遙狠狠罵道︰「靠,就這麼跑了?龜兒子,有種別回湘城,否則老子見一次打一次。」
  
  趙潭哈哈一笑,說︰「對,老子也是這麼罵他的。」
  
  大家深以為然,都七嘴八舌罵了一會兒。可罵完之後,都是同樣的悵然若失。畢竟就像輝子說的,原本以為,就要起飛了,以為十拿九穩,誰知道最後功虧一簣?
  
  那麼今後,等著他們的是什麼?
  
  於是又要回頭,去接一場又一場表演,拼命擠進音樂節找表演的機會,爭取有一天存夠錢去發一張專輯?那條原本漫長的路,是否會變得更漫長?
  
  而有一個問題,每個人都不敢去說,不敢去問。他們就這麼錯過了,那會不會是這輩子最好的機會?會不會是他們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大夥兒都喝了會兒悶酒,輝子忽然說︰「你們說,咱們以後還有機會紅嗎?」
  
  張天遙和趙潭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會!」「他媽的一定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6 10:39 PM

第42章 急需蹂躪(中)

  冬夜深遠,三個男孩,就這樣在街頭一隅,繼續捍衛和守候他們冰冷的夢想。而在街的另一頭,許尋笙出門買了些東西,拎著回家。
  
  下了公交車,她又走了一段,路過小區附近的一家小餐館。原本她是目不斜視,可那人一人坐在離窗不遠的位置,清俊的側臉就清晰映在上面,只匆匆一瞥,就能叫人察覺。
  
  許尋笙站定,幾天不見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居然覺得他的臉瘦了點,穿了件黑色的羽絨服,頭髮也亂糟糟的,一臉生人勿近的冷漠,正在喝酒,吃兩盤小菜。
  
  可許尋笙看著看著,卻覺得此情此景此人,讓人感覺到某種細小的熟悉的溫暖。她也沒有馬上進去,而是給他發短信︰「在幹什麼?」
  
  然後就看到岑野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神色還是懨懨的,看到是她的短信,眼神倒是一動,立刻回復︰「吃飯。」
  
  許尋笙故意閃身到路邊一棵樹後,又問︰「在哪兒吃?」
  
  他卻在看到短信的一剎那,就抬起頭,想要尋找她的蹤影,自然沒有找到。於是他的神色又是一鬆,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混不在意,他靠在椅子裡,給她回過來︰「哥當然是在吃大餐,爽死了,要不要來?」
  
  許尋笙微微一笑,回復︰「當然不來。」再抬頭看著他時,卻彷彿比之前看得更清晰深刻。她一怔。
  
  小店裡點著橘色的燈,此時夜深,客人也不多了。手長腿長的岑野,就這麼一人獨坐在簡陋的塑膠椅上,面前空了一瓶啤酒,另一瓶喝了一半。面前是一個辣椒小炒肉,和一盤土豆絲,米飯已吃了第二碗,旁邊空了個飯碗。回完短信,他眼角的笑就慢慢褪去了。他用那彈吉他的修長手指,端起廉價塑膠杯,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抬頭看著店裡牆上掛著的電視。
  
  那裡面正在播新聞。可許尋笙覺得,看他的樣子,也沒有真的看進去。男孩額頭的瀏海微微遮住眉角,深邃的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疲憊和茫然。
  
  他就這麼一個人坐著。吃完後,會一個回家。不知道這個深夜,對他來說是否會好眠。但這一刻,許尋笙忽然明白,他的某些孤獨和倔強,別說她,連他的兄弟們,都無法給予陪伴和瞭解。
  
  他坐在孤冷的小店內,看著不知哪裡。她站在人來人往的路上,望著他。夜風已起,彼此無聲,無法靠近。
  
  ——
  
  次日岑野睡到日上三竿,剛醒來,看到手機裡已躺著條短信︰「睡醒了過來一趟。」
  
  他一邊飛快刷牙,一邊懨懨地想︰許尋笙主動找他,有什麼事?同時腦子裡要死不死又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只有拿到湘城區冠軍的人,才有資格追她。頓時心裡一陣煩躁。
  
  可幾日不見,她主動來約,岑野心裡隱隱又有些歡喜,到底抓了件像樣的帥氣外套,也沒和趙潭打招呼,徑自出門。
  
  到工作室時,只見一室通透明亮。這麼冷的天,她居然把前後左右所有門窗都開著,隔著老遠他都感覺到呼呼的冷風把裡頭灌透了。門口的園子裡丟了些工具,有點亂,不太像她的風格。窗戶擦了一半,半桶水和抹布就丟在窗臺上。
  
  他頗為好奇地走到門口,喊道︰「喂,人呢?」
  
  許尋笙從裡屋探頭進來,一身裝束倒看得岑野很新鮮。穿了件深色的舊毛衣,防水套鞋,頭髮挽起,戴著塑膠手套。看著像個努力勤懇的小婦人似的,於是岑野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許尋笙看到他,點點頭︰「來了,吃了嗎?」
  
  岑野摸摸肚子︰「還沒。」
  
  「廚房裡有肉包子和粥,吃完再來找我。」
  
  岑野便自己摸進廚房,打開鍋蓋,裡頭熱著兩個大肉包和一碗小米粥。他拿出兩個肉包子啃完,清粥實在不想吃,丟那兒不管。他又從櫃子裡摸出個杯子,倒了杯水喝,舒服地打了個嗝,出了廚房又去找她。
  
  許尋笙正在房間裡拖地,聽到聲響,直起身子,抬起胳膊將一縷頭髮捋到耳後,然後一抬下巴,旁邊桌上放著另一套手套,說︰「你今天沒事吧?」
  
  岑野︰「沒事。」
  
  許尋笙微微一笑︰「那就幫我幹活兒,先去拖客廳吧,我已經掃過了。」
  
  岑野覺得不可思議︰「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幫你搞大掃除?」
  
  許尋笙抬眸掃他一眼︰「不行嗎?我給你們打掃了多少次訓練室?你們又吃了我多少零食?」
  
  岑野沒想到她居然跟自己計較起這個來,只覺得她今天和平時好像不太一樣,有點任性,也有點可愛。他能有什麼不肯的,乾脆點頭︰「行。」轉身便去拖地。
  
  許尋笙︰「天氣冷,戴手套。」岑野頭也不回︰「東北老爺們兒,幹活兒要那玩意兒幹什麼?」
  
  許尋笙看著他高高瘦瘦的背影,還有身上那件深藍色外套,更襯得皮嫩膚白眉清目秀。心想你看起來哪裡像老爺們兒了,明明是……小白臉。當然這話可不敢說出口。
  
  沒多久,岑野把客廳拖完了,杵著拖把,站在屋子正中,望著到處水光發亮,頗有些得意,喊道︰「老闆,拖完了。」
  
  許尋笙人在房間都沒出來︰「三遍。」
  
  岑野︰「我靠!」
  
  可他呢,又是個極矛盾的性子,一方面,傲慢得很,脾氣大,尋常人差使不動他;另一方面,自己願意幹的事,又特別任勞任怨。抱怨了兩句之後,他跑到門外去洗了拖把,埋頭繼續拖第二遍、第三遍。
  
  許尋笙把臥室裡打掃得差不多了,身上也出了層汗,便坐在床上休息,抬頭望去,透過門,瞧見小野躬著背,手臂緊握拖把,正埋頭認真拖著。偶爾來了興致,還拿拖把在地上寫個字︰野。駐足欣賞了一下,約莫是自己都覺得太醜,嫌棄地一皺眉,又胡亂拖掉。
  
  許尋笙看得失笑,但也不出聲,免得被他發現。
  
  陽光出來了,透過窗,照著窗欞、床、桌子和地面。屋子裡靜悄悄的,岑野並不知道女人看了自己好一陣子,他只覺得幹著幹著,出了一身汗,莫名覺得暢快不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7 09:42 PM

第43章 急需蹂躪(下)

  好容易客廳拖完了,岑野把拖把往角落一丟︰「地主婆,還有什麼活兒交給本長工?」他原本意在懟她,哪知許尋笙慢悠悠走出來,芊芊素手一指花園︰「去拔草,雜草最近長得有點礙眼,我不太喜歡。」
  
  岑野看她兩眼,又看她兩眼,說︰「許尋笙你今天吃錯藥了?老子那個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許老師,去哪兒了?」
  
  許尋笙忍著笑,走過他身邊,丟了另一副手套給他︰「現在戴著,防止刺傷——哪怕你自認為是東北爺們兒。」話沒說話,岑野忽然上前一步,就在她背後,低聲道︰「嗯,老子算是明白了,你今天是成心的,打算剝削我到什麼時候?」
  
  許尋笙的耳朵被他的氣息弄得好癢,轉過臉避開,說︰「看心情,不行嗎?」
  
  岑野便盯著她白皙的脖子,還有微微翹起的嘴角,心裡就跟被灌了蜜似的。心想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其實老子就想要被你一個人使喚,隨便蹂躪啊。嘴上卻淡淡地說︰「拔就拔,像我這樣的技術流打工人員,什麼活兒不能幹?」
  
  日頭漸漸偏西。
  
  岑野發現,這活兒還挺難幹的,她院子裡的雜草雖然不高,但是細密。原本這在別人眼裡,大概是無礙的。可許尋笙要求很高,每一根都要拔乾淨。於是這可苦了岑野,他人高,彎腰拔了一會兒,就覺得腰酸背痛。蹲下拔吧,總感覺樣子有點醜。但到底還是蹲下慢慢拔著,一點點挪動,不顧形象了。
  
  偶爾抬起頭,看到許尋笙在旁邊修剪花枝。她已脫掉套鞋,換上雙平底棉鞋,燈籠褲子,配舊毛衣,長髮散落了一些,專注地盯著樹枝,手拿剪刀一根根修剪,動作細致又輕盈。岑野看著看著,竟也覺得賞心悅目。有時候乾脆就蹲在一地毛草中,托著下巴,盯著她看。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想要什麼。時光變得很靜了,僅餘的冬日陽光灑在樹枝上,還有她溫柔的側臉上。就覺得這樣,挺好,和她吵吵鬧鬧鬥嘴相處間,心裡莫名踏實了,散淡了。有些憤怒陰暗的情緒,隨之遠去了。於是岑野變得更加懶洋洋,蹲在地上都不想動了。
  
  許尋笙察覺了,轉頭看他,說︰「喂,不要偷懶。」
  
  岑野卻將手一揮,指著被他拔掉一大半的草地,低沉又悲壯地說︰「尋笙,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說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許尋笙默默看著他,只吐出兩個字︰「白癡。」然後轉過頭去,又剪了一枝,自己卻也笑了。
  
  可岑野卻發覺了,站起來,說︰「許尋笙,你剛才是不是罵人了?你罵老子白癡了。第一回聽到你罵人,我靠,簡直要載入史冊,回去我就告訴他們。」
  
  許尋笙︰「……」
  
  草拔得差不多了,岑野說︰「我抽支煙啊。」靠在園子邊上,慢慢抽著。這時太陽不見了,天光還是亮的,往日陰沉的天色,此刻在岑野眼裡,居然溫柔又寂靜。
  
  許尋笙剪完了花枝,又回房裡,拿了塊像是棉布的東西出來,往院子裡那棵櫻桃樹上纏。
  
  岑野問︰「這樹還怕冷?你還給它穿衣服?」
  
  許尋笙︰「唔……」
  
  過了一會兒,岑野又說︰「不是吧,我在別處也見過櫻桃樹,沒人給穿衣服的啊。」他本是好奇,心想許尋笙這棵樹莫不是比較虛弱,哪知許尋笙稍稍有些羞赧的樣子,說︰「我知道。我就是喜歡。」竟是蠻不講理,只憑喜好了。
  
  岑野的一抹煙灰,掉在了自個兒的手指上,他低下頭,拼命忍著。許尋笙見他忍得難受,默默地說︰「喂,想笑就笑。」
  
  岑野用手按了按笑開了的臉,把它按回來,抬起頭,已是一臉嚴肅︰「沒什麼,我沒有笑,我覺得這樹穿上棉衣,也是極好極好的。偶爾出出汗,有益身心。」
  
  許尋笙抓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就扔向他,岑野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看她一眼說︰「喂,我挨打可是會還手的。」
  
  許尋笙︰「你敢!」
  
  他嘆了口氣︰「不敢,這輩子都不敢。」
  
  許尋笙像是沒聽到似的,轉過頭去,繼續給櫻桃樹「穿衣服」。岑野話一出口,自己心尖卻是一顫,只是看她的樣子,似乎根本沒往心裡去。他也不在意,挑眉看著遠方暮色,心裡到底還是有一絲不為人知自得其樂的甜意,就著這難得的甜意,舒舒服服抽完了煙。
  
  晚飯就是在許尋笙家吃的。她中午就蒸好了飯菜,臘肉、香腸、牛舌、滷豆腐,蒸在飯裡,又炒了個青菜,煮了一鍋飯。還給岑野拿了瓶可樂。兩人就在她的電火爐前,熱熱乎乎吃完。她吃了一碗飯,岑野吃了三碗,她煮的分量剛剛好,已經可以準確估計他的飯量了,飯菜全部掃空。
  
  岑野霸佔了她的椅子,靠在那舒服的躺椅裡,還扯過她的薄毯蓋著,彷彿極冷似的,明明人睡得大刺刺的。許尋笙起身收拾碗,他摸了摸肚子,說︰「喂,你要是還讓我洗碗,就真的發飆了。」
  
  許尋笙失笑,說︰「才不要你洗,肯定洗的不乾淨。去拿塊抹布,把桌子擦了,地上掃一掃。」
  
  這活兒相比洗碗簡直是大赦,岑野︰「遵命。」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兒幹完了。
  
  廚房的水汩汩流著,許尋笙正洗著碗,便聽到有人在門口說︰「我回去了。」
  
  許尋笙一笑,沒有回頭︰「好。」
  
  他卻沒有馬上走,拉長聲調︰「今天謝謝你……的兩頓飯。」
  
  許尋笙心想,也許今天,小野是明白的。他一直通透又聰明,藏在放肆的外表下。然而她嘴上卻說︰「不,是我謝謝你,房子打掃乾淨了,我也可以安心過年了。」
  
  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必定笑了。
  
  「那倒不用謝,以後記得對老子知恩圖報就行了。許尋笙,明天見。」
  
  雖然今天幹活有點腰痛,可回家的路上,走路卻是帶風的,走得也挺快。等岑野推開家門,渾身都熱熱的,還哼著歌。趙潭出去吃飯,還給他打包了回來,回頭一見他,問︰「吃了沒?給你打包了。」
  
  岑野掃一眼桌上的飯盒︰「吃過了,留著當宵夜吧。」說完還吹了聲口哨。
  
  趙潭望了他半晌,看他把床上堆的臭襪子衣服扒拉下來,居然是準備去洗衣服了。雖然趙潭很高興這傢伙終於意識到再不洗就沒衣服穿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今天去幹什麼了,怎麼一副吃了春藥的樣子,完全康復了?」
  
  岑野聞言,倏地笑了,說︰「你說的沒錯,吃了一嘴的頂級春藥。」
  
  趙潭︰「臥槽,看你那賤樣!」
  
  結果就聽到這哥們一邊大力搓衣服,一邊說︰「老子打算重振河山!通知他們,明天恢復訓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7 10:28 PM

第44章 未來的我(上)

  第二天早上岑野醒來,真的就像趙潭所說,頹廢一掃而光。他扒了件亮騷紅的衛衣穿上,瞪大眼刷著牙,腿還在地上一點一點,打著節拍。心想︰難道真是幫許尋笙幹活兒,整個人就好了?像我這樣的真男人,天生就欠女人收拾?
  
  轉念一想,又覺得許尋笙,還真會治他啊。不過這想法是甜蜜中夾雜著某種鬱鬱不得的酸楚,所以他並不放縱自己再去咀嚼其中滋味,吐出一口大大的泡沫,準備去吃個十全大補早飯。
  
  岑野和趙潭兩人坐在樓下「老丁麵館」,各吃著一大碗牛肉麵加籠包子時,岑野對外界的觸覺和興趣好像也全面恢復了,拿出手機刷網上的消息。然後他意外地發現,那天決賽現場的視頻,居然被人傳到了網上去。而網上支援朝暮樂隊這邊的,佔大多數。他心裡頓時爽極了。又看到黑格悖論的態度,更覺得自己幹得沒錯,現在整個湘城乃至華中區的音樂圈,都誇他幹了件漂亮的事。
  
  而他最新一條個人微博下的評論,居然有2000多條,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又匆匆瞄了一眼,發現這幾天收到了很多私信,其中還有不少是大v號。於是岑野心中一動,隱隱感覺到事態其實根本不像他之前想的那麼糟糕,甚至還藏著某種模糊的希望。
  
  他吃完面,連包子都不和趙潭搶了,開始一條條翻看私信。
  
  看完了最上頭的二十多條粉絲的告白、安慰後(當然中間也有一兩條罵他的,他直接把這幾個傻子刪除拉黑),然後,他看到一條足以讓人心臟狂跳的消息。
  
  發信人是「櫻花音樂節」官微︰
  
  「岑野你好,我這裡是櫻花音樂節主辦方,我們非常欣賞朝暮樂隊的音樂和態度,想要邀請你們參加4月份在江城舉辦的音樂節。出場費可以進一步溝通,期待你的回復。
  
  願愛與夢想永不墮落。」
  
  岑野看得眼眶微微發熱,又往下點開幾條,居然又有七八條商業演出的邀請,而且都是言辭熱情,待遇好談。之前招募樂隊偶爾也會接到這樣的邀請,但絕不會一次性接到這麼多,條件也一般。
  
  他看完後,將手機一把丟給趙潭,說︰「贏的是我們。」
  
  ——
  
  許尋笙知道他們今天一定會來,提前就把訓練室準備好了,暖氣開足,熱茶燒好,還有一些他們比較喜歡吃的零嘴。她坐在屋裡想,待會兒岑野到了,必然又跟兄弟們大肆炫耀︰「這是老子昨天拔的草,這是老子昨天拖的地,臥槽注意你的腳別亂踩!」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一笑。
  
  想曹操曹操他就大搖大擺到了。岑野打頭,幾個男孩杵在院子外,趙潭喊道︰「許老師!」
  
  許尋笙在窗前露出臉︰「進來吧。」
  
  意外的是,經過自己打下的那片江山,岑野居然沒有跟別人提自己的豐功偉績,反倒是和許尋笙目光一對,那雙眼漆黑、含笑、散淡。像是在兄弟們跟前,他反而變得內斂了,也不打算跟別人提他們昨天的事。
  
  許尋笙以為他們會直奔訓練室,哪知岑野自有考量,說︰「先不急,上面光線好,空氣好,許尋笙,我們要借你的琴室開個會。」
  
  許尋笙心道︰母豬要上樹小野居然要開會了。她點點頭,正打算離開,岑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也參加。」
  
  見所有人都望著他們,許尋笙搖搖頭,說︰「我就不參加了,馬上要回老家。」
  
  其他人沒吭聲,趙潭幾個雖然覺得許尋笙難得,卻也沒想過她能真的長期加入他們。
  
  岑野看她一眼,笑笑說︰「我知道,聽聽又不會掉塊肉,坐。」
  
  許尋笙︰「……」只好拖了張凳子,在他旁邊坐下。他低聲說︰「不錯,很聽話。」許尋笙瞪他一眼。
  
  她再抬頭時,卻見眾人之中,張天遙正望著自己。那目光裡沒有笑,有點深,有點寂靜。他原本也是個熱情不羈的男孩,現在卻顯得落寞,似乎還介意著,倒叫許尋笙心生無奈。但她心中坦蕩,便也平靜回望。張天遙到底敵不過,他總是拿她沒有辦法,轉瞬已換上笑臉,和輝子說笑著什麼,恢復如常。
  
  岑野卻沒注意到這一角的暗湧,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收到的音了一遍。趙潭也說了他那邊的情況︰「我原本也沒想到,現在湘城各大知名livehouse都邀請我們去表演,也有兩家經紀公司聯系想要簽下我們。」
  
  說到這裡,趙潭笑了︰「沒想到我們還一戰成功,一砸成名了。自從參加初賽,我的微博粉絲就一直在漲,現在都有2萬了。」
  
  大家全笑了,輝子說︰「我也快2萬了。」張天遙︰「我4萬。」
  
  岑野咧嘴一笑︰「我8萬。」大夥兒全伸手揍他,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
  
  忽然,趙潭問︰「許老師,你粉絲多少了?」
  
  岑野︰「你先問問她有微博嗎?畢竟遠古人類。」
  
  許尋笙白他一眼,想想自己那個總共100多個粉絲的微博號,還都是生活裡的朋友、同學和學生家長,也不想讓他們加了到處抖露,只好說︰「我確實沒有微博。」
  
  一旁的岑野輕笑出聲,許尋笙不理他。
  
  瞎扯和炫耀時間結束,輝子美美地說︰「這麼說來,雖然沒了比賽機會,但我們接下來至少一兩年的生計只怕是不愁了,發展機會也多了很多!」
  
  趙潭點點頭,岑野卻說︰「先別慌,以後的路,要好好謀劃一下。我們的目標,可不是僅僅接點商演,參加幾次音樂節而已。」
  
  張天遙點頭︰「說的沒錯。」
  
  岑野又說︰「音樂節可以參加,那是擴大知名度和江湖地位的好機會。我們最近可以好好排練幾首適合室外音樂節和大型現場的曲子。」
  
  趙潭說︰「我可以負責和對方聯絡,準備好服裝,說不定還能拉點小贊助商。」
  
  「沒錯!」「我看行!」大家的興致都越談越高。
  
  「但是——」岑野話鋒一轉說,「其他演出,包括livehouse、酒吧、或者別的演出機會,可以接一些,就唱我們之前的歌。但是不宜太多,別佔用太多精力,維持正常收入就好。我們的大部分精力,除了音樂節,就是早點準備一些新歌出來。
  
  按照壇子說的,已經有經紀公司找我們了,但現在我們談判資本不夠,可以先談著,接觸一下,但是不要太快定,那個詞怎麼說的——待價而沽。趁著這把熱度,還有音樂節,時機成熟,我們將來要麼做獨立廠牌,要麼簽經紀公司,出專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8 09:50 PM

第45章 未來的我(下)

  許尋笙一直不發一言,在旁邊安靜聽著。她以前就知道岑野勤奮、有進取心、腦子活,卻沒想到經過這次的挫折後,他對於未來也有了一番深思熟慮,彷彿經歷過了一次洗礪,更是沉穩了許多。
  
  他坐在那裡的樣子,還是懶散隨意的。琴凳比較小,那雙大長腿隨意支著,背後沒有地方靠,他的脊背就微微躬著,胳膊搭在腿上,眼楮卻因專注而微微發亮。偶爾有兄弟提出別的意見,他會稍稍思索,眉頭輕皺,再說出自己的想法。
  
  偶爾有人說了句玩笑話,他也會瞬間展顏,很沒有形象地哈哈大笑。或者將對方的肩一下勾過來,擠兌句什麼。
  
  跟昨天和她在一起的樣子,有些一樣,可其實又很不一樣。
  
  冷不丁他突然抬眸,與她視線對上。那雙眼裡沒有笑,卻有某種深沉探究,像是在問︰你在看什麼?許尋笙神色自若地別過臉去,不再看他,眼角餘光卻瞥見他似乎笑了,和旁人說著話,神態更加放鬆肆意。那種感覺奇怪而微妙,明明都沒有看著對方,可你就是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總是有人在留意。
  
  岑野的會開了一個多小時,大概確定了樂隊近一年的工作重心和發展方向,一群人就下樓練習去了。許尋笙知道,他們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乾脆不要鍵盤手,要麼再去找一個。不過他們的歌曲以旋律見長,有個鍵盤手當然更佳。
  
  臨下樓前,岑野落在最後,問她︰「真不去和我們一起訓練了?」
  
  許尋笙微微一笑︰「不去了。」
  
  他也笑了,卻是那種不懷好意虎視眈眈的笑。許尋笙不理他,他倒不急,哼著歌下了樓,居然又是之前寫出的那首︰「昨天夜裡從你的窗前途經,你依然埋著頭生了悶氣……」
  
  許尋笙聽著聽著,忍不住也笑了。
  
  這日朝暮來也奇怪,岑野下午心情一直很好,腦子裡也都是訓練。可等走得離她家遠了,腦子裡忽然就冒出她今天說過的一句話︰我馬上要回老家。
  
  之前聽她提過,家在江蘇。也不知道怎麼一個人跑到湘城這熱辣的地方來。
  
  是不是因為徐執?
  
  岑野想到這個名字就心口一紮,也不想深想了。突然又想起,早在決賽前,壇子就說過,許尋笙的寒假授課已經結束準備回家。可到現在,她還沒走。
  
  這幾天,她留在訓練室,是不是為了他們?包括昨天對他的「折磨」,大概也是因為放心不下?而且剛才趙潭要給她接下來訓練室的租金,她卻拒絕了,說自己好歹也參加過比賽,算是她本來就是想找人練練設備,不靠這個掙錢。
  
  岑野心口忽然燙燙的,隱隱又有些發苦。
  
  這個女人,是不是總這樣一聲不吭地對人好,也不計較別人在不在意知不知道?岑野突然心生衝動——哪怕僅僅只是被她當成隊友團寵愛護了,哪怕在她心裡還遠遠比不上那個人……也想讓她知道,她並不是白白地對他好。
  
  旁人就看到岑野忽然站定了,趙潭說︰「怎麼不走了,小野?」
  
  岑野說︰「你們先走,突然想起還有東西掉在許尋笙那裡了,我回去一趟。」
  
  張天遙先笑了,是那種你還裝什麼裝的可笑。輝子也賊眉鼠眼的,趙潭失笑道︰「滾,不要太過分,被許老師拿掃帚趕,就趕緊滾回來。」岑野揮揮手示意瞭解,掉頭就走。
  
  待岑野回到許尋笙的園子前,透過窗,隱約瞧見她的身影,他便推開院門踱進去,也懶得進屋了,就站在被自己拔得清清爽爽的草地旁,一邊欣賞,一邊喊︰「許尋笙。」
  
  許尋笙沒想到他去而復返,走出來,迎著茫茫暮色,問︰「什麼事?」
  
  卻見他雙手插褲兜裡,一張臉白皙分明,他呵出一團白氣,笑了,說︰「有些話忽然覺得今天要跟你說。」
  
  許尋笙見他神色難得的誠摯清朗,一時也沒想太多,步出屋子,走到他身邊。他卻沒有看她,望著遠方,那裡是城市的天際線,太陽已經下沉,暮色即將降臨,城市就如同他曾經歌頌過的巨獸,彷彿即將甦醒。
  
  他說︰「抓住這次的機會,朝暮一定會翻身。有朝一日,我會走到那個萬人矚目萬人敬仰的位置。」他伸手往天空一指,然後轉過臉來,那雙眼被暮色侵染得明明暗暗︰「你一定會看到。」
  
  ——
  
  這夜許尋笙獨自一人吃了飯,收拾了行李,又給父母去了電話,確定了回程日期。而後獨坐在書桌前,卻有點發呆。
  
  她不知道某些事,某些人,是否有宿命的感覺。曾經也有一個人,像今日的小野,站在天空下,對她說出類似的話。他讓她等他,他說自己會努力擁有一切,實現夢想。哪怕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也要想要她的等候和陪伴。
  
  那時她還是懵懂的,心動的。大學都沒畢業,對那個人也是崇拜加愛慕。可那個人,與小野其實是完全不同的。他深沉得多,也憂鬱得多。很多次,許尋笙去樂隊訓練室,看到他坐在那裡抽煙。那時許尋笙就想,也許沒人能懂這個天才真正的哀愁,她身為女朋友,也不能夠。
  
  後來,他們倆果然離得越來越遠。他雖然溫柔,雖然美好,但是依然敵不過聚少離多,敵不過名利和夢想的掙扎。而她那怕性子豁達,看到他永遠粉絲美女圍繞,心裡不可能不失落,不埋下根刺。兩人的愛好、生活方式和人生理念,更是漸行漸遠,近乎彌散。
  
  連分手,都沒來得及說,徐執就出了車禍。許尋笙萬萬沒想到,一個起初那麼雲淡風輕的一個人,居然把命賠在那紙醉金迷裡。所有愛恨、聚散,都成了遺憾。徐執成了她永遠埋在心裡的一個人。她也曾為他痛哭過,也接受了遵循他的遺願,贈予的一套設備。
  
  從此便是天人永隔。
  
  後來,傷痛漸漸淡去。後來許尋笙想,自己其實是要感謝徐執的,給了她一段差一點就天長地久的青春,給了她窺見那個世界的勇氣。那怕最後,她依然選擇,只站在那個世界外,眺望。
  
  而現在,岑野的躊躇滿志和才氣逼人,是半點不輸徐執的。
  
  許尋笙的心裡忽然一陣煩躁,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彷彿雨夜細芽滋生,彷彿春風輾轉低語催促。可她,一時竟不敢去真的看清,那是什麼。
  
  持才放曠的男人們,根本就無法抗拒夢想的誘惑,他們會一個接一個步入那個世界。可小野不知道,她已經旁觀過那個世界的悲歡離合虛偽痛苦。
  
  她原本只想站在原地,誰來誰去也不想再沉淪進去。
  
  ——
  
  這夜,岑野對許尋笙說了這番話,心頭卻是暢快無比的,可等他回到家,卻沒想到還有個更大的、始料未及的驚訝在等著自己——
  
  他的微博信箱裡,多了一條私信。
  
  「岑野你好,我是本次『超級樂隊』杯申陽賽區的組織人員。我們看過你的比賽視頻,很欣賞,也很喜歡。看你的微博簡介,就是申陽人。為什麼之前不考慮回申陽參加比賽呢?
  
  雖然現在申陽地區海選和復賽已經結束,但是因為近年來大量優秀的歌手和樂隊外流,而我們的挑選又非常嚴格公正,能夠進入十強的樂隊不足。不知你們是否願意回申陽參加比賽?與你們之前在湘城參加的比賽也沒有衝突,因為各區選拔是互相獨立的。過來的路費需要自理,但是住宿我們可以解決。
  
  期盼你的回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8 10:16 PM

第46章 輕輕搖擺(上)

  許尋笙發覺,今天岑野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有一次她下到訓練室去,看看各種水管插座窗戶有無問題,因為畢竟她要回家一段時間了。卻恰好看到他在跳舞。
  
  那時他們不知在聊什麼,用音箱放著舞曲,趙潭說了句什麼,岑野就站起來,隨著音樂搖擺,跳了個舞步。
  
  他跳舞時,並不歡快,而是懶散。腳步帶著幾分男人的頹唐和隨意,身體很靈活,表情很不可一世。看到許尋笙走下去,他的步子不著痕跡地停了,抬眸望著她,身體還在輕輕晃著,嘴角微微翹起。
  
  人的目光有時候是不受控制的,許尋笙的目光在他那輕輕搖動的腰上停留了幾秒鐘,才察覺自己在看什麼,心頭一震,很是懊惱,轉過臉去。
  
  不理背後的那兩道視線,她自顧自去幹自己的事了。她今天心情也很好,因為馬上要回家了啊。
  
  趙潭看到她在逐項檢查,開口︰「許老師啥時候回家啊?」
  
  「後天的車票。」許尋笙答,同時從口袋裡掏出把鑰匙,遞給他,「這些天你們要是來,注意走時關好電源門窗,不要弄得太髒。」
  
  趙潭失笑︰「保證不會太太太髒。」
  
  許尋笙失笑,一旁的張天遙忽然說︰「東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們送你?」
  
  岑野原本一直沉默著,若有所思,聞言抬頭,看一眼張天遙,又瞥向許尋笙。她搖頭說︰「不用,謝謝,東西不多。」
  
  女人踩著輕輕的步子上了樓,等眾人反應過來,岑野已雙手插褲兜,不發一言跟上去。
  
  眾人︰「……靠!」
  
  許尋笙的箱子基本都打包好了,因為心情好,走路動作都是輕快的。她還打算出門再買些東西,給父母和老家的親戚、小孩們。
  
  於是岑野上了樓,就看到她拎著手袋、站在門邊,正裹上厚厚的圍巾,戴著頂絨線帽子,整個人看起來變成小小一隻,你卻能感覺到她的心情雀躍著。
  
  岑野無聲地看了一會兒,直至她察覺,轉過頭來,他走過去︰「出門?」
  
  「嗯。」許尋笙答,「去買點年貨給家裡。」
  
  於是岑野也走到玄關換鞋,許尋笙跟在他身後,換好鞋,他已替她拉開門,她說︰「謝謝。你也出去?」
  
  然後就聽到他慢悠悠地在身後答︰「我陪你去啊。」
  
  許尋笙站定,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我不用人陪。」
  
  他不說話。許尋笙走了幾步,結果他又跟了上來。這讓許尋笙微窘︰「你幹什麼啊?」
  
  岑野居然學著她講話的語氣,聲音細細軟軟︰「我陪你去啊,給你拎東西。」說完自個兒「盒盒盒……」笑了。
  
  許尋笙瞪他一眼,快步走向公交車站。沒想到他真一路跟上來,還跟著她刷卡上車。
  
  午後的時間點,車上人不多,許尋笙找了個位置坐下,岑野一屁股坐她邊上,然後長腿就往前排椅子背上一蹬。許尋笙︰「腿放下去。」岑野︰「哦。」倒也聽話地把腿放下,可手卻不安分了,往她背後椅背一搭。於是許尋笙就能清晰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稍稍靠近。可是這樣兩人看起來就像是對男女朋友了,許尋笙︰「……手也放下去。」
  
  岑野看她一眼,低聲說︰「手沒礙你什麼事吧,老子手長腳長,你總要讓老子舒展開一樣吧?不是腿就是手,你自己選。」簡直強詞奪理,許尋笙乾脆不管了。
  
  於是岑野便有些得意,嘴角帶著笑,一路輕輕哼著歌。有時候手指還在她肩上偷偷敲幾下,起初許尋笙不理,後來他惹個沒完,她便轉頭瞪他,他卻又是那副淡淡酷酷表情,好像萬事不關己,像極了剛剛跳舞時那個男子。許尋笙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隨他去了。
  
  等到了站,他倒是有風度得很,先站起來,讓許尋笙出來,然後一路護在她身後,許尋笙始終看到他的手,抓在她頭頂的車欄桿上。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這是種奇妙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被他小心翼翼護著。許尋笙低下頭去,一直沒有回頭看他。
  
  兩人走到超市門口,許尋笙也懶得費力了,果不其然他已走到她前頭,拉了輛購物車過來,兩人走了幾步,他忽然說︰「喂,你要不要坐車裡,我可以推你。」
  
  許尋笙簡直難以置信,她這麼大個人,還穿著皮鞋和裙子,他要她坐購物車裡去?
  
  「不、要。」她冷梆梆地說,然後不理他,走前面去了。岑野低頭一笑,掩下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思,講真他是真想像別的男人那樣,嘗嘗在超市推自己女朋友的感覺。他跟上去︰「不坐就不坐,跑什麼?老子又沒踩你尾巴……」
  
  ——
  
  許尋笙站在貨架前,拿起那些玩具,仔仔細細看使用說明和品牌,然後丟了幾樣在購物車裡。岑野整個人幾乎都趴在車上,彎腰和她保持同一水準線。
  
  「再去拿個這種飛機來。」許尋笙說。
  
  「行。」他自個兒去後排貨架了,過一會兒就拎著個她要的東西出來,丟進購物車裡,然後恢復趴吊的姿勢。
  
  「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子?」他忽然問。
  
  許尋笙答︰「對,但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二十來歲半大不小的孩子。」
  
  這話說的……岑野眼睛裡閃過壞笑,接話飛快︰「對,我也是,最不喜歡那些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了,我喜歡氣質成熟的女人。」
  
  許尋笙便不吭聲,心想岑野身邊要真站個氣質美艷成熟的女人,居然也挺搭。他們那一卦的,找的不都是艷壓群芳的性感女人,哪怕自己還像個大男孩穿著衛衣牛仔褲?她輕輕哼了一聲。
  
  結果岑野又補了句︰「許尋笙,你有時候還是幼稚了點,在玩具區逛這麼半天還不煩,那天還給櫻桃樹穿自己做的小襖子。你這樣會沒有男朋友的。」
  
  許尋笙不理他,直接走了。然後就聽到購物車輪滑得飛快,他已追了上來︰「喂喂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熟女笙?」
  
  許尋笙卻以為他說的是「淑女笙」,站定,淡淡地說︰「這還差不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9 09:29 PM

第47章 輕輕搖擺(下)

  岑野抬手按住臉,許尋笙感覺不對,彎腰下去,看到他藏著的臉,分明在大笑。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直覺不是好事,拉了他的手幾下,他也不放下。她乾脆一巴掌輕輕拍在他肩膀上,他這才放下了,正色說︰「喂,不要總打男人,老子也是有尊嚴的。不過,不打臉就好。」
  
  許尋笙又被他逗笑了,他也笑。超市的貨架間,燈光明亮,貨物琳瑯,兩頭不時有人走過。兩人對望著笑了一會兒,卻忽然有什麼靜下來,就在彼此清澈的眼睛裡。
  
  許尋笙轉身繼續往前走,岑野不動聲色地跟。
  
  過了一會兒,她問︰「到底有什麼事,你今天非要跟著我?」
  
  岑野心想她到底是聰明又敏銳的,但確實又難以開口,畢竟他的要求太過分了。於是欲蓋彌彰地笑了︰「我能有什麼事求你?就想來給你拎東西不行嗎?」
  
  許尋笙笑笑,繼續慢悠悠地走,要什麼就往貨架上一指,他會問︰「這個?」她點頭,他便取下來。漸漸的,購物車裡都堆滿了。
  
  他一臉關切地說︰「這麼多,你的箱子怎麼放得下?不行我和兄弟們明天都去送你。」
  
  許尋笙有點受不了他的假惺惺了,長長嘆了口氣。說真的,岑野居然挺喜歡看她嘆氣的樣子,稍稍仰著脖子,老氣橫秋,可臉蛋分明白裡透紅,兩頰還有點肉,眼睛又黑又大。於是她嘆著氣,他就趴購物車上,手托下巴欣賞著。
  
  許尋笙說︰「行了,你今天已經幫忙了,我欠了你個人情。說吧,到底什麼事?」
  
  岑野靜了幾秒鐘,才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到那條短信,遞到她面前,看著她的臉色,說︰「我想去參加。他們肯定沒問題,你……」
  
  許尋笙已看完短信,立刻就沉下臉,說︰「不行。」
  
  盡管料到了她的反應,岑野心裡還是略感失落,於是嘴上也沒了正形︰「幹嘛那麼快拒絕?考慮考慮啊。」
  
  許尋笙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不考慮。我要回家過年,都跟家裡說了。而且之前也說好了,我並不想真的幹這個,你們應該再去找個鍵盤手,或者乾脆不要鍵盤就是了。總不可能一直讓我當外援。」
  
  岑野幾乎是立刻跟上來,逼在她身邊,說︰「再找個鍵盤手根本來不及,也是後天,就得去東北。而且有你沒你,怎麼會一樣?」
  
  這話聽得許尋笙心頭一軟,可他的要求實在太過了,於是她不吭聲,繼續往前走。岑野本也是個傲性子,見狀也不說話了。偶爾許尋笙的眼角餘光瞥見他,那冷冷的卻又非要跟著的樣子,叫她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走到一處貨架拐角處時,她說︰「小野,不要強人所難。」哪知他的手忽然就撐在牆上,把她給攔住了。他低下頭,慢慢地說︰「許尋笙,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他的手臂就攔在她的臉前面,再往前走就會撞上去。另一隻手拖著購物車,抵在她身後的牆上,把她給臨時禁錮在這一方小角落裡。許尋笙下意識竟不想看他的眼睛,低下頭,看到的便是反射著微光的地面,還有他的腿,有點舊的帆布鞋。
  
  「小野,不許打感情牌啊。」她說,「交情歸交情,不願意歸不願意。」
  
  岑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間那些曖昧的、模糊的、袒露的、壓抑的氣氛,彷彿一下子被她攪成一團爛泥,被她輕而易舉地化解。她就像對剛剛那一剎那,他真正的情思湧動的逼近,一無所知。然後她若無其事身子一矮,居然從他的手臂下鑽了出去。
  
  岑野心裡一陣失落,過了一會兒,自嘲地笑笑,還是快步跟上。
  
  「到底怎麼樣你才肯去?」他問。
  
  許尋笙站定,這樣的小野,讓她實在沒有辦法拒絕。於是決心將剛才的耍賴無辜貫徹到底,想了想,說︰「要想讓我大過年的還幫你們,除非……比賽的城市離我家很近,轉眼就能回家過年。而且不冷,我最怕冷。而且依然不用露面,不會對我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上次已經有個學生家長懷疑我是你們樂隊成員了。我很不高興。」
  
  岑野︰「……」
  
  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這些根本就不可能。」
  
  許尋笙低聲說︰「所以我去不了啊。」
  
  兩人到了超市收銀台,許尋笙付賬,裝袋,岑野就一直在旁邊悶不吭聲看著。許尋笙心想,完了這回他真是生氣了。等東西收拾好了,兩大袋,她剛要提,他的手已伸過來,全部提走。
  
  東西肯定很沉,許尋笙忙追上去,說︰「給我一袋。」
  
  他直接沒理她,一股腦往前走。
  
  上了公交,氣氛明顯則比來時糟糕多了。他把兩個購物袋往座位邊上一放,一隻腿就大刺刺抬起,踩在了前排靠背上。許尋笙看了眼,沒說話。他掏出手機,開始打遊戲。
  
  許尋笙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偷偷看向他。他像是打得極為專注,看都不往她這邊看一眼。頭髮輕輕垂著,擋住一點眼睛。只是臉色很冷,冷得拒人千里之外。手指快速跳動著,偶爾罵幾句她聽不懂的髒話。許尋笙又看向他的手機螢幕,花花綠綠亂打一片,她也看不懂。於是她又看向窗外,心裡就跟蒙了層灰似的,一點也不暢快。低頭看著自己的十指,輕輕絞在一起。
  
  這時,忽然聽到身旁人說︰「嘴巴上都能掛醬油瓶了,怕你了。如果我全辦到呢?」
  
  許尋笙抬起頭,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的嘴真的緊抿著,連忙放鬆。他看她一眼,收起手機,臉色居然變好了,嘴角又掛著懶散的笑,長臂一撈,拎起兩袋東西起身︰「還坐著幹什麼,到站了。」
  
  許尋笙站起來,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前面。許尋笙︰「我提一袋吧。」他卻說︰「別廢話。」她只好先下了車,他跟在後面。
  
  走在回小區的路上,兩人還是沒怎麼說話,只是岑野看起來心情已經好了。眼見暮色降臨了,估計樂隊的排練已散了,他一直將她送到了家門口。
  
  她回頭看著他,他卻偏偏賣關子,把東西往屋裡一放,說︰「走了。」許尋笙看著他走到了園子門口,他分明知道她看著,卻就是不回頭。等他走得遠了,她的手機卻響了,竟是他發來了條短信︰
  
  「如果全辦到了,你就哪兒也不能去,只能跟著老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9 09:34 PM

第48章 請跟我去(上)

  這裡夜裡,許尋笙都快睡了,收到條短信,於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是某商旅公司發來的︰「親愛的許尋笙,您已訂購2018年2月16日申陽至南都的xxxx次航班機票……」
  
  之前她參加比賽,身份證號這些都提供給過樂隊。許尋笙握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一是想到自己白天跟岑野說的話︰除非比賽的城市離我家很近,轉眼就能回家。
  
  距離1500多公里,飛行時間兩個小時。
  
  二是想到,臨近春節,機票肯定原價,飛得還那麼遠。那傢伙哪兒來的錢給她買機票?前一段嶄露頭角,他們幾個也是花錢如流水,但其實還沒拿到什麼獎金,許尋笙知道,他們手裡早沒什麼錢了。
  
  可他倒好,幹了這麼件「一擲千金」的事,卻一聲不吭,既不給她打電話,也不來短信。
  
  許尋笙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的,也不想主動跟他聯絡。只是拿著那條短信,反復看了幾遍。她也想看看,明天他還會幹什麼。
  
  結果第二天下午,樂隊排練時,岑野根本就沒來。許尋笙在家裡坐了一會兒,倒頗有些坐不住了。找到個機會,趙潭出去抽煙,許尋笙貌似不經意地問︰「今天小野怎麼沒來?」
  
  趙潭笑笑說︰「一大早就出去了,許老師你不知道,他有時候很孤僻的,自己一個人幹什麼都一聲不吭,這小子其實特別需要關愛。」
  
  許尋笙也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故意開玩笑,只是「哦」了一聲。結果趙潭又說︰「不過他服你,在你面前最乖了,有什麼事直接問他唄。」
  
  許尋笙說︰「我沒事。」心想,小野哪裡在她面前最乖了,簡直最混世魔王,還幼稚,比在兄弟跟前還要固執。
  
  日頭偏西,他們三個走了。
  
  許尋笙照舊收拾屋子,做晚飯,幹著這些尋常的事。不知怎的,卻忽然覺出些無聊寂寞來。她幹了一會兒,停下,抬頭看了看漆黑天色,心想再怎麼著,那傢伙的關子也賣得差不多了。
  
  岑野是在夜裡接近十點,來敲她家門。許尋笙在桌前一盞孤燈下等得都有些睏了,他卻姍姍來遲,敲得快樂又放肆。
  
  她快步走過去,打開門。
  
  岑野倒是愣了一下,站在門廊下,沒頭沒腦來了句︰「你就這麼打開門了?萬一不是我,是壞傢伙怎麼辦?」
  
  許尋笙當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和敲門聲,只說︰「我有分寸。」
  
  岑野背著個鼓囊囊的包,跟著她走進來。
  
  兩人在客廳站定,望著彼此,都沒說話。倒頗有幾分對峙味道。
  
  於是岑野一笑,渾身仿佛都染著夜色的寒氣,說︰「去清個桌面出來。」
  
  許尋笙也不多問,倒要看看他到底帶來了什麼,移走了一架琴,空出張琴桌,兩人分立兩側。岑野放下背包,「叮鈴噹啷」倒出一堆東西。
  
  許尋笙仔仔細細看著那些五花八門的東西,冷不丁額頭被他用手指彈了一下,然後他雙手往桌上一按,說︰「說實話,買完機票,我就破產了。這些是我搜刮了一整天的勝利果實,專門解決你的三大難題!」
  
  許尋笙不動聲色地伸手撥動了兩下︰「怎麼說?」
  
  岑野看一眼她的神色,也是不動如山,拿起個橢圓銀白色金屬盒子,打開給她看,而後一本正經地說︰「這,宇宙無敵大湘城土產充電暖手器,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漂亮的,不錯吧?大小也合適。你不是怕冷嗎,跟我去東北時一路拿在手裡,就不會冷了。」
  
  許尋笙接過那暖手器,手指輕輕摩挲那微涼的金屬邊緣,沒有吭聲。
  
  岑野又拿出另一塊小毯子,放到她面前說︰「店家說是羊毛的。」他頓了頓︰「……打特價。冷的時候蓋腿上,不用的時候我給你背著。」
  
  許尋笙摸了一下毯子,還是不說話。
  
  這讓岑野心裡有些七上八下,於是故意逗她說︰「其實呢,我大東北冬天沒有你想的那麼難過,哪兒哪兒都有暖氣,怎麼可能冷到你。實在不行,我東北小爺就是個天然暖爐,讓你靠。」
  
  許尋笙的嘴角終於翹起︰「走開。」
  
  岑野心頭卻是一甜,低頭又在那堆東西裡翻找一陣,手一頓,挑出塊面具。許尋笙凝視著,別說還挺好看的,質地不軟不硬,看著像手繪的,是個男孩模樣的面具,頭頂上還有雙鹿角。許尋笙感覺在哪裡看過類似的,一時卻想起不起來了。
  
  「我找街頭藝人畫的。」岑野說,他動作一頓,然後舉起面具,慢慢靠近她的臉。許尋笙望著他,一動不動,直至他的手在距離寸許遠的地方停下。
  
  頭頂燈光幽幽,夜風輕輕從視窗鑽入。兩人間只隔了張狹長琴桌,色澤暗深,隱淌流光。他的手就快踫到她的下巴了,這一刻,他的面目是沉靜的,沒有半點稚氣,也沒有半點放浪。而她眉目如畫,怔怔如夢,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也不知在想什麼。
  
  只是從岑野視線望去,面具已遮住女子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清亮至極的眼,看得他整個心如同在茫茫海面沉浮。
  
  「你還舉著幹什麼?」她輕聲說。
  
  岑野低低一笑,說︰「戴著這個……」一出聲卻發現自己嗓子不知何時微啞,他輕輕清了清嗓,說完︰「別人就看不到你的樣子。第三個要求,我是不是也達成了?」
  
  許尋笙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很清淺的笑,她沒吭聲,只是稍稍低下頭,於是岑野舉著面具的手也慢慢放下。
  
  兩人都有一會兒沒說話,他的手又在那堆東西裡挑揀一陣,許尋笙偷偷抬眸望去,看到手套、本子、明信片等等,都挺漂亮的,必然是他在文具店買來的。不知為什麼,許尋笙有些想笑。這時卻看到他猶豫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鼻子,竟是有些赧然,到底還是拿了張乾淨精緻的小卡片出來,放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她問。
  
  「翻過來看。」
  
  又賣關子。許尋笙看他一眼,把卡片掀過來。背後其實沒有什麼東西,只有鋼筆寫的兩個字︰
  
  小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9 09:38 PM

第49章 請跟我去(下)

  那是許尋笙已經熟悉的字跡,形如雞爬,氣勢萬千。「生」字旁邊,還畫了個很粗糙的笑臉。
  
  「不是說不想讓人知道你的身份嗎?」岑野說,「簡單啊,戴著面具,再換個藝名,不叫你那個笙,叫小生,生紅薯的生。這樣,誰還能猜到是你?」
  
  許尋笙握著那卡片,說︰「你才是生紅薯。」
  
  岑野瞅著她的樣子,笑了︰「不,老子熟得很。」
  
  許尋笙︰「……」總覺得他的一些話,明明聽著尋常,卻透著種她不瞭解的下流。只是當她低下頭,看著被他抖落了滿桌的東西,心裡竟像也被什麼,滿滿在填滿。可她天性又是羞澀的,逃避的,不想去面對那些東西,於是下意識轉身想走。
  
  誰知岑某人被她混被她躲的次數多了,早有防備,眼明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喂,別想裝糊塗,是死是活,給個痛快話。」
  
  許尋笙只覺得被他抓住的那隻手臂,像是有細細的暗流,再沿著他的五指,不斷蔓延攀升。他的話,沒來由也叫她心頭一跳。
  
  彼此又都沉默了一會兒。
  
  「活。」她輕輕吐出這一個字。
  
  岑野沒動,也沒吭聲,手還握著她的胳膊不放。許尋笙說完這個字,臉已有些發燙。她慢慢抬頭,看到的是一張極安靜極放肆的笑臉。這屋子裡所有的光芒彷彿都已落進他的眼睛裡,他的嘴笑得很開,牙齒很白。這是個璀璨到足以令世上任何人都心神恍惚的笑容。
  
  他很開心,他真的很開心,老天爺看著都知道。
  
  許尋笙抽回手,岑野的手放回桌上,臉上還淌著流光笑意。其實許尋笙不知道,這一天,男人的心其實都沒什麼把握。除了借錢買來的那張機票,別的東西,雖然他莫名其妙選了大半天,其實心裡清楚,都不值錢,許尋笙也不缺。也正是今天,他才清楚意識到,現在的自己,能為許尋笙做的,能帶給她的東西,其實很少很少。只是一無所有的他,已盡了全力,今晚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她會不會再次心軟了。
  
  此時見她低下頭,兩頰微紅,唇畔也有明瞭的溫柔的笑。岑野知道她是真的心意已定,於是他的心裡,也好似有一束煙花驟然升起,然後徐徐炸開,炸得整個肺腑都發熱發燙。那滋味令他的腦子都有片刻沉醉,突如其來的強烈衝動……感動、感激、愛慕、渴望、委屈……統統貫穿全身。這一次,還沒來得及進行任何瞻前顧後的思量,人已上前一步,繞過那礙事的琴桌,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臉一下子被迫貼近他的胸口,許尋笙整個人還有點懵。周圍半點聲音也沒有,腳下彷彿也空落落的,因為被他一抱,腳跟被迫也踮起。他的一隻手抱著她的背,一隻手緊摟著腰,不吭聲。
  
  時間彷彿過得極其極其慢,許尋笙啞了好一會兒,只聽得他胸口有力的心跳,還有自己的心跳,也已亂得不可思議。
  
  「鬆開。」她說。
  
  「謝了,小笙。」他在她耳邊說。
  
  這話不知怎的,讓許尋笙渾身一鬆,心想原來他只是感動感激……而已。可岑野將臉輕輕靠在她的頭旁邊,一動不動,下意識竟不想讓她瞧見自己此時的臉色。他腦子裡突然就湧出個念頭︰這回你說「活」了。下一次,老子對你表露心跡時,給老子的,可不可以……也是個「活」字?
  
  「你還要抱多久?」她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
  
  岑野唇畔已帶上笑意,嘴上也已不正經起來︰「千載難逢的機會,讓你抱抱,真的不趁機感受一下我東北小爺的胸肌和腹肌,摸摸看?」
  
  許尋笙︰「……你、給、我、鬆、手!」
  
  岑野哈哈一笑,這才慢慢放開她,可十指鬆開時,幾乎是不受意志控制的,在她腰上輕輕捏了幾下,不顧她瞬間僵硬的臉色,他神色自若籲了口氣,說︰「走了,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晚上7點半的臥鋪,跟我回大東北。」
  
  他留下一桌子禮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了。許尋笙只好自己把所有東西都一一整理好,待躺到床上時,卻依然心神難寧。只因全身,彷彿都還殘留著剛才被他緊緊擁抱的感覺。
  
  尤其是……腰。
  
  雖說是個感激的衝動的擁抱,她也知道他至情至性。可他的手那麼牢牢地握在她腰上,中途她掙了幾次,他都恍若未覺,掙不脫。那分明是一雙男人的手,五指張開,那麼有力的扣緊她的腰,指腹柔軟,也灼燙。甚至有一會兒,他的手指還隔著那層衣服,慢慢地輕輕地揉了她腰間的軟肉好幾下。只令許尋笙現在想起,都覺得整個腰都發癢發軟。
  
  這樣的小野,跟平時很不一樣。隱秘的,帶著些許危險的氣息,甚至能叫女人膽戰心驚。
  
  可許尋笙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可能反應過度了。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逗她,揩她油佔便宜?畢竟他平時在她跟前,就很放肆輕佻,沒個正形。上次還想讓她穿超短裙,剛才還讓她摸胸肌。
  
  許尋笙︰「……」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心裡又羞又氣,覺得小野就是個沒臉沒皮的壞傢伙。
  
  ——
  
  岑野走出她的家,走進寒氣逼人的夜色裡,胸口卻彷彿被某種奇異的、美好的情緒所填滿。那感覺是隱秘的無法話語人知的、滿脹的、溫柔的。他看著自己呼出的一團團白氣,看著漆黑寧靜的周圍,人卻始終沉浸在那股子感情裡,恍恍惚惚、快快活活地走著。
  
  突然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在他的雙手間、身體裡,也在他心頭,逐漸升起,被辨認出來——
  
  為什麼他感覺自己以前好像也這麼抱過許尋笙?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站定,愣愣地想了一會兒,忽地釋然,兀自笑了。
  
  好在此刻許尋笙看不到他臉上狹促的笑意,否則,更加要覺得他沒臉沒皮了。
  
  岑野心肝微燙地暗想︰呵呵……不就是在前天晚上那個差點要了他老命的夢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9 10:05 PM

第50章 孤男寡女(上)

  趙潭從自助取票機裡拿出5張臥鋪票,剛要分給大家,瞄到一眼鋪位,心裡「哎呦」一聲。
  
  之前網上訂票時,根本沒在意。現在才發覺這鋪位隨機分配得很騷氣啊。
  
  應當是因為春運餘票緊張,大家雖然在一節車廂,床位是分散的。趙潭和岑野是上下鋪,輝子單獨一個上鋪。而張天遙和許尋笙在一塊。
  
  岑野對許尋笙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出苗頭了,但並不好明說。一就是因為張天遙,二是許尋笙的性子,他們也不敢亂起哄。
  
  於是趙潭想了想,笑著說︰「要不……輝子跟許老師換換,讓許老師單獨一個鋪,畢竟男女有別嘛。」他說完還挺佩服自己的急智,瞟一眼岑野和張天遙的神色。
  
  這時大夥兒都從他手裡拿走了票,張天遙倒沒什麼反應,岑野卻說︰「你腦子有坑吧,男女有別?把她換到單獨一個鋪,跟陌生男人一個包廂?」
  
  岑野也看到了張天遙手裡的票,像是非常自然而然就說︰「腰子,我和你換一下。」
  
  輝子吹了聲口哨︰「小野,晚上可不要把持不住,對許老師做羞羞的事哦!」
  
  岑野打了他一下,又看了眼張天遙,後者便點了點頭,既沒有笑,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說︰「行。你想換,那還不是給你。」
  
  岑野說︰「謝了兄弟。」
  
  趙潭在一旁瞧著,卻想︰臥槽果然如此。小野想要的,誰只怕也搶不過他。
  
  幾個人在廣場一角等了一會兒,就看到許尋笙推著個箱子走過來。大概是因為要出遠門,沒有穿得像平時那樣文藝淑女,而是穿著簡單的長羽絨服、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依然線條婀娜、容顏清爽。她氣質靜,走在喧囂人群中,你卻依然無法不注意到她那雙墨黑分明、靜若流水的眼睛。
  
  相比之下,幾個男孩蹲著的蹲著,倚牆上的倚牆上,為了去東北大多還翻出了這幾年最厚最舊羽絨服,鞋自然也沒刷過,多少都有些邋遢。
  
  於是許尋笙活脫脫就像一枚水靈的白菜,走到了一群懶散的豬面前。
  
  可他們心裡不這麼覺得,個個覺得自己滄桑酷帥極了。許尋笙這樣的女人,就得跟他們搭。
  
  岑野最先站起來,接過許尋笙的箱子,她說︰「謝謝。」岑野打量著她。分明感覺到今天的她,氣質依然溫婉平和,完全沒有被他「半強迫半苦肉」弄來的感覺。他也知道,只要她人到,就已是心甘情願全力以赴,她就是骨子裡這麼大氣的女人。於是某中甜暖滿足的情愫,便彷彿從她眼中,從她髮梢,從她的舉手投足中,流淌出來,流進岑野心裡。他拎著箱子看著前方,兀自笑了。
  
  一行人往進站口走去。
  
  而在許尋笙眼裡,岑野跟昨天夜裡的那個執著的、使壞的男孩,也有點不一樣。他只是在前面沉默地走著,背影高瘦,即使一言不發,也透著倔強。偶爾趙潭轉過頭來,跟他說點什麼,他也只是懶洋洋地答一聲︰「嗯。」「好。」還是那個眾人面前那個酷酷的主唱。
  
  這時岑野回過頭來,對她說︰「挺巧,咱倆上下鋪,待會兒你就跟著我。」
  
  許尋笙︰「好。」
  
  他便懶散地笑。此後一路進站,擁擠的隊伍,過閘的淩亂,拎著兩個箱子下樓梯,許尋笙走得匆匆而沉靜,他便始終在她身側。遇到有人擋路,他倒也不生氣,語氣冷淡地說︰「喂,讓一讓。」人家讓了,他示意她先過。有人在舉起箱子,他會說︰「看著點,別磕著她。」許尋笙跟著他,一直沒說話。
  
  等到了鋪位,他將兩個箱子並排放在一起,然後和她一起坐在下鋪,懶洋洋靠著,舒展筋骨,心情極好的樣子。許尋笙問︰「你睡上鋪還是下鋪?」
  
  岑野看她一眼,說︰「你睡上鋪吧,比較安全。」
  
  許尋笙點點頭。
  
  「不過,我這兒你想睡隨時可以睡。」他笑著說,「我坐邊上。」
  
  許尋笙想自己怎麼可能大刺刺睡在他的鋪上,笑笑搖頭。
  
  這時趙潭和輝子過來了,找岑野打牌。許尋笙是不參與這種活動的,她也不想早早就到上鋪睡,便走到過道裡的凳子裡坐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未黑的風景。
  
  山野寂寥,湘城還是一片寒冷的綠意。想想明早就會抵達萬裡冰封的東北,她從未到過的地方,竟感覺有些不可思議。於是她輕輕哼著歌,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翹著,倒也自得其樂。
  
  岑野坐莊,剛完成一次大殺四方,心裡爽得很,把牌丟給對家老老實實洗,一抬起頭,就看到許尋笙的模樣。
  
  他看了一會兒,笑了。趙潭在旁低聲道︰「臥槽你不要淫笑。」岑野淡淡看他一眼,把牌丟給一旁觀戰的一名乘客,說︰「你替一會兒,我出去抽支煙。」
  
  裝模作樣摸出煙盒,走出包廂時還順手把門關上。這樣裡頭的人就啥也瞧不見。許尋笙頭朝著外面,沒有察覺他。他便把手臂往牆上一撐,問︰「發什麼呆呢?」
  
  許尋笙抬起頭,首先看到的是他的腰身。原來他就站在背後,手撐在她頭頂的牆上。這動作本沒什麼,可通道狹窄,許尋笙的感覺,就好像他用身體和臂膀,把她整個人都包圍起來。
  
  於是她不留痕跡地往前挪了挪,彷彿一隻匍匐的蝸牛。可小野大概是覺得講話不方便,變本加厲彎下腰來,湊近她的臉︰「問你呢?」
  
  「沒什麼。」
  
  「那跟我進去打牌。」
  
  許尋笙︰「不去。」
  
  「去啊。」
  
  「不會。」
  
  他便笑出了聲︰「我教你。」
  
  「不要。」
  
  他嘆了口氣︰「你對老子除了說不,還會說什麼?」
  
  於是許尋笙也笑了,乾脆偏過頭去,將臉半埋在胳膊裡,望著窗外,不理他。
  
  他居然也安分了一會兒,許尋笙以為他死心會走,哪知卻聽到他慢慢說了句︰「你再不肯,老子就抱你進去了。」
  
  許尋笙心頭一跳,看著窗外的樹,在暮色中排成一條黑線,一閃而過。而她的手指挨在窗玻璃上,微微發涼。背後,卻是他身上的溫熱氣息。她知道這混小子說得出,就真的做得到。他要的,你就得依他。否則她此刻怎麼會坐在去東北的火車上?
  
  她抬起臉,眉眼平靜如常,說︰「如果打得不好,不許嘲笑我。」
  
  岑野便深深笑了。
  
  許尋笙說︰「你看,現在就開始嘲笑了。」
  
  岑野說︰「不是嘲笑。」
  
  「那是什麼?」
  
  岑野卻難得地嘆了口氣︰「我……算了。」
  
  他想的是︰心肝,肯陪我打牌,疼你都來不及。兄弟全宰了給你上分,又怎麼會嘲笑你?
  
  他拉開包間的門,對著最近的輝子就輕輕踢了一腳說︰「起開,許尋笙要打牌。」
  
  許尋笙簡直額頭冒黑線,拉住他的袖子︰「你不要這樣。」
  
  輝子卻笑了,站起來說︰「許老師要打牌,小的自然要讓啊,來來來,坐我這裡,還熱著呢。」
  
  這話卻叫岑野嫌棄地拍了拍他坐的地方,才讓許尋笙坐下。輝子覺得擠,便跑到外頭抽煙去了。於是趙潭和許尋笙打對家,另外兩個是同包廂乘客,張天遙一直沒過來。
  
  岑野在許尋笙身邊坐下,趙潭微微一笑,重新洗牌。大家都坐在床鋪上,他們這邊坐了三個人,許尋笙當然會和另一個陌生乘客保持禮貌距離,於是便和岑野坐得比較近。
  
  岑野的手臂撐在她身後的床上,肩膀便自然而然輕輕靠著,許尋笙倒沒太在意。岑野卻漸漸走了神,也沒看她抓了什麼牌,倒是總是不經意瞥見她尖尖的卻也肉肉的下巴,她臉旁的一縷柔軟髮絲,她捏的手指,一根一根,白皙蔥蔥。就這麼入神的看了好一陣子。
  
  等許尋笙牌抓完,又仔細整理好,才對岑野說︰「牌怎麼樣?」
  
  岑野掃了眼,說︰「乖乖,別人都說新手手旺,你的手怎麼這麼臭?都抓了些什麼鬼。」
  
  許尋笙眉目不動,一抬胳膊,手肘就撞在他胸口。岑野被打得身心舒暢,低笑說︰「臥槽,謀殺你家老大?手臭還不許人說了?」
  
  許尋笙︰「你走開,我不聽你的了。」
  
  岑野跟沒聽到似的,湊過來繼續看她的牌。一旁的趙潭憋著笑,說︰「快打快打。」
  
  開始打牌。
  
  往往許尋笙還在蹙眉思考,岑野便伸出那長長的手指,在她手中的牌上輕輕一點,說︰「出這張。」許尋笙心中一思量,確實如此,點點頭,打了出去。
  
  當然也有不聽他話的時候。他指了一張牌,許尋笙總覺得不對,不肯,非要打另一張出去,結果對面的乘客嘿嘿一笑,就把牌截了。許尋笙一愣,岑野已冷笑了一聲說︰「倔,叫你倔,瞎了吧。不聽男人言,吃虧在眼前。」
  
  許尋笙不理他。
  
  就這麼打著牌,很快也到了熄燈時候。最後他們和趙潭居然贏少輸多,打得對方直嘆氣,還給他們買了包煙。這時趙潭笑著起身說︰「我回去睡了。喂,小野,晚上守好門,照看好我們許老師。」
  
  岑野︰「趕緊滾。」
  
  對面的乘客也都已躺下休息了,許尋笙從包裡拿出洗漱用品,說︰「我先去洗漱了。」岑野點點頭。
  
  等許尋笙洗漱回來,燈已熄了,對面兩人已蒙頭大睡,岑野靠坐在下鋪,還在打遊戲。
  
  許尋笙彎下腰,低聲說︰「你去洗吧,早點睡。」
  
  深夜裡的與她獨處的岑野,似乎又安靜了許多,也順毛了。「嗯。」他從包裡扯出毛巾牙刷,聽話地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0 09:51 PM

第51章 孤男寡女(下)

  許尋笙爬到上鋪,就這麼合衣蓋著被子躺下。過了一會兒,聽到門的輕響,有一束光透進來,他高高的個子走進來,然後又關上。然後是下鋪的響動,岑野也躺下了。可許尋笙還是能看到他手機螢幕的亮光。
  
  許尋笙閉上眼,躺了一會兒,想要睡著。可是火車太響,對床一個人的呼嚕聲又太大,躺了半天,還是沒有睏意。
  
  她重新睜開眼楮,下意識探頭看了看,下鋪已經沒有亮了,看樣子岑野也睡下了。她覺得百無聊賴,翻身趴著,把窗簾挑開一條縫,看著外頭黑黢黢的夜。
  
  這時她的心情是沉靜而寂寥的。那是種說不出的,不知有何而起的感覺。只覺得什麼都是茫茫的,宛如窗外一閃而過的江河山川,燈光曠野。她想其實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著什麼。可那心情又是靜謐而美好的,因為你並不知道,下一刻到底會有什麼發生。
  
  下鋪忽然傳來響動,然後有人下了地,站起來。
  
  她的床邊就這麼多了個人站著。
  
  岑野披著外套,手搭在了她的床邊,陰暗中看不清他的臉色。
  
  「你怎麼又在發呆?」他問。
  
  許尋笙老實說︰「睡不著。」
  
  然後就看到他低下頭去,約莫又是在嘲笑,然後他低聲說︰「要不我上來陪你待會兒?」
  
  許尋笙心頭一驚,連忙說︰「不用!」
  
  他靜了幾秒鐘,說︰「可我本來睡著了,被你吵醒了。怎麼辦?」
  
  語氣竟有些無賴,許尋笙心想說不定是她剛才翻身動作吵醒了他,又或者他根本就沒睡著在訛她。她說︰「你想怎麼辦?」
  
  岑野說︰「你不肯讓我上來,就自己下來,陪我聊一會兒天。」
  
  許尋笙直接扭過頭去,對著牆,不理他。他便低笑著說︰「又裝死,你不下來,老子現在就上來了。」說完許尋笙真聽到他抓住了床邊欄桿,一副要翻上來的氣勢。
  
  許尋笙一把拍掉他的手,說︰「你敢!」
  
  岑野︰「下來。」
  
  許尋笙怕他真的上來。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或許是黑暗中,他刻意壓低的嗓音有種愈發動人的味道;又或是剛才窗外的寂寞,依然沉浸著她的心。某種隱秘的、甘甜的、不安的衝動,隱隱誘惑著她。
  
  她心念一動,下了床,岑野也坐下,窗簾被他輕輕拉開一段,透進來途經某個城市的光。他微微地得意地笑著,許尋笙沒有下地,直接踩在他床上,離他一尺遠坐下,然後雙手抱膝,輕聲說︰「聊什麼?」
  
  岑野根本沒想過要跟她聊什麼。這樣的夜晚,安靜、昏黑、封閉的空間,無人打擾,她被他惹下來了,肯陪他坐著,他就已覺得很好,特別特別好。他想要慢慢品嘗每一分每一秒的時光,他只想要靠近她再多一點,別的什麼都懶得管。
  
  「不知道。」他說,「隨便。」
  
  許尋笙就知道會這樣。可是男孩的側顏,在幾抹飛逝而過的光線裡,昏暗如玉。清俊挺拔的眉目,彷彿也染著某種淡淡的情緒,似乎與她剛才所感受到的寂寥,如出一轍。忽然令她感到一絲難以抗拒。
  
  許尋笙說︰「要不……你教我打遊戲吧。」
  
  岑野有點意外︰「你想打遊戲?」
  
  許尋笙說︰「那些花花綠綠的畫面,我一看就暈。打了一會兒說不定就睏了。」
  
  然後就看到岑野抬手,用手背擋住嘴,在笑。許尋笙覺得,他的很多細小的動作,都帶著他這個年齡段的男人,特有的輕盈帥氣。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說︰「那就教你打個最復雜的,保管叫你暈頭轉向。」
  
  他簡單演示了一遍怎麼上手,然後把手機塞許尋笙手裡。她說︰「好。」依樣畫葫蘆開始登陸,選角色,然後在果然花花綠綠一片亂目的地圖上,開始漫無邊際地跑。
  
  果真……如她料想的那樣無聊。
  
  岑野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她打得算專注,但是眉目不動,無喜無悲,儼然興趣缺缺。他覺得有些好笑,這女人的性子真的跟自己南轅北轍。
  
  想到這一點,心裡就變得有點癢癢的,某種佔有慾望被更加隱秘而清晰的激起。於是他的目光又從手機,回到她的臉上。她的辮子已解了,散落一頭黑髮,帶著波浪捲,簇擁著小臉,鼻尖翹翹的,叫人好想上去咬一口。那嘴唇無論何時,都是紅潤飽滿的,彷彿帶著點孩子氣的柔嫩,可總是嚴肅地緊閉著。再也沒有比她更少年老成的女人了。可很多時候,她在他面前,分明也像個任性的孩子。
  
  「好玩嗎?」他輕聲問。
  
  許尋笙做什麼事都認真,所以遊戲一旦上手後,盡管看不出任何趣味性所在,她也專心打著,專心給自己催眠。所以有那麼一小會兒,也沒去注意,身旁的岑野在幹什麼。
  
  直至某個瞬間,她忽然察覺,他的呼吸幾乎就在她的臉頰旁,後腰也能感覺到他的手臂貼近,而他的肩膀也靠著她的。她才意識到,兩人不知何時已挨得這麼近。在這低矮昏暗的下鋪,他幾乎把她整個人都簇擁在懷裡,卻依然盯著手機螢幕,彷彿沒心沒肺無知無覺。
  
  許尋笙半邊身子都開始微微發麻,心中有一絲慌亂,一絲茫然,還有一絲從這個深夜伊始,就令她隱隱約約難以抗拒的感覺。她感覺到和他挨著的那邊臉,已經開始發燙。於是她把臉轉向另一邊,卻感覺到耳朵擦過他的臉,還有一丁點柔軟濕潤的觸覺。她整個耳朵「嗖」一下都麻了,立刻起身,丟掉手機爬向床梯︰「我不玩了,睏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看岑野一眼,可腳剛踩上去兩級,一隻腳踝一熱,被人抓住了。
  
  她的心一顫,低頭望去,那隻手就是飛快從床梯間隙伸出來的,牢牢握住她的腳踝。包廂裡只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些許慘淡光線,照在那隻手上,愈發顯得白皙、修長、有力。
  
  許尋笙輕聲說︰「小野,你幹什麼?」
  
  岑野沒吭聲。她往下一蹬,他的手居然跟膏藥似地黏著,抓得很緊,任她蹬,沒能蹬開。就在許尋笙有些發懵時,卻幾乎是非常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幾根手指,非常輕地在她微涼的腳踝上摸了一下,然後鬆開了。
  
  許尋笙爬到上鋪,他卻始終沒有探頭出來,只有依舊散漫隨意的嗓音從下鋪傳來︰「跑什麼跑,嚇我一跳。老子還能吃了你?」
  
  ——第一卷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0 10:23 PM

第二卷

第52章 人生模樣(上)

  半個月後。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機場裡也是人潮湧動、你來我往。
  
  趙潭看著長長的排隊的人,還有站在隊伍中的許尋笙,對岑野說︰「你想送她,幹嘛還拉上我?」
  
  岑野臉上架了副墨鏡,淡淡地說︰「老子看起來有那麼離不開女人嗎?這是有責任心,人是我忽悠來的,自然得安全送走。至於你,不是來替她拎箱子的嗎?」
  
  「哎呦喂。」趙潭嗤笑,「拿了冠軍,裝x境界更高了。剛才是誰一路搶著拎箱子,恨不得替她領登機牌上飛機了?」
  
  岑野一笑︰「我那是紳士風度。」
  
  趙潭也懶得跟他扯,眼看許尋笙辦完乘機手續回來了,接著就要送進安檢口,所剩時間不多了,便說︰「出去抽煙等你。」
  
  岑野點點頭。
  
  等許尋笙拿著登機牌走回來,發現原地只有岑野一個人,問︰「趙潭呢?」
  
  岑野︰「懶人屎尿多,不用等他了。」
  
  許尋笙微微默然,便不再問,說︰「謝謝你們送我來,進去了。」
  
  岑野說︰「沒事,反正我也要等他,陪你去安檢口。」
  
  許尋笙也就沒推辭,兩人並肩走著。岑野摘下墨鏡,也不知道從口袋哪裡,居然掏出了那個冠軍獎杯,真不知這一路他是怎麼塞過來的。他說︰「這個你帶著。」
  
  許尋笙有些意外︰「給我幹什麼?」
  
  岑野粲然一笑︰「兄弟們都商量了,要把第一個冠軍獎杯送給你。沒有你,我們連支完整的樂隊都組不齊。」
  
  許尋笙接過,其實獎杯在奪冠那個晚上,就仔細看過了。可她此刻看了兩眼,就無奈的笑了。這才幾天時間,被這幾個男孩拿著,獎杯一角居然磕掉了一點,還有五六道新鮮的劃痕。看得她眉頭稍稍抽動。
  
  「好吧。」她說,「我替你們收著,以後就放在排練室裡。」
  
  岑野︰「隨你便。」
  
  這時已到了安檢入口外,許尋笙看一眼彎來彎去的隊伍,又看著岑野。這傢伙一抬手又把墨鏡戴上了,於是整個人又是那副拽拽的帥氣模樣。
  
  「落地了給我發條短信。」他說。
  
  「好。」
  
  隔著墨鏡,他似乎盯著她又看了一會兒,笑了。因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牙齒就顯得特別白,兩頰線條很好看。
  
  然後他上前一步,抱住她,低聲說︰「謝了。沒有你我拿不到冠軍。」
  
  許尋笙沒吭聲。這是個穩重的、溫柔的擁抱。沒有別的多餘話語和動作,只有他的兩隻手掌,輕按她的背,胸口離她也有恰如其分的距離。可許尋笙依然聞到了他懷裡的味道,清淡熟悉。她沒有回抱,亦不擅長擁抱這樣一個年輕男子。只是輕輕說︰「說什麼謝。」
  
  她未看到的是,以墨鏡為偽裝,岑野的雙眼是合上的。他的臉上沒有笑,只有某種沉澱已久的寧靜。十指盡管按在她背上,卻根本不敢太用力的抱緊,免得洩露心思。然而在許尋笙看來,卻是經歷了半個月的比賽,小野比以前更加成熟有分寸了。
  
  他倆抱完剛分開,旁邊卻有兩個年輕女孩在探頭探腦,其中一個大著膽子問︰「你們倆……是不是朝暮樂隊的主唱和鍵盤手啊?」
  
  許尋笙和岑野都是一怔。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演出場地之外,被人認出來。然後岑野就壞壞地笑了,接著女孩們發出歡喜的尖叫,請求簽名和合影。
  
  「合影就算了。」岑野說,接過女孩們的筆和紙,龍飛鳳舞簽了個「岑野」。平心而論,許尋笙覺得,普通人單從這兩個字,只能看出他的字不算好看,但是夠狂野,看不出太醜的。果然兩個女孩拿到簽名後,讚嘆︰「哇……呃,謝謝小野!」
  
  岑野仿若未覺,淡淡一笑。
  
  她們又請許尋笙簽名,她便在他的名字旁,簽了個「小生」。
  
  「你們倆……」其中一個女孩滿眼放光地說,「是不是一對啊?剛才我們看到你抱她了……」
  
  岑野還沒說話,許尋笙就說︰「不是。他來送我,那只是個朋友的擁抱。」
  
  「哦……」女孩們互相看看,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開心,另一個卻說︰「我就說他們不是吧,沒有cp感啊。小生,我和我另外一個看過比賽的朋友,都猜你和壇子是一對。是不是啊?你們倆看起來真的好配,壇子又高又酷,你這麼溫柔好看……」
  
  許尋笙一怔,旁邊已響起岑野冷冷的聲音︰「眼瞎了吧?」
  
  兩個女孩一愣。許尋笙連忙說道︰「不是的,我們都只是樂隊成員,沒有在談戀愛。」
  
  兩個女孩又表達了幾句對他們的支持和喜愛,就走了。許尋笙混身一鬆,轉頭看著岑野,他臉上沒有表情,可也沒了之前暖暖的笑。許尋笙想,他可能不太喜歡粉絲探究太多樂隊隱私的。
  
  「好了別再擺出一副凶臉了。」許尋笙說。
  
  他倒也聽話,嘴微張笑了,整張臉的輪廓彷彿也瞬間柔和下來。
  
  「我走了。」她說。
  
  「飛機上注意安全,別隨便跟陌生人搭話,別被人騙走了。」懶懶的聲音。
  
  許尋笙懶得理他,往安檢隊伍走去,過了一會兒,回頭,看到岑野還站在原地,見她回首,又笑了,雖然孑然一身形影相弔,依然明星架式十足的揮了揮手。許尋笙心頭一暖,也笑了,繼續排隊。
  
  排了一半,她下意識又回了頭,以為他肯定走了,結果看到人還站在原地。許尋笙稍稍有些不自在,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快回去。他懂了,點了點頭,可人還是杵在原地不動,那雙眼清清亮亮盯著她。
  
  許尋笙便有點不好意思再回頭,直至通過安檢,即將走向候機口,隔著幾層玻璃,她又回頭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此時彼此的臉已經看不清了,只是感覺到他應該沒有在笑了,只是遠遠地望著她。
  
  許尋笙上了飛機,看著飛機駛離東北,駛離申陽,也是朝暮樂隊第一次奪冠之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1 10:53 PM

第53章 人生模樣(中)

  許尋笙靠在飛機上,望著窗外厚厚的流雲,無法不回憶起這半個月來的經歷。朝暮樂隊從抵達申陽那一刻,基本可以算是順風順水,直至拿到冠軍。主辦方十分重視,將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讓他們全身心以最好狀態投入比賽。而比賽的對手也有實力強勁的,但朝暮樂隊已經經歷過了一輪生生死死,竟是誰也不懼了。這十幾天裡,大家幾乎是睡醒了就練習,比賽,參加主辦方活動。廢寢忘食、晝夜顛倒。在這樣高強度、高壓力之下,幾乎所有人都瘦了一圈。而其他所有事所有別的雜念心思,彷彿都同時退後,乃至消失在他們的生活中。只剩下音樂和比賽。
  
  當然也有不順心的事。也有本地樂隊,不滿他們空降復賽,甚至還私下裡找人威脅要「教訓」他們。好在岑野的親哥哥岑至,當年在申陽也是混社會的,狐朋狗友一片。雖然岑至人遠在北京,聽說了這個消息,還是找了朋友。許尋笙也不懂那些混混間的規矩,最後只說是說和搞定了。岑野雖然很少提起家人,但是對於這個哥哥,許尋笙看得出來,卻是很不一樣的。當時事情搞定了,岑野掛了電話,只說︰「有我哥在,全搞定。」
  
  而默契,是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濃厚的。原本張海、輝子實力較弱,現在張海換成了許尋笙,實力矩陣立馬傾斜,甚至連輝子,在整體帶動下,表現得也比以前更好。所以整支樂隊的實力提升,是加倍的。
  
  這段時間,許尋笙幾乎和他們同吃同睡。當然他們一直尊重她,也愛護著她。只要不需要她出面的,就攔著。有幾次主辦方想讓「小生」在臺上徹底露臉,增加關注度,許尋笙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說的,反正到最後都被攔住了。
  
  許尋笙也能感覺到,自己的改變。越來越多和這幫朋友在一起,越來越多的外界關注。越來越熱鬧的生活。她現在覺得自己一天說的話,比過去一個月說的還多。她有時候想嘆氣,有時候又覺得那些改變其實是好的。他們講話總是哄著她,讓著她,開口閉口都是「許老師」,他們插科打諢、嬉笑怒罵、放蕩不羈,彷彿有永遠釋放不完的精力,永無止境地渴求著什麼。
  
  所以現在,許尋笙一個人待在飛機上,耳邊忽然清淨下來,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下了飛機,給岑野發了條短信︰「我到了。」
  
  他很快回復︰「乖乖的,年後見。」
  
  許尋笙心想他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便沒有再回。
  
  許尋笙的父母住在學校的一幢小樓裡,旁邊住的也都是些教授學者。雖然房子舊了,但是通透舒適。這裡也是陪伴她長到18歲的地方。她掏出鑰匙開了家門,父親去系裡開會了,母親外出買菜了。這就是她的家人,會掛念她,卻不會刻意等待她迎接她。她在家轉了一圈,一切都是老樣子。洗了個澡,就待在沙發上看電視。
  
  沒多久,父母都回來了。父親還站在玄關,一看到她就笑了︰「東北怎麼樣?」
  
  她答︰「冷死了,不過景色不錯。」
  
  母親說︰「拿到冠軍了嗎?」
  
  許尋笙︰「拿到了。」
  
  母親一笑︰「我就知道。」
  
  父親說︰「你又知道了?」
  
  母親說︰「當然,笙笙是什麼水準?她肯參加的樂隊有幾支?肯定是能拿冠軍的,不然她不會去。」
  
  這話到讓父親怔了一下,母親也反應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父親瞥去責備的目光,然後恢復眉目清和,看著許尋笙,見她神色如常,像是沒有想起往昔,父親心中倒是一鬆,說︰「晚上做你喜歡吃的菜,再和我說你們比賽的經過。」
  
  許尋笙說︰「好。」
  
  母親則走到她身邊坐下,打量著她。許尋笙笑了︰「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母親也笑了︰「好像是有點變化,看著靈活些了。」
  
  許尋笙有些無語︰「難道我以前呆頭呆腦的?」
  
  母親︰「你自己不知道?」
  
  「哼。」
  
  母親卻又笑看著她,許尋笙覺得那目光不善,剛想藉故去房裡,母親卻看出來了︰「先慢點走。我得問問我的女婿,有沒有眉目了?」
  
  許尋笙︰「媽,我記得自己好像還不滿24。」
  
  母親︰「24不小了,再說守著這麼個漂亮女兒,卻沒有男朋友,我心裡很不平衡。這次跟你一起去參加比賽的小夥子,有沒有合適的?」
  
  許尋笙︰「完全沒有。」看著母親失落的眼神,似乎並不排斥她再找個搞音樂。父母思想一向開明,父親年輕時還搞過樂隊,所以許尋笙曾經的選擇,還讓他們感嘆這就是血緣和命運的選擇。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在徐執死之前,許尋笙和他的關係已瀕臨崩潰,分手兩個字幾乎到了兩個人唇邊。亦不知道徐執是喝多了酒駕出事,只知道是車禍。否則,許尋笙想,他們不一定還會歡迎搞音樂的男孩子。
  
  成長或許就是如此,小時候,你什麼委屈,都只想和父母說。漸漸的,你不想說了,後來,你不能說了。內心那些細細小小,帶著委屈和某種羞愧的傷口,最不能說的,就是父母了。
  
  ——
  
  岑野和趙潭的家都在申陽,送完許尋笙後,兩人搭乘機場大巴,回了市區,離趙潭家就不遠了。
  
  趙潭看看岑野的臉色,拍了拍他的肩說︰「要不要去我家住?反正我家你知道的,沒什麼人。」
  
  岑野說不出自己心思的變化,拿到了申陽區冠軍,總覺得有些事或許會有改變。加上也知道哥哥今天也已回家了。他說︰「我回自己家。」
  
  趙潭也不多說,點頭︰「行。明天再出來喝酒。」
  
  岑野笑︰「快滾吧。」
  
  趙潭要去搭另一趟公交車,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說︰「喂,分的獎金,你小子給家裡添點東西,不要全花光了。」
  
  岑野︰「你管我,又不是我老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1 11:47 PM

第54章 人生模樣(下)

  趙潭走了,岑野搭了那趟熟悉的公交,往家開去。這趟公交他從小時候坐到成年後,對兩旁的景色都已熟悉無比。這兩年申陽似乎都沒什麼變化,再不像前幾年,一幢幢高樓、一間間工廠,接二連三冒出來。這個城市也像他的父親母親,漸漸遲緩老邁下來。
  
  這次的分區冠軍獎金有10萬,他們每人分了2萬。岑野昨天就取了一半出來,揣在懷裡。公交車上,似乎有幾個女孩在偷偷打量他,他心中好笑,覺得說不定是自己的粉絲。但是沒有搭理。到站後,直接跳下車,背著包,走向小巷盡頭的家。
  
  父母住的是單位宿舍,單位早已垮臺,父母下崗。所以哪怕這個城市幾十年來日新月異,可遠遠望去,這一片區域,依然透著陳舊腐朽的氣息,家家戶戶如此。
  
  到巷口時,岑野就摘下墨鏡,一聲不吭的走。有陌生的人經過,也有老鄰居看到他,愣了一下,說︰「是岑野嗎?回家過年了?」岑野乾乾地笑笑。結果那人卻有著從未有過的異常熱情,說︰「哎,你是不是參加了一個歌唱比賽?我孫女在省台看到你了!叫什麼朝暮你現在是明星了?」
  
  岑野淡笑︰「我算個狗屁明星。」說完也不理人家,徑直回家。
  
  近了,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斑駁的灰牆,低矮的那座房。門口堆著一層層蜂窩煤。梁上還掛著些風乾肉和乾魚。盡管老舊,屋門口卻拾掇得乾乾淨淨,還貼了嶄新的對聯。透過窗玻璃,隱約看到裡頭坐了幾個人,在看電視。
  
  岑野看了一會兒,深吸了口氣,讓肺腑裡灌滿熟悉的冰冷的空氣,走到門口,門是半掩的,他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窄小的客廳,裡面的幾個人卻都愣住。父親坐在中間的板凳上,臉上還帶著笑,在和坐在一旁的哥哥說話。母親不在,肯定是在廚房忙碌。一旁坐的是他嫂子宋嵐雪。
  
  父親看著他,沒說話。到底是哥哥岑至先開口,也忍不住笑了︰「小野回來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站起來,就抱住他。岑野也笑了,喊了句︰「哥。」又轉頭喊︰「嫂子。」宋嵐雪笑著點頭。
  
  「回來了。」父親的聲音依然悶悶的。
  
  岑野︰「爸。」
  
  他到底點點頭,臉上有了點笑容。岑野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把自己的包往凳子上一扔,喊︰「媽——媽——」
  
  迎接他的,是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看到皺紋滿面灰白頭髮的母親,又喜又悲地跑了出來,說的話也跟哥哥一樣︰「你這孩子,怎麼招呼不打就回來了!」岑野任由她沾著麵粉的手,摸著自己的臉,笑呵呵地說︰「之前不就跟你說過,我就在申陽參加比賽。就是中間實在沒時間回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母親高興地不行,「快去洗個澡,晚上我包餃子給你吃。」
  
  岑野︰「好。」
  
  母親風風火火又去廚房了,岑野拿起包往裡走,岑至也跟進了房,看他把包裡亂七八糟東西往床上倒。
  
  岑至和老婆回來是住在旁邊酒店裡的,所以岑野的房間沒有動。岑至今年28了,與岑野相貌相似,又有不同。同樣身材高挑,但是岑至要壯實很多。眉目也是清秀的,但是搭配岑至的身高體型,漂亮就成了英氣。他穿的是件風格樸實的黑色羽絨服、牛仔褲,看著便是個沉穩內斂的青年。
  
  「比賽怎麼樣?」岑至問。
  
  岑野答︰「冠軍。」
  
  「呦。」岑至笑了,「真的啊,我不太關注音樂那些東西,所以不知道,倒是你嫂子前幾天上網查了,說你現在紅了。」
  
  岑野︰「哪裡紅,還差得遠。」
  
  「獎杯呢?給我看看。」岑至說。
  
  提到這個,岑野倒是笑了,說︰「不在我這兒,在朋友那裡。」
  
  「這麼重要的東西……」岑至也笑了,「女朋友?」
  
  「不是——」岑野拿起毛巾和換洗衣褲,「我現在還沒追到女朋友。」
  
  「去你的。」岑至起身說,「沒女朋友你上次跟我借三千塊錢,說是為了個女孩?有女朋友、靠譜的,就帶回來瞧瞧,但是不要帶那些亂七八糟的。爸媽也能放心。」
  
  「哦。對了哥,這次冠軍有獎金,錢還你。」岑野掏出三千塊,遞給他。岑至看了眼,卻沒接,說︰「得了,還什麼還。哥錢是不多,還要被你嫂子管。但這點錢還是拿得出。就當是我投資你的,你的獎金留著自己花銷。」
  
  岑野心中一暖,卻還是把錢塞給他,說︰「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你和嫂子開銷也大。我現在不缺錢,現在很多地方請我去表演,大把大把票子等著我呢。」
  
  岑至也不再推辭,接過錢,說︰「能看到你走上正軌就最好。」
  
  岑野卻答︰「我一直在自己的正軌上。」
  
  夜裡一家人圍坐著吃熱騰騰的餃子,岑野覺得,對面的宋嵐雪似乎對自己笑容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了錢的緣故。中間有幾次,說起比賽,嫂子還幫襯了幾句,說現在上班都不景氣,搞這些說不定更有前途,又說岑野已經有粉絲群了,快要紅了。母親一直非常認真地聽著,雖然很多東西她根本聽不懂,但看得出她很開心。父親倒一直沒說什麼,也沒對岑野的演唱事業發表任何評論。只對岑野說了幾次︰「多吃幾個。」
  
  結果,彷彿要印證嫂子的話,晚飯吃到一半,居然有鄰居來敲門。就是之前在路上跟岑野打招呼那個,帶著自己的孫女,拎了一袋水果作為禮物,十幾歲的女孩羞澀而激動,想要岑野的簽名。
  
  一家人面面相覷,岑野也沒想到,心裡一下子爽死了,心想他媽的還是家鄉人民最上道。他的臉色倒還是淡淡的,基本熟練地給人簽了名,毫不客氣地拿起個水果來啃,亦大方地和小姑娘合了影,最後把人送出去後,一家人還是有點愣,畢竟這個貧寒的家裡從沒出過什麼名人。岑野倒淡定地很,說︰「愣什麼?就我的一個普通粉絲。繼續吃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2 10:04 PM

第55章 生為寒門(上)

  隔日就是年三十,岑野睡到大中午才醒,心裡竟感覺,這是幾年來,回家過得最舒心的一次了。
  
  哥哥嫂子已經從酒店過來,待在客廳看電視,父親出門了。岑野晃進廚房,看到母親蹲在地上,正在洗菜。岑野望著她佝僂瘦弱的背影,心裡有點疼,又覺得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說︰「媽,我有東西給你。」
  
  母親還不太樂意︰「等等啊,你這孩子,讓我先把菜洗完。」
  
  「急那個幹什麼。」
  
  「要準備年夜飯啊。」
  
  岑野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遞到她面前。母親愣住了,岑野笑了。冬日的陽光,暖暖照在彼此身上,母子間忽然就有了這樣無聲的時刻。
  
  「哪兒來的錢?」
  
  「我得的獎金。」
  
  母親笑了,接過數了數,岑野覺得她的表情很動人,因為那是很珍惜的模樣。結果她又把錢放回岑野手裡,說︰「你自己留著用,爸爸媽媽的錢夠用。」
  
  「切。」岑野的心裡被某種愉悅的心情填滿,「我還有。」不管她的推辭,硬塞到她口袋裡,然後就要走。
  
  「小野。」母親叫住他。
  
  岑野回頭。
  
  母親眼裡有喜悅、心疼和期盼︰「去陪你爸說會兒話。他其實也一直盼著你回來呢。」
  
  岑野沉默。
  
  父親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拎著幾瓶廉價白酒。當時岑野正和哥哥他們一起在看電視,岑至見狀就站起來︰「爸,你要買酒叫我去啊?」沉默寡言的父親只是笑笑,又在茶幾上放下一袋本地的小吃,甜的。哥和嫂子還沒太注意,岑野卻立刻明白,這時他買給媳婦吃的。但岑野想,父親這輩人,還真是不瞭解現在的年輕女孩,誰肯吃這樣過時的東西。
  
  果然,就沒見宋嵐雪往那看一眼。岑野扒開塑膠袋,抓了一大塊,塞嘴巴裡。父親看他一眼,沒說話。
  
  父親回來後就進房了,一切好像還如舊,哥哥和嫂子看著電視,岑野和他們聊天,母親在後頭做著永遠做不完的家務。岑野抬起頭,看著很舊的白色日光管下,有些牆面已經發黑脫落。是不是在爸媽心中,這輩子就會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已是宿命?而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打地洞,他也永遠難有出頭之日?
  
  他起身,走到父母房間門口,一眼就看到父親坐在床邊,背對著他,好像在揉自己的膝蓋。似乎在岑野的記憶中,父親永遠就是這副沉默如山的模樣。岑野倚在門邊,也不想進去,說︰「你以後別再到廠裡去幹活了,沒幾個錢。」
  
  父親說︰「不用你管。」
  
  岑野靜了一會兒說︰「我剛給了媽1萬塊錢,以後掙了錢,再給你們。」
  
  父親又沉默了一下,說︰「我們不要你的錢,你就管好你自己。」
  
  哪怕這話從一個父親嘴裡說出來,是善意的,他的語氣也硬得讓兒子心裡難受。岑野便嗤笑了一聲,說︰「那是我媽,愛給就給,你管不著。」
  
  讓岑野意外的是,父親並沒有因這話生氣,而是靜了一會兒說︰「你是該多回來陪陪你媽,她現在身體也沒有以前好了,她很想你。」
  
  岑野︰「哦。」
  
  和所有關係不佳的父子一樣,是同一個女人,讓他們都柔軟下來。
  
  「你也注意膝蓋。」岑野說,「等回頭有條件了,我就帶你去北京大醫院做手術。」
  
  父親沒說話。
  
  岑野轉身剛想走,父親卻又開口︰「你現在一個人在外面跑,要注意安全。」
  
  岑野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暖暖的陽光,笑了︰「哦,知道了。」
  
  「還有……」父親頓了頓說,「你要是出名了,也要注意形象,頭髮怎麼還這麼長,像個流子。有空去剪了。」
  
  岑野沒吭聲。
  
  結果父親今天大概也是敞開了心扉,忍不住想說心裡話。可哪次父子間說出來,不是傷人?他又說道︰「唱歌、跳舞、酒吧……這些說到底都是不務正業,就算出名了能怎樣,也是吃青春飯,年紀再大點能幹什麼?還能有人要你?我們家祖祖輩輩就沒出過這樣的人才,沒有那個種。你早點收心,找個正經工作,比給我們多少錢都強。」
  
  一股徹骨涼意從岑野心底升起,他的臉色變了變,反而笑了︰「那就不用你管了。」說完就走,走至客廳,岑至瞭解弟弟,見這小子臉色又混起來,一副被惹毛的樣子,就想叫住他︰「小野,去哪兒?」
  
  「老子去唱歌!」岑野吼道,也不理媽媽追出來在身後喊著,出了家門,他步子飛快,三兩下就走沒了影。
  
  ——
  
  年三十被岑野叫出來喝酒,趙潭全無壓力。因為他那個家,也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家而已。他給牌桌上的父母一人丟了一千塊,那兩個輸紅了眼,只會嫌錢少,問他還有沒有。他當著他們的面,把口袋往外一翻︰「沒了。」
  
  就是酒吧今天的價格好貴,喝得趙潭替岑野肉痛。可是岑野全不在意,一副敗家子模樣,點了一杯又一杯。還有妹子瞧他好看,過來搭訕。他痞痞地笑著,任憑人勾搭著,就是不接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讓妹子失望而去。
  
  「又和你爸吵架了?」趙潭開門見山就問。
  
  「別提他。」岑野說,「我做什麼在他眼裡都是沒有用的,再說我也不稀罕。」
  
  趙潭也不再說這事兒了。他心想其實岑野不知道,自己還挺羨慕他的。如果有這麼一雙父母,雖然貧窮,卻一直努力,盼著他走上正軌。說不定他真的會聽話,不去搞音樂,而是就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找份工作,踏實成家。
  
  然而每個人的人生都不同,人生也沒有如果。
  
  兩人又放肆地喝了一會兒,喝得心情都好了,趙潭也掏出幾張票子,往吧臺上一放,又叫了幾杯酒。然後笑咪咪地說︰「也不知道他們幾個現在在幹什麼,估計都在家吃團年飯吧。」
  
  岑野說︰「手機給我。」
  
  趙潭︰「你的呢?」
  
  「關了,免得我哥總打電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2 10:08 PM

第56章 生為寒門(下)

  拿了趙潭的電話,岑野起身就往酒吧外僻靜處走,趙潭在後面笑︰「躲去給誰打電話?」岑野也笑著沒理。到了酒吧後門,滿地骯髒濕漉的巷子裡,他立在老土牆邊,手肘撐牆,頭埋下去,這樣彷彿周遭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只有耳邊「嘟——嘟——」的輕響。
  
  大過年的撥了十幾次,電話才通。
  
  「新年好,壇子。」許尋笙的聲音溫柔有禮,隱有笑意。
  
  岑野頓時就笑了,呵出的一團白氣噴在手機上。
  
  「你就光想著壇子?是老子。」他說,「他那個沒良心的,早不知道浪去哪兒把妹了,會想著給你打電話?」
  
  聽到是他的聲音,許尋笙心頭也是一暖,也不計較他沒頭沒腦的指責,於是又一板一眼說了一遍︰「新年好,小野。」
  
  岑野聽得只想笑,心想,她怎麼這麼乖脾氣這麼好呢。乾涸了一晚上的心情,彷彿也在這一刻就得到放鬆和滋潤。他輕輕說︰「新年好,小笙。」
  
  那頭的許尋笙靜了一會兒。
  
  岑野實在太享受這種感覺,輕輕閉上眼,卻不說話,只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卻聽她淡淡又開口︰「你又喝酒了?」
  
  岑野︰「……」
  
  靠,怎麼感覺跟多了個媽似的?
  
  他懶懶地說︰「沒喝多少,幾瓶啤酒而已。」
  
  許尋笙︰「你在哪裡?」
  
  他老老實實說︰「和壇子兩個人在酒吧呢。」
  
  許尋笙便沒有再追問。
  
  岑野抬起頭,看著自己靠在牆上的手臂,對面店鋪的燈光,照得人的膚色都是煞白的。酒吧的音樂聲,隔著牆,還在吵鬧。他問︰「你在幹什麼?」
  
  電話那頭,許尋笙似乎走了幾步,周遭說話聲小了,她才答︰「我在吃年夜飯啊。」
  
  「哦。」岑野笑笑,「是不是很多人在你家?」
  
  那頭的許尋笙,正站在自己的臥室裡,抬頭望著滿滿一屋子親戚,還有五六個小孩邊吃邊鬧,她笑了一下,答︰「是啊。」
  
  某句話,突然就這麼自己跑到了嘴邊,卻一下子噎在喉嚨裡,噎得人有點酸脹梗塞。
  
  尋笙,我今天好想你。
  
  他不吭聲,許尋笙卻也察覺出他情緒不對了。他家裡的事,之前她大概也聽其他人提過。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就好像一隻平日裡兇狠無比驕傲無比的大狗,在年三十夜裡,受了委屈來找她了,卻又不肯開口。許尋笙的心裡一軟,試探著問︰「和家裡人吵架了?」
  
  「唔……」岑野居然笑了,他在打這個電話之前,從沒想過跟許尋笙傾訴,他以前也覺得自己絕不會跟一個女人傾訴家裡的事,一個男人無法說出口的挫敗和受傷。可是不是因為她的語氣總是那麼溫柔,也那麼尋常,於是在她面前,他就變回了那個23歲的大男孩,他語氣也是淡淡地,帶著自嘲︰「臥槽,我爸居然叫我去剃頭。」
  
  許尋笙卻沒有笑,其實不用他再多說什麼,她也能猜出,一般的父母,會對兒子從事的這項愛好,做出怎樣的強烈的抵抗和反對。
  
  「可今天是年三十。」她說,「一家人總該在一起。」
  
  「回去又總念著讓我去找份正經工作。」他淡淡地說,「我可不能回去,回去你們就沒主唱了。」
  
  「我們永遠都不會失去主唱。」許尋笙幾乎非常自然地接話道,「快回去吧。」
  
  岑野又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說︰「昨天都有人跑到我家,找我簽名了,把他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這事兒他們不會再反對。原來拿了東北賽區冠軍,一點用沒有。」
  
  最後一句話,聽得許尋笙心裡咯噔一下,說不出什麼滋味。可她靜了靜,語氣卻淡然︰「誰找你簽名啊?又是女孩吧?」
  
  「對,特別漂亮的妹子。」說到這個,岑野倒是樂了,「貌賽劉亦菲,神似范冰冰。今年都快十四了,她爺爺牽著來的。還讓我給簽了個好好學習、中考加油的祝福。」
  
  許尋笙忍俊不禁,岑野也在那頭輕笑。這時周遭響起煙花升空的輕響,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哪頭傳來的。兩人都靜了一會兒,岑野說︰「別太掛念本主唱,老子一切都好。掛了。」
  
  「等一下。」
  
  岑野低低笑了︰「怎麼,還真捨不得?」
  
  許尋笙卻沒聽出他話語最後洩露的小心翼翼的溫柔,有些無奈的說︰「別臭美了。我有幾句話,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講。」
  
  「磨嘰什麼,說。」
  
  許尋笙這時已掩上房門,靠在床頭,望著外頭漆黑寒冷的冬夜,萬家燈火都已亮起,原來每個除夕,哪怕兒時欣喜期盼的心情早已遠去,人的心依然還是變得溫柔而寂寥。她說︰「小野,你有沒有想過,爸爸媽媽接受不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做得還不夠好,不夠給他們安全感,讓他們放心,覺得我們即使沒有他們,也可以過好自己的人生了?」
  
  岑野沒吭聲。
  
  「你不要生氣。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比我可厲害多了。」許尋笙說,「但我知道,你的目標遠不止於此。所以你其實不必停留在這裡,有半點傷心……」
  
  岑野打斷她︰「老子什麼時候傷心了?」
  
  「好啦,你沒有。」她的語氣甜美又寬容,就像在哄個孩子。聽得岑野心裡爽爽的,可又有點毛毛的。身體想反抗可心裡又完全不想反抗。
  
  然後她接著說道︰「小野,你不要著急。等你真正成功、實現夢想的那一天,他們就會理解一切,理解你的熱愛、艱辛,以及你有多了不起。他們會抬起頭,一直注視著你。」
  
  ——
  
  岑野是哼著歌走回家的,到門口時,倒是安靜下來,瞅到裡頭一家人圍坐著,居然這麼晚還在吃團年飯。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推門進去。母親最先開口,臉上全是驚喜的笑︰「怎麼才回來,我們都開始吃了。又跑出去玩了?趙潭呢?沒把他叫家裡來?」
  
  「他回自己家了。」岑野扯了張板凳就在桌旁坐下,看到桌上給自己留了副空碗筷,便拿起來吃。臉色還是淡的,但見桌上好幾個自己喜歡吃的菜,就夾了幾大筷子。
  
  岑至到底還有點生氣,先開口教訓︰「等你半天了,年三十你還跑出去,是不是太過分了。」宋嵐雪一扯他的衣袖,岑野卻老老實實答︰「知道了。」岑至沒想到他態度這麼好,倒也氣消了。
  
  然而岑野也略感意外的是,父親這個晚上再沒有提半點讓他改行的事,盡管在飯桌上話還是不多,但在岑野連吃了好幾塊紅燒肉後,他不太高興的開口︰「吃點青菜。」
  
  岑野︰「哦。」夾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聲地吃掉。
  
  嫂子給他也倒上了杯白酒,父子三人喝了幾口,氣氛終於也活絡過來。冷不丁岑野端起酒,一口幹掉整杯,平平靜靜地說︰「爸、媽、哥、嫂子,毫不誇張的說,我的事業現在已經上正軌了。等我再努力兩年,咱們家什麼都會有。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等著瞧。我這輩子想要擁有的一切,拼了命也會得到。沒有什麼事是生來註定的,以後我會讓咱們全家,過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2 10:12 PM

第57章 溫柔待我(上)

  這天,許尋笙回到家,看到母親在接電話,莫名其妙容光煥發,眉眼裡有淺淺笑意。看到她,母親的笑容更深。許尋笙心說有古怪,剛要進房,便聽到母親對電話說︰「小野,你等一下,笙笙回來了。」然後把電話遞給她。
  
  許尋笙︰「……」
  
  母親笑呵呵地走了。許尋笙拿起電話,劈頭蓋臉第一句就是︰「你怎麼知道我家號碼?」
  
  那頭的岑野,聽到她難得的兇巴巴語氣,反而覺得有趣,不緊不慢地說︰「你不是在參賽表格上填過這個號碼?你的什麼資料我不是瞭若指掌,笙笙——」
  
  許尋笙不理他的貧嘴,心想他的嗓音透過電話線,也是清潤好聽的,前幾天的頹喪一掃而光,也難怪母親聽得眉舒目展。
  
  她的語氣依然不善︰「有什麼事?」
  
  岑野「嘖」了一聲︰「兇誰呢?老子可是你的主唱,樂隊靈魂,四捨五入就是你的靈魂。你就不能愛護一下?」
  
  許尋笙不想聽他胡說八道了,嘆了口氣,說︰「說吧,到底什麼事?」
  
  岑野在那頭笑出了聲,說︰「我和壇子春節想出去玩,但是現在去哪兒玩都很貴,我們的錢又花得差不多了,就尋思著,要找個有朋友的地方投靠……」
  
  他故意一頓,許尋笙還沒反應過來,等著他說完。
  
  岑野也嘆了口氣,轉頭對身旁人說︰「壇子,這女人不上道啊。一般人說到這份上,不應該熱情邀請我們過去南都,包吃包住包玩三包嗎?」
  
  許尋笙︰「……」她已聽到那頭壇子悶笑的聲音。
  
  岑野的聲音卻壓低了,就像在她耳邊說道︰「一句話,要不要我過來?」
  
  這時正是夕陽西下,許尋笙握著聽筒站在客廳一角,面前就是窗,整棟房子裡都很安靜,只有母親在廚房洗菜的隱隱水聲。金黃的陽光,斜斜照著,在窗戶上、花園地上,落下淺淺一層光。
  
  她說︰「好吧,你們訂好票提前通知我。」
  
  那頭的人也靜了靜,淡淡地說︰「就知道你會說要。」
  
  許尋笙沒理他。
  
  哪知道他下一句就說︰「我們來了住哪兒,是不是住你家?」
  
  許尋笙瞪大眼︰「你瘋了。」
  
  於是岑野又笑︰「剛才伯母已經邀請我們了,不信你去問。」
  
  許尋笙才不去問,她那個媽,性格跳跳的,一點也不像她,真有可能幹出這樣「好客」的事,只想抓住一點女兒桃花盛開的端倪。說不定到時候還會亂點鴛鴦譜。不過這種事她才不要小野發覺,一字一句壓低聲音說︰「我待會兒就去給你們訂酒店!」
  
  岑野在那頭低沉笑了,說︰「乖。」
  
  許尋笙直接掛了電話。
  
  等收到了岑野發來的訂票短信,她第一時間就去學校西門外的招待所,給他們定了間房。雖然舊了點,但是性價比高、乾淨、安全,也算舒適。而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適合她掌握他們的動向。
  
  那頭,岑野和趙潭像兩匹癱了的高頭大馬,一直橫在趙潭家的沙發上。岑野一直沒閒著,等他把訂票資訊也轉發給趙潭,趙潭瞄了眼,出去玩他當然願意,更何況是投奔人美心善愛投餵的許老師,只不過……
  
  趙潭說︰「小野,你對她到底是不是來真的?」
  
  岑野就跟沒聽到似的,繼續在玩手機,趙潭抬腿踢他一腳︰「別裝死。」
  
  岑野這才把一隻胳膊往腦後一枕,說︰「你扯那麼多幹什麼?老子就想過去玩一趟,咱們還沒去過南都,好歹是個旅遊勝地。」
  
  趙潭見他神態特別自然,好像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其實這小子和許尋笙的事,他也覺得挺快的。之前去東北比賽前,岑野對她,一路護著佔著跟著,誰都看得出他的司馬昭之心了。但真去了東北比賽,兩人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也沒有更進一步。許尋笙對岑野有沒有興趣,他確實看不出來。但是岑野吧……比賽那半個月,雖然也對許尋笙頗多照顧,但一門心思幾乎都撲在比賽上。
  
  趙潭覺得,以岑野的性子,要是真的喜歡上了,怎麼可能忍住不表白?或者之前確實有興趣,但是現在心思又漸漸淡了?
  
  當然,更有可能是兩個人之間發生了點什麼不為人知的事,許尋笙不見得願意接受岑野。這小子受打擊了。他多傲的性子,索性就算了。
  
  於是趙潭也就不好再問什麼,別讓兄弟難堪。男人之間,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明。
  
  可趙潭到底也沒有深刻地愛過,哪裡懂得,有些感情,有些看似輕狂的人,沉默了、內斂了,刻意放慢了索求的腳步,才會更熾烈危險呢?
  
  ——
  
  他們抵達南都,是在個天氣很好的日子,藍天流雲,風和氣爽。剛走出火車站,就在一群灰撲撲的人群中,看到許尋笙非常醒目地站在其中。這邊天氣暖和許多,她穿著件厚針織外衣,淺色長裙,望著他們,柔軟地笑。
  
  岑野與她目光一觸,只感覺到心突地一蹦。彷彿剎那就望進了她眼中那片黑色深處去。才幾天沒見,怎麼覺得她又漂亮了呢?
  
  許尋笙的目光在他臉上一觸就走,然後和趙潭說話︰「吃中飯了嗎?」
  
  趙潭說︰「還沒有。」
  
  岑野說︰「老子餓死了。」
  
  許尋笙依然沒有再看他,嘴角卻帶上了淺淺的笑︰「我也沒吃,先帶你們去吃點特色小吃好不好?」
  
  兩人自然說好,一起往停車場走。趙潭一直在和許尋笙說話,岑野卻難得地沉默著。他心中在想︰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的一笑一顰,一個眼神,在他眼裡都有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某種只有他們倆才懂的感覺,跟這世上別的什麼,都沒有關係。可這究竟只是他一個人的感覺,還是兩個人都已感受到?
  
  許尋笙開的是母親的車,一輛minicooper。趙潭輕輕「哇喔」了一聲,岑野倒是不動聲色。趙潭自動自覺進了後座,岑野大搖大擺拉開副駕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2 11:00 PM

第58章 溫柔待我(中)

  「你什麼時候會開車的?」岑野問。
  
  許尋笙答︰「18歲拿的駕照。」
  
  岑野便沒吭聲。老子的女朋友開車帶我,還是個老司機,這不太符合他所憧憬的未來畫面。
  
  許尋笙隨口問︰「你們會開嗎?」
  
  趙潭趴到前排來︰「不會。」
  
  岑野語氣平淡︰「過幾天回湘城就去考。」
  
  也不知怎的,許尋笙就笑了。
  
  出了停車場,一路天高雲闊,許尋笙便和他們簡單說著一路景色,兩個男孩漫不經心聽著。過了一會兒,岑野微微側過頭,看著她。
  
  她的車開得不快也不慢,但是動作很穩,每個轉彎似乎都平心靜氣、小心翼翼。陽光太大,她戴上了副墨鏡,黑髮披落肩頭,此刻的她,像個真正的都市成熟女郎。可你仔細打量,她輕叩的細長手指,她筆直的脖子,還有過收費站掏出錢夾時那百般斯文的動作,依然是他熟悉的那個,比時代緩慢很多也講究很多的女人。想到這裡,岑野用兩根手指按住嘴角,忍不住笑了。
  
  而他不知道,此刻在許尋笙眼裡,自己也和平時不太一樣。到了個陌生的地方,小野似乎變得格外安靜,大多數時候,他都望著窗外,似乎充滿了興趣,可始終帶著幾分淡漠的眉目,又似乎對一切都不會真的上心。他有時候把手搭在車窗時,有時候會用手指輕輕按住嘴。每個小動作,都帶著幾分俐落的帥氣。不過,他對她的車倒是真感興趣,伸手撥弄了好幾個地方,又好幾次看著她開車的動作。許尋笙卻心想,小野可不要真開車,那一定挺恐怖的。他肯定會喜歡飆車的感覺。她可是一點都不喜歡的。
  
  許尋笙帶他們去吃了鴨血粉絲湯和小籠包,因為不是飯點,明亮的小吃店裡,只有他們一桌。鴨血粉絲湯上來,他倆呼哧呼哧就喝完了,並讚道︰「這玩意兒不錯。」但等小籠包端上來,岑野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皺眉︰「臥槽怎麼是甜的,是不是鹽放錯了?壇子你試試。」
  
  趙潭吃了一個,也面露難色。然後兩人齊齊看著許尋笙。
  
  「就是這個味道啊。」許尋笙說。
  
  然後他倆就笑,彷彿這是什麼非常可笑的事,岑野摸出手機︰「等會兒我拍個照,發給他們。」然後先拍了個全景,又拍了自己咬了一口那個,杵近手機仔細拍。
  
  許尋笙︰「……有這麼誇張嗎?」
  
  兩人一起點頭。
  
  最後這籠包子是許尋笙吃掉大半,而她原本點的鴨血粉絲湯,他倆二一添作五瓜分。
  
  走出飯店時,岑野卻落後兩步,沒有跟趙潭並肩,在許尋笙耳邊說︰「原來你是吃糖長大的啊……」
  
  許尋笙坦然說︰「我們這邊是挺喜歡吃甜的。」
  
  太陽正好,都落在她臉上。神差鬼使的,岑野的目光就落在她的唇上,玫瑰般的嫩色,不大不小剛剛好,形狀卻特別飽滿有光澤。尤其她臉白,便更顯的嘴唇色澤動人。原來,從小吃了很多糖啊……岑野很快移開目光,說︰「回頭老子試試。」
  
  說完自個兒的心就跟被把小勾子鉤住似的,扯得又癢又酸。
  
  許尋笙卻有點意外︰「你還要試?剛才那一籠都是我一個人吃的,你可別浪費了。」
  
  岑野卻笑著不說話了。
  
  約莫是早起趕火車,又在車上跟人打了一路的牌,許尋笙領他倆到招待所時,兩人都是哈欠翻天,懨懨的樣子。許尋笙看時間還早,便說︰「你們先回去睡會兒,晚飯我再來接你們。」
  
  「謝了。」
  
  「完美。」
  
  許尋笙轉身剛想回家,岑野忽然開口︰「你家是不是就在招待所背後。」
  
  許尋笙︰「……」轉頭看著他。
  
  岑野一隻手搭在前臺上,卻懶懶散散笑了︰「怕什麼,我又不會偷偷跑去。」
  
  許尋笙︰「最好不要。」
  
  「老子要光明正大去拜訪伯父伯母。」
  
  他的語氣半真半假,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許尋笙有點頭疼,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轉念一想他也不知道她家住哪棟,便不理會了,只說︰「你們好好休息,我走了。」岑野笑笑,攀著趙潭的肩,進了電梯。
  
  許尋笙把車開回家,其實確實如岑野所說,從招待所背後駛入校門,轉個彎上個坡就到。她剛把車停好,走進客廳,母親就裝模作樣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問︰「朋友接來了?」
  
  「嗯。」
  
  「怎麼不邀請來家裡坐坐?」
  
  許尋笙面不改色地說︰「媽,他們時間很緊,要去的景點也很多,哪有時間來我們家裡?」
  
  「哦。」母親略有些失望,又看著女兒臉色,倒真的沒有半點見過情郎的春風滿面,可轉念一想,自己這個女兒,什麼時候春風滿面過,小小年紀跟棵老樹似的,於是又暗嘆了口氣。
  
  天色漸晚,許尋笙踱出家門,因為他倆之前提過,想去當地酒吧轉轉,所以她沒有開車。等她下了坡,到了學校裡一片花園時,竟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那裡。
  
  這裡離招待所並不遠。
  
  他換了身衣服,脫掉了厚羽絨服,換上薄的,簡單牛仔褲,人看起來清清爽爽,還像個大學生。
  
  她走過去,問︰「睡好了沒有?」
  
  暮色中,岑野的輪廓看起來比白天柔和一些,甚至還有些乖巧︰「嗯,我出門溜達時壇子還在睡,現在應該也醒了。」
  
  許尋笙︰「你就不怕迷路?」
  
  他說︰「東北小爺,小名就叫方向感,還能迷路?」
  
  ……好吧,當她沒說。許尋笙看著他一副閒閒散散的樣子,問︰「那你在這兒幹什麼?」
  
  結果這傢伙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在尋覓你的家。」
  
  許尋笙便抬頭瞪他一眼。
  
  岑野其實是逗她的,他剛才在這裡,就是在發呆。周圍的天色早已暗下去,整個世界變得模糊不清。身為主唱,身為帶領樂隊扔掉湘城區亞軍,又輾轉東北奪得冠軍的那個人,他的腦子裡,依然漫無邊際想著樂隊以後的征程,還有他自己,到底會走到哪裡去。前途是那樣撲朔未知,卻又充滿令人心動的希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3 10:11 PM

第59章 溫柔待我(下)

  他也想起了許尋笙。這幾天待在東北,他很想見她,起床時喝酒時吃飯時睡覺時看天看地時,她就跟個小精靈,老往他腦子裡冒,甜甜的軟軟的清香的美好的。想得他想笑,也想得他心裡陣陣發苦。因為往深了想,好像就有一片迷霧沼澤等待著他。那沼澤裡或許有機會能找到糖,但絕對藏著根巨刺。那根刺的名字叫徐執,叫曾經滄海難為水。
  
  可他還是來了,怎麼能不來呢?這女人性子本來就淡,要是好多天都不出現在她面前,他怕原來的那點情誼,在她心裡都會變淡。現在見著了,在她身邊說說話,他心裡就舒服得不的了,一時間不計過去不想將來。
  
  再說,心裡總隱隱還藏著某些強烈的念頭和衝動。她是不要太刺激他,太拒絕他。真的把他惹傷了,他說不定就發狠,什麼都不管了逼她要個結果。現在,他們相安無事,那是因為有了之前半個月的並肩奮鬥,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但並不代表他願意永遠這樣下去。
  
  此刻,眼前是片廣闊的園子,毛茸茸的草,滿地長著,一些花稀稀落落開著,白天或許此景是美好的,但在暮色裡,也是一片蒼茫蕭條的。而許尋笙就這樣慢慢地從遠處走來,站在這一片蒼茫顏色的邊緣,在和他說話。
  
  他的心好像也變得特別靜,特別慢,還有一絲說不出的迷茫恍惚。然後人也變得有那麼點什麼都渾不在意了。他故意上前一步,離她有點近,低聲說︰「瞪老子幹什麼?撒嬌啊?」
  
  而在許尋笙眼裡,他此時嗓音忽然低沉,帶著幾分輕佻,渾身的氣場好像也靜下來。這一刻,那個沉默的男人,那個會在火車上抓她腳踝的傢伙,那個會站在牆角夜色裡抽煙強吻她的男人,若隱若現。
  
  他站得實在太近了,她都能感覺到他的手背,輕輕挨著她的。可母親的話或許是對的,她天生對於感情不夠靈活,要麼就是愛,要麼就是不愛,不知該如何面對曖昧叢生的灰色地帶。而且她的心裡總好像還在抗拒著什麼。於是便只能習慣性退避。
  
  許尋笙忽然就往後退了一步,一下子拉開兩人的距離。有清冷的風拂過彼此面容,空氣中有片刻沉靜。
  
  許尋笙說︰「你不要亂講。」
  
  不要這樣,若即又若離,熾熱又冰冷,讓我不安讓我無所適從。
  
  可如果另一個人太在意,那麼哪怕是尋常一句話,也都能解讀出更多含義。她退避的反應叫岑野的心就這麼一涼,突然也沒有了再靠近的心,淡淡地說︰「逗你的,還當真了,老子才沒那麼厚臉皮跑你家去。趕緊走吧,壇子該餓傻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招待所走去。
  
  許尋笙問︰「晚上想吃什麼。」
  
  岑野目視前方︰「隨便。」
  
  許尋笙還未察覺他的異常,笑了一下說︰「應該還是不想吃甜的吧,或者我帶你們去吃點海鮮吧,我知道一家店不錯。」
  
  「行。」
  
  許尋笙一怔,看著他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也不說話了。
  
  心想,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到了趙潭面前,這兩人卻又都不露分毫了。岑野照舊和兄弟嬉笑怒罵,許尋笙反正生不生氣都是一個端莊沉靜模樣。只是岑野一時沒有再和許尋笙說話,他心裡真的很煩。那怕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抗拒,那些煩惱也總是能被兩個人之間開心的事沖淡。可每次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按耐不住。
  
  而許尋笙這個人,其實是敏感的。察覺到他越來越冷的臉,她也是只是更加沉默下去。
  
  趙潭一開始沒察覺什麼,三人打了車,他興高采烈問去吃什麼,還問沿途風景。坐在副駕的許尋笙語氣如常一一答了。聽說要去吃海鮮,趙潭一拍岑野的肩膀︰「哎呀,大餐!許老師你要小心,我倆放開吃怕你錢包兜不住。」
  
  許尋笙說︰「你們來南都,隨你們敞開吃。」
  
  趙潭便說︰「看看人家許老師,大氣。」
  
  岑野坐在車上北風吹了一會兒,氣倒是自個兒消了。他能怎麼辦,每次她氣他,都是他自己消化。反反復復,已經快要百煉成鋼了。此刻他的心也漸漸軟了,便故意搭話道︰「那是自然。老子是什麼眼光?選的鍵盤手能不大氣?」
  
  說完便瞄她一眼,卻見她側臉沉靜,沒有半點笑,也沒理會他的話。岑野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壞了,她生氣了。
  
  岑野有些懊惱,也有些憋屈。一路從背後偷瞄她,她卻一直眼觀鼻鼻觀心。於是他更確定,這個女人是真的被氣到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岑野又說︰「別聽壇子的,我不會吃窮你的。」
  
  許尋笙還是沒說話。
  
  岑野︰「晚上我買單。」
  
  許尋笙︰「不用你買單。」
  
  趙潭這才覺出味來,朝岑野做出個無聲嘴形︰「生氣了?」岑野沒有回答,眼楮一直盯著她。
  
  等到了館子裡,果然坐滿了賓客,人聲鼎沸。但好在他們來的早,還有位子。岑野和趙潭剛坐下,許尋笙就去食材展示區點菜。等她走出才三步遠,岑野就雙手往褲兜裡一插,不聲不響跟了上去。留趙潭坐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背影,笑了。
  
  許尋笙心裡還很不舒服,點菜也點得很隨意,隨便讓服務員稱了幾種,鼓囊囊幾大包,那熟悉的嗓音就在身旁響起︰「點那麼多,要撐死我們啊?」
  
  許尋笙頭都沒抬,盯著水缸裡的魚。岑野望著她在燈光下白白淨淨的臉,突然間就心軟愧疚得一塌糊塗。
  
  他抬起手,在她那邊肩膀敲了兩下,人卻在這邊,輕聲說︰「別生氣了。」
  
  許尋笙看著魚,還是不理他。
  
  岑野又心軟又好笑,往她身旁靠了一步,伸出兩根手指,扯扯她的衣袖︰「我錯了還不行嗎?」
  
  許尋笙終於淡淡開口︰「哪裡錯了?」
  
  岑野頓時笑了,想都沒想就答︰「哪裡都錯了,從頭到腳都是錯。」他的語氣太老實可憐,許尋笙忍不住也笑了。
  
  「點好了。」她轉身說,「走吧,撐你們也要吃光。」
  
  岑野緊跟她身後,心口就是這麼一甜,暗想自己待會兒一定得買單,嘴裡卻說︰「你是不是對我和壇子的食量有什麼誤解?就這麼幾袋我們能撐?」
  
  許尋笙又抿嘴笑了。
  
  岑野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自己怎麼總覺得她冷漠無情呢?其實她笑的時間,也是很多很多的,而且很容易就被他哄笑了。這麼想著,心情莫名也好起來。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往座位走。冷不丁聽到她低聲說︰「你以後不要亂發脾氣,我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岑野靜了幾秒鐘,說︰「好,我發誓再也不會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3 10:48 PM

第60章 甜蜜鬆軟(上)

  吃完飯,許尋笙去結賬,卻發現不知何時被人結過了。然後頭就被人拍了一下,岑野領著趙潭,從她身旁走過︰「走啊。」
  
  「你幹嘛結賬?」她問。
  
  岑野笑笑不說話。
  
  許尋笙只得跟上。
  
  附近就有酒吧,看著挺熱鬧,三人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才聽歌手唱了一會兒,岑野就說︰「這人給老子提鞋都不配。」趙潭邊喝酒邊樂。
  
  許尋笙︰「……你不要這麼說。」但連她都不得不承認,岑野的話不是很誇張,這歌手的水準真心一般,酒水也一般,還不便宜。可能是因為在旅遊景點附近的原因吧。於是三人喝完一杯,就沒什麼興致了。許尋笙說︰「要不去秦淮河邊走走吧,離得不遠。」他倆都覺得可以。
  
  出了酒吧的門,吸了口夜裡清冷的空氣,三人都覺得精神一振。穿過幾條街巷,便看到小河兩岸古樸秀致的建築,還掛著橙黃發紅的燈籠,幽靜,且盈盈。遊人也多。三人緩步走著,岑野忽然止步,指著水面︰「老子要划船。」
  
  夜色裡,船夫搖著一艘艘薄瘦小船,從橋下經過。趙潭一看也覺得好高雅,剛想附和,就看到自個兒兄弟一眼掃過來,眼神幽幽。
  
  趙潭︰「……」臥槽!
  
  他到底是個厚道人,又對這小子容忍慣了,默默地說︰「許老師,我對這個……沒興趣,我去周圍逛逛。你們劃。」
  
  許尋笙︰「你真的不去?」
  
  趙潭還沒答,岑野已把她的肩輕輕一帶,說︰「他膽子小,怕水,我陪你去。」
  
  許尋笙︰「不是我陪你嗎?」
  
  岑野笑︰「好好,你陪我。」
  
  趙潭站在身後,看著這兩人真的就丟下他走了,忽然覺得,今夜頭頂的月亮,可真亮真圓啊。
  
  到了碼頭,兩人包了條小船,統共也只有短短一段水路。不過許尋笙身為本地人,其實都沒坐過。她在船篷裡坐下,岑野卻去了船頭坐著,迎著夜風駛出。
  
  旁邊,也有別的遊船經過,三兩個遊客,對他們「嗨」打招呼,岑野懶懶地揮揮手回應。還有人閃光燈一亮,也不知是對人還是對景拍照。許尋笙抱著雙膝,倚在船艙裡,不知何時起,就盯著他的背影。他的背分明已長成男人的輪廓,只是太瘦,那腰便細而長。昏暗天色裡,後腦勺上頭髮烏黑鬆軟。
  
  許尋笙把臉埋在胳膊裡,忽然覺得,這樣和他待著,感覺就很好。
  
  「尋笙啊。」岑野突然開口。
  
  「嗯?」
  
  「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可又覺得做人不能太過分。」他的嗓音裡帶了點笑意,「年後朝暮就要去北京參加全國決賽了,你能不能……繼續留在樂隊裡?」
  
  許尋笙望著漆黑水面碎落的波光,還有兩岸徐徐後退的古樸建築。最後目光又落在他的後腦勺上。他問完後就沒吭聲,頭卻稍稍低下去了一點,也不知是有點失落,還是在耐心等待。那黑色短髮,一縷一縷,看著越發鬆軟。
  
  許尋笙說︰「好啊。」
  
  岑野以為自己聽錯了。
  
  全國比賽?可能持續1到3個月的封閉錄制?還有可能上鏡失去平靜生活?這一次她卻沒有半點猶豫半點抗拒,就這麼輕易答應了?
  
  一股隱秘得如同船底流水般的柔軟氣息,就這麼湧進岑野胸口裡,有點發脹發燙。他低下頭,兀自笑了。其實這個答案,並沒有完全讓他感到意外。好像潛意識裡已認定了,她其實會願意跟著他去北京。
  
  於許尋笙而言,這竟不是個難以取捨的決定。人生裡有些事,並不會以你的喜好意志轉移。更多時候,她遵循的是自己的感覺。就像一個月前,她確實不想在這件事裡,陷得太深。可現在,她已經陷得太深。她無法就這麼丟掉朝暮樂隊,她陪他們走到了區冠軍,走進了全國決賽。她也是冠軍之一,那麼現在她也會忍不住想看,自己能走到什麼位置。
  
  所以說名利啊,是否就如這水上之波,燦爛無比,卻終究會消散於無形。但她已經在船上,既然已經持舟,那就激起更大的浪吧。風平浪靜後,酣暢淋灕之後,無論輸贏,才能無牽無掛地下船啊。
  
  更何況,她如果再次拒絕,某位冠軍是不是還是會像賴皮小狗一樣,纏著她跟著她,或者乾脆發脾氣生悶氣。雖說他剛剛在飯店保證過再也不會那樣,她卻不太相信。小野沒脾氣?那今夜就要刮東風了。
  
  忽然就見岑野往後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張開。
  
  他沒有回頭,語氣沉穩得像個真正的主唱︰「來,鍵盤,我們握個手,慶祝一下。」
  
  許尋笙便把手伸過去,指尖剛觸到他的掌心,就被抓住。這個握手的姿勢,其實是有點奇怪的,他的手伸到背後朝上,反握住她。可他手指長,居然也將她的大半隻手都抓在掌心。
  
  他紋絲不動,她也沒動。他不說話,她也無話要說,於是這個「握手」就變得有點怪怪的,許尋笙能感覺到他的手指涼涼的,很柔軟。而他背對著她,低著頭,然後他的大拇指,輕輕摸了一下她的手背,或者說,是摩挲著。
  
  許尋笙渾身一顫,他的動作那麼輕那麼慢,卻感覺像是有一道極細卻極霸道的電流,從他摸過的地方,飛速往上竄,竄過她整條手臂,一下子就輕輕撞進心裡。許尋笙有片刻呆滯,忽然間有點慌,還有點委屈。她想把手往回抽,可岑野就像料到了她會這樣,手上一緊,沒讓她掙脫。然後他又用力將她的整個手一握,很用力很用力的一下,都讓她的手指有點疼了,他卻又自己鬆開了。
  
  許尋笙收回手,看著他也把手縮回去,放在了膝蓋上。他還是沒有回頭,聲音卻輕浮含笑︰「哎呦,皮膚果然很滑,手感不錯。」
  
  許尋笙都想拿起什麼把他的腦袋狠狠敲幾下,她也將手放在膝蓋上,那酥酥麻麻的感覺彷彿還沒褪去。她說︰「……神經。」
  
  他卻不知為何嘆了口氣,然後抬起頭,雙臂往身後一撐,差點按在她的腳背上,然後他望著天空,居然開始唱歌了。
  
  「白日萬物穿梭,眾生燈火夜行。
  
  疲憊的螻蟻抬頭,樓頂的貴人點燈,
  
  同見岳麓山常青,湘江溫柔綠如玉……
  
  我從不想求什麼天降奇蹟,不想要榮華美人身邊繞……」
  
  是這首歌,今夜唱來,倒也應景。許尋笙早聽慣了他的天籟嗓音,只是深夜裡伴著潺潺水聲清唱,更顯高亢清亮。連船尾的艄公,聽了都吃驚的說︰「小夥子唱歌真好聽啊!」亦有別的船經過,男男女女嘩嘩鼓掌叫好。岑野根本不搭理,就那麼懶懶散散坐著,只看著前方,一副目空一切模樣。許尋笙依然抱腿坐在他身後一尺遠,聽著聽著,一顆心也慢慢安靜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4 09:35 PM

第61章 甜蜜鬆軟(下)

  「喂。」岑野忽然停下,說,「我看到你的本子上也寫過歌,但是從沒聽你唱過。」
  
  「我又不是歌手,只是譜曲。」
  
  岑野回頭看著她︰「給哥哥唱一個,反正現在沒有別人聽見。」
  
  許尋笙︰「不唱。」
  
  「為什麼?」
  
  許尋笙竟難得有些尷尬,說︰「因為我唱得比你難聽多了。」她說的是自認為的實話,然而岑野一聽她這麼說,哪裡還肯放過,半個身子都轉過來。結果因為動作太快,狹窄的小船晃了晃,許尋笙連忙抓住船篷︰「你坐好!」
  
  岑野半點不怕,壞笑道︰「你不唱我又晃了。」說完居然又原地搖了搖腰,結果船果然又被他蠻力晃動了。許尋笙嚇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抬起頭,滿眼都是清澈笑意。
  
  艄公倒是笑了阻止︰「哎坐好你們坐好!」可岑野哪裡會理,雙手抓住船板,作勢還要搖晃。
  
  許尋笙只好說︰「我唱,你坐好。」
  
  岑野這才坐直了。
  
  許尋笙︰「……你轉過去,不許看。」
  
  「我看著唱怎麼了?」
  
  「那我不唱了。」
  
  岑野盯著她,笑了,倒也聽話轉身。不用面對他的那雙眼那張臉,倒讓許尋笙少了幾分尷尬。她清了清喉嚨,唱的依然是同一首歌,然而聽在岑野耳裡,卻有另一番味道。
  
  起初聽來,她的嗓音似乎尋常,輕柔、悅耳,音質不錯,而已。然而漸漸聽下去,卻聽出獨屬於許尋笙的味道。輕柔中分明帶著慵懶,平和中帶著嘆息。且她的嗓音,不屬於第一耳朵驚艷那種,可是越聽越舒服,彷彿就是位真實的天然去雕飾的女孩,在對你說話。且以岑野的本事,亦聽得出來,她的各種技巧是極好極好的,真假音高低音切換自如,氣息順暢自然。與岑野這種野蠻生長的原生態歌手相比,她分明就是名家出身的氣度風格。但她又完全不局限於技巧技法,你幾乎聽不出她的技法,留下的,只有一把純粹乾淨的聲音。
  
  這樣的歌唱,分明與他殊途同歸,都是岑野心裡最好的演唱。就好像她是武林世家之女,而他是石頭裡蹦出的野猴子。
  
  岑野心想,臥槽,原來她也是個高手,雖然比我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可之前大家相處了那麼久,她居然半點實力不露,也從不開口唱歌。
  
  她完全可以做個主唱,絕對是一流的。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唱得也很好聽?還是根本不屑於在他們面前顯擺?岑野覺得是後者。因為聽她一曲唱完,姿態從容、氣息平和,哪有半點心虛怯場,分明對於自己的實力在哪裡,一直一清二楚。
  
  然而這回,岑野是真的誤解許尋笙了。她是知道自己唱得不錯,但是是真的覺得,和岑野這種天才,還有天壤之別。所以剛才才推脫,以前也覺得自己這點歌喉沒有必要提,而並非岑野想的「高深莫測清高不屑」而已。至於現在在他面前唱歌不心虛?她做什麼事心虛過?要做便做。
  
  一曲終了,岑野「啪啪啪」響亮鼓掌,許尋笙低頭微笑,後頭的艄公也笑道︰「姑娘唱得也很好聽。」
  
  「靠,聽你唱歌都快愛上你了。」岑野漫不經心的說。
  
  許尋笙︰「別胡說八道。」
  
  於是岑野就只是笑。
  
  「唱這麼好,怎麼沒想過自己唱?」他問。
  
  「我這個水準……」許尋笙失笑搖頭,「算了。」
  
  岑野有些意外地望著她,心想原來有的時候,許尋笙也會真的傻,老實巴交、妄自菲薄。某種愛憐之意無法抑制地升起,許尋笙也有在他面前幼稚的時候啊!
  
  他說︰「再來一首。」然後又鼓掌。許尋笙卻死活不肯了,再說快要靠岸了,周圍的船也多了,她可不想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岑野見她又化作一尊大佛,不為所動,倒也不勉強,說︰「你不肯安可,我替你再來一遍。」許尋笙以為他要自己唱了,哪知他拿起手機,在她眼前晃晃,然後按下播放鍵。
  
  許尋笙︰「……」
  
  然後在些許雜音後,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在他的手機裡響起——他剛才居然偷偷把她唱歌錄了下來。許尋笙伸手就想搶,他早有預備,手一揚,就叫她撲了個空,還差點撲到船地板上,幸好被他另一隻手給撈住。
  
  他挑眉看著她,手裡的手機還在唱歌。然後居然還輕輕跟著哼唱起來,很滿意的樣子。
  
  許尋笙︰「刪了!」
  
  岑野︰「不。」
  
  許尋笙語氣放緩︰「小野,你不聽我的話了?」
  
  岑野看她一眼,直接把手機揣口袋裡,說︰「老子最聽你話了,死也不刪。」
  
  許尋笙︰「……」然後就看到他臉上得意無比快樂無比的笑,她心中暗嘆口氣,忍不住也笑了,算了算了。又想著到底還沒過十五呢,這傢伙就口無遮攔,低聲念了句︰「童言無忌。小野童言無忌。」
  
  岑野聽到了,望著她低垂著臉碎碎念的樣子,聽著淺淺的河水拍打船體的聲音,彷彿那就是他的心跳,一聲一聲,潮濕湧動已不知多久,她卻還不知曉。
  
  ——
  
  兩人上岸後與趙潭匯合,兩個男孩還想去感受南都的夜生活,許尋笙不習慣熬夜,就先回家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她才接到他倆的電話,說起床了。
  
  許尋笙帶他們去吃了早飯,然後去爬中山陵。這地方許尋笙小時候和讀書時來過好多次,近幾年反而不來了。印象中也是很好爬的,哪知才爬了一半,就有點喘氣。反倒是他們兩個,看著瘦,生活又頹廢,居然半點事沒有。
  
  見心上人有點累了,岑野第一反應是踢了趙潭一腳,趙潭瞪他一眼,秒懂,然後對原地喘氣的許尋笙說︰「你們太慢了,我先去前面了。」然後就加快步子跑了,心想臥槽,雖然老子體力還不錯,跑這麼快還是很累的好嗎?小野臭不要臉永無止境!!
  
  眼見礙眼的燈泡走了,岑野看著小老太太似佝僂著的許尋笙,很想笑。許尋笙說︰「不用等我,你也可以先走。」
  
  岑野不吭聲,往上走了幾步,許尋笙以為他要先走,哪知他卻忽然蹲下,說︰「上來。」
  
  許尋笙瞬間無語。
  
  有的時候,她真的覺得,小野的腦子有點奇葩。且不說她根本不會在公共場合,讓一個男人背自己。這段台階一共才多少級,如果這都要男人背上去,那要引來多少嘲笑的眼光?她有這麼矯情嗎?還不如直接刨個坑鑽進去算了。
  
  「不要。」她說,「你快起來。」
  
  可岑野卻不動,背弓得彎彎的,聲音還在笑︰「上來啊。老子背得起你。」
  
  旁邊果然已經有人在笑了,可是岑野根本不為所動,許尋笙好想伸手擋住臉,拉他的衣袖︰「快起來!」
  
  聽得她似乎有了幾分惱意,岑野才慢吞吞站起來,看著她︰「好心當作驢肝肺。」
  
  許尋笙不理他,徑直往上走去。可爬了十幾級,又累死了,停下喘氣,結果就聽到他輕快的步子,走到身旁,說︰「你看,不要背吧。老子背著你都比你快。」
  
  許尋笙︰「不用你管。」
  
  他笑了,卻也放慢步子,陪在她身邊慢慢地爬。
  
  「我說,你的體能怎麼這麼差?」岑野說,「你是不是從來不鍛煉?」
  
  許尋笙小聲說︰「我有做家務的。」
  
  岑野哈哈大笑︰「那也算。」
  
  許尋笙也問︰「我是沒想到,你們居然比我能爬。」
  
  岑野輕描淡寫地說︰「那是自然,老子之前一天打三份工,還要唱一晚上歌,體力早練出來了。」
  
  許尋笙看著他在陽光中乾淨清晰的臉,還有永遠削瘦的身材,心中就這麼一軟。於是只是笑著不說話。
  
  也不知怎的,岑野望著她的笑,心頭就有所觸動。那感覺太寧靜,那感覺太溫柔。彷彿一瞬間,他其實已感覺到了她心裡的某種感受。她是明白他的,他也明白她。那感覺怎麼會錯?
  
  可一切總是剎那即逝,他是否真的能握住?
  
  「回去跟老子鍛煉去。」他說。
  
  許尋笙瞪他一眼。
  
  他笑了︰「瞪什麼瞪!我們現在可是上正軌了,職業化了,每個樂隊成員都要去鍛煉!」
  
  許尋笙便不說話,心想著回湘城後再想辦法混過去。哪知他竟洞悉了她心中所想,說︰「喂,別想混啊賴過去,呵呵,我還不知道你?」
  
  許尋笙不吭聲,悶頭往前走,他慢悠悠跟著,始終落後她一步。於是她每走上一級台階,就能看到他的腿邁到了下一級上。過了一會兒,她卻忍不住笑了。
  
  這天下午,三人在中山陵登了頂,晚上又去玩了別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倆就要乘火車回湘城,因為有提前安排好的livehouse演出。
  
  許尋笙把他倆送到火車站,到了進站口,趙潭說要找廁所先進去了,岑野站在入口旁,就背了個包,似乎這傢伙到哪裡都是一身輕,隨時準備好去流浪的樣子。
  
  許尋笙說︰「一路順風。」
  
  岑野笑笑,忽然伸手,拍拍她的頭︰「如果家裡沒事了……早點回來。」
  
  「好。」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就無話可說,又望了她一眼,笑笑,轉身走了。背著包,過安檢,過進站口,然後跟著趙潭,上了電梯,去候車室。趙潭進站之後,還轉身朝她揮揮手,岑野卻全程沒有回頭看一眼,直至身影消失在電梯上。
  
  許尋笙忽然就想起前些天,他把自己送到了機場,卻是一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至將她目送到看不見了,他才肯離開。
  
  可現在,他要走時,她送他時,他卻完全不回頭。
  
  是否……他願意等候一個人時,就能夠一直等候。而當他自己要離開時,卻不願意被什麼人給牽絆住?許尋笙腦子裡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失笑,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又有些輕鬆地輕嘆口氣,離開了火車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4 10:39 PM

第62章 緩緩歸矣

  靈感有時是種捉摸不定的玩意兒。譬如半個鐘頭前,岑野原本聽著錄下的許尋笙的歌聲,望著窗外景色,心曠神怡神遊天外。忽然間某種強烈的樂感和衝動,就如同無法抵擋的熱流,衝進心裡。這種衝動他一直很熟悉,他漸漸被它淹沒感動,許尋笙也顧不上想了,從包裡掏出那本馴鹿少年本子和鉛筆,耳機丟到一旁,開始埋頭捕捉書寫。
  
  當然,本子在許尋笙那兒時,還是又白又乾淨,很隨主人風格。到了岑野手裡這麼多天,總握在手裡,又經常到處亂丟,皮都磨舊了,還有點發黑,怪醜的。但岑野毫不嫌棄,去哪兒都帶著。
  
  趙潭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看到這架勢,便明白了,也不打擾他,自個兒玩手機。然而趙潭偶爾間看一眼,發現本子上有些旋律和歌詞竟分了「男」和「女」,倒是吃了一驚,便問了句︰「你要和誰唱?」
  
  岑野頭也不抬地答︰「當然是和許尋笙。」
  
  趙潭並沒有聽過許尋笙唱歌,岑野也沒顧得上跟他分享錄音,所以他大大吃了一驚。心想壞了,小野這是要色令智昏,當昏君了,自己喜歡的女孩,還要捧成第二主唱?臥槽沒想到兄弟你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岑野抬頭看他一眼,然後示意他拿起耳機聽。趙潭疑惑地聽了一會,愣住。
  
  原來如此。
  
  他們樂隊還真是撿到寶了。趙潭一想,也覺得這條路可行。他們馬上要參加決賽了,這種綜藝比賽大家都看過很多,評委們最喜歡原創啊,改編啊,創新。他們想要贏,就得不斷推陳出新。如果準備這麼一首合唱曲子,作為奇招,說不定到時候會有大用處。
  
  趙潭心裡也有點興奮,剛想和岑野討論幾句,卻見這傢伙頭趴得低低的,正在反復修改一句音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在他落筆寫下「女」這個字時,嘴角蕩漾起一抹笑容。
  
  講真,趙潭認識他七八年了,從沒見過他這麼笑過。真的,笑得挺傻的,沒有了半點平時的桀驁和散漫,是那種特別單純特別沉溺的笑。趙潭心裡「咯噔」一下,脫口而出︰「你他媽還說對她不是來真的?」
  
  岑野筆一頓,沒吭聲,可是也沒再寫了。
  
  火車轟隆隆開著,趙潭靜了一會兒,說︰「什麼時候開始的?」
  
  岑野答︰「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的?」
  
  趙潭說︰「別裝了,許尋笙。」
  
  岑野也在想,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記憶竟然自己帶著他,回到了第一次見她那天。她低頭坐在琴前,彈一首金戈鐵馬的曲子。那麼斯文,優雅,溫柔,清冷。與他可是南轅北轍,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卻偏偏,就是她了。想到這裡,岑野不自覺笑了。
  
  趙潭看著他再次露出有點傻有點癡迷的笑,卻沉默了。盡管平時總拿小野和女人開玩笑,這次南都之行,還任勞任怨給他倆當電燈泡,時時刻刻去做只漂泊在外的單身狗。可真的談到感情,他首先想到的,畢竟還是為多年兄弟考慮。更何況是小野,平時看著飛揚跋扈,實際上趙潭知道,這傢伙若動了真心,只怕是比誰都要蠢的。他那樣的性子,要真陷去了,萬一得不到,萬一沒有善終,後果不堪設想。
  
  「人家還沒有什麼明確表示,你別陷太深了。」趙潭脫口而出。
  
  岑野一怔,看著他,眼睛裡笑容褪去,那神色彷彿還有一絲迷惘,但是很快清醒過來。然後他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彷彿又有些吊兒郎當心高氣傲,說︰「放心,老子自然有分寸。我如果陷進去,一定會拉著她一起。」
  
  趙潭總覺得兩人說話的方向越來越詭異,想了想,又問︰「既然都喜歡成這樣了,怎麼還不挑破了追?」不過他心裡也有猜測,心想小野莫非是怕被拒絕?畢竟那不是什麼普通女孩,那可是許尋笙啊。
  
  果然岑野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笑笑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是怕嚇著她。而且……我現在能給她什麼?當然要先闖事業,打江山。全國賽至少拿到個好名次,才能對她開口。不過,以前我是沒遇上她。以後……她如果還願意喜歡上什麼人,那就必須是老子了,不能是別人。老子絕對不幹。」
  
  ——
  
  許尋笙回到家,如往日樣平平靜靜放了車鑰匙,換鞋進屋。母親自她進門就一直偷偷打量著。等她終於在沙發坐下,目光沉靜泡茶喝,母親便在她身旁坐下,淡淡地問︰「兩個男孩都走了?走之前也不來家裡玩一下。」
  
  許尋笙不想和她說這個,低頭喝茶。母親又笑了,說︰「許尋笙,你動心了。」
  
  許尋笙心頭怦地一下,說︰「媽你亂講什麼。」
  
  「呵呵……」母親說,「我生的女兒,我自己不知道?前兩天那個人沒走,你每次回來,雖不說春風滿面吧,但也是很有精神!今天回來,又是平時那副蔫蔫的樣子。」
  
  許尋笙︰「……我平時哪裡蔫了?」
  
  「誰蔫誰知道。」母親說,「你喜歡就跟他回湘城啊,這樣下去我要什麼什麼才能抱孫子?走啊,老窩家裡幹什麼?」
  
  許尋笙簡直聽不下去了,抬頭望向父親求助,可向來溫儒的父親,聽到母女倆的爭論,只是呵呵笑。許尋笙瞪他一眼,說︰「都是你慣的。」母親︰「沒大沒小!」
  
  許尋笙忍耐住扶額的衝動,說︰「我不是蔫,他們只是朋友,我招待了三天,當然會有點累了。不和你說了。」
  
  母親卻又開口說︰「尋笙,你太像你爸了。」
  
  父親︰「怎麼又扯到我了?」
  
  母親︰「你別說話,當年不是我追的你,你這悶罐子能有現在的幸福婚姻和家庭?你想想自己暗戀了我多久還不敢開口?女兒,你活的太小心了,這在平時沒錯,爸媽也從來支持你,不說你什麼。可是愛情呢,它不一樣。你付出多少,就會得到多少。你不能一直把自己抽離在外,一直消極戒備,那樣真的會錯過良人的。
  
  我一直覺得,女人在愛情裡,當然要有自我。可有的時候,也要放得下自我,你付出刻骨銘心的感情,才有可能得到刻骨銘心的感情。否則,你看似在保護自己,無意間卻辜負了別人,其實也辜負了自己。不要阻止內心的感覺,去感覺,去接受。哪怕不合適,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馬上抽身就走,不會受傷。」
  
  母親的話,許尋笙並不很以為然。不過母親說得沒錯,她和父親很像,只會一頭鑽到自己喜歡的事情裡去,默默守在那個安全領域。別的很多事,都是要別人推一下,她才動一下。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世上誰不是按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著?
  
  只是這晚躺在床上,對於自己聽到母親那句「你動心了」時的感覺,記憶猶新。總覺得惴惴不安,隱隱焦躁又隱隱在發燙。
  
  還有母親說,她過於保護自己了,反而會辜負別人。許尋笙心想,媽媽說錯了,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我如果深深愛上一個人,也一定會盡了全力,不會回頭。怕只怕遇到那麼一個人,她已刻骨,他卻不肯銘心。
  
  ——
  
  許尋笙回湘城是在三天後。約莫節後樂隊也挺忙的,岑野居然也沒有追著問她什麼時候回來。許尋笙也沒通知他們,自己拖著箱子回到工作室,收拾了一天。第二天她還有事。
  
  徐執的墓就在湘城郊區,忌日就在一周後。但他的忌日,總會有很多家人朋友去,許尋笙並不想和任何人踫上,便提前幾天,自己去祭奠。
  
  這日天氣清爽晴朗,許尋笙穿著黑色外套,帶著鮮花和一些冥幣去了墓地。徐執身前過慣了舒適生活,所以許尋笙每次都給他多燒點錢。俗則俗矣,求個心安。
  
  結果她剛到墓地一會兒,獻了花,又把周圍打掃一番,手機裡就進了短信。
  
  岑野發來的︰「什麼時候回湘城?」
  
  許尋笙如實回復︰「已經回了。」
  
  等了幾分鐘,才等來他的回復︰「在哪兒?我看工作室沒人。」
  
  許尋笙心想,這傢伙居然轉到她家去了。可是抬頭看看周圍,莫名地居然不想跟他說實話。於是把手機放一邊裝死。眼見著又跳入幾條短信,許尋笙不看。結果過了一會兒,電話打過來了。
  
  許尋笙只好接起︰「喂。」
  
  岑野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回我短信?」
  
  許尋笙︰「哦,剛才沒看到。前天回來的。」
  
  岑野頓了一下,說︰「前天回來的不和我說?」
  
  許尋笙頓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想,說︰「又沒有多遠,沒有必要昭告天下吧?」
  
  岑野「呵……」了一聲,沒說什麼。
  
  許尋笙反問︰「你怎麼跑我家去了?」
  
  岑野答︰「看看你回來沒有,我們要用訓練室。」
  
  「哦。」
  
  結果他又問︰「你到底在哪兒?半天不回我。」
  
  許尋笙怔了一下,答︰「我在墓地。」
  
  這回岑野也安靜了一會兒,說︰「他埋那兒呢?」
  
  許尋笙總覺得他用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怪,「嗯」了一聲。
  
  岑野又問︰「今天是忌日?」許尋笙「唔」了一聲。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忽然就聽到他笑了一聲,說︰「難怪一回來誰也不理。」許尋笙心裡「噔」一聲,總感覺應該要解釋一下什麼,可又不知如何解釋。
  
  見她沉默,那頭的岑野心裡也莫名覺得窩囊,便說︰「沒事,掛了。」
  
  許尋笙不出聲,岑野剛想掛電話,卻聽到她開口︰「小野……等一下。」
  
  岑野心中一動,忽然間那煩躁的感覺消散了不少,又懶洋洋的說︰「還有什麼事?不讓本大爺掛電話。」
  
  那頭許尋笙也笑了,說︰「我是想問……你們什麼時候要用訓練室,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岑野心裡彷彿也有某種明亮的光在驅散陰霾,一下子就不覺得自己窩囊了,說︰「你一回來我們就用唄。」
  
  兩人不約而同都靜了一下。就是這剎那的說不出什麼滋味的彼此沉默,竟令岑野的心臟莫名其妙地開始狂跳,說︰「墓地很遠吧?要不要我搭車過來接你?」
  
  「不用!」許尋笙連忙說,「我自己會回來。」
  
  岑野笑了,懶洋洋地說︰「行,那動作快點,慢的話老子就殺過來接人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5 09:43 PM

第63章 短髮小野(上)

  許尋笙下了公交,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不遠處。她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公交站離工作室不遠,他卻跑來這裡等著。也不知等了多久,靠著站牌拿著手機在玩。旁邊有年輕女孩經過,多看了他幾眼。但他根本沒察覺。
  
  許尋笙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抬起頭,笑了。
  
  許尋笙︰「你怎麼剪頭髮了?」
  
  岑野抬手摸了一下頭髮,說︰「想剪就剪唄,太長了難洗。」
  
  話雖這麼說,許尋笙卻想到他年三十那天的話︰他爸讓他剪頭髮。又或者,對於已經小有名氣、即將進入全國觀眾視野的小野來說,新髮型是否意味著別的一點什麼意義?
  
  不管是為了什麼,現在許尋笙和他並肩走回工作室,還是看不太習慣。
  
  頭髮短到了鬢角,眉眼時時都能露出來了,五官更加清晰分明。咋一看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有些變化,居然有了幾分清冷俊秀的感覺。再搭配上高大削瘦的身材,許尋笙心想,這個模樣,是不是更接近大多數女孩心中的男神?
  
  可小野只要一開口,那又是原形畢露︰「這麼看老子幹什麼?是不是被我的新髮型帥到了?」
  
  許尋笙說︰「你一直很帥,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她講這話時神色如常,岑野卻驀然笑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只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懂事。」
  
  許尋笙︰「……手拿開。」
  
  他倆回到工作室,一進門輝子就說︰「小野跑去跟你顯擺新髮型了吧?這傢伙今天居然還在微博上發自拍撩妹子。」
  
  岑野頓時有點尷尬,說︰「你丫才撩妹,老子怎麼可能有這種放蕩的想法?完成節目組要求的宣傳任務而已。」
  
  輝子愣了一下,心想發個自拍撩妹而已,怎麼在岑野口裡就變成放蕩了?這小子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不過岑野說的倒是實話。無論之前申陽的主辦方或者是後來跟他們聯系的全國賽工作人員,都說過讓他們多發微博、多和粉絲互動,增加人氣,為比賽預熱。知道許尋笙不玩微博後,他們還要求她註冊了一個。只不過許尋笙很少發而已。
  
  趙潭說︰「我今天也發了,實在想不出發什麼,就發了一籠包子的照片。下面居然有妹子撩我說好想成為那籠包子被一口口吃掉,哈哈哈。」
  
  岑野便說︰「你在南都包子還沒吃夠?」
  
  趙潭露出痛苦表情,但許尋笙在一旁,他立馬又把表情一收。大家都笑,許尋笙也忍俊不禁︰「你們太過分了,吐槽這麼多天,以後你們想吃也不給。」
  
  岑野立刻說︰「我錯了。」
  
  趙潭轉過臉去笑,輝子還沒啥反應,許尋笙很受用,也抿嘴微笑。
  
  「腰子呢?」岑野又問。
  
  趙潭說︰「他說他有個論壇活動,晚點來排練,讓我們先吃午飯。」
  
  輝子怪叫︰「哎呦,腰子這架勢,小野,比你還大牌啊!」
  
  岑野說︰「呵呵,做夢吧?」
  
  岑野說的也算是事實。
  
  在奪得申陽區冠軍後,朝暮樂隊算得上是全國數的出的樂隊之一了。但跟真正的一線,還有很大差距。他們的人氣集中在兩部分,一部分是東北大本營,另一部分就是網絡上。在網上,岑野最火,張天遙第二。
  
  不過令許尋笙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人氣據說是第三。她可是連正臉都沒有露過,無論微博還是官方宣傳圖,都是張戴帽子低頭的女孩照片。此刻她順手翻了一下那個微博號,發現之前轉發的一條比賽微博,居然也有五六百條評論。她點開了評論,全是表白的,叫嚷著「小姐姐娶我」的,還有哭求她發正面照的。甚至還有個註冊為「小生全球後援會」的賬號,在號召大家多為她「打電話」?是要查出她的號碼給她打電話嗎?現在的網友都這麼瘋狂了?她覺得難以置信,這麼輕易就被這麼多人莫名其妙「愛」著,亦不知要如何跟他們互動,乾脆關掉了微博。
  
  此時他們正走在去吃午飯的路上,岑野在她邊上,瞄見了,說︰「紅了的感覺怎麼樣?想不想跟更紅的人交流一下?」
  
  許尋笙說︰「我才不要紅。」
  
  岑野淡淡地笑︰「由不得你。」許尋笙沒吭聲,岑野的話看似隨意,可其實是現實的。
  
  四人吃完飯回到工作室時,張天遙也來了,穿了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服,倒讓人眼前一亮。
  
  輝子把他的肩一摟說︰「大明星,去哪兒跟粉絲互動了?」
  
  張天遙輕描淡寫地答︰「粉絲給我註冊的一個貼吧。」
  
  「哎呦,拽你~媽拽。」趙潭笑著推他一下,岑野也在旁邊笑。張天遙也笑了,甩了甩頭髮,說︰「老子現在也很紅,好嗎!」
  
  幾個男孩勾肩搭背走在前頭,許尋笙跟在後面,一起去了地下室。其實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大家一起扛過一場場比賽,雖然偶爾會有磕踫,可只要大家聚到一起,彷彿就有某種暗流,把彼此推到一起,一起並肩站立。
  
  許尋笙也感到很輕鬆。因為看起來,張天遙已經完全不在意以前的事了。今天看到她,笑著打招呼。別人對她說玩笑話時,他也會湊趣兩句,看起來已很隨意正常。
  
  然而許尋笙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張天遙本來今天的貼吧活動,可以中午也可以晚上。他就是聽趙潭說,許尋笙回來了,大夥兒要一塊吃飯,下意識就讓貼吧吧主把時間定在了中午。然而再回復趙潭中午聚餐去不了時,張天遙竟然感到鬆了口氣,可心裡又不是滋味。
  
  他本以為自己能放下的。要命的就是大家在同一支樂隊裡,朝夕相處。之前在東北比賽也是,雖然所有人的精力,幾乎都集中在比賽上。但有多少次,當張天遙不經意間抬頭,看到那兩個人在一起,淺笑低語,並肩而立。
  
  他把這份憋屈的心思藏得很深,可後來眼看著岑野的人氣越來越高,把他這個樂隊老二還甩出一截,於是那份憤懣的心思,就更重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5 10:20 PM

第64章 短髮小野(下)

  今天倒也不是說他對許尋笙的用情有多深,深到他都不願意和兄弟們一起吃飯,那倒也不是。他老早也明白,自己這樣的男人,其實配不上許尋笙。
  
  但如果許尋笙對所有和他一樣的男孩,都瞧不上,那他也服氣。可她卻和小野眉來眼去。眼看兩人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就要在一起。
  
  岑野,樂隊的召集者,毫無疑問的靈魂。沒有他就沒有朝暮,沒有他就沒有第一個冠軍。那怕張天遙自認為一把吉他能夠笑傲湘城,也明白大多數人最後記住的,只有主唱。
  
  更何況身為一個主唱,岑野各方面都無可挑剔︰歌喉、原創能力、相貌、性格。小野比他們任何人都個性沖天,敢愛敢恨,在湘城決賽場,只有他敢摔。那一摔雖然摔走了冠軍,卻也摔來了小野在圈裡圈外的好名聲和更高人氣。
  
  張天遙幾乎可以想像出,等小野真的走進全國觀眾視野,會有多紅多受人喜愛。將來,自己和他的差距會不會更大?那種感覺就像是你面對著一個永遠戰勝不了的對手,卻又無法去怨恨命運的不公。
  
  難道老天爺真的有偏愛,就是要把眾人想要的一切,聚集在一個人身上?女人、名利、相貌、幸運……都屬於他小野?
  
  其實已經有朋友在勸他了︰「你長得不輸小野,吉他也牛逼,唱歌其實也不錯。現在這個時代,有這些已經能紅了。要是能找人再包裝包裝,立馬成名。」
  
  又有人說︰「我朋友開了經紀公司,條件很優厚,最近就想簽幾個藝人。你是朝暮樂隊的二號人物,他們很看好。希望能和你談談比賽結束後,簽約的事。」
  
  但無論是朋友還是經紀方,給他的建議,都是先跟著朝暮樂隊,把全國決賽參加完,爭取奪得好名次。哪怕得不到好名次,只要這支樂隊能紅,那麼哪怕他今後單飛,路都會好走很多。
  
  張天遙也很清楚,接下來的全國賽,才是自己能夠仰仗的資本,甚至可能是這輩子最重要的資本。所以聚餐,他不想來。但是訓練,他一定全心全力參加。因為那關乎他的前途,他多年來的辛苦付出。這樣以後才能拿到本應屬於他的東西。
  
  只是他心裡漸漸也明白,說是兄弟情,其實到底經得住多少考驗呢?岑野已經跟他生了間隙,永遠不可能再向以前那麼交心,他也做不到。許尋笙和他始終保持距離。趙潭雖然人好,但他首先是岑野多年的鐵哥們,然後才是樂隊成員。輝子?輝子看起來沒立場,心裡最認可的,其實一直是小野。
  
  所以說,當我們在漫長的時光中,想要拋棄什麼,背離什麼時,往往先把自己,當成被疏遠被遠離的那一個。然後我們才可以毫無牽掛毫無愧疚地離開。
  
  ……
  
  離全國賽還有十來天,今天他們討論的,首先是下周即將參加的江城櫻花音樂節。
  
  「雖然是第一次參加,給咱們的邀請函是特邀嘉賓。」趙潭笑著說。
  
  大家都笑了。
  
  張天遙問︰「他們包住宿機票嗎?」
  
  趙潭搖搖頭︰「酬勞一共是2萬,全包,咱們得自己買票訂酒店。不過從湘城到江城的高鐵票也就一百多,場地附近也有快捷酒店,我查了,200一晚。除去各種開銷,咱們1萬5是穩拿的,每人能分三千。錢不多,不過參加音樂節最重要的是影響力,很多知名樂隊都去。」
  
  大家都點點頭。
  
  「你時間有問題嗎?」岑野看向許尋笙。
  
  許尋笙答︰「下學期我這邊的課還沒有開始報名,我會和家長們說一下,應該沒問題。」
  
  大家又商量了一下,把演唱歌曲定下來。這時張天遙說︰「回頭參加決賽了,現在有的歌肯定不夠,這段時間咱們還得排幾支曲子出來。最好風格不同。我覺得大家都可以嘗試。」
  
  大家都贊同。雖然樂隊的詞曲主力是岑野,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創作能力,很多詞曲以前也都是大家一起修改出來的。
  
  岑野看許尋笙還眼觀鼻鼻觀心坐在那兒,伸手把她的肩一勾,笑著說︰「之前咱們都忽略了一位高手,某人寫的曲譜其實都有厚厚一摞了,而且她不僅能彈,還能唱……」話沒說完,嘴就被捂住了。
  
  岑野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就這麼鬆鬆軟軟地往下塌了一小塊。許尋笙的手軟軟涼涼的,因為要捂他,身子也貼了過來,他的手原本就在她肩膀上,現在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裡。
  
  岑野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從來沒有主動踫過他,這是第一回。他按耐住當著眾人的面,就直接把她按在自己懷裡的強烈衝動,可又怎麼能就這樣輕易放過?
  
  他張了張嘴,直接就在她掌心親了一口。但到底不敢伸舌頭,怕嚇到她。其實幾乎就是輕輕用嘴唇蹭了好幾下。蹭完後,竟自己感覺到一股酥酥麻麻的熱流一下子沖到心口,還在往下沖。竟連呼吸都微微有些喘了。
  
  許尋笙只感覺到掌心一直很癢,根本沒有注意太多。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其他人身上,迎著大家好奇的目光,她忙說︰「別聽他胡說。我只是寫過一些曲子,還有些沒發表。回頭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大家也沒太在意,笑著說好。許尋笙這才把手放下來,瞪了岑野一眼。卻見這傢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面,也沒看她。
  
  過了一會兒,許尋笙才後知後覺感到手心有點熱有點濕。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把手按在了一個男人的嘴巴上……那個人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小野。
  
  想到他那薄薄的唇形很好看的嘴,還有有時候講話時帶出的一點熱氣,許尋笙忽然有些不自在,揉了揉自己掌心,看了他一眼。恰好岑野也在這時看向了她。許尋笙還沒有適應他的新髮型,只覺得他看起來像另一個冷冷清清的男人,那雙眼卻更顯清亮深沉。
  
  兩人對視之後,又都分別飛快移開了視線。
  
  第二天,許尋笙挨個跟上學期的家長聯系,說明自己有別的工作要離開幾個月,新學期課程要推遲,並且願意之後的學費打一個很大力度的折扣,並且這兩個月讓學生們先練,有任何問題她只要有時間都可以網上免費輔導。家長們一直都很喜歡她,加之琴藝本來就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所以都沒什麼意見。
  
  倒是有一位家長,試探著問︰「許老師,你是不是……要去參加樂隊比賽了?」
  
  許尋笙吃了一驚,但也沒有否認,說︰「您……怎麼知道的?」
  
  那家長笑著說︰「我看過網上的一些視頻,看到朝暮樂隊的鍵盤手,就感覺很像你。難怪要離開幾個月,是要參加全國比賽嗎?太棒了!」
  
  許尋笙於是有些鬱悶地想,看來自己清淨的生活,只怕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6 10:30 PM

第65章 明年今日(上)

  列車駛入江城市,路過一樹樹櫻花,當然此情此景那四位是無暇欣賞的,埋頭打牌。許尋笙獨坐窗邊,只覺不虛此行。
  
  列車進站,她站起想拿行李包,岑野已先站起來,把她的玫紅色背包和自己的黑包都拿下來。
  
  許尋笙︰「謝謝。」剛想接過,他卻已把兩個包都背著,說︰「走吧。」許尋笙倒知道包不是很沉,只是一個肩膀掛兩個包總覺得不便,追上去說︰「我自己來吧。」
  
  岑野笑笑,根本不搭理她,將她的胳膊一拉︰「走。」後面的趙潭輝子看到這情況,都只是偷笑。
  
  許尋笙哪能讓他在大庭廣眾拉著,把手抽回來,又說了句︰「要是累就給我。」
  
  岑野慢條斯理的說︰「我體力很好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許尋笙沒覺得這話有什麼,身後的輝子卻笑了出來,說︰「我靠,這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寶寶要下車!」
  
  許尋笙還是沒聽懂,但總覺得不是好話,一定是岑野又不要臉了。然而前頭的傢伙一臉淡淡的笑,她就沒吭聲,免得又被他佔便宜。
  
  出了站,趙潭也做主土豪了一把,打車去了酒店。他們就住在場館附近,是家快捷酒店。房間都在同一樓層,許尋笙單獨一間房。略作休整後,大家就到樓下小吃店吃東西。
  
  來了江城,自然要點特產熱乾麵、蛋酒等等。店裡人多,岑野端著兩碗熱乾麵,發現了兩個空座,就叫許尋笙一起過去坐,趙潭他們繼續等位。
  
  結果拿起筷子一試,蛋酒還好,就是醪糟雞蛋。熱乾麵岑野吃得呼哧呼哧的,許尋笙覺得味道不錯,就是醬味太濃太膩,她就有些吃不下去。挑撿了兩筷子,她就慢吞吞放下,專心致志喝蛋酒。
  
  岑野一碗掃過,發現她的麵沒動,問︰「不喜歡?」
  
  許尋笙也感到為難︰「也不是……」
  
  岑野好歹也跟她一起吃過很多次飯了,哪裡還不知道這傢伙胃口精貴。沒來由他心裡還湧起幾絲軟綿綿的疼愛的感覺,想她跟自己不一樣,哪裡吃過什麼苦。他又抬頭看了看周圍,說︰「要不我再去給你買碗粉,我看很多人在吃,挺清淡的樣子。」
  
  許尋笙說︰「我自己去。」他已起身去了。沒多久,果然端了碗清湯粉過來,往她面前一放,又把她那碗只吃了幾口的熱乾麵撥到自己面前。
  
  許尋笙吃了一驚︰「你別吃了,我已經吃過了。」
  
  岑野用筷子夾起一大口,抬頭似笑非笑︰「嫌我啊?」
  
  許尋笙心想這是什麼邏輯,她吃過的,要嫌也是他嫌她啊。眨眼間他已經一筷子入口,許尋笙也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心裡,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回兩人一塊吃完了,只是岑野終於有了點撐到的樣子,臉色略嚴肅,還一直摸肚子。許尋笙忍著笑,走出店外,趙潭他們已經等半天了,見這倆慢吞吞出來,迫於岑野的淫威,那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岑野忽然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老子還是第一次吃女人剩下的東西。」
  
  許尋笙一愣。岑野笑了,說︰「這是什麼眼神?不信?老子雖然窮,可從來不吃別人剩的。」
  
  「那你剛才幹嘛吃?」許尋笙脫口而出。
  
  岑野沒看她的眼睛,望著前方,忽然笑了,說︰「因為我……實在是太愛吃熱乾麵了。簡直欲罷不能身不由己。」
  
  今天就是音樂節開幕,有不少音樂人來表演。朝暮樂隊的表演還在明天。吃完飯,大家都想去音樂節看看。
  
  天氣不錯,他們走進場地,觀眾已經很多了。遠遠的看到好幾個舞臺上有人在表演,觀眾有多有少。時常也有搞音樂的,背著吉他音箱什麼地走過。他們便會跟人打個招呼,雖然並不認識,但因為是同類,似乎天生就帶著某種默契和熟絡。
  
  岑野也發現,每個舞臺前的觀眾人數,幾乎跟表演樂隊的名氣成正比。有名氣的樂隊舞臺前可以人山人海,也有的舞臺前只有稀稀拉拉幾個路人聽眾。他兀自笑笑,也不知道明天朝暮表演時,會有多少粉絲趕來。不會很打臉吧,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公開音樂節。
  
  「到前面去看看?」趙潭說。
  
  「走起!」幾個男孩都很興奮,音樂節參加過不少,可這一次他們是作為表演嘉賓來的,哪怕周圍暫時無一人認得他們,可內心暗爽的感覺是半點不打折的。許尋笙看著前面的人海,就不太想去,哪知岑野把她的手一拉,也往前擠去。
  
  他反應快,逮著人群中的空就往前鑽,也不管有沒有擠到別人。別人也根本不在意。倒是許尋笙,踫到一個人,忙點頭︰「對不起。」踫到第二個,繼續︰「對不起。」……別人回頭瞧見是個清秀美女,便有人出言調侃︰「妹妹,沒事,哥不怕擠。」
  
  岑野聽她一路老老實實道歉,笑得都快忍不住了,等終於找到個空位置,拉她站定,說︰「你要不要這麼乖啊?跟他們道什麼歉?」
  
  許尋笙也笑了。
  
  岑野又問︰「是不是第一次參加音樂節?」她點頭。
  
  岑野神色自若的抬起手,往她肩上一放,說︰「在這兒就是會很擠,待會兒大家說不定還會故意擠,隨隨便便就pogo,你跟緊我,別丟了。」
  
  周圍都是陌生人,此刻與他離得更近,確實給許尋笙安全感,於是下意識也任由他攬著肩。岑野見她不拒絕,依賴著自己,心裡就跟灌了蜜似的,也不敢再近一步,就這麼小心摟著,一起看前方表演。
  
  許尋笙也抬頭望去,四面八方都是人頭,頭頂陽光熾烈,舞臺上音樂轟鳴,大家都很興奮,很陶醉,很熱烈。她站在其中,有點不太適應。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人群就像烈日下的水,正在被煮沸的過程。人的一切感官好像都變得粗狂,不再細致可以分辨。
  
  只有身邊的他,清爽乾淨,面目如玉。他的手牢牢按在她肩上,她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他也許是愛這一切的,卻哪兒也沒去,只是安靜地伴著她。
  
  明明周圍是她最討厭的喧囂,可不知怎的,心好像也慢慢平靜下來。開始習慣周遭的亂糟糟,開始感受到人群中某種自由而快樂的情緒,開始欣賞舞臺上樂隊用盡全力的表演。
  
  這感覺……似乎也不錯。
  
  人群的躁動,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等許尋笙回過神來,定楮看去,就看到前排的觀眾們,已經如同一群失控的直立青蛙,開始蹦蹦跳跳。而且還有節奏,伴隨著音樂,一大片大片開始蔓延。趙潭他們早看不到在哪裡了,反正哪裡人都在跳,在舞動,岑野低低「耶」了一聲,拉著她也開始跳。許尋笙實在受不了自己這樣瘋瘋癲癲的舞動,只是被他拉著不動。哪知他見狀,笑了一下,也不勉強,鬆開她的手,很隨意,也很搖擺地在她身邊滑了個舞步,然後自己跳了起來。
  
  本來許尋笙還有點尷尬,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岑野很少跳舞,因為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臺上專心唱歌。可許尋笙其實挺喜歡看他跳的,他身材很好,高而勻稱,還很靈活。雖然從來沒學習過跳舞,動作都很簡單隨性,但就是有種很放肆很快活的感覺,你看著他跳,就會情不自禁被感染。而且他此刻壞極了,專門圍著她這根木頭樁子跳。連周圍的人看到,都被吸引,全都給他們讓開了。於是他和她被圍成了一個小圈。
  
  周圍實在太吵,好多人在看,許尋笙的臉陣陣發燙,可岑野不僅圍著她跳舞,眼楮還一直含笑盯著她。她原地侷促了一陣,後來周圍的人和聲音,她不知怎的,也不太在意了,只望著岑野,望著他英俊得好像月光一樣的臉,他搖擺得像徐徐春風一樣的美好身體,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也隨著音樂節奏輕輕搖擺身體。可是身體和心的感覺,已沖破了她的深深矜持。
  
  然而岑野的眼睛裡卻剎那閃過震動和驚喜,許尋笙看到他忽然仰頭笑了一下,然後他的動作更加放肆,更加快樂,甚至用背,用胸口,似有似無的靠近她,隨著她的節奏和動作一起舞動,那怕她的動作如此生疏笨拙。
  
  那時許尋笙想,自己永遠會記得這一天。春光那麼好,那個男孩因為她肯陪他跳舞,仰頭對著天空露出那麼開心的笑。他一直在她身邊跳舞,哪裡也沒有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7 10:29 PM

第66章 明年今日(下)

  第二天下午,他們帶著樂器設備,到了音樂節場地。在入口旁等了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來接應。許是樂隊太多、太忙,工作人員態度禮貌卻匆匆,簡單說明幾句後,就帶他們直奔場地,因為還有試音準備工作要做。
  
  途經昨天最熱鬧的舞臺,那裡此刻空空如也,並沒有樂隊表演,所以也沒有觀眾聚集。岑野忽然問了句︰「今天晚上這裡有表演嗎?」
  
  工作人員笑了笑,說︰「這是最大最豪華的舞臺,當然有——深空分裂樂隊晚上會來壓軸。」
  
  幾個男孩都「喔」了一聲。深空分裂是全國最知名的樂隊之一,真正的大牌,多次登上各大音樂網站排行榜,粉絲也很多。
  
  「晚上我們能來看嗎?」輝子問。
  
  工作人員答︰「可能能來看個結尾,你們的表演也是在晚上,時間衝突了。」
  
  輝子︰「哦。」
  
  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鐘,才到了他們的舞臺。位於整個音樂節場地相對比較深的位置,比那個舞臺也小一些,但是一應設備俱全,裝飾得也不錯。一些現場工作人員,已經在那裡了,見他們來,負責演出的經理起身和他們打招呼。
  
  看到許尋笙時,那名經理倒是「咦」了一聲,說︰「你就是小生?長得這麼漂亮,這麼有氣質,那為什麼一直不露正臉,我還以為……」
  
  許尋笙笑笑沒說話,岑野往前一步,站到了經理和她中間,說︰「哥們兒,咱們說一下待會兒的安排?」
  
  經理便沒再管許尋笙,去和他討論了。
  
  等經理走了,岑野回過頭,看到許尋笙幾個已經在準備樂器了,他微微一笑,剛要走過去,冷不丁張天遙在旁邊,笑笑說︰「你把她拉進樂隊的,還要她陪著咱們打決賽。越來越多的人會注意到她,你又能護到什麼時候?」
  
  岑野看他一眼,似乎漫不經心地一笑,說︰「你可以看看,我能護她到什麼時候。」
  
  ——
  
  天色漸漸暗下來,整個音樂節的場地其實是個大公園,地勢起起伏伏,而他們的舞臺在一片小山坡上。許尋笙坐在舞臺旁,可以看到遠處起伏的山巒,也能看到前方一片片或是流動或是駐足的人群。
  
  遠處那個最明亮輝煌的舞臺,人漸漸在聚集,怕不是有幾百甚至上千人了,深空分裂樂隊還沒登場。
  
  朝暮這邊的舞臺卻明顯清冷很多。還有二十分鐘,表演就要開始了,舞臺前大概有五六十個觀眾。不過其中不少人,舉著「朝暮樂隊」或者「岑野」、「小野」的自製燈牌和橫幅。幾乎都是年輕女孩,她們笑著,期待著,在初春的夜裡,微微發抖,還有些許忐忑和羞澀。
  
  許尋笙心頭一暖,又偏頭看去,他們幾個都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抽著煙聊著天,在等候開場。許是暮色原因,莫名的,許尋笙覺得他們變得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岑野站了起來,走到舞臺後方,將簾子撩開看了幾眼,又放下了。然後他走回兄弟當中坐著,臉色淡淡的,一直沒有笑。
  
  時間一點點流逝,演出經理過來提醒他們準備候場了。趙潭幾個按耐不住,先後又幕布後看了看,岑野卻一直坐在原地沒動彈。結果輝子看完後,回來說︰「我靠!深空分裂的觀眾好多人啦,估計上千了!」
  
  這時岑野才開口︰「咱們多少人了?」
  
  輝子答︰「我估計也快一百了。」
  
  大家一時都沒吭聲。
  
  最後是趙潭先笑了出來,說︰「得了,都振作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說,咱們要是兩個月前來,估計一個聽眾都沒有。」
  
  「不。」張天遙接話,「兩個月前,我們連音樂節都參加不了。」
  
  這話說得所有人都笑了。
  
  許尋笙剛才在心裡早思量過這事,便說︰「我剛才看過了,這裡位置偏,來的幾乎都是我們樂隊的忠實粉絲,可能還有一些是從外地趕來的,我看有人拖著行李箱。也許,別的觀眾都被深空分裂吸引了。那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我們要為這些樂迷,奉獻一場不虛此行的表演。」
  
  趙潭一拍掌︰「就是這個理兒!許老師都發話了,你們一個個都給老子精神起來,燥翻全場!」
  
  「沒問題。」張天遙最先站起來,輝子用手勢向許尋笙行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岑野也站了起來,只是他沒有說話。盡管這樣,渾身上下彷彿也帶著平時那種冷酷決絕的氣場。
  
  許尋笙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兩圈,沒說話。
  
  開始登場了。順序照例是趙潭打頭,岑野壓軸。外面已經響起歡呼和掌聲,雖完全比不上遠處舞臺的山呼海嘯,卻也熱烈響亮。許尋笙走在岑野身邊,看他表情,就怕這小子又犯渾,不過想想他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還是扯扯他的袖子,說︰「其實今天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我們還是支新樂隊。」
  
  他「嗯」了一聲,卻說︰「可老子就是不爽。」
  
  許尋笙居然很想笑,忍住了,說︰「那你還想怎樣?」
  
  他倒是笑笑,抬手揉揉她的頭髮,說︰「放心吧,我絕不會影響表演。只會化倔強為力量,頂多有點狂躁。」
  
  天空已是純淨的墨藍色,星光稀疏,遠山模糊。燈光從頭頂打下,許尋笙坐在他們最後方,抬起頭,看到台下,確實人少,都沒有站滿舞臺前方的空地。可是他們聚集在一起,全都是很開心、很期待的表情。而原處,那個更大的舞臺,音樂聲還在傳來。
  
  岑野轉過頭,與每個人眼神示意,也包括她。許尋笙微微頷首,揚手落下,旋律響起,貝斯吉他鼓聲相合,台下的人開始歡呼,岑野一把扯下立桿上的麥克風,開始放肆歌唱。
  
  ……
  
  夜色漸深,音樂漸息,人群漸歇。
  
  許尋笙彈下最後一個音符,放下手,抬起頭。其他幾個人也已停下。他們的心情,已變得充實而平靜。他們也感覺得到,為數不多的觀眾,完全沉浸在他們的音樂中。於他們自己而言,今天又是一場熟悉的、圓滿的演出。
  
  在觀眾和工作人員的掌聲中,本來他們應該就這樣退場了,結束第一次音樂節之旅。大家都看著岑野,等著他向觀眾道別。
  
  卻沒想到他站在麥克風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說︰「喂,我想和你們——從各地趕來看朝暮樂隊第一次音樂節秀的樂迷朋友們,做個約定。」
  
  「哇——」
  
  「好!」
  
  「說吧!」
  
  「說吧小野!」
  
  所有人都大聲喊道,此時這方舞臺,分明已變成他們這群人圈地自萌的小天地。
  
  許尋笙一直從側後方看著岑野,看著他的側臉映著光,有著溫溫柔柔清清亮亮的笑。那笑也讓她感到安心,等著他將要說出的話語。趙潭他們,也都看向了主唱。
  
  岑野拿下麥克風,慢慢吸了口氣,就像是在下定什麼決心,然後他徹底抬起頭,望著他們,露出個無比放肆乃至邪氣的笑容,他說︰「我和你們約定——明年這個時候,朝暮會再來江城櫻花節,也請你們再來——」他伸手指了指腳下的舞臺,說︰「明年,這個音樂節,這裡,你們,還有外面的所有人、音樂節所有人,將只看朝暮樂隊!只看我!」
  
  臺上台下都是一靜,所有人一驚之後,全都笑了,鼓掌歡呼喝彩,幾乎所有樂迷開始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小野!小野!小野!」
  
  趙潭幾個聽明白了,也都狂笑起來,趙潭一撥貝斯,發出一連串漂亮激昂的音符,輝子猛敲鼓槌,張天遙也立刻炫了一手吉他作為呼應。而許尋笙看到,岑野已經丟掉麥克風轉身,朝她走來。
  
  她看著他一臉沉靜的表情,還有些茫然。他卻已從鍵盤上抓起她的一隻手,說︰「傻愣著幹什麼,下場了。」好在舞臺這一角光線暗,又有樂器擋著,應該是沒人注意。許尋笙跟著他起身,走向台後。
  
  身前身後都是人,到處都是夜色、燈光與流彩。許尋笙還處在他剛才那番話的餘音中,人有些恍惚。卻聽他忽然開口︰「剛才帥不帥?」
  
  許尋笙說︰「帥。」
  
  他又問︰「跟著這麼帥的人去爭奪全國總冠軍,好不好?」
  
  她說︰「好。」
  
  前面已經有工作人員迎上來,他們彷彿也都被岑野的話語感染,每個人神色也快樂的激動著,身後,其他兄弟也都跟了上來。
  
  來到人前,岑野已鬆開了她的手,站在那裡,和人寒暄。舞臺後光線不好,只有稀疏幾盞照明燈,他的臉模糊而好看,眉梢眼角隱隱帶著放肆的笑,高瘦挺拔中帶著幾分清冷,彷彿人站在哪裡,哪裡就是他從不言敗的主場。
  
  許尋笙就站在他身後,依然在他慣有的「保護範圍」內,她一直這麼望著他,卻不知不覺出了神。
  
  她想,現在他還只是個在比賽中初初嶄露頭角的樂隊主唱。現在他的音樂節現場,只有區區一百人跋山涉水趕來捧場。他這次表演分到的酬勞只有3千塊,他在快捷酒店也住的自在逍遙。
  
  可只有她最清楚,他潛藏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她已經無法想像無法估量,這樣一個他,走到千萬人面前唱歌時,又會發生什麼?
  
  現在他還年少輕狂,現在他還清清醒醒混混沌沌。等他於轉身之間褪去稜角,沉煉光芒,成為一個成熟男子和王者巨星的那一天,這世上還有誰能拒絕他的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8 09:53 PM

第67章 初至北京(上)

  朝暮樂隊的幾個人拎著箱子走下商務車,這是雙馬視頻在北京郊區的一處基地。遠遠望去,周圍是青山綠田,綠樹成林。人家圈了一大片空地,中間有幢辦公樓,還有幾棟住宿樓,還有一些配套建築。中間的廣場上已停了幾輛大巴車和商務車。還有一些樂手打扮的人拖著樂器在下車。
  
  未來的一段時間,朝暮樂隊也要跟他們一樣,封閉住宿在這裡,參加「超級樂隊」杯賽的節目錄制。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他們往簽到處走去。許尋笙的箱子一路都被岑野拖著,他人高手長,一手一個箱子也輕鬆。在機場時,還心血來潮提議讓許尋笙坐在他的箱子上,他來推。岑野姿勢都擺好了,再次被許尋笙無情拒絕。
  
  簽到處就在住宿樓一樓。負責簽到的頭頭,是個三十來歲的幹練女人。穿件舊衛衣、牛仔褲,短髮,臉龐清瘦,講話也是俐落有力的。她叫鄭秋霖,胸前掛著個牌子,上面寫著「導演」。
  
  鄭秋霖起初臉色嚴肅,看到岑野時,眼神稍稍有些變化。再聽到他們報出名號「朝暮樂隊」,鄭秋霖笑了,說︰「你們就是朝暮樂隊。過來路上還好吧?」
  
  張天遙先答︰「挺好的,老師。」其他人也附和。
  
  鄭秋霖點點頭,在旁邊看著工作人員替他們辦好簽到、又發了參賽證和房卡,便說︰「岑野和趙潭?」他倆點頭,鄭秋霖說︰「跟我來一下。」
  
  許尋笙幾個不知道是什麼事,就在原地等。他倆跟著鄭秋霖,進了旁邊的一間辦公室,關上門。
  
  鄭秋霖自己坐下,見他倆還杵著,很淺地笑了︰「坐吧。我是這次比賽的執行導演鄭秋霖,長話短說︰我知道你們一個是主唱,一個是隊長,所以特意來叮囑你們幾句。朝暮樂隊很有實力,導演組很看好。希望你們在比賽期間,好好發揮,把握住機會。我們也希望這次比賽,能夠真的有實力新樂隊出來。這樣我們的節目也更有影響力和口碑。靠你們了!」
  
  這話說得太給面子,岑野和趙潭都點頭說沒問題,並感謝。
  
  ——
  
  「錄制協議看完了嗎?有沒有問題?」一名工作人員問。
  
  許尋笙拿著她給的一疊紙,已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張天遙也看得仔細,輝子則無所謂,反正都是要簽的。
  
  許尋笙注意到,雖然一些條款用詞苛刻嚴厲了一些,但也基本合理。譬如︰如果在比賽錄制期間和結束後三個月內,成員如果闖禍,或者傳出醜聞……任何道德上的問題,主辦方都可以立刻解除協議,並且有權追究法律賠償;如果闖進前十,樂隊半年內的商務合作必須由網站獨家代理,收入五五分成,此後,同等條件下必須優先與網站簽約合作;又譬如比賽全程,只要不涉及個人隱私,主辦方都可以隨意拍攝視頻並剪輯使用素材。這條規定讓許尋笙稍稍不適,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過了一會兒,岑野和趙潭出來了。看到他倆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張天遙問︰「什麼事?」周圍還有別的樂隊,岑野笑笑不吭聲,走到許尋笙身邊,接過她手裡的協議看了看。趙潭笑著答︰「好事。」壓低聲音︰「導演說對我們寄予厚望。」
  
  張天遙和輝子也笑了。
  
  岑野看了兩眼協議就放下,問許尋笙︰「你看完了?」
  
  許尋笙點頭。
  
  「那行。」他提起筆就簽下自己的名字。
  
  許尋笙小聲說︰「你自己不看看嗎?小心今後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他說︰「你賣啊,你捨得賣,我自己裝袋。」
  
  許尋笙︰「……」
  
  來到宿舍樓,許尋笙進到房間,裡面已經住了個女孩了,正坐在床上,看著手機上什麼視頻,哈哈大笑。看到許尋笙,她抬了抬頭︰「呦!」
  
  許尋笙點點頭︰「你好。」把自己的東西拉到另一張床旁邊。
  
  女孩看起來二十出頭,個子不高,但是四肢修長。穿了件露臍的毛衣和短褲,一頭中長的紅髮,長相亦靚麗,對許尋笙說︰「哇,你看起來好秀氣——唱民謠的吧?」
  
  許尋笙心想,唉,搖滾。嘴上答︰「我是鍵盤手。」女孩︰「哦。暴楓樂隊,貝斯手,阮小夢。」
  
  許尋笙︰「朝暮樂隊,許尋笙。」
  
  簡單打過招呼後,阮小夢繼續沉迷於手機遊戲。許尋笙稍作安頓,把自己帶來的枕套、床單鋪上,就有人來敲門了。
  
  阮小夢去開了門,許尋笙聽到她問︰「帥哥,有什麼事?」
  
  然後就聽到岑野平淡的嗓音︰「我找住這屋的另一個人。」
  
  許尋笙走過去,就看到阮小夢抄手倚在門邊,一條白嫩勻稱的腿抬起踩在牆上,攔住岑野,似笑非笑地說︰「哥哥,找人就找人,要這麼酷嗎?」
  
  岑野雙手插褲兜,視線跳過那條腿,抬頭看見了許尋笙,懶懶地笑了︰「哥也是你隨便叫的?」
  
  見許尋笙過來,阮小夢自然放下腿,許尋笙看到她微微泛著緋紅的側臉。不得不承認,岑野的皮相氣質,一瞧之下,確實會讓每個年輕女孩都刮目相看。
  
  阮小夢說︰「你男朋友啊?」
  
  許尋笙︰「不是。」
  
  岑野跟沒聽到似的,等人走到自己身邊,說︰「去吃飯。」
  
  許尋笙跟著他往電梯走,卻聽到背後阮小夢又喊道︰「喂,你誰啊?」
  
  岑野頭也不回︰「朝暮樂隊,岑野。」
  
  進了電梯,許尋笙便看到這傢伙原形畢露,他在陌生人面前的酷樣消失了,雙手食指開始在口袋外亂點,很閒不住的樣子,問她︰「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
  
  岑野便笑笑,又說︰「不知道吃的怎麼樣。老子是什麼都能吃,萬一伙食差,你別挑食,怎麼也給老子吃飽,啊?」
  
  許尋笙︰「好。」心想,他現在好喜歡管東管西啊。又想,他越來越喜歡笑了。
  
  餐廳就在樓下,今天安排的是自助餐。許尋笙跟著岑野進去,才發現人已經很多了。她都不認識,就跟著他走。反倒是早已坐下的輝子、趙潭他們,在和一些人打招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8 11:01 PM

第68章 初至北京(下)

  滿屋都是樂隊,那感覺也挺特別的。一看就是一類人,氣氛熱鬧、隨意又放肆。許尋笙剛坐下,就注意到有另一隊熟悉的人進門了。他們顯然是老資格老面孔,因為不少人立刻和他們打招呼。
  
  「黑格悖論?」輝子吃驚地說,「他們怎麼也來了,不是淘汰了,後來也沒接受名額嗎?」
  
  趙潭說︰「我聽說,後來是總決賽官方出面邀請的,他們就來了。」
  
  輝子︰「臥槽,面子夠屌的。」
  
  「挺好啊。」岑野說,「他們也來了,更有意思。」說完就站起來,和黑格悖論主唱大熊打招呼。大熊身後依然跟著那群沉默的理科老爺們兒,看到他們,大熊依然是那副天塌下來都不會皺皺眉的樣子,和岑野擊了一下掌再握拳,目光掃過眾人,在許尋笙身上一停,微笑點了點頭。
  
  許尋笙也頷首。
  
  他們去別桌坐下了,大家都已開吃,氣氛很熱鬧。許尋笙也去拿吃的,一路踫到不少陌生男人,都多看了她兩眼,有的立刻讓開請她先取食物,有的開口打聽她哪個樂隊的。她一一禮貌作答,雖然稍感意外,但也沒有在意。
  
  許尋笙正站在湯罐前,給自己盛碗湯,聽到旁邊有道低沉溫和的聲音︰「你現在是彈古琴,還是彈鍵盤?」
  
  許尋笙轉過頭去。
  
  大熊穿著深色連帽衫和黑色長褲,個子高,身材結實,看著比這大半個屋子的毛頭小子和非主流青年都要沉穩冷峻。他的臉並不十分漂亮,但稜角乾淨分明,膚色略深,是那種很有男子氣的長相。許尋笙對他一直印象不錯。上次兩隊交鋒後,他們樂隊作出的表態,令她甚至還對他有了幾分欣賞。
  
  於是她微微一笑︰「鍵盤。」
  
  大熊其實上次比賽就注意到這個女孩了,當時匆匆一瞥,比賽又緊張,只覺得長得不錯,氣質出挑,技術更是驚人。也沒多留意。這次來,心態更閒適,如今遇到了,自然要多看兩眼。
  
  見她並沒有表現出反感自己的搭訕,大熊自然而然也拿起個碗,跟在她身後,一邊舀湯,一邊說︰「上次你的古琴跟樂隊簡直絕配,我死得不冤。」
  
  許尋笙抿嘴笑了。這男人心懷坦蕩,講話也不會無趣,她對他印象更好了幾分,說︰「你別謙虛,上次我們也是險勝。」
  
  大熊更覺得這個妹子性格不錯,笑笑,嗓音略低,說︰「也不知道這次比賽會不會遇上,說實在的,我不太想和你們隊對死磕。」
  
  許尋笙莞爾︰「我其實也不想,應該沒那麼巧吧。」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沿著餐桌取食物,大熊便亦步亦趨跟著她。許尋笙打開一個餐架,結果蓋子又自己合上了。大熊已伸手過來,替她扶著。許尋笙說︰「謝謝。」夾了之後又問︰「你要嗎?」
  
  餐架裡是水煮西蘭花,大熊本來不想吃的,話到嘴邊,眼睛卻看到了她拿著餐夾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細長白皙,即使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也顯得很秀氣。
  
  他說︰「來點。」
  
  許尋笙給他夾完,他也放下蓋子,周圍人多,又有點吵,大熊這麼跟著她,發覺她周身氣質始終寧靜的像是一個人在行走。連帶著他的心情也安靜了幾分。
  
  他問︰「你為什麼會去一支搖滾樂隊?」她這麼一個人,跟朝暮跟朝暮那幫懟天懟地的小子,實在是不太搭。
  
  許尋笙答︰「朝暮是什麼風格的樂隊並不重要。」
  
  大熊一愣,笑了。
  
  許尋笙看著滿盤的東西,心裡卻想︰吃這麼多,小野應該不會再念叨了,最近這小子有點婆婆媽媽。想到這裡,忍不住一笑。
  
  大熊看著她嘴角的笑容。她穿得很素淨,卻難掩身材苗條玲瓏。烏黑的長髮帶著點微捲,散在肩頭,白玉似的一張臉隱隱帶著瑩瑩光澤,那唇卻是嫣紅飽滿。當她笑了,便顯出十分清艷又純淨的顏色。
  
  大熊看了一會兒,移開目光。
  
  岑野有點餓了,埋頭大吃了一番,又和旁邊幾支樂隊的人聊了一會兒,不經意間抬頭望去,卻恰好看到那頭熊杵在許尋笙身邊,兩人在說著什麼。
  
  岑野手拿一隻雞腿,慢慢啃著,一直盯著看。心想他們倆又是什麼時候有交情的?大熊跟老子的許尋笙,有什麼可聊的?
  
  足足三分鐘後,才看到許尋笙折返回來,大熊還很不要臉的跟著,和她說了兩句什麼,直至她都快走回這張桌子了,大熊才折去自己那一桌。岑野眼看著許尋笙在自己身旁坐下,她倒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樣子。
  
  許尋笙開始慢條斯理的吃,聽著張天遙趙潭他們在聊天。吃了一會兒,察覺身邊的人一直沒吭聲,也沒參與兄弟們的瞎聊,微感意外,抬頭看去,岑野已經沒吃了,又是一副懶懶冷冷的樣子,點了支煙在抽。
  
  許尋笙︰「在想什麼?」
  
  他笑笑,吐出口淡淡的煙氣,手往她椅背上一扶,說︰「在想老子歌唱的好,又年輕,人又帥皮膚白,還純情清白,一般人沒法兒比。」
  
  許尋笙︰「……」
  
  小野又犯病了,不要理他。
  
  過了一會兒,卻聽到有人在身後說︰「我來和美女敬個酒。」朝暮樂隊的人都抬起頭,許尋笙看到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站在身後,黑衣黑褲板鞋,長得不錯,端著杯酒笑嘻嘻的樣子。
  
  來人大概和輝子他們熟,打了個招呼,又對許尋笙說︰「你們樂隊什麼時候多了這個美女,我看過你們的比賽視頻,古琴、鍵盤……你太牛逼了!」然後就和許尋笙一踫杯,乾掉了。許尋笙禮貌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那男人看她冷冷淡淡的樣子,更加心癢癢,又和趙潭、岑野、張天遙一一喝了酒。許尋笙不想被那人一直偷偷打量,起身去拿水果了。那人立馬就在她的空位坐下,把輝子的肩膀一勾,說︰「哥們兒們,給句明白話,她有沒有男朋友?」
  
  滿桌人都不說話,岑野吸了口煙,把煙灰往桌上一嗑,臉色更臭了。但也不想跟這種哪裡跑來的蒼蠅,說半點許尋笙的事。輝子笑笑不說話,那人不死心地又問︰「腰子,你說呢?」得,跟張天遙也認識。
  
  張天遙也是心血來潮,瞟一眼岑野,心裡好爽,答︰「據我所知——沒有。」
  
  「得,給個準信就好。老子也算是先來你們這裡拜過碼頭了啊。」那人心滿意足地走了。輝子和趙潭都快憋不住笑了,就聽到岑野不冷不熱地說︰「腰子,你以為她還能保持單身多久?」
  
  張天遙心裡咯噔一下,臉上卻依然無所謂地笑。輝子卻湊到岑野耳邊說︰「小野,別裝逼了,你完了。」
  
  岑野斜瞥著這小子。
  
  輝子得意地笑著說︰「沒聽過一個說法嗎?」他斟酌了一下詞語︰「男人,骨子裡就喜歡端莊又騷氣的女人,更何況搞音樂的。許尋笙一手琴彈得那麼燥,人卻玉潔冰清得要死。剛才我看到,好多主唱啊吉他手啊,都在看她。你完了,哈哈,好多人要和你搶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9 09:57 PM

第69章 不問方向(上)

  第二天一早,朝暮樂隊在一間指定辦公室集合。來基地的第一項任務,不是別的,而是拍攝樂隊介紹的短視頻,供節目使用。
  
  執行導演鄭秋霖也到了,此外還有一名女責編和一名攝影師。不過鄭秋霖就是來對這支重點隊伍看一眼的,交代兩句之後,她就去別的組了。
  
  幾個男孩以前除了偶爾打早工,沒有起這麼早的。許尋笙環顧一周,發覺他們每個看起來都呆呆的,好像還在夢遊。岑野最明顯,一小撮頭髮還豎著,亂糟糟的,白生生一張臉,很難得看著有點傻。許尋笙多看了好幾眼,心想他帥,這樣居然也好看。
  
  女責編倒沒說什麼,相反態度很溫柔親切,把一些卡片分發給他們,說︰「我給你們做了些台詞,你們可以照著背下來。如果有覺得不合適自己的,也可以修改。只有一個目標︰盡量展現你們每個人的特點,與眾不同之處,還有你們這支樂隊的特點,力求讓觀眾眼前一亮,關注到你們的表演。」
  
  眾人點頭說好。
  
  許尋笙拿起自己的那張一看,半陣不說話。剛想拿起筆修改,已經被身旁人搶了去,許尋笙︰「還給我!」岑野把她亂抓的手給攔住,已低低念了出來︰
  
  「特立獨行的我,與眾不同的女孩。
  
  一手鍵盤,比男人更狂野,比女人更柔情。
  
  你,想要一睹我的風采嗎?
  
  我是朝暮樂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9 10:10 PM

第70章 不問方向(下)

  輝子自己想了個拍攝場景,責編他們居然都覺得不錯。其實也很簡單,很本色出鏡。
  
  輝子坐在架子鼓後,打了一遍激烈的旋律,抬起頭,配上旁白。最後他拿著鼓槌做了個飛翔的手勢。
  
  「鼓手,輝子。
  
  樂隊的節拍和脈搏,在我手中。
  
  我是沉默的守護者,
  
  戰鬥中的重型坦克。
  
  音樂就是我的全部。」
  
  這段台詞是他和責編一起想的。看著這瘦瘦的貌不驚人的男孩坐在鼓後,盡管明顯有些緊張,卻目露最大的虔誠。大家都安靜聽著,待他錄完後,趙潭和他擊了個掌,說︰「幹得漂亮。」
  
  趙潭選擇的場景最簡單,就是站在房間陽台,往外眺望。
  
  許尋笙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低聲說︰「我本來想選這個場景。」
  
  岑野一想就明白過來,這傢伙哪怕拍自我介紹視頻,也希望低調普通到沒人注意。倒是和生性木訥的趙潭選擇的場景一樣了。岑野嗤笑道︰「就你倆悶騷。」又想起以前在機場,有粉絲以為她和趙潭是一對,頓時感覺不對了。想了想又說︰「其實我也挺悶騷的。」
  
  結果許尋笙笑了,看著他,眼睛裡是非常明亮戲謔的笑,說︰「太謙虛了,你那是明騷好嗎?」
  
  岑野低聲說︰「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老子都認。」
  
  許尋笙耳朵裡就像有根弦輕輕跳了一下,轉過頭去,沒再說話。
  
  接下來就是許尋笙拍攝。
  
  之前他們幾個還算安分,在別人拍攝時頂多竊笑,或者低聲嘀咕。現在她要上場了,幾個人卻全都開始放飛自我。
  
  輝子說︰「哎呀呀,咱們老闆娘要上場了,別緊張,怎麼拍都是你最美!」
  
  趙潭淡淡一笑︰「古墓派傳人終於上場了,好激動。」
  
  張天遙也笑︰「放鬆點,別緊張。」
  
  責編們全都被逗笑了,鏡頭也將這一切都記錄下來。許尋笙的臉泛起一絲紅暈,最後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意識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岑野。
  
  他今天居然破天荒沒有和大家一起嘲笑她,稀奇。
  
  卻見他站在眾人身後,倒是一副平靜表情。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勾唇一笑,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許尋笙沒看懂,然後就被責編帶去鏡頭下了。
  
  岑野卻想,她懂了。
  
  我在,一直看著你,別緊張。
  
  鏡頭對準許尋笙,責編猶豫了一下,問︰「能把帽子摘掉嗎?」
  
  許尋笙沒吭聲。
  
  責編笑了︰「這麼漂亮一張臉,不露出來多可惜啊!」
  
  許尋笙卻也笑了,並沒有取下帽子,而是答︰「他們才是樂隊的主角。」
  
  責編眼睛一亮,看了眼攝影師,攝影師會意點頭,示意這句話也拍下來了。
  
  最普通的舞臺幕布前,風吹起一片片白色紗簾,也吹動許尋笙的長髮,帽檐下隱約的側臉。
  
  她的嗓音清澈、徐緩、平靜︰
  
  「我的人生中,
  
  沒有什麼,比音樂更溫暖。
  
  這條路上,
  
  沒有誰,比你們更重要。
  
  我是鍵盤手小生。
  
  站在舞臺小小角落,
  
  陪你們南征北戰,不問方向。」
  
  所有人都安靜著。哪怕許尋笙說完了,責編輕輕叫了聲卡,攝像師放下鏡頭,看著那個輕輕將一縷長髮挽到耳朵後的女孩,也沒有馬上出聲。
  
  她的聲音很低沉,像只是在慢慢對你述說心事。可你聽完後,卻彷彿跟著她那簡單的幾句話,心情先是寧靜,然後慢慢激昂,最後感覺到隱隱的熱血,在流淌。可你再抬頭看她,卻只發現她的神情平靜得很,沒有半點刻意的蓄意和煽情。於是你明白,你其實是被她感動了。因為她那怕錄制台詞,也是至真至誠,沒有半點偽裝和刻意。
  
  尤其是責編,拍過的宣傳片也算是無數了,今天竟被一個女孩寥寥幾句話給戳中心情。更何況她轉念一想,樂隊其他幾個人都卡了好幾遍,只有許尋笙,一遍過,她挑不出任何毛病。本來她對這個低調的「小生」,確實沒什麼印象。現在卻知道了,這支樂隊每個人,都不簡單。
  
  許尋笙走回他們中間,臉終於還是有些許緋紅。那幾個男孩都感覺心頭熱熱的,說不出哪裡好,就只是誇讚她︰「說得真好!」「對,聽著挺感動的。」
  
  許尋笙籲了口氣,於是跟著大家又轉戰下一個拍攝點,也就是岑野的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這傢伙一路沉默。轉頭望去,他不知在想什麼,見她注視,也沒露笑意,只是定定地望著她。
  
  許尋笙︰「怎麼啦?」
  
  他眼裡終於隱隱有了笑︰「怎麼突然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表白了?」
  
  許尋笙︰「……我哪裡表白了?」
  
  「我們對你而言最重要。」他慢慢地說,「你想跟著老子南征北戰,不問方向。這話我記住了,落地生根,全國觀眾都是見證。以後老子去哪裡,你都要跟著,不能再反悔了。」
  
  「……」許尋笙下意識反駁,「我說的是樂隊,不是你!」
  
  岑野看她一眼︰「樂隊是跟著誰的?」
  
  許尋笙不吭聲。
  
  他低頭湊過來︰「是不是老子?你說跟著要跟著我?」
  
  許尋笙一把推開他那張臉,走了。
  
  岑野是最後一個錄制的,也是壓軸。責編建議他的拍攝地點,也是最終的舞臺上。
  
  其他幾個人都坐在台下。出乎意料,責編顯然對他的拍攝更重視,不僅叫來了燈光師專門為他打光,還叫了名化妝師過來。不過岑野看一眼台下竊笑的兄弟們,說︰「老師,我就不化妝了,他們都是素顏,風格統一,我還是素顏吧。」
  
  責編也沒有強求。
  
  看著燈光、音響人員都在調試,化妝師雖不給岑野化妝,卻也給他吹了個頭髮。趙潭微微笑著,張天遙沒什麼表情。輝子則快言快語︰「他們果然還是對小野最重視。」
  
  許尋笙卻沒有顧及到這些。她看著岑野,想的卻是他剛剛說的哪句話,臉稍稍發燙。自從再次回湘城到現在,岑野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沒有那麼多玩鬧意味,雖然有時候說話還是沒頭沒腦,可是……
  
  她再度抬頭端詳著他。這時拍攝已經準備開始,他站在麥克風前,燈光在他身後漸次亮起。最後整個舞臺暗下來,只有他站在光源中心。
  
  他全身染上淡淡的光暈。那光落在他的髮梢,也落在光潔的額頭與修長指尖。當他沉靜時,整個舞臺彷彿都寂靜下來,聽他號令。他的身姿挺拔清峻,面容純潔無暇,如同神邸少年。
  
  那怕朝暮的人已在舞臺上看到過他千百遍,此時也依然忍不住屏住呼吸,沉默不語。
  
  他輕輕一笑,抬起頭。
  
  那瑩亮璀璨的目光,像是注視著台下每一個人,又誰也不曾真的讓他在乎。甚至連許尋笙,此刻都捕捉不到他眼中的所有。
  
  然而他的眼睛裡,卻包含了一個男孩所有的孤獨、放肆、熱愛與一腔溫柔。
  
  當他開始唱歌,這一切即將開始。
  
  即使是許尋笙,心臟也抑不住地混亂跳動。
  
  天之驕子,一身鋒芒。沒人可以與他相比,也從來沒有人可以真正阻擋他的路。而她即將眼看著他,展翅高飛,從此不再回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19 11:17 PM

第72章 功名利場(上) 作者少標一章

  導演組把所有參賽隊伍的短視頻拍完,還需要幾天時間。所以這段時間,朝暮樂隊可以自由安排,為正式比賽做準備。
  
  導演組也跟所有人通知過,基地多媒體大廈裡的數間排練室,大家都可以使用。但是要友好相處,不能起爭執。
  
  於是朝暮樂隊內部經過嚴肅討論,覺得幾個男人都起不了早,起早了影響他們一整天的心情和狀態,得不償失。最後決定由每天早上點聞雞啼而起的許尋笙來佔座,他們上午10點前一定從床上爬起來排練。
  
  許尋笙自然無所謂。對她而言,排練室比房間更清靜寬敞。
  
  於是這天一早,她踏著晨霧,走進多媒體大廈,迎面卻踫到幾個別的樂隊成員,打著哈欠往宿舍樓走,看樣子竟是熬夜在排練。許尋笙心頭一凜。又有幾間屋子裡燈火通明,攝影師和責編還在剪輯製作,顯然也是通宵了。許尋笙心中肅然起敬。連帶著自己的佔座行為,也覺得更有熱情和意義了。
  
  上午九點。
  
  大熊推開一間排練室的門,毫不意外地看到裡頭又有人了。不過看清獨坐那人後,他倒是沒有立刻轉身離開。
  
  窗戶全部被打開,這個女人很愛新鮮空氣,屋子裡一點煙味兒吃食味兒都沒有。陽光暖暖和和的,照得她彷彿也閃閃發光。她披著件開襟毛衣,裡頭是白襯衣,坐在桌前寫著什麼。模樣依舊清秀而不失靈氣,那輕咬筆頭的動作卻有些孩子氣。
  
  屋裡雖只有她一個,其他四個座位前,卻都放著書、筆、紙杯之類的。其他人呢?
  
  大熊敲敲門。
  
  她抬起頭,看著他,似在打量,一時沒說話。
  
  大熊不明白她為什麼今早要這麼看自己,也沒有像之前嫣然含笑,好像帶著點……戒備?他走過去,拉了把椅子坐下︰「這麼早?」
  
  許尋笙點頭。
  
  「你們樂隊其他人呢?」
  
  這才看到對面的女孩稍稍露出幾分窘色,想了想,才說︰「他們還沒起來。」
  
  大熊頓時明白了,失笑︰「你是來佔座的?」難怪搞這麼大一個空蕩蕩的陣仗。又想,朝暮那群小子,派個女人大清早辛苦佔座,真不夠爺們兒。要是在老子樂隊裡,哪裡會讓她幹半點這樣的事,一群老爺們兒哄她護她都來不及。
  
  他這麼想著,也不吭聲,但也不想就這麼馬上走了,便抬頭在訓練室裡掃視一圈,四處看看。
  
  然後就看到許尋笙一直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幾乎跟著他轉,他有點搞不明白她現在的眼神,便徑直問︰「你看我幹什麼?」
  
  許尋笙欲言又止。
  
  這時黑格悖論另外兩個成員,沒看到大熊,也找了過來,見他在裡頭,推門進來。大熊剛想給許尋笙介紹,結果就看到她神色微變,終於說道︰「你們不可以搶我的房間,那樣很沒有風度。」
  
  大熊倏地笑了。這才明白過來自從自己踏進這個房間,女人一直看自己是為了什麼。是怕他賴著不走呢。
  
  許尋笙看他一直笑,而他身後的兩個弟兄面面相覷,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大熊笑完後,說︰「我還能跟你一個女人搶?把我大熊當什麼人了?就是看你在裡頭,進來打個招呼。」
  
  許尋笙的臉微微一熱,說︰「哦,對不起。」
  
  那兩個樂隊成員見狀笑笑,又出去找別的空房了。
  
  大熊卻說︰「你道歉幹什麼?」
  
  許尋笙一笑,不說話。以為他也要跟他們一起走了,結果他去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望了幾眼,說︰「好字!」
  
  許尋笙不喜歡被不熟的人看到自己的曲譜,輕輕合上,說︰「沒那麼好。」低下頭,卻露出一段纖細白皙的脖子。
  
  大熊又看她一眼。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任何一個動作、一句簡單的話語,都帶著某種輕輕柔柔欲語還休的味道。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比他在書上讀到過的古代仕女還要婉約輕盈,如同一輪汪汪的明月,照在男人的心上頭。
  
  然而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他和曾經談婚論嫁的女友,分手已經五六年了,一直沒談過,也沒那個心思。漸漸的,過去的傷痛,好像也被時間這個大利器給抹平了。只是想要再踫到個能心動的女人,自己也知道難了。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運氣,或者就要這麼不痛不癢過一生了。
  
  許尋笙卻像是從一個更美好寧靜的地方走來,整個人淡淡的,並不濃墨重彩,也沒有太多動靜,卻是這麼多年來頭一個讓他感到舒服的,並不想要抗拒的。
  
  「這麼早過來,吃沒吃早飯?」大熊注意到她面前只有一杯清茶。
  
  他一問,許尋笙才覺得有點餓了,但也不太在意,搖頭︰「待會兒再去吃。」
  
  大熊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摸出個麵包,放她面前︰「吃吧。」
  
  許尋笙說︰「不用,謝謝,你自己吃吧。」
  
  大熊的手往她身旁桌面一撐,笑道︰「不敢吃?我又不會下毒。」
  
  許尋笙失笑︰「我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但是你自己……」
  
  大熊說︰「我在餐廳吃過了,這是零食。既然都是朋友了,就不要太客氣了。」
  
  於是許尋笙也就不再堅持,拆開麵包小口咬著,又向他道謝。
  
  大熊說︰「不用道謝,我也有事想拜託你幫忙。這會兒排練室都沒了,等你們訓練完了,可以不可以通知我一聲,我們接著來用這間?」
  
  許尋笙自然說沒問題。
  
  大熊已把手機遞過來︰「你的號碼?」
  
  ——
  
  岑野本來今天打算早起的,鬧鐘都定了點整,想著搞不好還能在許尋笙房間門口來個偶遇。再一起走去訓練室,天還沒亮烏漆麻黑,簡直完美。哪知醒來已是9點多,鬧鐘不知道什麼時候響過又被自己拍掉。
  
  他默默地和趙潭到樓下飛速吃了早餐,又拎了袋小籠包,給許尋笙帶著。不過讓人不太自在的,是一架攝像機,從他們出門就開始跟拍。
  
  一推開訓練室的門,岑野就望向許尋笙,也懶得管旁邊的攝像機拍到什麼︰「喂。」
  
  許尋笙抬頭看著他們,微微一笑。攝像機也對準了她,而她掃了一眼,神色平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0 10:09 PM

第73章 功名利場(下)

  「這架勢。」趙潭看了眼屋內擺設,笑了,「搞得像四國會談一樣。」岑野看了也想笑,心想這樣一本正經規規矩矩地佔座,搞得像大學上自習似的,除了許尋笙沒別人了。她總有辦法不食人間煙火地可愛著。
  
  岑野走到她面前,放下包子,卻瞥見個麵包,包裝袋拆開吃了一半。
  
  他順口問︰「哪兒來的麵包?」
  
  許尋笙答︰「剛才大熊來了,給我的。」
  
  她言簡意賅,聽在岑野耳裡卻包含了很多訊息。尤其大熊這個綽號,他怎麼覺得……她叫得還挺熟的?今早?多早?那頭熊居然跟來了?聊了多久?看樣子聊得還不錯……這些念頭一旦展開,岑野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他不說話杵在哪兒,趙潭如何看不出這小子從來佔有慾就超強。眼看攝像機還拍著,他把岑野往旁邊一帶︰「坐下啊,許老師辛苦給我們佔的座兒,還不領情?」
  
  許尋笙看著他帶來那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心頭一暖,拿起開始吃。岑野看到,心頭舒服了幾分,畢竟許尋笙的胃口就那麼大,吃了包子哪裡還容得下乾癟癟的麵包呵呵呵。他又翻了兩下面前的歌譜本,伸手把那半個麵包拿過來,說︰「這個你不要了吧,給我吃。」
  
  許尋笙睜大眼看著他把那半個殘包三兩下塞嘴裡咽下去。想起不久前,這傢伙還信誓旦旦,自己從不吃別人剩的,第一次吃女人剩的東西雲雲。現在……
  
  麵包並不好吃,岑野吃得也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眼,有些幽沉地望著她。許尋笙差點噗嗤笑了,低聲說︰「不想吃就別吃,我中午再吃掉,不浪費。」
  
  他用同樣低的聲音說︰「不行。」
  
  許尋笙的心頭一跳,低頭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手機,不說話了。
  
  這兩人很有分寸,聲音小得只有旁邊的趙潭聽見,坐在房間一角的攝影師這時在喝水休息。趙潭聽得也是心頭發跳,心想臥槽啊臥槽,虐老子他們現在是不是毫無罪惡感了?
  
  沒多久輝子和張天遙也來了。攝影師坐著沒走,看樣子還要拍一段他們的排練。
  
  大家簡單討論了一會兒,都覺得用去年戰勝黑格悖論那首《城獸》,作為舞臺初秀曲目。那首歌整體都很好,也穩當,而且對於全國觀眾來說,是新的。
  
  接下來就是討論歌曲是否還要做適當的改編調整。
  
  張天遙率先笑著說︰「我有個建議——要不要在歌曲裡加入點別的元素?」
  
  攝像機又舉了起來。
  
  趙潭︰「比如?」
  
  張天遙說︰「《城獸》整首歌比較激烈,但也有點沉重。這個節目說到底是娛樂節目,我覺得加點輕鬆快節奏的東西比較好,調節中和一些。譬如說,一段說唱?」
  
  大家都靜了下來,一是沒料到他會提著個建議,二是在思考他說的這段話的可能性。
  
  岑野說︰「要我唱RAP?以前沒有嘗試過。」
  
  張天遙頓了頓,說︰「其實並不難,很容易上手,我也可以唱,這樣兩段餃接也不會有問題。譬如在你唱完第一遍高潮『我就是讓你害怕讓你熱愛的獸,城市聽到我的怒吼』,我立刻加入這樣一段RAP……」
  
  張天遙徐徐哼唱起來︰
  
  「呦、呦、呦,哦耶,
  
  我走過許多路看過許多日出,
  
  古曲在我心中美景在我眼中吶喊在我耳中,哦耶。
  
  聽你的看你的許你的欠你的我都不曾忘記過,
  
  只要你陪我看這山起潮落陪我成為遠古的獸成為這城市的傳說……」
  
  他的嗓音條件還不錯,雖然跟岑野沒法比,但拿出來也是悅耳的。此刻他唱著RAP,節奏飽滿,吐字快速清晰,明顯提前練過。
  
  攝像機記錄著所有人的表情變化。
  
  只是他剛唱完一段,岑野、趙潭和許尋笙已同時開口︰
  
  「不行。」「不行。」「不好。」
  
  輝子一看大家,不說話了。
  
  張天遙也有片刻沉默,俊臉終於有點紅了︰「怎麼不行?」
  
  岑野慢慢地說︰「腰子,你想創新不錯,不過這麼搞,有點不倫不類,跟老子原來的曲子,一點也不搭。」
  
  趙潭倒是笑著,說︰「其實我覺得腰子這段旋律本身不錯,挺有節奏感,有熱情。不過確實是另一種風格,跟原曲不太好融合。或者腰子,我們再想點別的試試。」
  
  張天遙笑笑,餘光瞥見攝像機正對著自己,點頭說︰「可以,我也只是提建議。」
  
  大家又都望向許尋笙,她神色認真地說︰「我同意小野的話。這段歌詞本身寫得……含混不清,而且也只是在重復之前歌詞裡表達過的意思。原來的曲風渾然一體,加了個這個反而會削弱整體力度,不合適。」
  
  張天遙沒說話。
  
  這時岑野卻說︰「這首歌不合適,有歌合適。那首《昨天從你家窗前經過》,偏流行風格,比較輕快。腰子你試試寫段RAP,後面比賽很可能用到。到時候大家覺得沒問題,你寫的部分就你唱。」
  
  趙潭和輝子都表示這樣更好。
  
  張天遙終於勉強笑了,說︰「好。」
  
  許尋笙看著岑野。他講這些時,神色平靜,每句話似乎都經過了思量。而且三兩句話下來,也確實全了張天遙的面子。不止是面子,還有裡子。張天遙想要在樂隊佔據更多露臉機會,誰都看得出來。而他已經是樂隊第二號人物,要佔機會,自然就是從主唱這裡拿。而岑野的反應是,既不讓張天遙亂來破壞樂隊整體表現,又真的找出個更合適的機會給他。
  
  他是真的夠義氣,也是真的夠爺們兒。許尋笙唇角微彎,心想他一直倒是不算吹牛。
  
  岑野很快察覺到許尋笙一直望著自己,眼中像有波光閃動,微微含笑。他什麼時候被她這麼放過電了,心晃了好幾下,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哪裡討得她歡心了,才給這麼大的甜頭。於是牢牢地也盯著她,結果沒多久,她倒是先露出些許不自在的表情,低下頭。
  
  換岑野笑了。
  
  攝影師倒沒有注意到兩人間這麼細小的互動,他的注意力全在張天遙的臉上,將他每一個期待的、失落的、平靜下來的表情全都記錄。
  
  此外,還有身為主唱的岑野,提出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案時,那沉穩果斷得讓人眼前一亮的氣質。
  
  ——
  
  這天晚些時候,有關朝暮樂隊的視頻集,直接送到了執行導演鄭秋霖眼前。
  
  和她一起看視頻的,還有另一個人——網站副總裁、首席內容官、本次節目總導演梁世北。
  
  梁世北四十多歲,個頭不高,相貌看著嚴肅而富態,戴一副黑框眼鏡,目光極亮極沉。手裡抽的是口味比較重的雪茄,腳下踩的是雙看著極不起眼的高定鞋。
  
  鄭秋霖坐在他邊上,拖動鼠標,把一些片段給他看。不僅看了樂隊宣傳視頻粗剪,眾人的日常起居、相處畫面也看了,甚至包括今天白天他們的爭執。當然,朝暮之前在申陽區和湘城區的一些比賽片段,他們早就看過了。
  
  他們要瞭解的不僅是樂隊實力,每個人的實力,還有每個成員的個性、潛力,才能判斷這些,有沒有紅的潛質,值不值得他們去關注。
  
  梁世北看了一會兒,笑了,說︰「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鄭秋霖答︰「肯定紅。」
  
  梁世北︰「你倒是直接。確實,這幾年要紅,才華反而沒那麼重要。但他們的主要成員偏偏什麼都有︰顏值、個性、氣質、才華……還有內部隱約的小爭鬥,每個人的不同個性,都是我們可以做文章的點。節目做出來,觀眾會很喜歡的。」
  
  鄭秋霖點頭,表示記下了。
  
  梁世北的目光又回到畫面上,說︰「尤其是這個小野。其他幾個人也是運氣好,和他一支樂隊。這麼出色的人,之前怎麼沒自己出道,沒被發現?現在倒組了個樂隊冒出來了。
  
  光靠這張臉和身材,他就足以當個頂級流量偶像。更何況他還這麼有才華,個性還很吸粉。音樂圈現在不景氣,幾年或許都出不了一個他這樣的人。岑野今天就算帶的不是這幾個人,是差一點的。他也能憑一己之力把樂隊帶進全國決賽,甚至拿到個好名次,你信不信?」
  
  鄭秋霖笑道︰「我信,優質偶像就是有這麼大的能量。」
  
  梁世北說︰「好好磨練他們,你用用心思,安排好他們後面的對手。我想要一步步激發出他們的更高實力,並且在觀眾面前展現最真實、最動人的狀態。尤其是小野。觀眾是很現實的,也是很盲目的。你給觀眾什麼,他們就會回報什麼。你給他們最好的音樂和偶像,他們就會給你最驚人的崇拜和利益回報。
  
  剛才我挑出的幾支樂隊,包括朝暮,我不止要讓他們紅,今年還要爆一、兩個人出來,就爆在我們手上。那一、兩個人的商業價值將龐大到不可估量。」
  
  那怕鄭秋霖已在圈中多年,此時聽到這樣的話,心中也有些熱血湧動,笑著說好。
  
  梁世北又說︰「至於我們的條件……等朝暮進全國六強了,再正式和他們談。他們沒什麼背景,也沒有別的選擇。」
  
  「明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0 10:13 PM

第三卷

第74章 我會生氣(上)

  「歌詞可以做點小調整。」許尋笙說。
  
  岑野握著筆,掏出本子,就坐在她身邊︰「說說看。」許尋笙看到一眼他的本子,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趙潭幾個在那邊的設備試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提建議受到了反對,現在岑野和許尋笙調整詞曲,張天遙並沒有參與。
  
  「《城獸》當時我們是在湘城唱的,比較貼合,觀眾也有代入感……」許尋笙還未說完,岑野已明白她的意思,接話︰「現在是在北京,而且我們是代表申陽,面對全國觀眾。」
  
  許尋笙點頭︰「改吧。」
  
  兩人便一句句往下過,往往這個剛說了個開頭,那個便明白了意思;或者有些字詞,需要反復斟酌,兩人都拿著筆,冥思苦想。
  
  「岳麓山常青……改成昆侖?」
  
  「不錯。」
  
  「湘江溫柔綠如玉?」
  
  「松花江?太冰凍三尺感,長江,黃河,意境還差點……」
  
  ……
  
  等他們把整支歌改完,樂隊又排練了個大概,已是下午四、五點。大家累了,也餓了,打算撤退。許尋笙便掏出手機,加了個微信號。
  
  岑野看到了︰「加誰呢?」
  
  「大熊。」
  
  岑野︰「……」
  
  「走,我昨天瞧見了,基地外頭不遠就有幾家飯店。」輝子說,「去吃頓好的。」
  
  岑野︰「你們先去挑好地方點菜。」
  
  趙潭把輝子和張天遙的肩一摟,笑著先走了。
  
  等大熊也加了許尋笙,兩人說了幾句話,她抬起頭,看到就剩岑野一個在邊上。他人高腿長,居然直接坐在了桌上,面朝著她在等。見她看著,他的眼神沉沉的,還帶著那麼點痞氣的笑。
  
  「他們吃飯你怎麼沒去?」許尋笙問。
  
  岑野用眼角餘光瞟了眼她手機上的兩三行對話,笑得卻溫柔︰「等你一塊兒唄。」
  
  許尋笙說︰「我不想出去吃了,想回去睡覺。」
  
  岑野︰「吃了再回去睡。」
  
  許尋笙︰「不要,我中午沒睡覺。」她每天起的早,習慣午睡,今天一直到了現在,便有些疲憊。而她一累到了,是無論如何不肯動的。岑野也瞭解這點,笑了︰「行,我回頭給你打包。」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敲門,大熊來了。看到岑野也在,大熊的神色倒也沒什麼變化。而他身後也沒看到樂隊其他成員。
  
  岑野對他點了點頭。
  
  大熊走過來,拍拍他的肩,然後對許尋笙說︰「謝了。」
  
  許尋笙說︰「不用謝,舉手之勞。而且早上你還給了我麵包。」
  
  大熊一笑,剛想說話,就聽岑野說︰「是啊,謝了熊,麵包她還分了我一半。」
  
  許尋笙沒吭聲,心想那麵包是我分你的嗎,明明是你非要拿去吃的。但也沒說出來,只是忍著不笑。
  
  大熊笑笑說︰「別客氣。」眼見著許尋笙開始收拾東西,岑野便站在兩人當中,手撐在桌子上,外套單手披在肩上,幾乎將他擋了個嚴嚴實實。大熊探了探頭,剛想對許尋笙說話,岑野便哼了聲歌,身體一轉,又把他給擋住了,對許尋笙說︰「怎麼這麼慢啊,快點。」
  
  許尋笙說︰「我又沒讓你等。」
  
  岑野︰「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有母老虎的傾向了。」
  
  許尋笙瞪他一眼,他低頭就笑,然後順手就接過她手裡的背包,然後她也笑了。
  
  大熊別說插話了,連在許尋笙跟前露個臉都做不到,那小子幾乎就圍著她轉。大熊也只好按兵不動。直至他們起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尋笙。」
  
  許尋笙︰「嗯?」
  
  大熊只看著她,笑了︰「明天,照舊?」
  
  許尋笙點頭︰「好。」岑野跟在她身後出門,一腳踢向走廊上的垃圾桶,頓時咣當巨響。
  
  許尋笙看他一眼,輕聲說︰「腳癢啊?」
  
  他「嗯」了一聲,臉看著另一邊。
  
  兩人於是都不出聲了,一直走進電梯。電梯裡沒有別人,光亮的牆面映出兩人模糊的影子。
  
  許尋笙輕輕咬唇,問︰「你在南都答應過我什麼?」
  
  哪知他膽兒現在肥了,也不回頭,語氣淡淡︰「我為什麼有點生氣,你不知道嗎?」
  
  許尋笙低下頭,語氣固執︰「我不知道。」
  
  他有半陣沒吭聲,而後居然笑了,說︰「和你開玩笑的,我沒生氣。」
  
  許尋笙不說話。
  
  他又說︰「我和大熊比較熟,聊得來。以後我來通知他接收訓練室吧,這樣我還可以跟他多聊聊音樂,切磋切磋技藝,完美。」
  
  許尋笙看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終於忍不住,低頭輕笑,說︰「好。」
  
  岑野沒回頭,眼睛盯著牆面,嘴巴慢慢咧開。於是兩個人,一前一後,都在笑,卻不想讓對方瞧見。
  
  許尋笙直接回房間,岑野下樓出去吃飯。結果許尋笙一推開房門,裡頭坐滿了人,煙氣彌漫。陌生的三男一女都抬頭看著她,其中一個手裡抱著吉他的黃髮男孩笑了︰「呦,是那個仙女回來了,我們是小夢的隊友。我叫……」話沒說完,阮小夢已從洗手間衝出來,說︰「少跟仙女姐姐搭訕!我的室友也是你亂勾搭的,尋笙你別理這個渣男。」
  
  許尋笙微微一笑,她覺得阮小夢還挺可愛的。她走到自己床邊,放下包。阮小夢說︰「我們今天想去排練室,都佔完了,只好在房間裡排練,你不介意吧?」
  
  許尋笙說︰「不介意。」心想這覺是睡不成了,可她現在真的可以沾床就倒下,她想睡覺,只想睡覺。
  
  她背對著他們,在床邊坐下,煙味燻的她也有點嗆。雖然朝暮樂隊也抽煙,但可沒這麼凶,而且現在多多少少會避著她。小野要是看她皺眉,一整根煙都直接掐掉不抽。
  
  他們繼續排練了,許尋笙想了想,沒轍,給岑野發短信︰「你走遠沒有?」
  
  他幾乎是回復︰「我在往回走了,3分鐘到。」
  
  許尋笙握著手機,笑了。
  
  等她抱著枕頭,剛走到岑野和趙潭房間門口,便看到他回來了。看到她的模樣,岑野立刻笑了,也不先開門,往牆上一倚,說︰「怎麼,想來我這兒睡?」
  
  許尋笙也懶得跟他鬥嘴了,說︰「快開門,我好睏。房間裡都是人,睡不了。」
  
  她的聲音軟軟的,還帶著幾絲委屈。岑野哪裡還捨得耽誤,飛快開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0 10:18 PM

第75章 我會生氣(下)

  因為有趙潭這位持家的男人在,他們的房間居然還挺乾淨整潔的。不過許尋笙看到床邊的衣物,還是一眼認出靠窗是岑野的房間,剛想走過去,動作一頓,神色淡然地問︰「我睡哪張?」
  
  岑野嗓音低低的,在她身後說︰「你還想睡哪張?認準了,靠窗是老子的床。」
  
  許尋笙走過去坐下,說︰「我補眠半個小時就好。」
  
  岑野說︰「隨你。」
  
  她看著他。
  
  岑野站那兒沒動︰「怎麼還不睡?」
  
  許尋笙︰「你先走。」
  
  岑野笑了,在趙潭床坐下,說︰「老子又不會吵你。一路跑回來的,休息一會兒,他們反正還在點菜。」
  
  許尋笙哪裡肯︰「不要,你走。才跑三分鐘,有什麼關係。」
  
  岑野︰「……臥槽!」到底是笑了,站起來說︰「行行,老子走。你好好睡。」
  
  岑野走到門口,又回頭,她已經把懷裡抱著那個水藍色枕頭放下了,他的枕頭被她整齊靠在床邊。她還坐著沒動,看樣子非得等他走了,才肯躺下。她真的跟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即使坐著,脊背也是筆直的,姿態說不出的好看。窗簾拉上了大半,此時暮色降臨,房間裡昏昏暗暗。她的長髮散落肩頭,極素淨的一張臉,瑩瑩如玉。她只穿了件睡覺的T恤,肩窄腰細卻又不失飽滿。只是那雙眼,正巴巴地望著他,明顯很睏了,卻還在強撐,只等他滾。
  
  岑野一下子就笑了,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那感覺卻像是把個隱秘的大寶貝,給鎖在了自己的房間裡。好想從此不放她出來,禁錮在屬於他的空間裡。
  
  這念頭一起,他的喉嚨忽然有些發堵發乾,心想許尋笙怎麼可以還愛著徐執,或者是將來愛上別人?老子怎麼捨得放手?
  
  半小時後。
  
  岑野回到房間門口,掏出房卡,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時趙潭發短信來催,他看了一眼,回復說自己有事讓他們先吃,就把手機給塞口袋裡了。
  
  也許是在樓下傻站太久,渾身彷彿都帶著春夜料峭的寒意,連他的手指頭都是冷的。可心口卻陣陣發熱壓抑著。
  
  他刷了門卡,「滴」一聲,輕輕轉動門把手,慢慢推開。
  
  裡頭黑乎乎,靜悄悄的,遠遠看到他的床上安靜一團,一動不動。他把門在身後輕輕帶上,在玄關站了一會兒。屋內一點聲響都沒有,只有他壓得很低的呼吸聲。
  
  岑野走到床邊,於是便看清了,許尋笙在他床上睡得很舒展沉穩。兩隻手臂放在被子外面,長髮鋪散在床單上,被子恰好遮住身前豐腴的曲線。眉眼很放鬆,小口抿著,居然讓他瞧出幾分孩子氣。
  
  岑野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輕輕地在床邊坐下,側身繼續盯著她。也是身不由己,這麼傻看著,竟然半點也不覺得無聊。只是那壓抑太久的感情,今天也不知怎麼快要按耐不住,快要逼近極限。大約就是因為她非要跑到他床上來睡,來招惹。這些天還被別的男人覬覦著。岑野自嘲地笑笑,她知不知道這些都是他忍不了的事?以他的性格早該發飆發狠,偏偏為了她,默不作聲地忍。
  
  可現在呢?現在他又有幾分勝算?
  
  他忍不住低下頭,雙臂也輕輕落在她枕頭兩側,身體也傾斜過去,就這麼把這個熟睡的人兒,圈在自己的臂膀之內。此刻許尋笙如果驚醒,就會清楚看到男人眼裡毫不掩飾的渴求和痛苦。可她卻在他的床上睡得太安穩了。
  
  這麼僵硬地「圈」了一會兒,岑野望著她白皙的臉,那一抹紅唇,腦子裡彷彿也被什麼無聲炸開了,炸得一塌糊塗。他像是不受控制的,慢慢低下頭去,眼看就要靠近她的唇。她的呼吸細細的就在面前,她的臉柔軟無比就要被他貼近。可一個念頭卻生生沖進腦海裡——
  
  她現在,心裡應該是有他的吧。
  
  可是,有多少?
  
  是三四分、五六分,還是有了七八分?夠不夠超過她對徐執的刻骨銘心,夠不夠……讓她願意和他在一起了?
  
  還是這個吻落下去,更可能的是,被她賞一個巴掌。而這麼多天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一些情意,從此功虧於潰?她哪裡又受得了有人趁她睡著偷吻,那怕這個人是滿腔真情?
  
  理智生生把他從慾念的漩渦拉了回來,可忍耐了太久的心,依然覺得煎熬。他離開了她的唇,不敢落下,卻也不捨得離開。於是那張英俊無比的臉此時卻是一片陰霾,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唇,就這麼隔著釐米也許都不到的距離,在她的臉上,慢慢移動著,靠近著,感覺著。
  
  過了許久,久到岑野都快忍受不了身體的衝動,手心全是汗,脖子也有點疼,某一處更是傻逼兮兮地硬得像塊水泥。他只覺得這輩子沒有這樣走投無路過,猛的轉過臉去,起身狼狽地離開她,離開了房間。
  
  ——
  
  許尋笙回房間時,阮小夢的那些隊友都已經走了,地上丟了些垃圾,阮小夢在床上打遊戲,一見她抱著個枕頭回來,就說︰「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哥們兒在,害你沒有能在房間休息。」
  
  許尋笙微笑︰「沒事。我也去……隊友那裡睡覺了。」
  
  阮小夢便笑︰「你還挺爽快的,跟我原來想的冰山美人不一樣,我宣佈,我還挺喜歡你的。」
  
  許尋笙︰「謝謝。你也比我想像的更講道理。」
  
  阮小夢大笑。
  
  許尋笙把房間裡稍微打掃了一下,就去洗澡。期間隱約聽到門外有人來了,還有說話聲。等她洗完出來,房間裡依然只有阮小夢。
  
  阮小夢朝她抬了抬下巴︰「有人給你送宵夜來了。」
  
  許尋笙望去,桌上多了個飯盒,她微微一笑,知道是岑野送來的,自己確實也餓了,坐下打開吃。
  
  阮小夢看她眉目平靜的樣子,又想起剛才送飯來那人,酷帥無比的模樣。雖然在門口又被她調侃了兩句,眼睛卻一直盯著門內,顯然是想見著某人。
  
  可這麼兩個人,阮小夢其實覺得挺不搭的。她見過幾乎所有的牛逼的主唱,不管長得好壞,身邊跟著的都是艷壓群芳的大美女。哪有許尋笙這樣,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乖乖女。關鍵對象還是小野這樣放蕩不羈的男人。
  
  阮小夢又想起一事,也存了故意逗逗許尋笙這尊不動明王的心思,說︰「對了,今天你看到我們隊裡那個妖女,她第一天來基地,就被小野迷住了。想追。你……怎麼說?」
  
  許尋笙的筷子一頓,然後繼續慢慢地吃。
  
  阮小夢想,看來她根本不在意,莫非跟岑野根本沒什麼事?
  
  哪知卻見許尋笙放下筷子,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掏出紙巾擦了嘴,算是吃完了。她抬頭看向阮小夢,那語氣竟是破天荒蠻橫不講理的,說︰「誰都不準追,你也是。我會很生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0 11:26 PM

第76章 漸次登場(上)

  這次比賽的賽制與以往的綜藝節目有相似,又有所不同。
  
  因為前期已在各大賽區進行選拔、預熱,進入決賽的已是全國二十強。所以第一輪即是激烈的20進10。沒有鋪墊,沒有緩衝,沒有可有可無的登臺,直接殘酷廝殺。
  
  首先,所有樂隊登臺表演一支歌曲,由三名頂級評委,進行打分。如三名評委全給出好評,則為「三選樂隊」,暫時進入全國十強。但只是暫時而已。
  
  此外,以此類推,還有「二選樂隊」和「單選樂隊」。但都暫未淘汰。
  
  之後,便由三選樂隊,在二選和單選中挑選對手,進行pk。輸者直接淘汰,進而產生最終的全國十強。這樣,既能保證實力強的樂隊盡可能多的進入後面的比賽,不會因為一次發揮失誤就成為遺珠,使得越到後面的比賽越精彩;又以全新的「三選」、「二選」、「單選」和「pk挑選」模式,增強了比賽的娛樂性和刺激性,給各支樂隊的壓力也更大,機會也更不確定。
  
  所以朝暮樂隊目前的目標,就是第一輪確保進入「三選」,佔據主動權。
  
  今天是第一輪比賽錄制的日子,而之後製作出的第一期節目,亦將是各支樂隊在全國觀眾面前的首次亮相。
  
  偌大的演播廳外,現場觀眾陸續進場,總數大約兩千人左右。濟濟一堂,十分壯觀。所有樂隊成員,都在後台準備中。
  
  而評委團成員,一名是全國頂級流量男星,在文藝界口碑也很好。所主演電視劇、電影收視率一路領跑,還曾獲得多個重量級獎項。而他之前從未參加過綜藝節目,所以這次引來了各界關注,可以預見也將大大提高節目的收視率。
  
  第二位是20年前的中國樂隊巔峰人物,傳奇主唱。雖已年過40,依然是許多人心中的情懷和偶像。由他來做評委,在技術上是很有權威性的。
  
  第三位是一名全國知名的樂評人,網絡紅人,曾多次在網絡上發表過對樂手、音樂和表演的見解,引領大眾音樂品味風潮。
  
  化妝間內。
  
  後台的一切工作都顯得緊張急促但又有條不紊。朝暮樂隊的幾個人被帶進化妝間,就看到前一批樂隊被一窩蜂帶出去。而他們分別被帶到幾張椅子前坐下,屁股都還沒坐穩,化妝師的粉撲、化妝棉就落下了。
  
  責編給岑野安排的是首席化妝師,是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穿得卻很清新亮麗,皮膚極好,臉上一個毛孔黑頭都瞧不見。岑野瞧著,這男人的皮膚只比他家許尋笙差點。
  
  岑野這輩子還沒化過妝,之前登臺一概不肯,包括在申陽區比賽,也不屈服。但這次沒辦法了,是節目硬性規定。
  
  他大刺刺坐在椅子前,既來之則安之,倒也無所謂,只心想這化妝師千萬別把老子化醜了。斜瞥一眼,許尋笙跟他中間還隔了個不認識的樂手,也看不太清楚她哪裡怎麼樣了。
  
  身後的首席化妝師卻「咦」了一聲說︰「長得這麼帥啊,難怪帶到我這來化。」那聲音頗為歡快。岑野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化妝師也不在意他裝酷,又彎下腰,杵在他的臉旁,對著鏡子打量了半天。那怕對方是個男人,岑野也有點不自在了,把臉往旁邊稍稍一轉。化妝師笑了︰「小弟弟,你怕什麼,還怕我吃了你。來,哥哥得看清楚,到底怎麼給你化,讓你驚艷全場。這張臉……嘖嘖,這眼睛,我明白了。」
  
  他拿起刷子就要往他臉上落,岑野卻戒備地避開了︰「你要把我化成什麼樣?」
  
  化妝師語重心長地說︰「你這張臉,畫的好看很容易,因為你本來就好看。但要艷壓群芳,就必須畫個濃妝。」說完自己又美了起來︰「說實在的我畫了一上午,能hold住驚艷濃妝的男孩沒有一個。你是唯一一個。你放心,保管讓你美美的,絕對絕對成為節目的經典造型!」
  
  岑野還沒說話,旁邊的趙潭已經笑出了聲。
  
  岑野一下子站起來︰「老子不畫!」
  
  造型師瞪他一眼︰「你給我坐下。」
  
  岑野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男性,原本有點火,可居然又點發不出來,便立在椅子旁,不吭聲。
  
  旁邊趙潭的化妝師瞧見了,也想笑,忙勸道︰「帥哥,你別急,七哥是我們的首席,多少人求他化妝都不行呢,你可能沒怎麼化過妝,七哥畫出來的,絕對濃艷又自然,對你的表演真的是加分,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七哥雙手抱胸站著,「哼」了一聲,說︰「就是!」
  
  岑野感覺頭都大了,淡道︰「不管怎樣,我不要濃妝。」同時眼角餘光瞥去,不遠處的許尋笙坐得好好的,化妝師正在給她畫。看不清臉,倒看到鏡中的她,嘴角一直有笑,肯定是聽到了。有她在,岑野更加不願意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恰好鄭秋霖走了進來,看到這狀況,就把七哥拉到旁邊問了問,問清楚之後,笑了,看著岑野點點頭,又對七哥耳語一陣。
  
  七哥聽完,眉目倒是舒展開︰「行,我明白了。」又用手推了下鄭秋霖︰「你好心機哦。」
  
  鄭秋霖微微一笑。
  
  七哥轉身,沒好氣地對岑野說︰「鄭導拍板了,這場就給你畫個普通的,清新的,坐下吧。」
  
  岑野半信半疑地坐下,抬頭看到鄭秋霖在旁邊對自己鼓勵的微笑著,心倒是定下來,說︰「謝謝鄭老師。」
  
  鄭秋霖笑而不語。
  
  她站在岑野座位背後,看了一會兒,看七哥仔仔細細給他上著妝。看著男孩原本清秀俊朗的輪廓,更添幾分美玉流轉的精緻光澤。連她一把年紀的女人,都看得心頭發跳。
  
  鄭秋霖一畢業就在電視台幹,後來又來了視頻網站。已有十來年之久。亦已是圈內口碑和才名極好的人物,現在也是梁世北的左臂右膀。她盯著七哥又將岑野原本很隨意的短髮,吹出自然又好看的形狀,心想︰沒錯,就是這樣了。這樣一個幾乎原生態、稍作修飾的岑野,只要待會兒正常發揮,就足以給全國觀眾驚喜。
  
  但七哥的判斷不會有錯,岑野個性沖天,能壓得住更濃烈更囂張更邪魅的造型。其實也會很適合他。
  
  但不是現在。
  
  驚喜要一點點的給,那樣的岑野,鄭秋霖要留在後面當王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1 09:34 PM

第77章 漸次登場(中)

  過了一陣子,岑野化完了,對著鏡子看了看,七哥在旁邊「哼」了一聲,似乎還不滿足。岑野瞧著,盡管只是他口裡的淡妝,但還是稍有陌生。不過還好,也就是眉目臉色似乎都深了幾分顏色。七哥的品味還是對他胃口的,唇膏的顏色有些變化,但看著居然挺自然。
  
  岑野咬了一下唇,想要唇膏給蹭掉。
  
  七哥︰「別咬!這是我最後的驕傲!」
  
  岑野笑了,作罷,說︰「謝了。」
  
  七哥︰「哼。」
  
  岑野站起,許尋笙還沒化完。他自然而然晃過去,立在她身後,目不轉睛地看。
  
  許尋笙卻覺得有些尷尬。她平時也化妝,但是都很淡,基本就打個粉,描描眉,補個幾乎看不出顏色的唇膏。化妝師卻比她平時化得濃不少,更專業,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被那傢伙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就有點不自在了。
  
  不過當她看到鏡中映出那人,也有片刻怔忪。完完全全就是他,但又有點陌生。原來男孩的頭髮只要稍微打理一下,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眉目,就比平時還要好看那麼多——可見日常小野把自己打理得多麼凌亂。眼睛周圍的妝不露痕跡,但就是顯得眼眸更深邃色澤更濃鬱,竟讓人有些無法直視。
  
  這時女化妝師笑著跟岑野打趣︰「帥哥,我把你朋友化得怎麼樣?是不是超美了?」
  
  岑野淡淡地說︰「本來就超美。」
  
  女化妝師︰「哎呦。」曖昧地看他倆一眼。岑野坦然受之。
  
  許尋笙卻有些不好意思,說︰「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答︰「實話。」
  
  她就不吭聲了,只剩下化妝師在笑。
  
  這時化妝師開始給許尋笙塗了唇膏,選了很艷麗的紅色。岑野輕輕「哦嗚」了一聲。許尋笙立刻說︰「這個太濃了,不合適我。」
  
  化妝師停下來,說︰「可是這個顏色,很配你的妝。你本身長得比較清秀,在舞臺上會顯得太素淡了,配上這樣的唇膏,顏色會好很多,在舞臺上會更有吸引力,相信我。」
  
  許尋笙還是搖頭,化妝師也不勉強,剛想把她的唇膏擦掉,岑野說︰「等一下。」
  
  兩人都看著他。他說︰「這個顏色其實挺好。小生,相信專業意見,也要相信老子的審美,就這個顏色。」
  
  化妝師看看他,又看向許尋笙。許尋笙靜了靜,說︰「那好。」
  
  化妝師噗嗤笑了,岑野眼睛裡也滑過一絲笑意。化完唇膏,許尋笙站起來,另一個人過來繼續接受化妝。此時化妝間裡人滿人患,熱熱鬧鬧,岑野把她往旁邊拉了兩步,到了牆邊。一時也沒人注意到這個小角落。
  
  「你抬頭,我再看看。」岑野說。
  
  許尋笙便抬起頭,與他對視著。隔得這麼近,她看著他臉上的妝,有點陌生,五官更精緻白皙,眉梢眼角卻藏著她熟悉的笑。現在的他,更像個真正的明星了。
  
  岑野也盯著她,天然去雕飾的白皙臉龐,微微加重的眼線,和能叫男人心跳加速的烈焰紅唇。
  
  忽然間,他抬手,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
  
  指腹摩挲的細致感覺傳來,許尋笙的呼吸悄無聲息滯住了。他的眼睛裡深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周圍的人來了又走,只有他們,這麼安安靜靜盯著彼此。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你。
  
  第一次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
  
  他鬆開手,不說話。許尋笙也沉默著。兩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離開化妝間。
  
  化妝必須提前完成。朝暮樂隊全體成員化妝完畢後,距離他們上場還有一段時間,便到了休息廳裡,等待上場,同時也可以通過大液晶屏,看到前方的錄制情況。
  
  大家都化了妝,互相看著,陌生也新鮮。趙潭本來相貌可以打80分,化了妝之後直奔90。輝子65分的話,此時也有80分。可見化妝技術,對於本身顏值略低者,直觀效果更明顯。對於岑野許尋笙這樣的,改變似乎只在細微處,說不出具體哪裡,但95分跳躍到105,提升的卻已是另一種境界了。
  
  而張天遙居然做了個最出挑的造型,頭髮吹了個大翻,眼邊畫了眼線,嘴唇顏色也很清新,一時間也最奪人眼球。幾個男孩圍著他看了一會兒,居然覺得不賴。他笑笑說︰「我喜歡嘗試,化妝師建議,我就同意嘗試了。」
  
  岑野就轉過臉,似笑非笑看著許尋笙。居然好像因為自己沒有聽化妝師的話,化成這樣,在得意,在表功。許尋笙則對他頷首,她也無法想像岑野化成個妖氣沖天的樣子。她還是喜歡小野這樣清新的模樣。
  
  這時液晶屏裡出現一支樂隊登場的畫面,全場觀眾沸騰,攝像機環繞一圈,全都記錄下來。
  
  是在櫻花音樂節上,人氣單方面碾壓他們成渣渣的深空分裂樂隊。
  
  於是所有人都變得很認真地看著。
  
  深空分裂也不年輕了,成名五、六年,成員看起來大都有二十大幾、三十來歲。跟黑格悖論是一個年齡層次。他們的名氣地位到什麼層次呢?圈內就不說了,絕對一線,音樂節壓軸,巡演場場爆滿。偶爾也會登上一些晚會表演,對於路人來說,或許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可能都聽過哼過他們的一兩首歌。
  
  但圈內人也都清楚,深空分裂距離那些真正的巨星,明星,人氣還有很大差距。加之近年來國內音樂發展不好,他們的國民度和知名度都還缺少一個爆發點。這或許也是他們作為一支殿堂級的樂隊,也來參加這次比賽的原因。想要借助互聯網娛樂節目的形式,完成一個真正的加冕。
  
  所以,他們是這次比賽最有實力,最有人氣,也最被看好會奪冠的樂隊。
  
  第一輪是初賽,他們無論服裝、選曲、台風、演唱都很穩。唱的是他們的一首經典曲目,觀眾幾乎耳熟能詳,到高潮都成全場大合唱了。現場氣氛非常好,評委們似乎也沉浸其中。
  
  其實他們剛演唱了1分鐘多一點時間,三名評委已先後舉牌。他們毫無懸念地拿到了「三選」。而他們也很淡定,演唱完畢後,朝觀眾揮舞了拿到的金色「3pass」牌,神色平平淡淡地退場。
  
  趙潭說了句︰「這才是王者風範啊。」
  
  其他人都無法反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1 10:41 PM

第78章 漸次登場(下)

  接下來又有些樂隊出場,有的拿到雙選,有的單選,甚至一個都沒拿到的。也有一、兩個三選的。
  
  然後就是黑格悖論名氣比深空分裂小,卻也是湘城扛把子,迎來陣陣掌聲。而當大熊一襲黑色衛衣黑色長褲上場,冷峻挺拔,氣場竟也完全不輸前者。
  
  許尋笙到底跟他也算有了交情,他們又代表湘城,自然希望他們也拿到好成績。於是便認真看著。
  
  岑野在旁邊︰「呵呵……」
  
  許尋笙沒理他,只是有點想笑。
  
  黑格悖論的選擇居然跟朝暮樂隊一樣,演唱了上次決賽的曲目。大約那也是他們最經典的歌曲。發揮亦很穩定,他們也拿到了一個三選。
  
  「噢……」眾人都感嘆了一聲,心想老朋友說不定又要見面了。
  
  岑野卻在許尋笙身旁冷笑︰「找虐。」
  
  許尋笙終於忍不住說︰「你不要太囂張,我們就贏過他們一次。」
  
  岑野淡淡地說︰「對,所以我很想虐他們很多次。」
  
  許尋笙︰「……」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接下來上場的一支樂隊,卻引來輝子他們的怪叫聲和嬉笑聲。甚至連岑野都挑了挑眉,笑了。
  
  是十一個女孩。
  
  準確的說,先看到的,是十一雙大長腿。反正許尋笙抬眸時,看到的就是滿屏大腿。
  
  那是十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打扮得都很蘿莉,穿的是水手服,裙子開到了大腿根。身材自然都是一級棒。她們有的抱著吉他,有的抱著貝斯,有的拿著手鼓、手風琴……上場後先站成一排,一隻腿往前一伸,整齊劃一地甩了一下臀,再露出齊刷刷甜美的笑。
  
  台下觀眾頓時一片笑聲、掌聲、起哄聲。鏡頭也掃過幾排舉著應援牌的觀眾,上書「HT11」或者「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看來她們也是有成規模的粉絲的。
  
  許尋笙倒是看得很好奇,畢竟她只是聽說過、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偶像團隊,也沒想到她們會來參加競爭如此激烈的這次比賽。幾個大男孩語調卻已經不正常起來,隨著她們抬腿扭腰的一舉一動,他們「哎呦」、「嘖……」「看那個、右邊那個,很有料哦呵呵呵」……已經討論起來。
  
  連向來正經的趙潭,臉上都帶著美美的笑,看著那些大長腿,目不轉睛,或者說︰「老子喜歡左邊那個。」「唱得還可以啊。」
  
  大概只有許尋笙還在仔細品評他們的演唱了。確實,唱得挺歡快柔美的,雖然當然不會有震撼心靈之感,但也挺動聽。有了這個結論,便知不足為懼,許尋笙也就不再專心聽了,看了眼身旁的岑野。
  
  只見岑野大刺刺靠在椅子裡,和兄弟們一樣,看著滿屏青春少女,偶爾也點評一兩句,甚至對兄弟們略帶葷色的玩笑,雖不出聲附和,卻也在大笑。
  
  一首歌快唱完了,少女們開始背對螢幕,快速而專業地抖著腰,每個男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大概這是出於本能的,連岑野也沒有例外。
  
  岑野原本就是看個新鮮,加上兄弟們興致那麼高,他也不會去打岔。但其實這樣的女孩,他向來是瞧不上的,唱的什麼鬼。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又去看身邊的許尋笙。
  
  哪知恰好撞見她正盯著他,那雙眼黑黢黢的,沒有一點笑意,甚至顯出幾分清冷味道。岑野不明所以,用眼神問她怎麼了,她卻已轉過頭去,臉色看起來特別平靜無波地盯著螢幕。
  
  岑野心裡就像有根細線,輕輕牽動一下,還有那麼點不踏實,不自在,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糟,還有些懊惱。連螢幕也沒心思看了,就時不時瞄著她。
  
  她卻眼觀鼻鼻觀心,半點目光不分給他。剛想問她說為什麼,工作人員來通知了,讓他們候場準備。
  
  所有人神色一振,抄起傢伙準備上了。
  
  岑野也暫且把這點小心思,丟到腦後。現在他是樂隊的靈魂,絕對的主角。他帶著大家,跟著工作人員,走到了舞臺背後,即將上場。
  
  許尋笙也不動聲色地壓下那點帶刺的心情,跟在他身後,調整呼吸心情,閉上眼,垂在身側的十指輕輕活動,血脈在掌下清晰跳動著。
  
  「哎,看那裡。」趙潭忽然小聲說。
  
  大家都循聲望去,是掛在牆上的一面小電視,裡面是比賽的錄制實況。此刻正在放「朝暮樂隊」的介紹短片。
  
  一首溫柔的曲子響起,滿園春色中,張天遙俊朗的臉出現,綻放出許尋笙與他初識時所見的笑容︰
  
  「我是張天遙,所有人叫我阿遙。
  
  為了追逐音樂夢想,我從北方,來到南方……」
  
  而後是他們幾個人,伏案在排練室裡,討論、笑著、吃著速食盒飯的樣子。
  
  許尋笙的心裡,忽然看得暖暖的,軟軟的,一時竟也忘了,自己就站在緊張的舞臺下方。
  
  然後是輝子,鏡頭下的他,竟也顯得比平時冷酷許多,認真許多,他抬起頭,微笑著。
  
  然後是趙潭,孤獨地眺望著遠方,然後幾個兄弟走上前,還有邊上的許尋笙,走上去,一起拍拍他的肩,和他站在一起。
  
  然後就是許尋笙,鏡頭真的沒有照到她的正臉,只有長髮下側臉依稀輪廓,染著朦朧的光,卻更顯柔美。
  
  畫外音說︰「你這張臉,不露出來太可惜了。」
  
  她輕笑了一聲說︰「他們才是樂隊的主角。」
  
  許尋笙沒想到他們把這句話也放了出來,幾個男孩卻全都沒出聲,看得似乎比之前更認真。岑野又伸手,摸摸她的頭。
  
  許尋笙直接偏頭躲開,岑野一愣。
  
  「陪你們南征北戰,不想問方向。」短片裡的她,說著這句「告白」。然後許尋笙就感覺到岑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不動。他又扯一下,連扯好幾下,然後就乾脆用手指輕輕撓她的手心。她到底忍不住,躲開,低頭笑了。然後就聽到他也輕輕笑了聲,別的什麼也沒說。
  
  短片最後,是一方暗淡的舞臺。一束光,打了下來,那個人在微光中抬起頭,於萬眾矚目中,走上舞臺。
  
  「朝暮樂隊,上!」工作人員低喊道。
  
  路就在他們面前,前方是無上光亮。許尋笙抬起頭,看到畫面中最後那個主角,就在自己眼前,高高瘦瘦的個子,神色已徹底冷酷。他手握吉他,帶領著他們,從灰暗的幕後角落,一步步走向那個星光璀璨萬眾矚目的地方。
  
  ……
  
  「朝暮樂隊,2分鐘拿到三選,用時僅次於深空分裂,成功通過首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2 09:38 PM

第79章 拔腿相助(上)

  基地位於郊區,周圍能夠去吃喝玩樂的地方很少。這天晚上,朝暮樂隊在一家鄉鎮餐館,點了幾個小炒菜,一箱啤酒,慶祝過關。
  
  餐館一共也就六張桌子,今日客滿。離他們不遠的一桌是黑格悖論,還有四桌也都是三選樂隊。兩桌名氣比他們大,兩桌名氣和他們相當。深空分裂這種檔次的樂隊自然是不會來這兒的。但像這樣全是全國一流樂隊擠在一家小餐館裡的場景,也算是千載難逢了。
  
  喝著吃著,倒也其樂融融,互不影響。你好,我也好。畢竟今天坐這兒的都是贏家。
  
  朝暮樂隊成名最晚,所以跟這些一流樂隊相對不熟一點。但現在,初賽大出風頭,誰還敢小覷?趙潭又給大家倒了一輪酒,而後將身邊的輝子、張天遙肩膀一摟,說︰「乾了!」
  
  男孩們都露出繃不住的喜意︰「乾了。」
  
  許尋笙端著杯啤酒,慢啜一口。旁邊的岑野則和兄弟們一樣,一飲而盡。他們自不會灌她,她也不會勸他們少喝。
  
  岑野放下酒杯,藉著頭頂黃黃的燈光,看著她如冰雪般沉靜美好的容顏。他暗中留意,她喝了第三杯,他們喝了……估計一兩瓶吧。他故意低聲說︰「怎麼不勸我們少喝點?」
  
  許尋笙掃了眼空瓶子數︰「不多。」就這一句話,惹得所有男孩都笑了起來。輝子說︰「要說許老師,真的是個奇葩的女人,你的腦迴路是不是長得和別的妞不一樣?」這就是有點喝嗨了。岑野已一腳踢過去︰「妞也是你叫的?」趙潭把輝子脖子一按︰「自罰三杯!」
  
  「好好好!」輝子做出欲哭狀,「主唱重色輕友!」
  
  許尋笙跟沒聽到似的,岑野也沒看她,這點倒是極有默契。岑野神色淡淡笑著說︰「不,輝子,你才是老子的心頭肉,所以酒都給你喝,三杯,喝了!」這下大夥兒全沒繃住,笑噴了,許尋笙也笑。
  
  過了一會兒,大家聊別的去了,卻聽到岑野又低聲說︰「待會兒那隻熊要是來敬酒,你不要理他。」
  
  許尋笙看他一眼,眼角餘光又瞥見隔壁的大熊,他們那桌也喝得正歡。她答︰「怎麼好不理人家?」
  
  「你就說你不能喝唄,我代勞。」
  
  許尋笙晃了晃手裡的空酒杯,岑野一笑︰「你酒量不好嘛。」
  
  「我酒量很好。」
  
  岑野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給自己又倒了杯酒,喝掉,悶聲悶氣地說︰「總之別和他喝。」
  
  「好。」異常乾脆地回答。
  
  岑野拿著杯子的手在空中一頓,放下,偏頭忍不住笑了。
  
  「這麼聽我的話啊?」今天他喝了酒,膽子也大了,手臂又攀上她的椅子靠背,半真半假的聲音,低啞蠱惑的語氣。
  
  若岑野此刻仔細去分辨,就會看到某人白軟的耳根,微微發紅。而臉卻是沉靜無波的。許尋笙穩穩夾了筷子菜過來,答︰「偶爾會聽。」
  
  岑野一怔,一下子笑了,難以克制地愉悅的笑。他想,輝子說的沒錯,越相處久越發現,她真是個奇奇怪怪的女人,可無論說話做事都自有章法,偶爾還會讓你意想不到。
  
  不過也不知道是因為今夜岑野一直待在許尋笙身邊,肢體姿態的霸佔傾向都表達得足夠到位,還是偶爾與大熊目光相遇時,他的眼神夠有男人間的攻擊意味——當然更可能是他們抵達的時候,黑格悖論樂隊已喝得差不多了,大熊也差不多喝到位了,所以那傢伙居然沒有過來敬酒。只是在離開時,他們樂隊過來打了招呼。岑野也全都觀察到了,這傢伙的眼神看似尋常的掃過每個人,可在許尋笙身上停留得最久。
  
  當時岑野就沒太搭理他,低頭問許尋笙︰「要不要再吃點筍子,我給你夾?」許尋笙奇怪地看他一眼,準確地說是看了眼他的筷子,說︰「不要。」岑野︰「嫌我?」許尋笙︰「嗯。」然後她抬起頭,就看到大熊望著他們笑了笑,和兄弟們走了。
  
  吃喝得差不多了,就得商量正經事。但其實那個答案,在每個人心中幾乎都是呼之欲出的。
  
  趙潭說︰「咱們得挑一支二選樂隊或者單選樂隊pk,找哪支下手?」
  
  輝子有點興奮也有點擔憂︰「咱們好歹也是湘城出來的,現在直接幹掉湘城的代表隊,會不會不太好?」
  
  這說的,自然就是在湘城區決賽贏了他們的固胖胖樂隊了。
  
  張天遙一笑︰「公報私仇的意味太明顯。」
  
  趙潭︰「我們不就是要報仇嗎?」
  
  岑野的手指快速在桌面上敲擊了一連串,臉上已浮現足夠冷酷、吊兒郎當的笑︰「搞啊!」
  
  「好!」「搞!」「行,就搞他們!」
  
  這就算一錘定音了。
  
  不過趙潭還是看向許尋笙︰「許老師,你覺得呢?」
  
  許尋笙已吃完了,正慢慢喝著白開水,見眾人都看著自己,語氣依然尋常如同只是去選一杯茶喝︰「你們隨意,我不挑的。」
  
  她本意是想說自己根本不挑對手,不在意對手是誰。可一句話惹得男孩們又都笑了,然後許尋笙就瞥見張天遙和她四目相對,那眼裡也有抑不住的光,然後轉過臉去,不再看她。驀然間身旁的岑野忽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髮,用壓得很低很低的聲音說︰「你怎麼能這麼可愛?」
  
  理直氣壯,彷彿一切都是她的錯。
  
  許尋笙的心突得一跳,盯著面前杯子裡的水,不去看身旁那灼灼雙眼。
  
  此後每一分鐘,餘光中他的側影,似乎都成了最有存在感的存在。他與他們觥籌交錯,他懶洋洋靠在椅子裡,他的手又故意在她椅背上敲。她統統不看,因為那就像個徐徐燃著火光的發光體,她一旦靠近,就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又會餘下什麼。可有一點,她是清楚的。
  
  有人說過她好,說她聰明,說她好看,說她冷淡。可從未有人說過她可愛。
  
  明明他才是最可愛。自相識至此時,他就一直溫暖又可愛,一塌糊塗地討著人喜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2 10:43 PM

第80章 拔腿相助(中)

  結果第二天,等他們把選擇報上去。沒多久,鄭秋霖把岑野單獨叫進一個房間裡。
  
  她開門見山就說︰「在下一輪的對手選擇上,原則上我們是尊重你們的意見。但這不僅是個比賽,也是個娛樂節目。有的時候,我們當然也希望樂隊能夠兼顧我們的訴求,兼顧節目效果。」
  
  岑野拉了把板凳,在她對面坐下,笑著說︰「導演,我明白,您直說。」
  
  鄭秋霖笑了,心想這個小野沒有她之前擔憂的恃才放曠和對世事的冥頑固執,這就好辦了。
  
  她說︰「固胖胖樂隊走不了多遠,他們也根本不是你們要擔憂的對手。而且他們的人氣也不夠。你們的這場對決,不會有什麼懸念,說實話,也沒有任何炒作點和爆點,吸引觀眾的東西。你想默默無聞地進下一輪嗎?」
  
  岑野沒吭聲。鄭秋霖見他臉上也沒有排斥的表情,心想這小夥子是個聰明的。於是她給自己點了支煙,把煙盒遞給他︰「抽嗎?」岑野也抽出一支,接過她的火機點上,笑了︰「謝謝導演。」
  
  鄭秋霖看著他的笑,心想Boss說得沒錯,這小子前途真的不可限量。光一個笑都能叫她這鐵石心腸的人心頭一跳,這放出去不知道得迷上多少小姑娘。真是叫他們撿到寶了。聽說現在剛播出初賽,卻連業內大腕都有人注意到這小子了。
  
  於是鄭秋霖的語氣難得地也柔和了幾分,說︰「挑選HT11就不一樣了。她們有很好的人氣,我跟你說,她們的網絡人氣甚至不輸深空分裂。不用我多解釋,你們和她們pk,也會很有話題性。我可以做個你和對方第一美女主唱的pk海報,你就等著上熱搜吧。」
  
  岑野確實意外,之前從未想過這個選擇。一幫大老爺們兒——哦,許尋笙不算,但她在音樂上比一個爺們兒還牛逼好嗎——去挑一個偶像女團對打?
  
  岑野笑了,懶懶地說︰「那感覺有點欺負人啊。」
  
  鄭秋霖也笑了,拍拍他的手背說︰「讓你選你就選,不會是壞事。」
  
  ——
  
  十分鐘後,岑野和趙潭面對面,坐在房間裡兩張床上。趙潭點了支煙抽,岑野一直揉著自己下巴思考。
  
  「你答應選大長腿了?」趙潭問,「不報仇了?」
  
  岑野說︰「臥槽那種情況我能怎麼說?她都那麼說了,難道老子要為了固胖胖得罪節目組?」
  
  趙潭點頭︰「那倒是。」又想了一會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所以我們現在要和11個妹妹pk?」想想總覺得有點怪異,原本熱血冷硬的對抗,突然多了幾分兒戲。
  
  岑野卻說︰「你也別瞧不上人家。有些觀眾就吃這一套,人家粉絲很多。忘了我們去年怎麼輸給固胖胖樂隊了?」
  
  趙潭神色一凜︰「那倒是。你還沒跟許老師他們說?」
  
  「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
  
  趙潭點點頭。
  
  兩人又都靜了一會兒,趙潭忽然開口︰「節目組到底是想讓這個人氣高的偶像團隊,做我們的墊腳石,還是相反?」
  
  岑野沉默半晌,反而冷冷笑了︰「誰知道呢?」
  
  趙潭︰「臥槽,水好深,娛樂圈果然套路深。」
  
  「我們把能準備的都準備到位,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位。大家實力懸殊這麼大,我不相信在全國觀眾面前,還能黑幕。」岑野說。
  
  趙潭點點頭,說︰「對,上次吃虧了,這次不能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敵有的我也有,敵無的我也有。確保萬無一失。」
  
  岑野笑了︰「你他媽的有大長腿嗎?」
  
  趙潭也笑了,過了一會兒,半真半假地說︰「論臉蛋,你和腰子可以頂上,在全國觀眾面前,你們也不會遜色。大長腿……你老婆不是有嗎?」
  
  岑野抬起頭說︰「我老婆的大長腿,是給老子一個人看的,不是給你們這些閒雜人等看的。」
  
  趙潭笑著,過了一會兒,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發怔。
  
  趙潭說︰「你也覺得……這說不定是個奇招對吧?」
  
  岑野想了想,點頭。然後又兀自笑了︰「她哪裡會肯?」
  
  「她不肯的事多了,最後不都還是聽你的了?」趙潭說,「你去跟導演說,pk時我們要第一個上場。就是剛才說的策略,敵無我有,敵有我的有。論實力我們甩她們一條大街,我們就唱那首《昨夜從你家窗前經過》,跟他們一個風格。論顏值,你和張天遙到時候多對觀眾拋媚眼。然後叫你老婆,換身衣服,露出大長腿。觀眾遭受了這一輪高顏值刺激,再看到她們滿屏的大長腿時,就不會那麼稀罕不會那麼興奮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是這個理!」
  
  岑野失笑︰「他媽的成語是你這麼用的?」
  
  盡管這事兒被趙潭說得好像在胡鬧,可岑野仔細一琢磨,說不定還真是這個理。哪個男人看到螢幕上出現大長腿,不會激動一下。可看多了,也就那樣了。對手HT11的優點是青春、美艷、性感、有活力。如果這些優點,朝暮樂隊也都有,而硬實力還遠勝,那確實沒有不勝的道理。而且就像趙潭說的,HT11對觀眾有哪些新鮮的刺激點,他們先上場,先刺激一遍,那對手的效果自然被削弱。這確實是一條挺有心機又不露痕跡的競爭策略。
  
  只是想到自己還沒見過許尋笙的大長腿,就要在螢幕上展現,岑野心裡多少有點點不是滋味。但他可不是那種佔有慾變態的老男人,只是穿普通的短裙之類,展示身材,他在這個圈子早就見得多了,倒也覺得沒什麼。
  
  趙潭在他肩上一拍︰「我去和輝子腰子打個招呼,你女人,你自己搞定。」
  
  岑野笑了︰「靠,老子要是被罰跪搓衣板了,別忘了給老子送飯。」
  
  趙潭︰「逗你兩句而已,看把你美的。小野,我突然覺得你挺可憐的——現在想跪還沒資格吧?」
  
  岑野︰「滾!」
  
  岑野馬上去了許尋笙房間,結果敲門裡面沒人。他便給她發短信問在哪兒,她答在樓下散步。岑野心想壞了,要是被大熊等不壞好意的男人瞅見,又要鑽他的空子了。馬上問清楚她在哪兒,就趕了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3 09:35 PM

第81章 拔腿相助(下)

  路上,接到鄭秋霖的電話。
  
  許是因為他之前答應得爽快,讓她滿意,現在她同他說話,更是多了幾分隨意。她在電話裡笑著說︰「剛才各隊的選擇都報上來了,你猜有幾支樂隊選了HT11?」
  
  岑野也笑︰「我們一支?」
  
  鄭秋霖笑笑︰「不,8支三選樂隊,有4支選擇了HT11,包括深空分裂。」
  
  岑野一愣,下意識︰「臥槽。」
  
  「他們也都很聰明。有些樂隊背後早就有經紀策劃團隊了,跟你們不一樣。」鄭秋霖點到即止的說,「所以現在,就由HT11來選擇,要和誰pk了?」
  
  「她們選了誰?」岑野問,好奇大於關心。
  
  「聽到深空分裂樂隊選了她們,幾個小姑娘臉都嚇白了。」鄭秋霖完全就是說個玩笑給他聽的語氣,「而且還有其他幾支實力派樂隊。最後,她們的經紀團隊出主意,選擇了名氣相對還不那麼大的……
  
  朝暮樂隊。」
  
  「朝暮樂隊。」岑野幾乎和她同時說出這個答案。
  
  「動動腦筋,好好準備。」鄭秋霖說,「奉獻一場精彩的pk給觀眾。」
  
  「好。」岑野說,「謝謝秋姐。」他學其他工作人員那麼叫她。鄭秋霖笑笑,掛了電話。
  
  岑野抬起頭,看到藍天上流雲緩慢,偌大的基地,此刻外面卻沒什麼人。大多數人,都在一個個房間裡忙碌著奮鬥著。
  
  壇子說得沒錯,這一場看似容易的比賽,究竟誰是誰的墊腳石?屍體會被人踩著上去?
  
  但無論真相是什麼,岑野此刻都有種感覺。他,他的樂隊,真的步入了一個不見血的戰場中。前方,是一輪又一輪的對手。他們像是掌握著自己的命運和方向,每一次選擇,都像是他們自己做出的。有些人,只是在引導、建議。可現在至少他們的這一根發展線,都完全按照某些人的意志,在發展。有人在操縱棋盤。
  
  但他們要繼續往前走嗎?
  
  當然要。
  
  前方有誘惑,有陷阱,可也有機會,有名利,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那種危險可是又誘人的感覺,現在他都已能清晰感覺到。而後心臟都在不安分地跳動。未來彷彿有什麼模糊的東西,在等著他去採擷。23歲的岑野能夠感覺到。
  
  而他必須去。就如同某種早已註定的命運。
  
  不過,眼下他最緊要的任務是——
  
  岑野看著十幾米開外,正一人閒散走著的許尋笙。不起眼的普通牛仔褲,寬寬大大的文藝毛衣,比這基地裡任何一個女樂手都要保守低調。看到他來了,她只是停下,等著,不急,也不動。彷彿之前每天每時,她站在任何地方,都是這樣的波瀾不驚看雲淡風輕。
  
  接觸到她漆黑如墨的眼神,岑野忽然覺得壓力更大了。
  
  老子要怎麼才能哄她換上超短裙?
  
  ——
  
  許尋笙看著岑野走近,他的臉上忽然漾起燦爛的笑,很討好的模樣。許尋笙不動如山。
  
  「在幹什麼?」他柔聲問。
  
  許尋笙︰「走路。」緩步向前,他立刻跟著,還離得很近,肩擦著肩,笑容不變。整個人很難得的像團熱情發光的小太陽。許尋笙稍稍往邊上一挪,她不習慣和人走這麼近。可他卻像完全沒察覺,又靠了過來。
  
  許尋笙暗嘆口氣,停步︰「什麼事?」
  
  見她一臉嫌棄可又只能縱容的模樣,岑野心裡就覺得爽。剛好他們走到了一堵牆邊,他的手臂往她身旁牆上一摁,說︰「尋笙,又到我求你的時候了。」嗓音低低的,帶著幾分可憐,幾分蠱惑,還有幾分隱隱的霸道。許尋笙轉過臉去,避開他噴出的氣息︰「嗯,你說。」
  
  岑野便把他們換了pk對手的事和趙潭提出的比賽策略,都簡要說了一遍,只是還沒有直接提讓她穿超短裙的事。她聽完後,點頭︰「好我明白了。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岑野︰「拼顏值,我和腰子可以頂上。但是大長腿……」說到這裡,不懷好意地從許尋笙的細腰一直瞄到腳踝。
  
  許尋笙︰「你想幹什麼?」
  
  「想讓你換上超短裙。」他說得飛快。
  
  許尋笙瞪著他不說話。岑野也知道自己這次的請求有點過火,但他的心情也挺復雜的︰歉意有,羞愧心也有那麼一點點。另外她是他想追的人,教唆向來保守的她穿超短裙,感覺又挺興奮刺激。於是聲調都暗啞下來,手還輕輕在她腰上摸了一下,說︰「壇子都說了,敵無我有,敵有我也有。這樣還不必勝?你的身材那麼好,吊打那幫小妹妹。」
  
  許尋笙雖然性子沉慢,卻並不笨,不會聽不出他言行間帶著的那一點點曖昧意味。可他不提「那幫小妹妹」還好,本來她都忘了,馬上想起那天他坐在哪兒,望著滿屏大長腿,和兄弟們一起「嘿嘿」地笑。
  
  她轉身就走︰「我不要。」
  
  岑野胳膊一伸就把她給拽了回來,放在自己面前︰「姐姐,算我求你了,只是普通超短裙,絕對不會有傷風化……」結果就看到許尋笙嘴角飄過個譏誚的笑︰「我既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妹妹。」
  
  岑野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但是沒來得及抓住。只感覺她這句話還帶著某種情緒,眼見她又要走,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說︰「不鬧了,認真的,想請你出手相助……哦不,出腿相助。」
  
  許尋笙看他一眼,那眼神挺淡漠的,說︰「我不喜歡,而且不同意。一隻樂隊最重要的是實力,是音樂。你們的心思現在怎麼都花在這些旁門左道上來了?我不喜歡這樣。如果我許尋笙在臺上要靠身材來吸引觀眾,那我的音樂還有什麼意義?」
  
  岑野不吭聲。許尋笙手一掙,他就鬆開了。這氣氛叫許尋笙心頭也悶悶的,轉身想離開,哪知他再一次抓住她,這次,是她的手掌,一把抓住,牽得緊緊的。
  
  「你這麼想我?」岑野說,「老子難道不是把音樂本身當成最重要的?哪一天我不在努力,不在拼命?你難道沒有看到?但是現實呢?我們曾經被那些亂七八糟的因素,打敗過一次。所以我和壇子這一回就挖空心思,這些手段確實說出來上不了檯面,但也無傷大雅。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讓任何別的因素,掩蓋住我們的實力,掩蓋住我們的努力。難道這樣也有錯?」
  
  許尋笙回過頭,首先看到他的手臂緊緊繃著,可以看到削瘦手背上的青筋,將她的手用力攥著。而後是他的臉色,認真、冷漠,沒有半點笑意。那雙眼睛漆黑沉靜。許尋笙恍然醒悟過來,這便是他的另一面。在平日看似輕浮、幼稚、冷酷的外表下,藏著的那個漸漸變得成熟的、思路清楚冷靜的男人。他要什麼,他要做什麼,他其實一直想得很清楚。
  
  他的話許尋笙亦無法反駁,便低下頭,避開他灼亮的目光。可這幅柔軟模樣,落入岑野眼裡,又足以叫他心軟下來。那隻小手無力垂著,任由他揉捏。纖臂之上,依然是那張清秀的臉,黑髮垂落,有幾縷還落在他手臂上。剎那間岑野居然走了神,好想低頭親她一下,可想到人家正生氣呢,一親就是個死。心頭這不合時宜的欲念滾燙了半晌,生生壓制下去。只將她的手又往自己這邊拉了拉,另一隻手也按住她的肩頭,嗓音是很罕見的溫柔︰「我也只是提議,你不想就算了。別生老子氣,嗯?」
  
  許尋笙感覺到他的氣息近得很,她有點害怕,也有點緊張,怕他下一秒就強行把自己抱進懷裡。心裡有點甜,有點苦澀,還有些迷茫。低頭瞧見他的五指還牢牢和她相扣著,彷彿這樣的親昵已是理所當然。那陌生而熟悉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來。周遭的一切彷彿都是停滯的,空氣是微燙的,便如他手掌的溫度。她剛想說話︰「其實……」前面花園間卻傳來歡笑聲、說話聲和腳步聲。
  
  許尋笙一下子把手抽回來,岑野也鬆開她的肩膀,兩人抬頭望去。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五、六個「HT11」的成員,正朝他們走來,彼此看到,幾個一般高、同樣裝束——T恤短裙——的少女,都停下腳步。
  
  這若是同樣純爺們兒樂隊對手相遇,譬如黑格悖論,或是會惺惺相惜;或者互相看不對眼,視若不見冷哼一聲經過。但絕對不是像她們這樣——
  
  她們一愣之後,全都笑了,快快樂樂甜甜美美的笑——且不論那笑容是經過訓練的還是故意的——至少是讓人沒有壓力難有敵意的,她們邁著大長腿,嘰嘰喳喳走過來,對著岑野和許尋笙,「哥哥」、「姐姐」就叫上了。至少看起來,真的是群單純的女孩。
  
  許尋笙偷偷望去,岑野又恢復了那副在外人面前浪蕩不羈的樣子,淡淡的笑著,眼神有點冷,也有點輕狂。無論在阮小夢面前,還是這群少女,他都是這樣子。許尋笙忽然想起,剛認識時,他在她面前,也是這樣的。
  
  哪知轉眼間,他就被這群少女給團團圍住了,反而把許尋笙給擠到了外圍。岑野也有點沒反應過來,一個鵝蛋臉大眼少女已拉住他的胳膊說︰「主唱哥哥,接下來的pk,手下留情啊!」其他幾個少女全笑了,附和道︰「是呀是呀!」「哥哥你不要太兇哦,忍心讓我們輸嗎?」「哥哥你真的好帥,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啊?」
  
  一口一個哥哥,叫得天經地義。
  
  岑野一下子就從她們當中閃了出來,保持兩三步的距離,然後將手一擋說︰「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幹什麼?我和你們很熟嗎?」
  
  連許尋笙都忍不住笑了,
  
  可少女們也笑得更加開心了,一個短髮的看著走冷艷帥氣風的少女,說︰「哥哥這麼純情,不會還是處男吧?」
  
  岑野冷冷道︰「關你屁事?」拉著許尋笙的手,就走了。
  
  直至走到了宿舍樓下,人來人往的,許尋笙才掙脫他的手。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許尋笙說︰「我上去了。」
  
  他卻忽然在身後來了句︰「別吃醋,一群小屁孩。」
  
  許尋笙動作微微一僵,也不知他是玩笑還是故意,假裝沒聽到,快步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3 10:24 PM

第82章 力挫女團(上)

  如果說成名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夢,那麼這個夢,從朝暮樂隊參加第一場初賽的節目,在全網播出,就正式開始了。
  
  許尋笙在這一次演奏《城獸》時,並未使用古琴。一是求穩,二是大家商量過,有意保留。而且她依然沒露出正臉。但即便如此,就是她的微博粉絲數,也從幾萬激增至十萬。其他幾人也是如此。
  
  岑野的粉絲直接從十幾萬,幾天內激增到四十多萬,還在持續上升,完全沒看到速度減弱的勢頭。而在分區選拔賽時就開始關注他的早期粉絲們,則一副「早就知道我有眼光了」抑或是「他終於要被大眾發現了嗚嗚嗚……雖然有點傷心但還是要支持我家愛豆……」的姿態。
  
  昨天岑野點讚的一條微博,是「小野湘城後援會」準備的比賽祝福視頻,幾十個妹子手寫祝福或者興奮而嬌羞地錄制視頻為他加油。這條經他點讚的微博,收獲了500多條評論和數千點讚。
  
  ……
  
  初初成名,隱隱感覺到即將躥紅是什麼感覺呢?岑野想,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你從未想過,此生真的能夠得到這麼多人關注。原來被人喜愛著,那麼多人瘋狂支持,是這樣一種內心熱烈而滿足的感覺。你開始成為一些人的神,他們盲目的愛著你,盲目的自發地為了你開始衝鋒陷陣。你有時候都不能理解他們,不能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但他們就真的到來了。
  
  你的時代,即將到來。
  
  當然,因為被關在基地裡,所以包括岑野在內的樂隊所有人,對於他們的開始躥紅,只是止於對網絡上熱度的感覺,還沒有真正切身感受。此外,最大奪冠熱門深空分裂樂隊,因為原本就粉絲眾多,參加了比賽,在人氣提升上反而不如別的樂隊明顯。另外,黑格悖論和其他三支原本還不能算一線的樂隊,人氣也有飛躍式增長。尤其是外貌同樣不俗的主唱大熊。雖說他的人氣提升與岑野火箭速度相比,還是差距,但也已經非常驚人了。
  
  ……
  
  這天早晨,許尋笙照舊去排練室佔座。因為pk迫在眉睫,沒多久,他們幾個也來了。可坐下後,到底心情都有些不安分,沒有馬上開始排練。而是各自都拿著手機在刷。
  
  這樣的狀況,其實讓許尋笙也有些許迷茫。成名的感覺是好的,誰能抗拒。她現在隨便轉發點什麼完成節目組的宣傳要求,都有很多人在下面表白誇她愛她,連她都會有些飄飄然。然後繼續訓練比賽時,彷彿也多了幾分熱情。可隱隱的,也有不安的感覺。彷彿一切都是不受控制在發展,而你對此其實並不能真正看清楚。
  
  終於開始排練了,因為是很熟的曲目,又比較輕鬆,大家都沒有壓力。張天遙果然拿出了新寫的一段RAP,大家試了一下,岑野現場改了幾個小地方,大家就覺得沒什麼問題了。也就是說,下一場,臺上會有兩個人演唱。雖然張天遙是副歌部分,但也是獨立的一部分。甚至因為是風格跳脫出來的一部分,所有人心裡都有數,一定會挺出彩的。
  
  中場休息時,張天遙主動提出去給大家買飲料和零食,拉著輝子去了。
  
  等他們走了,趙潭一拍岑野的肩膀說︰「你可真夠大方的。」岑野卻淡淡笑了說︰「他搶不了我的風頭。」說完視線就和許尋笙對上了,也知道她聽見了,然後他依然是那副冷傲的樣子,嘴裡叼著根煙,也不抽,就那麼待著。這模樣要是被那成千上萬的新粉絲看到了,估計得覺得自家愛豆實在可愛帥氣的要死。可落在見慣了的許尋笙眼裡,只覺得小野現在看起來又好像一隻乖乖的任性的大狗。
  
  趙潭也看一眼許尋笙,笑了,對岑野耳語了幾句,他卻眉都不抬一下,說︰「你去,老子不去。」兩人又說了幾句什麼,趙潭推了他一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然後自己走過來。
  
  許尋笙正坐在鍵盤前,趙潭便蹲下來,和她平視,笑著說︰「許老師,跟你商量個事——pk賽,你能不能穿個短裙配打底褲也成,絕對不用露什麼,風格和我們統一一下就好?」
  
  許尋笙抬起頭,視線飄過趙潭的肩膀,就能看到岑野目視前方,沒往這邊看。但她知道,他也一定留意著這邊。
  
  「好。」她答道。
  
  趙潭笑了。
  
  背後的那個死要面子不肯過來的傢伙,也笑了。
  
  ——
  
  耀眼的燈光,萬眾矚目的舞臺。pk賽已經開始,還有10分鐘,就輪到朝暮和HT11這一組。
  
  如岑野的願,許秋霖讓他們先上場。這讓岑野心裡定了幾分,心想看來鄭秋霖站在他們這邊的可能性比較大。
  
  離舞臺又只有一條通道的距離,工作人員問︰「人到齊了嗎?再等一會兒,就輪到你們了。」
  
  岑野略一抬頭,愣住︰「小生呢?」
  
  「她剛才說去上廁所,馬上回來。」輝子答道。
  
  他們站立的是個暗暗的角落,除了他們,就只有幾個工作人員。沒多久,HT11也來候場了。男孩們都頗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們,當然也帶著幾分審視,畢竟是生死之戰的對手,這時候可容不得憐香惜玉。
  
  今天她們的外形比上一場更加華麗,穿著質地非常良好的絲光短裙,髮飾、項鏈、手飾等也是精緻而不繁冗,站在那兒就像群漂亮發光的芭比娃娃。岑野想︰偶像組合說不定拿出了壓箱底的玩意兒。他忍不住一笑,然後視線頓住。
  
  一個女人,從HT11身邊,低頭走過。
  
  她今天依然戴著帽子,黑髮散落,如同走在街角的某個青春柔美的女孩。可岑野的視線一下子就落在她的腿上——男人的生理反應無法控制。居然比他想像的還白、還美。那線條,均勻柔滑得像匹緞子垂落。那形狀,多一分則太胖;少一分則太癟。那是雙任何男人看到都會心猿意馬的美腿。
  
  岑野的目光又從她的腿往上滑,今天她穿得其實依然很簡單。鴨舌帽,T恤,牛仔短褲,運動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4 09:33 PM

第83章 力挫女團(中)

  奇異的是,這種街頭女孩的氣質,居然能和她本身恬美溫柔的氣質,完美糅合在一起。若你此刻能看清她帽子下的臉,更會感覺到她明艷清秀不可方物。
  
  岑野一直虎虎地盯著她走近。HT11那些女孩也注意到她,大概是出於女人的直覺,一時居然都沒了聲響。岑野猛的反應過來,看向身邊的兄弟們——果然全都一瞬不瞬望著許尋笙,哪怕是早就淘汰出局的張天遙——岑野能怎麼辦,總不能命令所有兄弟閉眼吧?
  
  許尋笙一走到眾人中間,他便站到她身邊去,有意無意靠得很近,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反正就想往她身邊湊。似乎這樣就能「佔有」得更多一點,又有種隱隱宣示了主權的安全感。
  
  許尋笙的神色倒平靜得很,彷彿自己剛才去廁所換上的不過是尋常的毛衣長裙。輝子幾個又都偷偷瞄了幾眼她的腿,然後毫無例外地撞見岑野冰冷警示的眼神,他們心裡都覺好笑。
  
  「臥槽你要不要像狗護食一樣的杵著?」趙潭將岑野的肩膀一勾,耳語。
  
  岑野︰「滾。」
  
  許尋笙倒沒注意他們的小動作,直視前方的舞臺,不一會兒,察覺到隔壁的HT11還有人一直盯著自己,她一眼掃過去,直接漠視。
  
  「哪兒來的衣服?」岑野在身旁問。
  
  許尋笙答︰「跟節目組借的。」頓了頓,「昨晚洗了,今早就乾了。」
  
  她說的是好尋常的事,可岑野就感覺心口潤潤的發甜。「哦……」他說,「今天好正。」
  
  許尋笙只是笑笑,沒有說話。彷彿她其實熟知自己的美,可又不會刻意在意。
  
  「以前有沒有這麼穿過?」岑野又問。
  
  「中學有過。」許尋笙如實答。
  
  所以長大了就再也沒有?那個徐執也沒有瞧見過?他是唯一一個,是第一個?當然岑野根本沒把身邊的兄弟們算作與許尋笙有關的男人。他低聲說︰「那老子真是賺大發了。」
  
  許尋笙被他說得微微笑了,卻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
  
  「朝暮樂隊,上場!」工作人員讓他們每個人都立刻收斂警覺起來。
  
  ——
  
  這一場pk賽錄制,鄭秋霖一直在演播室盯著,掌控全場。選手們是緊張的,評委們是揮斥方遒的,觀眾是新鮮興奮的,唯有在她這裡,一切是緊張嚴密得一絲縫隙都沒有的。
  
  然而團隊都是跟她配合多年的夥伴,或者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小孩,大家幾乎是話不多說地配合著,他們幹的是最繁重繁瑣的工作,卻永遠在幕後。在最後收到節目收視率數據和口碑數據時,就是他們生或者他們死的時刻。
  
  「下面上場的,是在第一輪比賽就贏得極高人氣,申陽賽區冠軍——朝暮樂隊。我也是他們的粉絲,尤其是主唱小野,真的,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人家偏偏要靠才華。聽說下面這首歌,也是小野一手操辦詞曲哦——」
  
  鄭秋霖從桌前抬起頭,看著監控屏,神色依然嚴肅,只是嘴角泛起一絲笑。這樣一段長的介紹,是她特意叮囑主持人加上的。而小野的人氣也給力,果不其然,台下響起一小片歡呼聲尖叫聲,還有提前安排版的觀眾們雷鳴般的掌聲,這在錄播裡已經夠了。
  
  看到他們登場,鄭秋霖眼前一亮。
  
  她心想,小野其實對自己的皮相很清楚,也知道如何在鏡頭面前,呈現更好的自己。譬如現在,一件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稍稍中和了他身上放蕩不羈的氣質,平添溫暖乾淨。更容易被大多數觀眾接受,妥妥的男神了。
  
  連在他身旁伴唱的張天遙,都讓人驚喜。他穿著深色的襯衣修身褲子,唱Rap時還Freestyle了一段舞步,引來台下陣陣尖叫。鄭秋霖敢肯定,今天的節目播出後,不僅僅小野,也會有更多人,記住「天遙」這個名字。
  
  不過最讓鄭秋霖另眼相看的,還是許尋笙。講真前幾場無論比賽還是節目錄制,這個女孩的存在感都是不強的。因為一個人若是刻意不露臉,也拒絕了所有能拒絕的鏡頭,那麼那怕她再優秀,觀眾也不太能注意到角落裡的她。
  
  然而今天的現場,她穿了很惹眼的短褲,露出大長腿。那是天生就會吸引所有人視線的東西,尤其她是在一群男人的樂隊裡,便更顯出挑。他們樂隊顯然特意排練過,每當輕搖的音樂響起,許尋笙站著彈鍵盤,也會隨著音樂,輕輕搖擺。帶著幾分旋律,幾分舞步的感覺。悠然中帶著幾分年輕女孩的酷。
  
  雖然一點觀眾喜聞樂見的賣弄身姿的感覺都沒有,但已經夠了,搖擺,就夠了。如同萬花叢中一點綠,低頭遮臉身材火辣的恬靜女子,更加惹人遐想。更何況還有那幾個男孩,他們今天選的歌很好,很歡快,唱到興奮處,岑野也會拿起話筒,很隨意地跳著舞。他那麼帥,一跳臺下簡直瘋了。他還故意繞到鍵盤旁邊,對著許尋笙唱了幾句。許尋笙依然沒有抬頭,但是即興彈出的一串旋律和隨音樂搖動的身軀,卻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一切都天衣無縫。鄭秋霖想,他們居然拿出了與上一場比賽風格截然不同的完美表演,幾乎所有評委都看得面目含笑沉靜其中。他們比她期待的還要出色,肯定,也會讓大老闆更加贊許和寄予厚望了。
  
  朝暮樂隊表演結束,果然評委們都給出了很高的分數。接下來就是 HT11登場,看到女孩們明顯變得緊張的模樣,還有她們身上隆重艷麗的裝束,以及永恆不變的大長腿,鄭秋霖點了根煙抽上,忽然笑了。
  
   HT11早有經紀公司和成熟後台,與這次主辦方利益無關關係不大,死不足惜。
  
  小野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一點。
  
  ——
  
  後台一間休息室內。
  
  鏡頭還十分敬業的跟拍著,朝暮樂隊的男孩們卻已完全不在意。這於他們而言,是一場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的鏖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4 09:38 PM

第84章 力挫女團(下)

  他們剛剛退場回到這裡,身體裡的血彷彿還是熱的,音樂還反復回蕩在耳邊。勝利的結果剛才評委已經宣佈,所以他們難掩興奮地笑著說著,或繼續看著電視畫面,看別的隊的表演。
  
  許尋笙已換回尋常裝束,坐在離鏡頭最遠的角落裡。講真她也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覺得剛才在臺上隨著音樂搖擺的那個女孩,那個像岑野一樣放肆冷漠輕笑著的,分明是另一個人。或許舞臺,或許音樂,就有這樣的魔力。讓你成為你從未想過的自己。
  
  岑野原本離她挺遠的,因為鏡頭總是跟著他。讓他有點煩。沒多久,他就懶得管了,手裡拎著兩廳可樂,來到她身邊坐下,遞了一罐給她。許尋笙接過,慢慢喝著。而他不多說話,往後一靠,盯著螢幕。
  
  唱跳了這麼一通,白襯衫早亂了,頭髮也耷拉下來,他也根本不會去整理,就這麼任它亂著。翹著個高高的二郎腿,修長的兩根手指捏著可樂,大口地喝。許尋笙看了一會兒電視,眼角餘光又落在他身上。
  
  穿著襯衫的他,似乎比平時顯得成熟了幾分。臉還是那張酷帥的臉。許尋笙驀然想起同屋阮小夢的話︰我姐們兒第一天就看上他了,想追。
  
  還有,最早在酒吧就對他窮追不捨的富家女舒顏。這樣的女孩,或許還有很多,前僕後繼。更何況,現在他越來越紅了。
  
  他在她們眼裡,是冷酷的,放蕩不羈的,才華橫溢又充滿誘惑力的。可在她身邊,他卻連衣服都懶得整理,時常幼稚,總是懶散,可愛是很可愛,哪有半點她以前欣賞的成熟男人的樣子……
  
  想到這裡,許尋笙兀自笑了。岑野卻眼尖得很,一下子身體往前一傾,問︰「樂什麼呢?」
  
  許尋笙搖搖頭,不說話。
  
  「笑我?」他居然猜到了。
  
  「沒有。」
  
  「還笑?老子今天哪裡不帥了,完全襯得起你好嗎?」
  
  許尋笙微怔,眼見著攝影師注意到這邊,鏡頭又移了過來,便沒有說話。而小野也像沒說什麼了不得的話語,眉梢眼角依然帶著那散淡的笑,喝著可樂,繼續待在她身旁看電視。
  
  鏡頭移走了。
  
  「不過今天有人確實很性感。」他忽然低聲說,「要命。」
  
  許尋笙像沒聽到似的,抑或是沒聽明白似的,一直盯著牆上的螢幕。只等潮紅退卻,才轉過臉來。
  
  ——
  
  勝局已定,朝暮樂隊妥妥地進了全國十強。又在休息室待了一陣子,看得差不多了,他們打算回宿舍休息。
  
  誰知剛走出休息室,迎面走來的,便是HT11的一幫女孩子。
  
  彼此都是一愣。
  
  走廊燈光很明亮,所以可以清楚瞧見,幾個女孩臉上都掛著淚痕,眼睛紅紅的,有的甚至妝都花了。而朝暮樂隊個個都是精神奕奕的模樣。
  
  兩相照面,彼此都有點尷尬。而兩邊跟拍的攝影師幾乎是聞風而動,立刻對著他們每個人的臉,拍起特寫。
  
  然後HT11有好幾個女孩咬著唇,彷彿拼命忍著哭,拼命擠出無所謂的笑容,那模樣比哭還委屈。
  
  朝暮這邊到底幾乎都是男孩,哪怕是許尋笙,看她們都是小女孩。現在看到她們這個樣子,有點好笑,也有那麼一點點大人打哭了一群小孩之後的過意不去。雖然競爭的規則是公平的。
  
  趙潭最先開口,很官方很隊長很親切的口吻︰「那個……HT11,你們表現很棒。希望以後還有機會交手。」
  
  哪知一個圓臉女孩脫口而出︰「才不要和你們再交手了!」
  
  朝暮樂隊這邊的人一愣,雖然不太厚道,但是都努力忍著笑。HT11那邊也有成熟點的美女,恨鐵不成鋼地把那圓臉女孩的嘴一捂。然而她們團隊悲戚戚的氣氛,還是沒有改變。一個看似經紀人的男人在旁邊無奈地笑著,說︰「好了重在參與,你們看,對手都認可你們了,以後繼續努力。回去看看你們的粉絲主頁,很多人在打氣呢!今晚表現棒棒的!每個都棒棒的!」
  
  「哥哥,你真的半點不心軟啊?」一個女孩忽然開口,話是衝著岑野說的。
  
  岑野見眾人都望著自己,而那個女孩眼露挑釁,也有委屈和不甘。這種女孩他見得多了,半真半假以為能撩人。他笑笑,一字一句清楚地說︰「又不是我的人,心軟什麼?」
  
  這話說得太裝逼,輝子他們立馬起哄,HT11的女孩們也不哭了,開始起哄,噓他。經紀人幾乎是立刻對攝像師說︰「這段別拍別播!」攝影師們也笑了。
  
  岑野便帶著樂隊,從她們身邊經過。哪知剛才挑釁他的女孩,突然從人群中走出來,單手飛快摟住他的脖子,「叭」一聲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岑野一愣,等他反應過來,女孩已鬆開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唇,充滿得意的表情。女孩們全都尖叫起哄,剛才的失意似乎因這一發突襲的手,一掃而空,扳回一城。
  
  輝子他們幾個全都「哎呦」也叫了起來︰「臥槽,揩我們主唱油啊!」攝影師反而放下機子,什麼能在觀眾面前播,什麼不能,他們已很有經驗。年輕男女之間的調笑玩鬧,更何況是這幫搞音樂的,他們也能夠理解。
  
  岑野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上面還有陌生女孩的口紅味兒。他他媽的又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衝那女孩發火,只能悻悻地瞪她一眼。
  
  然後也不知道腦子裡那根弦抽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猛地看向一旁的許尋笙,腦子裡「轟」的一聲。
  
  許尋笙也正看著他,那眼神冷漠至極,怨恨至極,彷彿在看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男人。只對視了一眼,她就直接轉身走了。旁邊的人也都還在起哄剛才的吻,沒有察覺這個小插曲。岑野一顆心卻怦怦直跳,心中彷彿有什麼就要衝破多日以來的壓抑本性的束縛,掙脫出去。他一把撥開眾人,快步追上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4 10:22 PM

第85章 萬重貪念(上)

  正值比賽散場,路上人很多,岑野叫了許尋笙幾聲,她頭也沒回,他也不好做得太明顯。結果路上岑野又踫到了兩個導播老師,笑容滿面跟他說話。等他匆匆應付完,再抬頭,許尋笙早就不見蹤影了。
  
  岑野一口氣跑到許尋笙房間門口,想要敲門,卻又頓住。他心裡早就想要一個答案,那答案是模糊的,可也是危險的。身後走廊有人走來走去,他統統感覺不到。腦子裡居然只有一個操蛋的念頭——許尋笙剛才跑了,到底是因為吃醋,還只是因為根本不在意?以她清高的性子,搞不好純粹就是鄙視他和那個混蛋女孩?
  
  他把心一橫,開始「咚咚咚」敲門。心想要是看到她在哭,或者至少還在生氣,他就吻她,不顧一切地吻她。挑破一切。
  
  挑破這些天的半真半假,挑破她和徐執那段攔著他的過往,挑破自己的滿腔柔情……
  
  他敲了兩分鐘。旁人都快拿怪異的眼神看他了,可裡頭一直靜悄悄的,聽起來沒有人。
  
  岑野的感覺就像一拳打在團棉花裡,轉身,低頭,回房。
  
  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他的心還是放不下,摸出手機,給許尋笙發短信︰「在幹什麼?」
  
  她回復得倒是很快︰「散步。」
  
  岑野一下子坐起來,捏著手機傻笑,又問︰「人在哪裡?」
  
  她卻給了他個不知是聰明還是糊塗的答案︰「我隨便走走,也不知道走到哪裡了。」
  
  岑野並不知道,此時電話兩頭的人,握著手機,都是沉寂神色。他的心彷彿隨著那一個字一個字的輸入,艱難跳動著,耳朵裡忽然全是寂靜。
  
  「剛才我被強吻時,你為什麼要走?老子是不打女人,不然早揍她一頓了。」
  
  哪知過了半響,收到她的回復︰「我剛才沒太注意,肚子痛,去找廁所了。」
  
  岑野握著手機,沉默了許久,把手機丟到一旁,眼睛盯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又抓起個枕頭,把自己的臉埋起來。微涼的布料接觸臉頰,他慢慢呼吸著,彷彿這樣心就能靜下來。
  
  他對自己說︰沒關係。老子不急。不管她是真是假,是在猶豫還是不夠動心,老子反正就定在這兒了。再多一點時間,也沒什麼不好。她就會更喜歡老子,老子忍。
  
  ——
  
  次日,許尋笙破天荒睡到9點才趕去訓練室,好在樂手們的普通作息時間是10點以後,所以訓練室還是空著的。只是她剛把房間佔好沒多久,就有人來了。
  
  岑野推門而入的那一剎那,兩人對視一眼,眼神都沉默。他今天穿了件長長的衛衣,一直到膝蓋,少年感更足,身材也顯得更挺拔料峭。
  
  許尋笙微笑如常︰「今天來得挺早的。」
  
  岑野「唔」了一聲,拉開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淡道︰「老子睡不著。」
  
  許尋笙的心就這麼砰地一跳,臉上卻依然平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依舊喝茶看書。
  
  岑野昨晚下了忍的決心後,為了發洩,確實打了半宿遊戲,一大早想到她,又屁顛顛跑來,所以現在確實精神不好。他索性往桌上一趴,眼睛半睜半閉的,望著晨光裡的她。
  
  空氣彷彿靜止了。許尋笙的眼盯在書上,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直至過了一陣子,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她的眼才從書後移出,看著他的模樣。
  
  臉半埋在胳膊裡,那麼好看一個人,睡覺的樣子卻有些傻乎乎的。因為高大,又趴在桌上,便讓人覺出幾分很有男人味的可愛。許尋笙的目光漸漸又滑到他的左側臉頰上,那裡的皮膚光滑白皙,完全就是個大男孩的皮膚。昨天,被那個女孩親了一口。
  
  許尋笙慢慢呼吸了幾口,才讓突然變得燥亂的心,平靜下來。心裡其實也有點怨,怨他為什麼就站在那兒,讓人親。這次是親臉,下次如果是親嘴呢?他也無所謂,半點不覺得吃虧嗎?要不是他先開口調戲別人,說什麼又不是我的人,人家怎麼會這麼大膽放肆。雖然她心裡隱隱知道,他當時那句話,說不定有別的含義。
  
  可是!就是他總是吊兒郎當的態度,散漫,輕佻,冷酷……那些女人才一下子就能感覺到,他和她們是一國的。而她,從來都不是。她不喜歡穿他喜歡的超短裙,不喜歡吃他喜歡的宵夜,不喜歡像他們那樣,放蕩不羈惹人注目的活著……
  
  唉……許尋笙在心中暗嘆口氣,你看現在,他倒在她面前睡得安穩放肆,她卻連書都看不進去了。又看他一眼,知道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她放下書,翻開自己的曲譜本,慢慢沉浸在音樂裡。
  
  昨夜,雖不至於大怒,但心頭焦躁,輾轉難眠。有點生氣,有點無奈,有點羞赧,有點無措。幾乎是情緒牽著她走的,坐於床前,只花了兩個小時,就寫出了這首歌。雖然人是不安的,這首歌卻是讓她滿意、喜歡、回味的。這段日子一直忙於跟著他們四處參賽,這首歌居然是她近期來最滿意的作品。而且她之前寫的曲子,揉入古琴、簫、陶笛等多種古風元素,大多風格幽靜、雲淡風輕,更適合作為純音樂欣賞。這首歌卻頗有些千回百轉旋律起伏的味道。
  
  之前大家都說過要多準備幾首歌曲,她甚至覺得自己無意間寫出的這首,是自己作品中的上上佳。但這首幾乎就是民謠了,不知道以搖滾為主的主唱小野,是否會欣賞……
  
  「這是什麼曲子?」
  
  許尋笙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了,站在自己背後的,嚇得她後背一涼,然後就要把曲譜本往桌上按。岑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笑了︰「你藏什麼?你之前寫的哪首曲子老子沒看過?」
  
  這倒是實話,他翻過她的曲譜本,她也默許了。顯然她的音樂風格太過柔和平緩,他之前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許尋笙便任由他看了,泰然自若地說︰「最近寫的歌,你可以看看,想不想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5 09:48 PM

第86章 萬重貪念(下)

  岑野卻把本子一放,他人本就站在她身側,低下頭來,便忽然離得很近,氣息噴在她的臉頰上︰「我不看,你彈唱給我聽。」
  
  許尋笙沒吭聲。
  
  「不唱老子就……」他聲音一頓,「老子會幹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也不知是因為他使壞的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擾得人心煩意亂;還是因為這首歌,本就是因他而起的。令許尋笙鮮少地帶上了幾分賭氣。她不看他,拿起歌譜本,走到樂器旁,拿起把吉他。岑野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許尋笙盯著曲譜,眼神漸漸沉靜下來,同時瞥見岑野拉了把椅子,就在自己對面坐下。這時他簡直像個皇帝,雙腿張開,背靠著,雙臂搭在扶手上,一隻手的兩根指頭撐住臉頰。很細小的動作,卻也很帥氣
  
  然而許尋笙對待音樂是認真嚴肅的,也不去管他的直視,低頭調了幾個音,就開始彈奏。
  
  是一段頗為悠揚古樸的旋律,即使用吉他彈奏,更顯輕靈,卻依然雋永。
  
  岑野只聽前奏,眉頭就輕輕舒展。許尋笙此刻若是抬頭,就會看到他臉上那一點點難得的恬靜的笑。
  
  她輕啟朱唇︰
  
  「草長鶯飛惶惶又一春,
  
  你依然是少年模樣。
  
  天高地厚寒夜最難眠,
  
  孤茶當酒誰與我伴?
  
  啊……
  
  問斜陽,
  
  斜陽不語獨照青苔泛。
  
  想……
  
  赴難關,
  
  難關有人為我擋風寒。」
  
  她輕彈吉他,同時抬頭,望了岑野一眼。此刻他看起來卻特別安靜,沒有笑,一動不動,眼睛直視著她。那眼神叫許尋笙心頭一顫,偏頭避開,自顧自繼續彈唱。
  
  而這首歌曲,已漸漸奔赴高潮,卻又偏偏帶上了古曲中的嘈切急促之意︰
  
  「深深,切切,瘋瘋,淡淡。
  
  他想見你多回頭,
  
  回頭望斷江海如思思念覆我萬重貪念。
  
  天天,眼眼,慢慢,遠遠。
  
  他想翻過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馬平川。」
  
  唱完這一段,許尋笙的心彷彿也隨之纏綿深寂,而歌聲和吉他聲都更加舒展。可當她抬起頭,看到岑野還是那樣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眼裡卻依稀有水光。許尋笙心頭一驚,他卻已抬起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可那雙眼,漆黑的固執的眼,依舊透過指縫,看著她。許尋笙突然就無法再轉過頭去,看他一分一毫了。她抬頭看著前方空空如也的地方,繼續彈唱。她的曲子到了高潮,旋律激昂,可依然是清新柔美悠揚的,她的歌聲亦是。
  
  「春風,抬頭看——
  
  看我孑然一身彷彷徨徨卻等梨花開。」
  
  而後曲調又上了一個婉轉無比也細致無比的高音︰
  
  「流年,慢回轉——
  
  等我一人一馬一草一春再從深夜來。」
  
  許尋笙唱完,亦彈畢,放下手。音樂於一個樂者而言,最大的意義在於直抒胸臆。所以此刻她心中雖然還有惆悵,可更多的感覺,是滿足和溫柔。她解下吉他,也不去管岑野此刻是什麼面目,也不去問他的評價。她剛想回桌邊坐下,便瞥見那道黑影站起來,一下子就到了她身邊。許尋笙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小野的表情,從未如此緊繃過,也從未如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的眼眶微微發紅,手卻用力的很,一把抓住她的手,顫抖的、乾涸的嗓音,問︰「你喜歡著誰?你偷偷喜歡的人……歌裡那個人……是不是……」
  
  許尋笙心裡轟地一聲,醍醐灌頂般了悟。他明白了,他聽明白了,可連她自己,寫這首歌時,都不是那麼明白的。但是他明白了。難怪他剛才突然……許尋笙忽然就急了,慌了,急得眼眶也陣陣發熱,而他的目光太迫人,帶著某種讓她心慌讓她想求卻又不敢就這樣突然奮不顧身的東西。於是她下意識就想甩開他的手跑掉。可岑野竟似早有預謀,那隻手抓得好緊,見她掙扎,反而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緊抱著,令她動彈不得。
  
  許尋笙不動了,他也不動。兩人就這麼心跳如雷的抱著。然後許尋笙就感覺到他慢慢低下頭,下巴就壓在她肩上,依舊是微啞的嗓音︰「是不是……我?」
  
  許尋笙說不出任何話來,可是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她不吭聲,臉被他緊緊壓在肩膀上,他的動作真的笨拙又粗魯。可是許尋笙卻覺得,沒有比此刻更加美好的、讓人心悸的時候。她慢慢呼吸著,呼吸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想他們還從未這樣,肆無忌憚地擁抱過。想著她又快要笑了,快快樂樂的笑出來了。
  
  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手緊緊抱著她的背,她的腰。
  
  「我……」許尋笙剛說了一個字,只覺得心跳快得像亂陣,每個字都是滾燙的煎熬。哪知他忽然笑了一聲,然後將她稍稍鬆開,彷彿自言自語般飛快說了句︰「你別說話。如果這一次還不是老子,老子真的只能上吊……」話音未落,柔軟的、微涼的臉已緊緊壓在許尋笙臉上,唇舌欺負過來。
  
  一切於許尋笙耳裡從此變得寂靜無比。晨光中,微塵裡,岑野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扶著她的後腦,閉著雙眼,用盡全力吻了下來。他的面容是英俊的,他的面容是決絕的,隱隱帶著焦躁的。所以他吻得很急,幾乎是在她唇上吸吮了幾下,就深深進入,糾纏著,兇狠的,快速的,帶著某種強烈的慾念和渴求。
  
  許尋笙一動不動,身子幾乎是柔軟服從的,任他抱著,親著。她的雙手輕輕抵在他的胸口,後背抵著張桌子。他這樣近乎蹂躪地親了一番之後,垂眸就避開她的目光,還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兩人的呼吸都略急,他聽她一直不說話,可也沒有任何抗拒,心裡又喜又悲。他低聲又問了一次︰「是我,對不對?」
  
  許尋笙的眼淚溢了出來,把臉埋在他的一邊肩膀上,輕輕點了下頭︰「是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5 09:52 PM

第87章 從此以後(上)

  岑野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當她說出「是你」兩個字時,他的心就跟著恍惚跳動。那一股極端強烈的情緒,沒過心頭。極致的快樂,不知何處而生的幸福,還夾雜著陣陣似苦非苦、似痛非痛的東西。於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人在最驚喜最快樂時,底味是苦的。因為那情感太熱烈,熱烈得足以令任何人不安焦灼。
  
  可他還是禁不住笑了,他此刻多想寵她愛她,拼盡全力去回報她,她可知道?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一個動作——他捧住她的臉,低頭望著她,笑,一直笑。
  
  此刻許尋笙的心中,同樣也是一片滾燙的惘然。可那惘然的情緒包圍中,有亮光,明亮無比的光。那是他的眼,從未如此透徹清亮過。那笑容,是從漆黑漆黑的瞳仁深處,照射到她的眼裡,侵入她的心。她也感覺到了那種惴惴不安,因初初互相佔據而來的不安。可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他再次將她抱進懷裡,兩人都不說話,已不需要任何言語。然後許尋笙就感覺到他的手,沿著她的腰,慢慢上滑,落在她的頸上,輕輕揉捏。
  
  她被摸得微微發抖,低聲說︰「你又使壞?」
  
  他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啞聲說︰「不行嗎?」
  
  許尋笙低頭不說話,他心裡再度湧起巨大的幸福,低頭來找,又吻了上來。
  
  岑野在張椅子裡坐下,嘴上動作半點不停,把許尋笙往懷裡拉。許尋笙還從未坐過男人腿上,一下子僵住不肯。他看到她的反應,心裡卻快活極了,含糊哄道︰「笙笙,乖一點,我想抱你,想好多好多天了。」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說︰「亂喊什麼?」他手長腿長,又不太要臉,三兩下還是把她扯到腿上。柔軟肢體接觸的一剎那,岑野自己的呼吸都沉悶了幾分。造次的明明是他,可等人真的坐下來,他卻又抱著她不動,只把臉埋在她的肩頭。許尋笙的心也跳得如此慌亂,可那總是空落落的心,此刻終於被某種難以言喻的甘甜填滿。過了一會兒,她側過頭,在他的額上輕輕親了一下。岑野肩膀一顫,抬起頭,那雙眼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狼似虎又親了上來。
  
  當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時,許尋笙已被他親得氣喘吁吁身體發軟,慌忙想要站起,可岑野這臭不要臉的,就跟沒聽到似的,抱著她不放,還在胡亂親。許尋笙推他︰「放手,來人了。」
  
  岑野臉頰微紅,眼眸濃黑︰「我管?」
  
  許尋笙︰「……」心中也哭笑不得,就知道一旦落到他手裡,他會是這樣的霸道性子。眼看腳步聲就到門口了,許尋笙急道︰「不行,鬆開!」到底怕她不高興,岑野探頭又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今天晚上來我房間,我會把壇子趕出去。」
  
  見她剎時露出震驚神色,岑野壞笑︰「一看就知道你思想又不純潔了——我就是想和你單獨多待會兒,沒別的想法,好不好?」
  
  門眼開要被推開,許尋笙︰「好!」岑野這才鬆手,許尋笙馬上從他身上站起,一口氣走到桌子對面,離他最遠的座位,背對著門,整理了一下衣服。而他把椅子往前一滑,被她坐得亂糟糟的下半身,就擋在了桌面下。他也平復了幾下呼吸,然後就這麼盯著她,有點恢復了人前那副散漫冷淡的模樣。
  
  趙潭他們走進來,身後居然還跟著鄭秋霖和一名攝像師。趙潭率先看到屋子裡只有他倆,氣氛貌似有些不對勁,便迅速遞給岑野一個曖昧的眼神。岑野看一眼許尋笙,意味深長地對兄弟笑笑。趙潭一愣,心想哎呦不會吧,難道真讓小野給拱到了?
  
  於是趙潭也有些說不出的興奮激動。岑野這一路對許尋笙的心思有多重,又有多忍耐多沉溺其中,他可都看在眼裡。其實說實在的,有時候趙潭也挺羨慕岑野,能有個讓他這麼喜歡的女人。人生有些事有些人,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現在趙潭瞧出些美好的兆頭,心裡大喜。連帶著因鄭秋霖帶來的壞消息,好像都沒有那麼愁人了。
  
  岑野和許尋笙看到鄭秋霖,也站起來︰「秋姐。」「鄭導。」
  
  鄭秋霖掃一眼只有他倆的房間,也不多問什麼,笑道︰「都坐。今天來,是要把下一輪的分組情況,告訴你們。」話音剛落,攝影師已經開始拍他們了。顯然是要拍下他們聽到消息後的反應。
  
  「您說吧。」岑野笑著說,「下一輪我們要打誰?」
  
  許尋笙和其他人也都等著。
  
  鄭秋霖不愧是隻老狐狸,竟說道︰「小野今天心情看起來很好啊。看來對比賽也很有信心。我現在告訴你們——經過抽籤,你們十進六的pk對手是深空分裂。」
  
  屋內頓時一靜。
  
  輝子低低地「臥槽」了一句,張天遙神色凝重,趙潭不做聲,岑野則微微一怔,淡淡地說︰「他們啊……」
  
  鄭秋霖說︰「你們上個月剛和他們一起參加過江城的櫻花音樂節。小野,你當時是不是還跟現場樂迷誇下海口——明年你還會參加,到時候全場觀眾只會看你?」
  
  攝像機對準岑野。
  
  岑野理都沒理攝像機,挺冷地一笑︰「您連這個都知道。我是說過這話,說出的就算數。不管是深空分裂,還是哪支樂隊,遇上了,統統憑實力打。」
  
  趙潭幾個頓時也被他的囂張氣焰感染,說︰「好!」「對!」「就是,打唄,讓深空分裂等著。」
  
  鄭秋霖很滿意他們的反應,因為這些挑釁的、真性情的言論,回頭在節目裡播出,必然激起雙方粉絲的情緒反應和激烈討論。多好的點。
  
  不過,還有個人沒有表態。
  
  鄭秋霖轉而又看向許尋笙︰「小生,你呢?我看你一直不出聲,下一輪要對陣深空分裂,你是什麼感受?」
  
  許尋笙沒有想到她忽然問自己,在攝像師走進來時,她已從桌旁拿起帽子戴上,聞言只是平平淡淡地說︰「我從來不在意對手是誰。」
  
  她說的是實話,她只在乎比賽,其實不太在乎輸贏和對手。哪知眾人都是一靜,然後幾個男孩就笑出了聲,那種「果然是許尋笙啊」的感覺。岑野偏偏還要添油加醋地說︰「導演,你別看小生不太說話,誰來了,她都是格殺勿論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5 10:48 PM

第88章 從此以後(下)

  理所當然的,節目組不僅採訪了這邊,也採訪了聲勢如日中天的深空分裂樂隊。而對於朝暮,他們的反應則更冷淡傲慢︰「朝暮樂隊?之前沒聽說過。其實我們是希望每一輪比賽都更刺激更有挑戰性,而不是毫無懸念的勝利。」
  
  導演︰「但是朝暮樂隊對這輪pk信心很大。」
  
  樂隊成員一下子全笑了。
  
  「哎呦,不錯哦,那還有點意思。」
  
  「挺虎的嘛,他們。」
  
  主唱陸小海︰「那就祝他們好運吧。」
  
  而當節目組剪輯的這一段pk預告片播出後,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雙方粉絲的激烈討論、謾罵、撕逼。甚至登上了網絡熱門話題。深空分裂的粉絲罵朝暮樂隊是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野雞樂隊,不知天高地厚,蹭熱度炒作上位。朝暮樂隊的簇擁者則抨擊深空分裂是支老掉牙的過時,深空分裂名氣更大、粉絲更多,在各處網絡戰場都佔了些上風。
  
  鄭秋霖冷眼看著網絡上自己引導、炮製的這一場小戰役,也滿意地看著節目點擊率、熱門話題位置越來越熱。身在罵戰漩渦的網絡粉絲們或者情真意切、又哭又笑又憤怒,情緒激動得很。可到了鄭秋霖這裡,看到的只有一輪漂亮的節目數據。
  
  末了,她對自己助理說︰「要不要打賭?」
  
  助理︰「賭什麼?」
  
  鄭秋霖笑︰「賭兩個星期之後,小野一個人的粉絲,能不能幹掉整支深空分裂樂隊十年來積累的全部?」
  
  助理籲了口氣,還真的不敢隨便接話。
  
  當然,這都是後話。彼時,還在訓練室裡,鄭秋霖宣佈了朝暮樂隊的對手離開後,留給他們的氣氛,還是有些沉悶的。
  
  攝影師也跟著走了,所以大家彷彿才鬆了口勁兒,輝子抓了抓頭髮︰「臥槽,咱們這是什麼手氣,深空分裂?搖滾之王?才十進六,就要和他們硬踫硬?」
  
  趙潭說︰「你知道他們真是我們抽到的?抽籤結果只有節目組看到。」
  
  大家都是一靜。岑野和趙潭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裡的深思。
  
  「總之現在只能打了。」張天遙說,「怎麼搞?」因為上一場獨自唱了段Rap,節目播出後他的人氣也有小小暴漲。對於樂隊的各種大小事務,這位二號人物現在更積極主動,倒讓大家覺得更放心。
  
  岑野說︰「深空分裂實力很強,我們必須拿出全部實力,才能贏。」
  
  大家都點點頭,雖然岑野這麼說,可所有人心裡也不是很有譜。之後的討論也是順理成章,《城獸》已經唱過了,不能再用,就選擇了另一首穩紮穩打偏搖滾風格的歌曲,作為和深空分裂首次交鋒的武器。
  
  排練到下午,大家也都累了,收拾東西準備走。這些天大熊和他們也有了默契——都不用岑野短信通知了——他們剛要走,大熊就已敲門進來,來接收場地。
  
  許尋笙抬頭望見他,只是微微一笑。大熊的目光首先找的也是她,眼睛裡就含了笑,又和朝暮的幾個人打招呼。
  
  「你們的pk對手是誰?」趙潭好奇地問。
  
  大熊頗有意味地笑了笑,說︰「曠左。」
  
  趙潭幾個頓時︰「臥槽——」
  
  許尋笙也聽得有點訝異。
  
  之前,如果說外界公認的有實力和深空分裂爭奪冠軍的樂隊,那就是不走尋常路、成名五年的曠左樂隊。這支樂隊很神奇,樂隊裡除了鍵盤、吉他這些,還配備了把三弦,一把琵琶。他們的原創曲目一亮相,開頭便是濃濃的江湖評彈風。可神奇就神奇在,他們居然能將這種古樸又市井的風格,與極具爆發力感染力的搖滾,完美結合在一起。所以過去幾年,他們也是火得一發不可收拾。誰聽過他們的演奏,都會覺得他們依然是真正的搖滾。只是多少走了點套路和創新,所以雖然不如深空分裂受傳統搖滾樂迷喜愛,但在忠實粉絲數和業界口碑上,幾乎和深空分裂不相上下。
  
  黑格悖論遇到這麼個強勁對手,下一輪怕是也不容易。
  
  大熊問︰「你們呢?」
  
  趙潭︰「深空分裂。」
  
  「臥槽!」大熊也激動了一下,拍了拍趙潭的肩。幾個人都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現在倒頗有些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了。
  
  「加油!」大熊對他們說。
  
  「加油!」
  
  這時許尋笙已收拾好東西,正要站起。大熊看她一眼,便想走過來,和她說上幾句話,藉機聊聊彼此的新對手也是不錯的,必然會有很多話可以說。大熊剛邁步,一個人影更快地站起,攔在他面前。大熊心頭微微一沉,看著那條熟悉的攔路虎,忽然心裡好煩躁。
  
  許尋笙倒是沒注意到大熊,因為她的視線全被某人遮住。眾目睽睽之下,岑野忽然就躬身過來,手往她椅背一扶,眉梢眼角都帶著點隱秘的笑,問︰「好了沒?小烏龜。」
  
  親昵寵溺的語氣,令許尋笙的心抖了那麼三抖,也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才是烏龜。」
  
  「你不會讓老子當烏龜的。」他立刻說。
  
  許尋笙還是被他逗笑了,站起來,手裡的背包已被他第一時間接過。她抬起頭,也撞見岑野背後,大熊微笑望著她的樣子,但他的神色似乎也有些失落。許尋笙並不去深究深想什麼,而是對岑野說︰「我自己背就可以了。」
  
  「不,我背。」岑野淡淡的說,然後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腰上,許尋笙渾身一顫,他已很自然地低頭,在她臉上落下一吻,說︰「走吧。」
  
  許尋笙腦子裡懵了一小會兒,抬起頭,大熊已轉身走了出去,而輝子幾個全看著他們,顯然把剛才的那個吻,還有此刻岑野的鹹豬手看得一清二楚。許尋笙在心中暗嘆口氣,畢竟都是朝夕相處的夥伴,她很不自在,臉也開始發燙。
  
  可幾個男孩居然也沒有太驚訝,趙潭低低笑著,輝子一臉新鮮,只有張天遙沒有笑,也沒有說一句話,轉身直接步大熊的後塵,走了。
  
  門外樓道裡。
  
  大熊走出一段,看著前方,自己都沒察覺嘆了口氣,到了步行樓梯間,摸出煙想抽,半天卻摸不到打火機。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腳猛的踢在旁邊的牆上,快步下樓。
  
  張天遙走進電梯裡,遇到幾個認識的人,神色如常的打了招呼。而後不再說話,盯著牆壁上不斷下降的數字,臉色一直淡淡的,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
  
  大熊走了就走了,張天遙的忽然離開,令剩下的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許尋笙覺得不妥,小聲對岑野說︰「你先鬆手。」
  
  他沒鬆,不肯,反而手暗地裡摟得更緊,令許尋笙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傢伙更不好對付。然後他倒是笑了︰「走啊,咱們還杵這兒幹嘛?」
  
  氣氛緩和了不少,輝子︰「我們哪裡敢先走?」說完一個勁兒的笑,又對許尋笙說︰「許老師,我們是不是得改口了?那到底是叫小野為師娘,還是叫你野嫂?」
  
  許尋笙剛想說叫小野師娘,腰就被某人掐了一下,只好不說話了。
  
  岑野表態︰「滾,難聽死了。」
  
  趙潭則笑呵呵對許尋笙說︰「謝謝你今天收下這隻禍害。今後他要是敢欺負你,就和我們說,我們就把他扒光吊在基地門口,然後拍照片發微博給他的粉絲看。」
  
  許尋笙也忍不住笑了,卻聽岑野懶懶淡淡地說︰「老子怎麼捨得欺負她,含嘴裡都怕化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6 10:02 PM

第89章 便忘眾生(上)

  幾個人到了餐館吃晚飯,坐下點完菜,趙潭說了句︰「要不要把腰子也叫來啊?」
  
  輝子嘀咕︰「他知道我們今天在這兒吃晚飯的。」
  
  許尋笙不說話。
  
  岑野的手搭在她椅背上,身子也往她這邊傾著,說︰「今天不來就別叫了。」
  
  趙潭和輝子便都沒說話。
  
  許尋笙看一眼岑野的側臉,挺平靜的樣子,但是態度非常明確。又突然想起很早以前,他們剛認識,有女孩子追著他不放,吃夜宵也坐他邊上。那時許尋笙便印象深刻,他就總拿背對著人家,恨不得離三尺遠的樣子。可現在,人高馬大的他卻快都趴到她椅子上來了。
  
  許尋笙眼中藏著笑,不告訴他這個發現。
  
  菜上來了,大家邊吃邊聊。冷不丁許尋笙在桌下的手,被他握住。許尋笙抬眸望去,他的嘴角也帶著笑,卻不看她,一臉神色自若在跟他們說話。許尋笙於是想掙,可現在他理所當然抓得更緊,變本加厲邊捏邊摸。待旁人沒注意的空檔,他忽然低頭過來,輕聲說︰「再掙,再掙我當著他們的面親你。」
  
  許尋笙不動了。然後就看到他滿意的笑了。
  
  唉……怎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待吃完飯,岑野主動去結了帳,輝子說︰「靠,別以為這樣就完了,基地這兒想花錢都花不出去。等比賽結束了,你,得請大家吃頓超級大餐。把我們許老師都給拱走了!」
  
  岑野牽著許尋笙的手,說︰「成啊,怎麼去浪,隨你們挑,反正我現在……」
  
  反正我現在……
  
  他看向許尋笙,眼睛還是那麼亮,一切盡在不言中。
  
  輝子便笑,對趙潭說︰「看他那黏糊勁兒。」趙潭和他一唱一和,嘆了口氣︰「可憐了我們老實本分的許老師了。」
  
  許尋笙被他們說得有點窘,加上今天「新媳婦」岑野簡直全程和她合體,到哪兒都牽手、摟腰,也令她有些不自在。在回宿舍的路上,兩人自然而然落在後面,許尋笙小聲說︰「你鬆手,不要一直牽著。」
  
  「不行。」他說。
  
  許尋笙哭笑不得︰「可是有很多人會看到的,你忘了跟主辦方的合同裡還有一條,比賽期間不能傳緋聞。」
  
  這句話倒讓岑野沉默了一下,眼見步入基地,遇到的人確實越來越多,岑野把臉轉到一邊,許尋笙破天荒聽到他如同落魄老漢般嘆了口氣,鬆開了手。她的手這一晚上終獲自由,忍不住活動了兩下手指。岑野看到她喜上眉梢的模樣,心裡立馬不平衡了,低頭飛快又親了一口。
  
  岑野一直把她送到房間門口,許尋笙打開門,走進去便想關上︰「晚安。」哪知岑野卻單手往門框上一撐,一把抵住門,笑得很邪性︰「想蒙混過關?」
  
  許尋笙一臉坦蕩地裝傻︰「什麼?」
  
  他低聲說︰「去我房間,你答應的。我待會兒就把壇子趕出去。」
  
  許尋笙低下頭,輕聲說︰「不要。」
  
  岑野望著她溫順模樣,聽著她難得的嬌柔嗓音,心卻是真真切切軟成熱乎乎的一片,還有今天剛被她點燃的那一大片柔情蜜意,在胸中翻滾難息。現在隨著夜深人靜,又只剩兩人獨處,他彷彿才再次真實意識到,自己已是她的男朋友,她已同自己在一起。一個好男朋友能做到的事,他現在統統只想為她做到。不管她要不要,他都要給她。給自己心中的女神。
  
  如今看著她的容顏近在咫尺,而他已可以自由觸踫、靠近,他的心就砰砰直跳。這滋味實在太快活,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枯木終逢春。他實在是不想回房間去對著個趙潭,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24小時分分秒秒在一起,都不夠。
  
  他握住了她的手,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嗓音說道︰「想你陪著我,多點時間。」
  
  許尋笙也怔然了一下,沒有抽回手,任由他每個手指放肆揉捏著。
  
  「那我們……待會兒出去走走。」她說,「但是不要去你的房間。」
  
  岑野頓時笑了,把她的手又拉過去一點,都要放上自己胸口了,說︰「好,都聽你的,待會兒來接你。」
  
  「不要。」許尋笙說,「這裡人很多,你在樓下等我就好。」
  
  「也行。」岑野說,然後伸頭就在她唇上親了一下,說︰「我好想一直親你,今天根本沒親夠。」
  
  許尋笙萬沒想到在一起後,這傢伙句句話都能如此露骨。可仔細一想,他在她面前不是一直這個樣子?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說,然後關門。
  
  他在門外得意地笑︰「老子只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許尋笙看著老成持重,以至於朝暮樂隊的人之前以為她比他們大,是因為她16歲就上了大學,所以也比他們多工作了兩年。後來岑野看到她的身份證,才知道她和自己同年,只大幾個月而已。
  
  所以他現在「笙笙」啊、「妹」啊什麼的,叫得很囂張。
  
  而許尋笙唯一的一段初戀卒於大學,所以她其實從未和男人在夜裡幽會過。但她做什麼事又很認真,洗了頭洗了澡,換了條漂亮裙子,吹乾的頭髮披下來,對著鏡子化了點妝。再轉過身,連阮小夢都看愣住了。
  
  「姐姐,你這是和誰去約會兒啊?」她問,「小狼狗?」
  
  許尋笙笑笑︰「嗯。」
  
  「臥槽幸好沒讓我姐們兒去和你搶。」阮小夢嘆氣撫胸,「現在才知道,良家婦女一旦想要勾引什麼人,那也是要命的啊。」
  
  「我沒有想要勾引他。」許尋笙說。
  
  但是,這是他們第一天的第一次約會。她覺得珍貴,所以想要慢慢地好好地,和那個人度過。
  
  許尋笙走下樓,一路又收獲注目無數,吹口哨若干,還有一兩個搭訕的,她只是笑而不語,翩翩離去。
  
  之前就和岑野說好,在一處偏僻的花園小徑裡等。待她慢慢走去,就看見一條高高的人影,單腿踩在花圃旁的台階上,指間夾著支香煙,懶洋洋抽著。他還穿著白天那身寬寬鬆鬆的衛衣,但頭髮濕濕的似乎還專程洗了,真是難得。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高處一盞路燈下,他的臉生動可見。沒有了白天吊兒郎當的痞氣,他只是在深夜裡沉靜地望著她。
  
  這一刻,他又像個真正深沉的、值得依靠的男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6 11:00 PM

第90章 便忘眾生(下)

  這一刻,他又像個真正深沉的、值得依靠的男人。
  
  許尋笙走過去,岑野戳熄煙頭丟掉,之前口氣很大每句都撩,此刻卻和她一樣安靜。他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說︰「我第一次看到你來酒吧聽我唱歌,你就打扮成這樣。」
  
  「嗯。」許尋笙說,「因為都是重要場合啊。」
  
  岑野笑容更深,眼睛裡都是光,然後牽著她的手說︰「你不肯去老子房間,基地裡光禿禿的到處都是人,你打算帶我去哪裡談戀愛?」
  
  許尋笙抿嘴一笑,眼睛裡也是清澈的光,說︰「宿舍背後有一片林子,還有小路,再背後就是片農田,今天晚上雲和月亮都很好,要不我們去那裡走走?」
  
  岑野原本今晚打定主意,要把能在安全範圍內做的「壞事」,盡可能地都做了。這樣彼此的關係才更牢靠。可此刻聽完她的話,心裡彷彿有某一處,被清風輕巧拂動,彷彿也沒那麼多雜念了,不由自主答道︰「好。」
  
  然後手心一熱,是她第一次主動牽起他的手,往前方走去。她的容顏依然沉靜秀美,不發一言。岑野的感覺,卻像原本蓄勢待發的老虎,被隻小貓用爪子撓了撓毛髮,只輕輕一爪,就撓得那麼舒服,那麼服帖,叫他心甘情願就跟著她走。
  
  不過兩人才在月光下走了一小段,周圍人跡減少,岑野又沒正經了,用力把她的手回握著,說︰「你怎麼知道那個地方?早就有準備了?」
  
  「我怎麼知道今天我們就……」她頓了頓,「我老早前散步就發現了。」
  
  一句話卻說得兩個人心頭熱流竄動,岑野慢慢地說︰「嗯,我也沒想到,今天會被我聽出來,你也喜歡我。」
  
  許尋笙便不說話了,岑野只是低笑著。他們終於走得離宿舍樓遠了,果然如許尋笙所說,前面有片小山丘,山丘上有片枝葉凋零的樹林。再遠的地方,就是模糊的山和一輪明亮的月。他們牽著手,沿著條不知被誰踏出來的小土路,往林子走去。可岑野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兩個人,不說話,就這樣走著,心裡也這樣快樂,這樣滿溢的瘋狂滋生的幸福。
  
  待走近了,岑野才發現這一處的景色更加幽沉、淒涼、美麗。地上是叢生的野草,春來發出薄薄一層,踏上柔軟輕響。每一棵樹都是灰白、細直的,新芽還未長出,但是它們沿途生長,蜿蜒細致的樹枝,在頭頂勾勒出渾然天成的畫。而山坡下,更遠的地方,月亮很亮,田野間隱隱有溪水,傳來特別輕靈悅耳的聲響,泛著似有似無的微光。
  
  「這兒真的很美。」岑野讚嘆道,難得地鬆開許尋笙的手,一個人走入樹木中,張開雙臂,抬起頭,靜靜呼吸著。
  
  許尋笙微笑著,站在他背後,也看著遠方。
  
  「喂。」岑野背對著她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許尋笙哪裡料到,這傢伙被喜歡就喜歡了吧,還要刨根問底。盡管現在他沒回頭,可她都可以想像出他臉上的笑。
  
  可她還是如實答道︰「我不知道。好像不知不覺就……」
  
  岑野便笑出了聲,說︰「我也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喜歡上你了。」
  
  那麼平常簡單的話語,說出來卻是只有兩個人才能體會的百轉千回驚心動魄。深夜太靜,樹林太靜,溪水太靜,月光也太靜。兩人走到那片山坡旁,正對著月亮、群山和溪水聲。此時什麼都在背後,基地、比賽、所有人。一坐下,岑野就攬住她的肩,臉也離得很近,問︰「冷不冷?」
  
  許尋笙搖頭︰「不冷,我想晚上出來,專門加了件秋衣。」
  
  岑野便又笑了,低聲嘆道︰「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哪裡可愛了?」
  
  「哪裡……都可愛。」
  
  許尋笙卻忽然想起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大意是說,他若不喜歡你,你在他眼裡,怎麼都不好。他若喜歡你,那便是哪裡都可愛,哪裡都好。她的心間彷彿也有條溪流,在輕快流淌,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此刻岑野腦子裡,也有些恍恍惚惚的,溫香軟玉在懷中,她的臉便如頭頂彎月,又如溫涼白玉,就在他肩頭。想對她說很多話,可又彷彿說什麼都是多餘。因為他知道,她太好了,她太好了。竟然真的肯同他在一起了。這才第一天啊,他都快活得想死了,以後可怎麼辦才好。
  
  想著這些磨人的心思,岑野忍不住笑了,低頭親她光潔的額頭。她閉著眼,輕輕挨著他不動。她就這樣的,不願意會直接拒絕。願意也不會說願意啊,好喜歡啊,只會順從地把自己交給你。岑野想著想著,竟再難抑制,手插入她的長髮,用力吻她的唇。
  
  而於許尋笙而言,這樣一個少年,又是陌生的。他的眼睛裡寫滿漆黑的她看不懂的情緒,他似乎情緒一牽動,就吻得很兇,很霸道。像是急切地想要佔有什麼,帶給她的感覺,熱烈又危險。曠野寂靜,原本我唇舌乾涸,卻被你瘋狂滋潤。
  
  「笙笙……」他焦急而痛苦地低喚著她的名。
  
  「嗯?」她的舌頭、她的腰、她的臉,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他佔據了一遍又一遍。可他還不罷休,過了一會兒,又喊︰「笙笙啊……」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掙開他的桎梏,他卻還是一副雙目渾渾、意猶未盡的樣子。手不依不饒抱著她的腰。這樣緊貼的姿勢其實讓許尋笙有些不舒服,還有點慌張害怕,可他不肯妥協啊。
  
  「該回去了。」她說。
  
  他笑了︰「這樣就想讓我回去?」
  
  許尋笙作勢要起來,他這才服軟,又把她拉下來坐著,說︰「好好好,我也沒想再幹別的。就想抱你一會兒。」
  
  兩人都平息了一會兒呼吸,岑野兀自想著什麼,忽然又笑了,拔了兩根地上的草,說︰「腰子想和你好,你怎麼沒答應?偏得是我啊?」
  
  許尋笙心想︰又來了。這人還美著呢?她忍著笑,說︰「是啊,偏得是你。」
  
  岑野手裡原本還摧殘著青草的動作,頓住了。過了一會兒,他說︰「許尋笙,我錯了,你別撩老子,你一撩老子就真受不了。心都想掏出來給你了。」
  
  這回輪到許尋笙不說話了。以前和徐執的那段感情,兩人性格都比較收斂。很多時候也是發乎情止乎禮。而徐執說情話時,也頂多簡單幾個字,或者根本不說,只是克制的行動表示。許尋笙之前欣賞的男人,大多也都成熟內斂,哪有人像小野這樣,情話如此露骨。
  
  「那你呢?」許尋笙問,「那些女孩子,追著你的那些,你為什麼不喜歡?」
  
  岑野笑笑,說︰「說真的,我以前也覺得,自己會找個那樣的女朋友。因為身邊牛逼的主唱啊,身邊什麼時候缺過美女?漂亮、最好還美艷,一定要聽話,拿得出手,性格善良點就夠了。」
  
  見許尋笙不吭聲,一雙眼珠黑漆漆的,岑野有點反應過來,︰「老子之前以為你無慾無求,現在才知道還是個醋壇子。聽老子說完啊,可是我遇見你了啊,一見尋笙,便忘眾生。她們怎麼和你比?老子遇上你這麼好的了,哪裡還看得起那些亂七八糟的?」
  
  許尋笙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主動將頭靠在他懷裡。他低聲說︰「這回可是你自己又投懷送抱的。」許尋笙說︰「你講那些話,就是故意。知道我耳朵軟。」他卻笑︰「軟嗎?我試試。」張口就含了上來,輕輕吸吮。許尋笙被他含得全身發麻,伸手想推,他卻早料到了,低聲哀求︰「別推……寶貝兒,別推我。」許尋笙心頭一顫,著實動不了了。然後就看到他垂下眼眸,得意地一笑。他輕推她的腰身,把她放在草地上,欺身就上來了。
  
  他沿著她的耳朵,慢慢往下親,手卻反方向,沿著腰開始往那豐腴的線條摸去。他閉著眼,整個人似乎都沉溺其中。許尋笙被他親得全身發抖,心中忽然冒出個念頭︰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就這麼和他在一起,是對,還是錯?他這樣一個男孩,他這樣一個男人啊……
  
  可他親了一會兒,居然真的守著規矩,不再進一步造次,而是把臉埋在她的胸口,人也壓上來,不動了。
  
  好吧……這樣其實也算造次,因為他就埋在其間,深深呼吸著。可他的動作實在太溫柔,那麼高大一個人,此刻看起來也乖巧,許尋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頭頂的黑髮。柔軟,乾淨,微涼,一如他這個人,會讓人憐惜而心動。
  
  「笙笙。」他忽然悶聲開口,「以後一直喜歡老子,別變心。因為我永遠都不會變心。」
  
  許尋笙的手頓住,也不吭聲。心想今天是哪天,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卻說了這樣的要求。
  
  察覺到她的沉默,他抬起頭,在月光下,雙目沉亮地直視著她,哪有半點之前的迷蒙恍惚和狂亂失態。分明早有預謀,分明心思很深。
  
  許尋笙的心跳忽然很快。
  
  「不肯嗎?害怕嗎?」他低聲問,同時低下頭來,一連串輕吻落在她的臉上,「答應我,不好嗎?」
  
  許尋笙的心口忽然微微有些發疼,她想他好壞啊,他其實真的特別壞。現在就想要她的承諾。可知道她有多重諾,而他現在就想把她拴得死死的了,其實她早就看出來了。
  
  「啊……」她輕嘆一聲,啞著嗓子說,「答應你,小野,以後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他把熱乎乎的臉,貼在她臉上,說︰「許尋笙,你以後就是我的,跑不掉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7 09:36 PM

第91章 至尊王者(上)

  十強爭霸賽,是更為殘忍血腥的兩兩pk淘汰。抽籤結果把朝暮樂隊和深空分裂、黑格悖論與曠左這兩組分到了一起,便形成了本次比賽兩支最突出的黑馬,挑戰兩支老牌勁旅的局面,引起外界強烈關注。消息公佈那兩天,直接上了網絡熱搜。
  
  每組的pk賽一共兩場,連續錄播兩天。每一場,pk雙方各演唱一首歌曲,第一天由專業評委打分,第二天由音樂人評審團打分。結合兩場總成績,產生五強。最後再復活一支隊伍,成為六強。
  
  不過這幾天,岑野心裡根本不在乎什麼熱搜,比賽壓力也全不在意,連之前熱衷的微博都沒顧上發。他就像一隻甲殼蟲,被丟進了杯時而清甜時而濃烈的蜂蜜水裡,泡的暈暈乎乎的,從早到晚逮著機會就要用力舔一口,然後自己就把自己甜化了。連看到官方的pk海報,深空分裂那幾個老男人,都沒那麼礙眼了,還指著對許尋笙說︰「笙笙,那就是你男朋友馬上要去做掉的人。」
  
  許尋笙不理他的張狂,但也有點擔心他現在心思不在比賽上。不過想到每次比賽他從不誤事,倒也不用擔心。
  
  第一場pk賽賽前一小時,休息室。
  
  這裡暫時只有朝暮的幾個人,岑野的手照舊掛在許尋笙肩頭,玩著她的頭髮。臉也靠的很近,盯著她的烈焰紅唇過眼癮。
  
  張天遙坐在角落裡,今天依然是很妖冶的髮型妝容,低頭彈著吉他在試音。有時候真的人靠衣裝臉靠妝,連許尋笙都不得不承認,腰子經過這一輪輪的比賽,越來越會打扮了。且一改以往的俊朗陽光路線,將自己打扮得越來越陰柔美,大概刻意運動飲食,人也清瘦了不少。他的微博粉絲也一漲再漲,雖然比不得岑野,但也遠超他們幾個,都快和大熊持平了。只是許尋笙覺得,漸漸變成這樣的張天遙,有點陌生。
  
  趙潭和輝子哪裡願意當電燈泡,搬了把椅子,坐在沙發上兩人前面,看著液晶屏裡,前面選手的pk,輝子還說︰「喂,小野,聲音別弄太大。」趙潭說︰「你多嘴什麼,許老師有分寸。」
  
  岑野哈哈大笑。許尋笙︰「……」
  
  看完一支隊伍演唱,評委在打分,岑野轉頭看著懷中人,低聲說︰「寶寶,親一下。」
  
  許尋笙︰「……走開。」他現在越來越奇怪了,亂七八糟的稱呼都往她身上安,什麼寶寶,寶貝,笙笙,小笙,小寶貝……想到這裡,許尋笙的臉就是一紅。她以前那裡遇到過如此恬不知恥的人!
  
  可他哪裡是來徵求同意的,低頭就熱乎乎啃了一口。許尋笙簡直羞憤難當,旁邊還有別人啊!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她瞪著他,岑野卻往沙發裡一靠,振振有詞︰「你要是像我喜歡你,這麼喜歡我,就知道什麼叫情難自已。你擱我身邊待著,我就欲罷不能。」
  
  許尋笙本不想理他的歪理邪說,可他的前半句話又有些戳心,再看著他漫不經心卻眼神淡淡的姿態,想說的什麼,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他大約察覺了她的不安,斜眸過來,微微一笑︰「不過不要緊,你享受老子的愛就可以了。」
  
  許尋笙又不想理他了。
  
  另一支樂隊登場了,兩人都抬頭去看。基本進到十強的,每支都實力不俗。而離他們登場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看了一會兒,許尋笙說︰「他們都這麼強了,深空分裂只會更強。」
  
  岑野也盯著螢幕,淡淡地說︰「老子誰也不怵。」
  
  ——
  
  輪到他們上場了。
  
  主持人介紹兩支樂隊,迎來觀眾今晚前所未有的熱烈歡呼,三位大牌評委坐在台下頷首微笑,30位來自著名媒體、自媒體、合作方的音樂人評審團坐在離舞臺最近的斜前方。
  
  首先演唱的是深空分裂,朝暮樂隊的人並不下場,而是退到舞臺一側光線黯淡的安靜角落等候。
  
  此刻聚光燈,屬於他們的對手。
  
  當全場光線暗去,只留舞臺正中的一束光,在深空分裂身上,全場寂靜。許尋笙亦靜靜看著,心情既不緊張也不鬆弛。當他們開始演奏,極具張力卻又極扣人心弦的旋律響起,台下響起一片掌聲。連許尋笙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這支歌旋律極好,主唱還未開嗓,彷彿已經在訴說一個動聽故事,訴說所有人都有所感觸的一段情意。
  
  黯淡的流光裡,許尋笙視線越過身旁人,看向岑野。此刻他冷酷沉靜得判若兩人,盯著臺上的表演。
  
  許尋笙忽然就有種奇妙的感覺,與這幾天和他談戀愛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幾天來,他得到了她的表白和首肯,簡直就跟新媳婦似的,一天到晚寸步不離,一有機會就想要帶她出去「單獨聊聊」。臉皮厚到讓她咂舌,哭笑不得卻又甜蜜在其中。以至於她每天回房上床睡覺時,想起白天種種,都只有羞窘出神的笑容。
  
  可此刻的他,卻是完全不同的。他看著有些冷漠,有些孤獨,難以接近。毫無疑問他的眼裡沒有別人,甚至連她也沒有了,只有音樂和對手。而許尋笙忽然覺得繾綣,忽然覺得依戀。那是一種比甜蜜相戀更深刻的感覺。
  
  想要陪著這個人,就這麼站在他身邊,陪他拿到他想要的全部。
  
  小野,我對你的感覺,也不止是喜歡而已,你知不知道?
  
  ——
  
  深空分裂成名已多年,樂隊成員年紀也都三十上下,全隊上下也沒有一個容顏多出眾的偶像派。可對樂迷們而言,他們是情懷,是實力,是真正的音樂之子,是不忍割捨的一直存在的存在。所以當他們開始演奏,台下便響起一片熱烈至極的掌聲,很多人望著他們的眼神不是崇拜迷戀,而是尊重。
  
  主唱陸小海身高一米七八,並不十分英俊,但是身材削瘦肩寬腿直,生了張硬朗乾淨的臉,一笑嘴邊有漂亮的紋路,帶著幾分招人的痞氣。不言不語時透出幾分清秀。再加上他的神色氣質,便特別有男人味。連許尋笙忍不住都多看幾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7 10:32 PM

第92章 至尊王者(下)

  然而他的歌唱遠比相貌更令人驚艷。
  
  在一段由急而慢的動人旋律後,音樂幾乎歸於寂靜,彷彿似人聲輕輕吟唱詠嘆著。他閉上眼睛,握住話筒,一股真情從他的眉目,他沉靜的臉,他輕握話筒的顫抖的手指……他的每一寸身體髮膚,都輕輕貫穿散發,從他開始唱第一句,許尋笙心頭就重重一震。
  
  他的歌,講述的是和一個女人的故事。遙遠的遠離城市的小鎮,她清新至此,美好至此。他是城市不羈的男子,和她相遇了。隱約記得的,都是甜蜜的日子,溫暖的細節。
  
  許尋笙知道,所有人的感受跟她是一樣的。因為全場觀眾都寂靜下來,沒有掌聲,因為怕驚擾那一份幽幽而來的傾訴。三名評委全神貫注地抬頭聽著,可陸小海嘴角帶著一絲似甜似苦的笑,眼睛似空似深地望著前方,像是根本沒有看到眼前這些人,這場比賽,只是在講述那刻骨銘心的故事。
  
  後來,他們分開了。
  
  他們總是吵架。他想回城市,他心裡隱隱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她固執不說話,她把他送到鎮上的大巴車站,還在笑。他說他過兩個月會再來,她點頭說好。她知道他不會再來了,轉身一個人去吃了粉兩人最愛的特別辣的炒麵,辣得滿臉淚水。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她的音訊。
  
  可思念總是在不經意時,屢屢浮上心頭。他唱歌時看到的是她,他發呆時看到的是她,他和哥們兒喝酒時看到的是她。他偶爾會和她聯系,短信朋友圈問好,她總是溫柔如初的回答。有時候他會說︰想你。她回復︰我明白。他當時沒什麼反應,卻會忽然在後半夜心口發痛。有時候他問她︰我回來好不好。她說︰都好。
  
  就這樣若遠若近,若親若疏,過了大半年。他想總是要回去看看。他還是在猶豫,還是不肯就這樣就範。他分不清自己在抵抗的是她,還是人生。
  
  回去看到的是一座孤墳。孤身飄零至此的女子,連句話都沒有留下。他這才知道一個月前這裡地震,才知道她為了救學校的孩子震後進入黑夜裡。可他這一個月忙於工作,對她不聞不問。連網絡上某天閃過的地震新聞,都沒有反應過來正是她所在的小鎮。
  
  他如同午夜夢回幡然驚醒。
  
  驚醒的是一晃而過的糊塗半生。
  
  聽見的是萬劫不復。
  
  剩下的是人生夢死。
  
  ……
  
  最後記得的,卻是墳前一株盛開的清香淡菊,他背起行囊又要遠行,他問夢在哪裡,如今他知道,夢就在腳下,可此生都將困頓在她的嫣然一笑裡。
  
  「你親手種下的菊花,慢慢長高了。
  
  我想等你回頭那天,就會看到。」
  
  歌詞其實只寫出了四五分,許尋笙卻聽出了八九分。但她知道觀眾也是一樣,一個人若能把歌唱成這樣,再不懂欣賞音樂的人,都能聽得到。
  
  他唱的是一個男人年少時的驕傲和幼稚,唱的是懵懵懂懂一生所愛,可當他的年華終於成熟清澈時,所愛已隔山海。許尋笙甚至無法分辨他的歌聲到底是觸動了自己心中那一點,是和徐執無疾而終的感情,還是和岑野在一起後的熱烈甜蜜,可是那情緒就排山倒海而來,她的眼眶已濕了,差一點就掉下淚來,抬起頭盡力忍住,否則妝都會被這對手唱花了。
  
  壞了,她心裡升起個念頭,壞了。
  
  舞臺上的陸小海,臉上沒有笑,也沒有悲傷或緊張,他似乎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對觀眾們溫柔一笑。許尋笙的反應還算好的,台下觀眾已全部站起,山呼海嘯般的掌聲響起,竟有許多人在擦眼淚,還有幾個人不知想起了什麼,是自己的青春還是錯失,用手捂臉哭得滿臉通紅。
  
  連三名評委中都有兩人低頭擦去眼淚。
  
  朝暮樂隊這邊一片寂靜,最沉不住氣的輝子,在一副挺傻了的模樣之後,恍然驚覺,輕輕「靠」了一聲。其他人都面無表情。許尋笙平復了一會兒,看向岑野。暗光映在他臉上,他一直盯著舞臺,沒有笑,眼神有點兇。
  
  即使許尋笙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可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陸小海的先天嗓音條件或許不如岑野,可今天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了。兩人寫出的詞曲水平或許也相當。
  
  但是,陸小海唱得比岑野更好。
  
  那好,不是初聞岑野天籟之音內心震動的那種好,也不是看到岑野英俊皮相聽到他驚艷飆高音時的那種好,也不是朝暮樂隊熱血旋律令全場激動沸騰的那種好。
  
  是許許多多情緒重重疊疊千回百轉,是人生悲喜忐忑起起落落,是經歷過十年千錘百煉的各種技巧氣息運轉無形。是陸小海一曲唱罷,足以已讓全場觀眾惶惶驚動,淚流滿面的那種好。
  
  哪怕是作為對手,當許尋笙望著陸小海,望著舞臺上那群驕傲不羈的男人,心中也會震動不已。甚至生出個可敬的念頭——正是因為有陸小海,有這樣一群人,驚才絕艷永不放棄,十年堅持霸氣四射,帶給人這樣震撼人心的音樂。中國的原創音樂,中國的樂隊,才沒有真正死去。才能依然艱難的,無數人前赴後繼地支撐著,存活著。
  
  今日的對手,是當之無愧的樂圈砥柱,無冕之王。
  
  可是,小野怎麼辦?朝暮怎麼辦?
  
  那怕佛性如許尋笙,此時也感覺到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可她的那隻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孫猴子,還能跳出來沖天嗎?
  
  ——
  
  接下來是朝暮樂隊上場。
  
  一曲唱罷,現場觀眾反應熱烈,熱烈而已。三個評委臉色平靜。
  
  在許尋笙的記憶裡,朝暮樂隊自參賽以來真的是一馬平川,只輸過一次。那次還有被固胖胖樂隊黑幕的嫌疑,使得岑野怒砸亞軍獎杯。可今天,朝暮樂隊已難逃落敗命運。
  
  舞臺上燈光璀璨,太過熾亮的光芒,令人的眼前暈白一片。觀眾就在眼前,卻如隔著雲海。許尋笙站在隊伍最末,與岑野隔了幾個人。他此刻還是穩重老練的,臉上帶著淡淡的不動聲色地笑,心裡在想什麼,卻已無從知曉。
  
  深空分裂站在他們對面,傲然對立的姿態,毫無掩飾鋒芒。然而他們的表情卻輕鬆多了,彷彿這樣的局面,這樣的力挫對手,已是習以為常。
  
  許尋笙已不想看他們了,抬眸看著舞臺上方漫射的光,可依然無法揮去心裡的難受和失落。
  
  評委的聲音不時傳入她的耳朵裡︰
  
  「朝暮表現比較穩,現場氣氛駕馭得非常好,小野的高音令人驚艷。」
  
  「動聽是一流的。能把人唱得又哭又笑的音樂,才是超一流。」
  
  「哎你們聽到網上一個說法沒有,說深空分裂,是流行搖滾樂隊屆的無冕之王。今天一天,名不虛傳。」台下熱烈掌聲。
  
  「深空分裂樂隊情緒掌控得更好,雖然朝暮也很優秀,但我覺得第一場pk賽應該已經沒有懸念了。」
  
  ……
  
  趙潭幾個,臉上都掛著禮貌抑或說是勉強的笑,彷彿又回到了他們最初出道的日子,有著如履薄冰的表情。可是再用力的笑容,也難掩眼中的灰敗。而岑野始終面無表情,眼神冷硬。
  
  pk賽共分今明兩場,今天由三位評委打分,每位評委佔分100。大螢幕上最終公佈了兩支樂隊今天的得分︰
  
  深空分裂︰53,55,58,總分166分。
  
  朝暮樂隊︰47,45,42,總分134分。
  
  朝暮樂隊首輪十進六pk賽,以32分的不小差距,暫時落後於深空分裂。
  
  岑野負於陸小海。
  
  不羈黑馬對至尊王者的初次挑戰,一敗塗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8 09:43 PM

第93章 深夜點撥(上)

  許尋笙回到房間,阮小夢已經在了,看著她問︰「輸了?」
  
  許尋笙點頭。
  
  阮小夢愁眉苦臉︰「我們也輸了,明天再輸了,就要捲鋪蓋走人了。」
  
  許尋笙並沒有關注阮小夢在那支,只是沉默,拍了拍阮小夢的肩膀。
  
  阮小夢又說︰「其實我看你們的比賽了,不光我,好多其他樂隊的人都看了。畢竟對手是深空分裂啊,輸給他們,不冤枉。你們已經很棒了。」
  
  許尋笙真誠說︰「謝謝你。」
  
  阮小夢於是又笑︰「啊,跟你在一塊兒,讓老娘都忍不住變斯文起來。等老娘明天滾蛋了,別忘了老子這個朋友。」
  
  許尋笙點頭︰「好。我不會忘記你。」
  
  阮小夢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頹廢之情減輕了不少,捧著下巴想了想又說︰「其實陸小海的嗓音條件沒有小野好,長得也沒他好,你們幾個也不輸他們。可他們就是唱的就是不一樣……我說不出來,好像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心,把別人一下子就比下去了。靠,牛逼還是牛逼。」
  
  許尋笙心中也有這感覺,隱隱約約的但是又抓不住,那差異點到底在哪裡?轉念又一想,現在是不是所有人都覺得朝暮樂隊必輸無疑?
  
  雖說明天若是被淘汰,還可以去爭搶一個復活名額。但還能想什麼奪冠?前頭有深空分裂這座逾越不了的大山。
  
  剛才從錄播大廳回來的路上,大家都沒說話,氣氛沉悶糟糕透了,各自回房。岑野沒有牽她的手,也沒有跟任何人說話。
  
  ——
  
  許尋笙來到岑野的房間外,輕敲幾下,趙潭來開門。看到是她,他露出了然的表情,說︰「我去輝子他們那兒玩會兒去。」
  
  許尋笙︰「謝謝。」
  
  趙潭笑了,還體貼地替她把門帶上,低聲說︰「許老師就當自己房間哈,想待多久待多久,我今天跟輝子擠張床。」
  
  許尋笙︰「不用……」
  
  趙潭卻笑︰「擅自回來小野不掐死我?」
  
  房間裡沒開燈,窗戶外恰好有盞橘黃的路燈,一切都籠罩上一層淡色。岑野靠在床上,拿著手機,一看就是在打遊戲。連許尋笙走近,都沒有察覺。
  
  許尋笙在床邊坐下,說︰「你是不是只要不開心,就喜歡打遊戲?」
  
  岑野抬頭看她一眼,低下頭繼續打,不說話。
  
  許尋笙柔聲說︰「小野,別打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手機丟到一旁,下一秒,就把她扯進懷裡,眼神暗沉一片。許尋笙把頭靠在他懷裡,靜靜聽著他的心跳。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才恢復正常,低頭親她的脖子耳朵,笑著說︰「半夜投懷送抱,膽子很大。不怕老子幹什麼?」
  
  許尋笙才不理他的調笑,握著他的一隻手,十指無意纏綿相扣,說︰「陸小海已經31了,你才23。我今天也在仔細地想,也許有些東西,真的需要年齡、閱歷來沉澱,才能掌控得很好。你只是輸給了時間和積澱。
  
  而且反過來想,今天撞見他們,也有好處。你如果一直無敵,哪裡還有提升的空間。今天見識了陸小海的唱法,回頭我們再好好分析學習。他已經在巔峰了,你還有看不到盡頭的上升的路。所以,今天比賽雖然輸了,獲益最大的,反而是你。」
  
  哪怕她說得再有道理,此刻提到比賽,岑野彷彿就沒了什麼興致,鬆開她,在明明暗暗的光線裡,苦澀地笑了笑,說︰「誰都知道——出名要趁早。」
  
  許尋笙望著他英俊、冷淡的面容,有點不知如何靠近。她說︰「可你已經出名了啊。」
  
  岑野躺那兒,一動不動,慢慢說︰「像我這樣,靠選秀小小的紅一把,就死到不知道哪裡去的歌手,前幾年還少嗎?如果明天被淘汰,咱們朝暮還能紅多久?還能接到幾次音樂節邀請?我們回得去嗎?」
  
  許尋笙心裡難過,只是不說話。
  
  岑野約莫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冷,反手握住她的手,又將她摟進懷裡,不由分說重重親了幾口,而後用額頭輕抵著她的,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而且我……也想把冠軍獎杯送給你,再不濟也要拿個最佳主唱,作為你和我在一起的相戀禮物。」
  
  許尋笙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原來他還懷著這樣孩子般的心思,野心是他,真摯也是他。
  
  許尋笙的嗓音微微有些啞,說︰「你拿不拿冠軍,紅不紅,都沒有關係。即使一無所有,於我而言,你也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岑野一怔,卻看她就那麼靜靜躺著,一雙黑眸溫柔的望著他。他拼命壓下胸中翻騰的情緒,感覺好暖和,也好糾纏折磨。他把她用力抱進懷裡,話一出口卻是問︰「我之前總覺得你對我只是……許尋笙,說老實話,你是不是也很喜歡我?」
  
  許尋笙心想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心口卻隱隱燙著,低聲說︰「很喜歡是什麼感覺,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那也能感覺到吧?」他的唇壓在她的上面,含糊熱乎地說,「就像我喜歡你這樣。那怕只有我對你的一半,也是很喜歡很喜歡了,懂不懂?」
  
  許尋笙不說話,眼眶有些發熱。
  
  小野啊……
  
  他卻似乎不滿意她的無動於衷,乾脆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身下。許尋笙在野外被他「壓」過幾次了,倒也平靜,只是輕推他的臂膀︰「你別這樣,壇子待會兒回來了?」
  
  岑野說︰「他會回來?十年兄弟白當了?」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他也笑,抱著她就這麼看著親著撫摸著,兩個人就像傻乎乎的小孩,忘了時間也忘了一切。
  
  過了一會兒,岑野的手機響了,他卻把頭埋在許尋笙懷裡,不想接。許尋笙推了幾次,他才伸手拿了手機,嗓音也悶悶的︰「喂,誰啊?」
  
  結果一接之下,他倒抬起頭,面容認真起來︰「秋姐,是你啊,你好。」
  
  鄭秋霖那頭挺吵的,似乎在什麼熱鬧地方,也不提今天比賽的事,說︰「睡了嗎?」
  
  岑野︰「還沒。」
  
  「來xx路42號白鷺酒吧,我這兒有個朋友,能指點你一下。」
  
  「……好。」
  
  掛了電話,岑野鬆開許尋笙,尋思了一下,把這個電話內容跟她說了,許尋笙也感到意外。
  
  岑野起身穿外套,又摟著她親了一口說︰「小醋壇子,放心,老子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接受潛規則,大不了捲鋪蓋和你回家。不過我感覺秋姐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去一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8 10:47 PM

第94章 深夜點撥(下)

  基地雖然位置偏僻,但距離不遠就有一座衛星城,鄭秋霖給的酒吧地址就是在那兒。岑野叫了個車,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倒不是間多大多熱鬧的酒吧,而是間頗有復古情調的小酒吧。岑野推門進去,吧台服務員眼睛就亮了︰「帥哥,幾位?」
  
  岑野示意有朋友在,往裡走了幾步,就看到一道木雕酒架後,相對偏僻安靜的雅座裡,鄭秋霖就在那兒,此外還有兩個陌生中年男人。
  
  岑野走過去,打招呼︰「秋姐。」
  
  鄭秋霖抬頭看到他,笑笑︰「坐。」然後介紹說︰「這是我領導,梁總,江湖人稱梁爺。這一位,你叫躍哥好了。」
  
  她語焉不詳,岑野抬頭望去。那位梁爺四十多歲的精幹樣子,穿著樣式簡單但是看起來質地非常上乘的毛衣,看著不苟言笑。鄭秋霖說是她領導,那便是網站高層了。岑野點頭︰「梁爺好。」
  
  另一位躍哥,則要更年輕些,三十大幾的樣子,梳了個小辮子,穿件黑色寬鬆T恤,手裡拿著支細長的香煙,相貌儒雅白皙,倒像位藝術家,他朝岑野溫和一笑,岑野︰「躍哥好。」
  
  鄭秋霖叫來服務生,岑野點了杯酒,他們三個繼續聊著,倒也沒太搭理岑野。岑野也不急,老老實實聽著。結果聽他們聊的都是些娛樂圈的事,某某頂級明星最近簽了什麼電影,哪一塊的投資到位了,拿到了哪本熱門小說的IP版權。岑野聽了一會兒,心想,對老子愛理不理,別是吹牛就好。
  
  過了一陣子,那梁爺才問︰「朝暮今天第一場輸了?」
  
  問的卻是鄭秋霖,她答︰「是的,166對134。」
  
  梁爺笑了一下。
  
  岑野忍了忍,拿起酒杯喝了口,抬眸望著窗外。旁邊的那位躍哥卻微笑說︰「小野的實力其實不輸陸小海,就是還少了點閱歷感悟,放在演唱裡。」
  
  岑野沒想到他說的話居然和許尋笙一樣,加之躍哥看起來很親切隨和沒什麼架子,他對他印象倒是不錯,他舉起酒杯對躍哥揚了揚,說︰「躍哥,你接著說。」
  
  鄭秋霖噗嗤笑了,拍了一下岑野的腦袋,說︰「小子,沒大沒小的,要說請指教。」
  
  梁爺盯著岑野,倒看不出喜惡。躍哥卻依然是笑容晏晏,很給面子的舉起酒杯,和岑野一踫,說︰「指教談不上,不過我倒一直是搞音樂的,可以和你聊兩句。你和陸小海這樣的音樂人,我見過也很多。
  
  撇開歌曲本身質量不談,其實一流歌手和超一流歌手之間,往往只差了一個字。但就是這一字之差,有的人能成為經久不衰的天王,雖然怎麼唱好像都打動人心。有的人哪怕歌喉驚人,也只能唱出幾首滿大街流行的口水歌後,曇花一現,在歌壇也留不下什麼痕跡。」
  
  岑野︰「什麼字?」
  
  躍哥直視著他,說︰「情字。」
  
  唱歌要用感情,這是任何學唱歌的人,一開始就知道的。岑野自己也會注意這一點,每次演唱,也會告訴自己投入其中。譬如今晚他演唱的是一首熱血的歌曲,就會盡量醞釀熱情。但直覺告訴他,躍哥的話還有下文,於是他沉默不語。
  
  躍哥見他乖覺,並不如傳聞那麼倡狂,心裡也滿意,徐徐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誰都知道唱歌要投入感情。可是,即使是用情,深度和功力也不同。
  
  你看陸小海,他開口唱第一個字,情意就在其中。一呼一吸一轉一和,驅使他的是細膩、豐富的情感,早已經超出了技巧的層次。可以這麼說,他每個字都發自肺腑。
  
  而你呢,你還是停留在普通人理解的感情範圍內。你需要醞釀,你在想前奏要唱的溫柔細膩,承接部分要唱的彎彎轉轉,高潮部分要唱的厚積薄發。你還在用技巧驅使演唱。可他一開口,就已經唱到靈魂最深處。
  
  真正偉大的歌手,歌唱時沒有醞釀,沒有鋪墊,忘卻了所有技巧。當然他的技巧經過之前千萬遍的演唱,早已經千錘百煉運轉自如。所以他從唱第一句開始,一切就已經開始,把所有人拉了進去,甚至讓人不想結束。這就是『情』的作用。」
  
  躍哥說完之後,梁爺含著雪茄,「啪啪」鼓了兩聲掌。岑野心裡像是被什麼用力攪了幾下,似乎一下子被戳中要害,可還是模模糊糊。他盯著杯中酒,沉著臉沒吭聲。
  
  這時鄭秋霖笑著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其他歌手要是能聽到躍哥這些真知灼見,還不高興壞了。」躍哥卻說︰「他們沒到小野這個層次,也沒有他的天分,講了也體會不到,即便有所感覺,也做不到。」
  
  岑野拿起酒杯,一乾二淨說︰「我好好琢磨,謝謝躍哥。」
  
  躍哥笑著說︰「不用謝,別人說千里馬常有,其實千里馬不常有。小野,好好唱,我明天晚上會看你的比賽。」
  
  岑野頓時笑了,點點頭。躍哥看到他帥氣逼人又帶著幾分痞氣散漫的笑臉,看了眼梁爺。果然梁爺也看著岑野,雖眉目深沉,但明顯舒展了幾分。顯然對於岑野的「虛心受教」還比較滿意。
  
  鄭秋霖推推岑野︰「好,你先回去吧,明天好好唱,我們再聊會兒。」
  
  「好叻。」岑野起身,微微欠了欠身道別,這時卻聽那一直沒太搭理他的梁爺,說了句︰「能夠靠實力把深空分裂打掉,才有資格去拿冠軍。」
  
  岑野離開後,鄭秋霖繼續給二位大佬添茶倒酒。
  
  梁爺抽了口煙,說︰「我也覺得他能紅,但是沒想到你對他看好到這個地步。現在就肯見他一面了。」
  
  躍哥的眼中倒是顯出幾分之前沒有的冷斂神色,說︰「在我眼裡,十個一流的明星,也抵不過一個超一流的明星。這種璞玉可遇不可求,越有難度的打磨,我越有興趣。現在的音樂圈,是時候需要一個人,一肩扛起流量,一肩扛起音樂。這小子初次接觸品性還不錯,以後他只要不讓我失望,我就能把他捧到那個位置上,看他能不能坐穩了。」
  
  ——
  
  岑野走出酒吧,春夜寒意陣陣,他攏了攏衣領,埋頭往回走。
  
  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
  
  他是真沒想到節目組對自己給予厚望,哪怕今天輸了,還半夜專程叫過來,讓兩位大佬點撥。
  
  在他數年的音樂道路上,摸爬滾打,什麼苦沒吃過。現在雖然有了同伴,有了粉絲,也有了家人起初的反對和現在的勉強支持。但還是第一次,有一位躍哥這樣在樂壇大約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肯定他賞識他。
  
  何況躍哥是真的懂音的那些話,岑野隱隱約約似乎通達了,卻還沒有那麼有把握。那感覺就好像是有個新世界,就在自己眼前,只需戳破那層紙,就能窺見一個更無窮無盡的更帶勁兒的天地。所以他這時心裡,無法不對躍哥充滿感激和尊敬。
  
  他又抬起頭,望著前方林立的高樓燈火與深藏黑暗的天空。
  
  名利、夢想、冠軍……這些就像掛在天空的星,原本離他遙不可及。可此時他若真的躍起,又有誰能說他一定抓不住在手心裡?心裡隱隱躁動著,那是來自一個二十三歲自命不凡的男人,骨血裡的東西。
  
  然後他兀自笑了。
  
  下一場pk賽,只有不到一天時間了。他們卻要他做到。他們覺得他能做到。
  
  逆襲深空分裂,挺進六強。這個現在說出來,大概會讓很多人嘲笑的目標。
  
  笙笙啊,老子現在偏偏想要做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9 10:10 PM

第95章 初初見你(上)

  第二天許尋笙早早醒了,便去了排練室。晨色朦朧,只有清潔工在樓道裡打掃,因為最近連番比賽,這個點兒,大樓裡幾乎沒人。
  
  許尋笙走到門口,卻看到裡頭燈亮著,第一反應是難道有別的樂隊比她更早來佔座?她不太開心地抿了抿唇,敲門,無人搭理,便輕輕推開。
  
  哪有什麼別的樂隊。
  
  岑野還穿著昨晚的那套衣服,抱著吉他坐在桌前,燈光大亮,模樣極為專注。看到許尋笙,他也只抬頭笑笑,而後用兩根手指捏著鉛筆,在本子上塗寫。
  
  許尋笙的心一疼,走到他身邊,說︰「整晚都在這兒?」
  
  岑野把筆頭含在嘴裡,笑而不語。眼睛裡有血絲,臉色疲憊,眼神卻不正常的明亮著。
  
  許尋笙把鉛筆從他口裡取出來,又抽了張紙擦了擦口水,放下說︰「有毒的,不要亂含。」
  
  「好的,親親。」他說︰「一晚上沒睡,我去洗漱一下。」
  
  許尋笙︰「……」他喜歡怎麼亂喊怎麼喊吧。
  
  待他走了,許尋笙看著桌上的本子,看了幾行,發現是首新歌,但是歌詞裡有好幾處標了「女」。
  
  待岑野從洗手間回來,許尋笙說︰「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手卻被他拉住,他一指牆角堆著的速食麵盒子,說︰「半夜吃了兩盒,不餓。先看看這首歌。」
  
  許尋笙不喜歡他吃速食麵,心裡有點不舒服,卻也只能暗嘆口氣,他執拗起來誰又攔得住。她坐到他身邊︰「今天晚上就要比賽,怎麼還熬夜寫歌?」
  
  岑野笑著說︰「以前寫的,就是上次從你家回湘城的火車上寫的。昨晚只改了改,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練歌。」
  
  許尋笙這才察覺他的嗓子有些嘶啞,心裡更難受,便不做聲。岑野察覺了她的臉色,摟著她哄到︰「我沒事,寶貝,我一個大男人,熬一兩個夜算什麼。」然後獻寶似地把歌譜本往她面前一推︰「你看看……喜不喜歡。」
  
  許尋笙只好拿起那首歌,仔仔細細過了一遍。岑野坐在她身旁,過了一會兒,趴到桌子上,似在小寐。可她稍微一翻動書頁,他就抬起頭,眼睛更紅了,眼神卻依然很明亮。
  
  許尋笙伸手摸摸他的頭,說︰「要不你先睡一會兒?」
  
  他單手托著臉,幾根手指把原本好看的臉頰,戳成一個難看的形狀,說︰「還睡什麼,都生死關頭了。」
  
  許尋笙的心裡好捨不得他這樣,卻也不想說什麼,只是探頭過去,在他臉頰親了一下,然後臉就被他一把抓住,兩人靜靜地親了好一會兒,才鬆開。
  
  他拿起歌譜本︰「試試?」
  
  許尋笙說︰「好。」
  
  他一手拿著歌譜本,一手抱著她,低頭又親了親她的額頭,說︰「笙笙,謝謝。」
  
  許尋笙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岑野卻想,反正每次老子有難,你都這麼說,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卻從來沒有拒絕過。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滾燙,按著她的臉,又在唇上廝磨一陣,差點又把自己給親得氣血翻湧。
  
  結果許尋笙居然說︰「小野,你數數就這麼一會兒親多少下了,再這樣沒有節制,我就要生氣了。」
  
  岑野愣了一下,脫口而出︰「老子還沒有節制?換哪個女的跟老子好,老子早就把她給……」
  
  然後就看到許尋笙瞪他一眼,那眼神還挺冷的,瞪的岑野又無奈又好笑。他放下歌譜本,慢慢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我錯了,說錯話了還不行嗎?哪有什麼別的女人,打死都沒有。老子只有你。」
  
  許尋笙這才笑了,岑野望著她剎那彷彿桃花盛開般的笑容,心想自己可真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湊到她耳邊說︰「醋壇子,咱們可以練練了吧?」
  
  許尋笙在鍵盤前坐下,剛想試著彈奏,岑野卻說︰「等一下。」他懷抱吉他,微微佝僂著背,隔著一兩米的距離,說︰「你彈這首曲子,還有唱那幾段時,什麼都不要想,不要想要用多高的技巧,也不必想是否夠動聽不要想輸贏。」
  
  許尋笙︰「我本來就沒想過那些。」
  
  岑野笑了︰「是是是,您是高人,我知道。但今天,你腦子裡也不能什麼都不想,得想一個人。」
  
  「誰?」
  
  岑野手指往胸口一指︰「我。」
  
  許尋笙說︰「不行,那會分心的。」
  
  岑野卻搖搖頭,說︰「不是要你分心。在唱這首歌之前,想想我們倆的感情,想想老子對你的一片真心。懷著這樣的感情,去彈奏,去演唱。不需要什麼醞釀,也不需要等待什麼,從第一句就開始,就是在唱我們的愛情。明白了嗎?」
  
  他倒是把前天夜裡躍哥的話,幾乎又復述了一遍。
  
  許尋笙說︰「我盡量。」
  
  結果岑野又笑了笑,說︰「我這一夜仔細想了,其實老子之前還見過第二個人,唱得可以和陸小海媲美,唱出了他的境界。知道是誰嗎?」
  
  許尋笙卻覺得這一夜過去,怎麼岑野有點近乎瘋魔了,她也不知道這代表著通達還是偏執,問︰「誰?」
  
  「你。」
  
  許尋笙愣住,失笑︰「怎麼可能?」岑野卻是認真神色,說︰「那天你唱的寫給我的那首歌,是不是聽得老子當場都要瘋掉了?」
  
  許尋笙︰「那是因為你是當事人。」
  
  岑野撥了一下吉他,說︰「那就讓每個人都在一剎那成為當事人,這不就是陸小海的功力嗎?老子承認自己以前唱得確實沒他好,情感的掌控遠遠不如。但現在老子想通了。
  
  這首歌是寫給你的,每個字我都很有感覺。每句話唱出來,老子的心都在跳,跟以前唱別的歌,完全不一樣。這麼短的時間裡,也只有唱你,能讓老子歌裡的情緒功力不輸陸小海,才能讓老子感動所有觀眾,你明白了嗎?」
  
  他說得絮絮叨叨一本正經,許尋笙卻聽得耳根發燙,淡淡說︰「行,那就試試吧。」
  
  然後他還非要手往胸口一指︰「想我!」
  
  許尋笙看著黑白光滑的鍵盤,這時他開始彈奏了,然後低聲開始吟唱。以往他唱歌時,總是帶著幾分明亮跳動的韻律感,可唱這首歌時,許尋笙卻感覺到了另一種東西,那是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澀情緒。
  
  他唱了幾句,也抬頭望向她。臉上已沒了笑意,目光沉沉。伴隨著他的歌聲,伴隨著他沉默的眼神,許尋笙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起過去的一幕一幕,想起那個冬夜在她家裡,他問她是否有心上人,然後那麼自嘲地笑著,頭也不回的走了。還有那個雪夜裡,喝醉了的他,生了一肚子悶氣,在她家門口粗魯地抱著她親吻……還有後來很長的時間,她真的跟著他們南征北戰,有多少次,他就是這樣望著她。直至後來她唱出那首歌,他才整個人迷亂瘋狂……
  
  一陣陣熱意湧上許尋笙的眼眶,耳邊是他慢慢傾訴的嗓音,眼前是他永不後悔的視線。她低下頭繼續彈鍵盤與他相和,一行清淚無聲淌下。
  
  岑野瞧得一清二楚,先是一怔,明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卻沒有半點笑容。之後的歌唱,更加彷彿是被某種無形的情感牽引著,更加自由隨意,也更有力量。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掙紮和嘶吼。
  
  而許尋笙情緒略略平復後,再仔細聽,更是一驚。以往小野唱歌,字詞節奏從來精準無比,每一個起承轉合換氣都完美無缺。可今天他分明像換了另一個人,每句歌都在調子上,卻又似乎不在。每個字彷彿都有了自由的靈魂,在自由盛開奔跑,那是種完全說不清的感覺,徹底把人的靈魂和耳朵都牢牢抓住,讓你忘卻一切。後來許尋笙就只是傻傻地望著他,望著這個驚才絕艷到令她都惶然的男孩。
  
  一曲唱罷,岑野壓下眼眶中的熱意,丟掉吉他,一把扯著許尋笙到大腿上坐著,問︰「唱的好不好?」
  
  許尋笙嗓音微啞︰「很好。」
  
  「老子能贏嗎?」
  
  她說︰「在我心中,已經贏了。」
  
  岑野把她的後背壓在鍵盤上,驚起一陣混亂音符,而後他狠狠地、難以自持地吻了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29 10:49 PM

第96章 初初見你(下)

  比賽當晚。
  
  舞臺繽紛,燈光璀璨,掌聲雷動,音樂熱烈。
  
  比起前一晚的上半場,今晚無論主持人、評委還是觀眾們,都顯得氣定神閒多了,因為全部樂隊都已亮相過。廝殺依然激烈,懸念依然有很多,但對於誰能晉級誰會被淘汰,似乎人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預料。
  
  前面的樂隊一對對登場pk,其中就有黑格悖論,以25分差距終於被曠左樂隊淘汰。只是退場時,主唱大熊抬頭望著台下,出了一會兒神。沒人知道他在看什麼,抑或是尋找什麼。最後他和兄弟們搭著肩旁,笑著下臺,再也沒有回過頭。
  
  今晚最後一組,是深空分裂和朝暮樂隊的pk。賽場之外,亦成為今晚的網絡熱門話題、多項熱搜。朝暮樂隊尤其是岑野的粉絲,與深空分裂的粉絲一直戰鬥到深夜,甚至隱隱有壓過一頭的勢頭,這是後話。
  
  深空分裂依然率先登場。
  
  評委們全都認真嚴肅而帶著笑意,看著這支樂隊,觀眾們熱烈掌聲後屏息以待。燈光熄滅,燈光又亮起。陸小海握著話筒,全情沉迷地演唱,又是另一段讓人癡狂讓人心痛的故事。而當他一曲唱畢,睜開眼,對觀眾們露出淡淡的自負的笑,觀眾們全部起身站立鼓掌,以行動表示他們再一次全體被征服。
  
  評委們亦很滿意,深空分裂的演出挑不出什麼毛病,一名評委說︰「很穩,跟昨天一樣穩,充沛的感情,完美的技巧。」
  
  另一評委說︰「後面上場的、被譽為本次比賽最大黑馬的朝暮樂隊,真的要很有壓力了,昨天就差了32分,今天深空分裂依然沒有失手,要追趕上去,難度很大。」
  
  第三人說︰「我剛才看到主持人給的臺本,朝暮樂隊今天臨時換了歌,不知道是不是針對深空分裂的應對措施。也希望這支幾乎是新人的樂隊,今天能有好的表現。樂壇需要新生力量成長、補充。不過深空分裂今天真的依然不錯,觀眾們再次被感動。我為樂壇有這樣的一支中堅力量感到驕傲。」
  
  ……
  
  朝暮樂隊登場。
  
  他們一上臺坐好,評委們就微微詫異。因為平時總縮在最後的許尋笙,今天卻坐在了岑野身旁,而且她面前不是鍵盤,而是一具古琴。
  
  觀眾中有人吹了聲口哨喝彩,評委全都笑了,顯得頗感興趣。而臺上另一側,站著等候的深空分裂樂隊,卻明顯不以為意。
  
  台下也有人評論說︰「弄這種花架子,故弄玄虛。」
  
  但無論好的還是壞的聲音,朝暮樂隊的人像是統統都沒聽到。他們也沒像這一路贏過來,每次上臺和觀眾招呼互動,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沉肅,彷彿憋著股勁兒。岑野在高腳凳坐下後,拉過話筒,只簡單說了句︰「一首《初見》,獻給你們。」
  
  觀眾響起陣掌聲,然後很快安靜下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個被公認為本屆比賽皮相第一,嗓音也極為驚艷的男孩,嘴角浮現個淡笑,整個人全然輕鬆至極,似乎根本沒有半點被淘汰的壓力,也沒有把現場觀眾的矚目放在眼裡。他懶懶淡淡的樣子,開口唱道︰
  
  「記得那年冬天初見你,
  
  冷冷淡淡話不多說有些調皮。
  
  門前一株櫻花樹長成半人高,
  
  你坐在樹下看書的模樣好像念經。」
  
  台下有觀眾看到熒幕上打出的歌詞,居然笑了出來。而評委們明顯都很意外,外行們聽的是一耳朵,內行聽的卻是門道。眼前雖然還是昨天那個人氣頗高的新秀,可第一句他隨隨意意唱出來,唱功就豈止是一夜千里?
  
  然而台下明暗湧動,岑野統統不去管,依舊徐徐慢慢吐氣如虹的唱著︰
  
  「你心裡藏著一個人,
  
  他在春天離開你。
  
  你總是笑得像一抹獨自盛開的淡菊,
  
  我站在背後看著,不敢打擾你。」
  
  前排有眼尖的觀眾,看到岑野的眼中似乎有水光閃過,但又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身為狂熱粉絲,好像也從未看過岑野在演唱時有什麼徹底動情模樣。於是大家只是繼續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歌唱。那感覺彷彿有種無形的力量,在輕輕牽扯自己的心,極為渴望想把這首歌聽下去。可到底是哪裡不同了,這人也不知道。
  
  岑野露出有些落寞卻又堅定的笑容,唱道︰
  
  「可是姑娘啊,
  
  當我看過你的笑,
  
  千山萬雪都在眼中凝成霜。
  
  霜雪是你,春風似我,
  
  想要風吹雪落卻又怕你想要逃。
  
  我的心上人,
  
  別再害怕會受傷,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
  
  你說好就好,說疼我就抱,
  
  有你我就不再慌張。」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滿座大多數年輕女孩、粉絲,聽到這一段,盡管明知只是歌,不是情郎唱給自己聽的,可她們竟聽得心裡顫抖又顫抖,只是望著臺上那人沉醉而溫柔的容顏,那足以令所有女人心肝亂跳的容顏,竟然連鼓掌都忘卻了。
  
  華麗的,是一連串悠遠激昂的古琴聲,那琴音竟與剛剛停歇的歌聲相和得如此完美,彷彿歌聲中那決絕的、溫柔的、不顧一切的感情,全都藏進了這古樸深沉的親琴音裡。甚至連台下的一名評委,都破天荒違規喊了聲「好」,旁人哪裡能如他這樣聽得深入,一首情歌,居然能人聽得滿心滿身都是蕩氣回腸。
  
  許尋笙手指在琴弦上縱橫捭闔,上下翻騰,而她帽檐低垂,面目依然是不清的。不光是她,樂隊每個成員,都像那位評委所感覺的,一首情歌,已是彈的輕柔婉轉卻又蕩氣回腸。
  
  許尋笙手指漸急、漸輕,將旋律推向高潮,而岑野拿起麥克風,最高亢最自由最深情的聲音,亦是急速迴旋一飛沖天︰
  
  「我不要山哭海嘯華夢一場你我終成空,
  
  我只要見你念你想你為你天高地也厚,
  
  那麼多愛人離人路人癡人人人迷了路,
  
  請你跟在我的身旁請你伴我去飛翔!」
  
  吉他、貝斯、古琴、鼓,幾乎是同時奏下兩個震動人心的節拍,然後一句旋律巧妙美妙迴旋,頓時將旋律推到更高的、更激烈的調子,而岑野已站起,閉著眼睛,抓著麥克風,宛如天籟般高亢宏大的聲音降臨,將高潮再推向一遍高潮——
  
  「我不要——
  
  山哭海嘯華夢一場你我終成空,
  
  我只要——
  
  見你念你想你為你天高地也厚,
  
  那麼多愛人、離人、路人、癡人、人人迷了路!
  
  請你跟在我的身旁——請你伴我去飛翔——」
  
  所有樂器齊聲奏鳴,華麗如五彩樂章,而岑野的聲音,就是樂章中最華彩絢麗磅礡的所在,觀眾們終於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掌聲,一名評委甚至低喃出聲︰「天哪,太精彩了!」三名評委都難掩激動,頻頻點頭。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高潮已過,這一首華曲即將停歇時,樂聲漸緩,彷彿一段感情慢慢平歇,岑野放下麥克風,笑了,抬頭往身旁人望去。
  
  一個清澈、明淨至極的女聲,就在這一片磅礡消散後,徐徐響起。滿場觀眾頓時寂靜,初聽一耳朵,已有人捂著嘴沒有尖叫喝彩出聲。
  
  她溫溫婉婉,宛如大潮之後的沽沽溪流,宛如電閃雷鳴之後的清風拂柳,她以完全令人二度驚艷的一嗓清音唱道︰
  
  「風從櫻花樹間穿過,
  
  雪落在纖細枝頭上。
  
  我攤開一本書太陽照在頭頂上,
  
  耳邊卻有個人在說姑娘姑娘,
  
  我想陪你念經吶我要陪你去遠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8-5-30 09:33 PM

第97章 你我不變(上)

  全場熱烈,滿場沸騰。
  
  趙潭張天遙丟掉吉他貝斯,輝子從架子鼓後跳出來,他們和岑野抱在一起。岑野也一把拉起許尋笙,拉進自己懷裡。
  
  許尋笙的感覺如同大夢初醒,耳邊潮水般的掌聲尚未褪去,耳邊是幾個大男孩抑不住的呼吸聲。唯有岑野的眼睛,燦爛如星辰,英俊的臉不可一世。沒人會注意到此刻他們的擁抱有什麼不對,他把臉緊緊貼在她的臉上,只令許尋笙剎那心神澎湃恍惚。
  
  評委們明顯也很興奮。片刻後,朝暮樂隊成員站定,等候他們的點評。
  
  一個評委說︰「太棒了太棒了,今晚我就是你們的粉絲!」朝暮個個燦爛笑容,一起鞠了個躬,觀眾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另一名老成持重的評委說道︰「非常難以置信,你們今天的表演和昨天判若兩人。尤其是主唱岑野,如果說昨天你的演唱還停留在『好聽』的階段,今天卻表現得功力老辣不輸陸小海。告訴我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岑野接過話筒,還沒說話,台下一片尖叫。站在聚光燈的最中央,他的心卻忽然變得寂靜。另一種熱烈的、彷彿無邊無際的巨大力量,正在他心中蔓延升起。他知道,那是即將夢想真的即將唾手可及的感覺,是滿身信仰即將爆發的前兆。
  
  他拿起話筒,不急不慌地說道︰「沒有別的原因,只有努力。努力去找自己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努力唱一遍又一遍,唱到更好。當然,也要謝謝評委老師們昨天的點評,才讓我們有更大的動力,去改變自己、突破自己。」
  
  他說得如此謙和得體,觀眾再一次鼓掌沸騰,評委們也更加滿意。
  
  第三名評委說︰「今天晚上的比賽結果,連我都預料不到了。不過我說幾句,希望30位音樂人評審全面考察兩支樂隊的整體實力、唱功、原創能力、台風和未來的發展潛力,無論輸贏,給每支隊伍都打出一個他們值得的分數。」
  
  臺上,另一側,等候已久的深空分裂樂隊,臉上第一次沒有了那肆無忌憚的笑容。
  
  昨天的第一輪是三名評委打分,今天是30位音樂人評審,每人1票佔10分。
  
  兩支樂隊都在臺上等待著,現場氣氛緊張得觀眾席裡都人人側目,死死盯著那些音樂人評審。然後每位音樂人評審開始投票,將自己的分數投給某一支樂隊。
  
  主持人在旁響亮地念著票︰
  
  「深空分裂︰10分。
  
  朝暮樂隊︰10分。
  
  深空分裂︰20。
  
  朝暮樂隊︰20。
  
  朝暮樂隊︰30。
  
  深空分裂︰30。
  
  朝暮樂隊︰40。
  
  朝暮樂隊︰50。
  
  ……」
  
  隨著票數一張張投出,分數一步步累積、追趕,所有聲音,彷彿在岑野耳裡漸漸遠了,他看著眼前的觀眾,又看了眼身旁的兄弟,他們個個緊張無比,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岑野卻不知怎的,輕輕笑了。最後目光落在隊伍最末、永遠站在角落的許尋笙身上,居然發現她和自己一樣,也在走神。她沒有盯著螢幕上的記分牌,而是臉色清淡,望著天花板。那神色閒淡得彷彿只是在院中櫻桃樹下靜立,還有點無聊的樣子。
  
  可剛剛她那一手激昂的古琴,還有最後那清澈如同九天之上的歌聲,卻真真正正打入了每個人的心裡。於是他也只是安靜的在數千人面前,偷偷望著她。此刻他有多想把她抱緊在懷裡用力親吻,她可知道?
  
  尋笙,我做到了。他在心裡說,老子現在更加值得你去愛,去依靠了,對不對?
  
  ……
  
  耳邊,是主持人激動的聲音︰「朝暮樂隊︰170分,領先深空分裂4票也就是40分。朝暮樂隊總分304分!深空分裂總分296!朝暮樂隊以8分之差逆襲了!這絕對是今晚的大冷門,也是整個比賽的大冷門,今晚pk的勝者,進入全國6強的是——」
  
  岑野和許尋笙的嘴角同時微微翹起。
  
  ——
  
  深夜,樂隊和觀眾全部離場,偌大的演播廳裡,只有一些工作人員還在收拾整理,保潔和保安魚貫而入。
  
  鄭秋霖剛從後台出來,約莫是暖氣關掉有些冷,她將手藏在毛衣袖子裡,只露出兩根,夾了支香煙,一刻不停地抽著。在這個部門,她已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人人看到她都恭敬喊一聲︰「鄭導。」
  
  鄭秋霖點點頭,站在台下,望著已空空如也的舞臺。這一行幹久了,每每繁華散去,留下的都是他們這些人。那種空虛冷清的感覺,更甚。
  
  她的助理從後台小跑出來,已經將這一輪全部的pk結果和得分統計成表格,遞到她手裡。鄭秋霖接過,掃了幾眼,指了指其中一支被淘汰的樂隊︰「意思你都知道了吧?」
  
  助理點頭︰「知道。」壓低聲音說︰「三天後錄制復活賽,復活他們進6強。」
  
  鄭秋霖笑了笑,沒再說話。
  
  助理也跟了她好幾年了,和她一起站了一會兒,腳邊還有不知哪位觀眾留下的應援橫幅,上面寫著深空分裂的名字,現在被踩的又髒又皺。助理到底年輕,唏噓道︰「沒想到深空分裂被淘汰了,他們是外界公認的最大奪冠熱門。」
  
  鄭秋霖似笑非笑︰「你是他們的粉絲?」
  
  助理搖頭︰「不是,但總覺得挺悲情的,大家都說他們是無冕之王,唱了這麼多年,就指望著這次比賽封神,哪裡想到,成就了朝暮樂隊。今天的節目播出後,朝暮還不紅得一塌糊塗啊?」
  
  鄭秋霖笑︰「願賭服輸了沒有?」
  
  助理嘆了口氣︰「服氣啦,改天老大你不忙了,請你吃火鍋。」
  
  鄭秋霖又笑了笑,望著那已空空蕩蕩的舞臺,似有所感,說︰「在娛樂圈這個最大的名利場,所謂的王者,如果不能為我們所用,就會成為最好的踏腳石。呵……小野沒有讓我們失望。」
  
  ——朝暮樂隊的幾個人,一路走回宿舍,腳下都是飄的,心裡更是個個爽得一塌糊塗。
  
  更別說,這一夜,十強樂隊幾乎淘汰過半,一路上遇到不少樂隊成員,看著他們的目光都有些復雜。而朝暮的人到底都是年輕心性,那春風得意的感覺,簡直無法形容。
  
  不過,他們雖然狂喜,卻更重情義。路上遇到一兩個被淘汰的熟人,他們也立刻收起驕傲神色,跟人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絕無任何目中無人的姿態。
  
  許尋笙跟誰都不熟,往往只安靜立在一旁,看著趙潭、岑野他們,和那些一起玩音︰「你們這次是真的紅的,將來有發展機會,有可能的話……也提攜提攜我們樂隊。」這支,多少令人有些唏噓。岑野點頭說︰「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就應該相互照應。」
  
  許尋笙聽他說得這麼穩重善意,心裡也有些動容。看著他剛剛拿到勝利的俊臉,似乎更加叫人順眼心動。她喜歡他這樣偶爾露出的成熟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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