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府天 -【乘龍佳婿】《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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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20-2-24 05:59 PM

第一百零五章 不簡單

    什麼叫我昨夜沒對他說清楚?都是我的疏失?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褚瑛登時瞪大了眼睛,滿臉莫名其妙。而直到這時候,齊景山這才輕咳一聲道:“陸尚書請進吧,老褚就是這輕慢人的脾氣,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眼見陸綰稍微猶豫了一下,繼而就打起簾子進了屋子,知道這左右鄰近的都是各處官衙人物,曾經的太常寺卿,如今寓居京城的老閒人齊景山便笑吟吟地說:“我們是在這致公樓下遇到湊熱鬧的張博士,老褚一時起意,於是就叫了人上來坐,他們兩邊還沒互通名姓呢。”

    張壽剛剛就猜到,對面這矮胖老者很可能就是葛雍曾經提到過的老褚,又或者說褚老頭,此時此刻,搶在對方發脾氣之前,他就立時誠懇地起身拱手道:“褚老先生,剛剛實在是對不住,我因見齊先生不肯說破,所以也就順水推舟裝了糊塗。”

    褚瑛氣鼓鼓地怒瞪老友,見齊景山照舊沒事人似的,想到自己往日裡和葛雍爭得面紅耳赤時,往往是這傢伙漁翁得利,他不禁恨恨低罵了一聲。然而,左右隔壁都是認得自己的人,他也就板著臉沖張壽伸出手去,直到人客客氣氣雙手將紙條遞了過來,他這才面色好看了點。

    這小子至少比葛老頭知情識趣……哼,就是長得也和葛老頭年輕時候似的,招蜂引蝶!

    然而,紙條入手,褚瑛只瞅了一眼便立時眉頭緊皺。他微微屈指——雖說心算遠遠比這種小動作來得快,但他這習慣還是蓋過了一切。等確定這些數位完全談不上關聯,他就臉色不善地看向了張壽:“怎麼,這是你給陸尚書出的題?”

    張壽立刻搖頭:“我哪敢出題去考陸尚書?”

    見褚瑛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隨即露出了然的表情,陸綰雖說很希望張壽這個閒雜人等趕緊退避,可人坐得安之若素,他也只能低聲說:“褚老先生,我也是病急亂投醫……”

    “哼,”褚瑛瞅了一眼那邊廂正在過堂的順天府衙大堂,突然開口說道,“小康,你們幾個別悶嘴葫蘆似的,該說什麼說什麼,和張博士帶來這兩個小傢伙好好聊聊天。”

    張壽就只見喬虎和楊好最初還有些懵,可等到被褚瑛和齊景山的幾個僮僕團團圍住,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兩個本來就聽不懂深奧談話的少年立時忘記了拘束,興奮地和人交流起了在鄉下生活的那些日子。他一下子就明白,這是擾亂可能存在竊聽者的最好辦法。

    果然,在這種亂糟糟的氣氛中,褚瑛似笑非笑地看著陸綰低聲說道:“剛剛張博士還問我,為什麼這臨海大營的亂軍叛賊不是你們兵部審,也不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審,偏偏被丟到刑部……呵呵,還不是因為順天府尹王大頭是個難得精通算學的異數?”

    這是個張壽完全沒料到的答案,而接下來褚瑛說的話,進一步揭開了這個謎底。

    “這次臨海大營的營嘯策劃已久,但真正爆發的時機其實卻不對,原因就是密信傳書時,臨海大營接收的人在計算時間日期時出現了差錯。事後兵部那個內鬼被抓的時候,破口大駡後就撞牆死了,而臨海大營那邊接收密信的人據說也是引恨自盡。”

    說著這種理應算是絕密似的大消息,褚瑛卻依舊若無其事,甚至不在意旁邊還有幾個小傢伙在嘰嘰喳喳,很可能聽見自己說的話。

    “可就算密信出了差錯,人家卻到底是探知了孔大學士奉旨視察臨海大營的時間,只不過傳遞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如今順天府尹王大頭手裡,捏著整整十三封兵部內鬼與臨海大營中某人往來的密信,陸尚書你手中解出的這些數字,是不是其中一封信上的暗號?”

    面前明明是一個早已退出官場,悠遊世外,閒散度日的糟老頭,可聽著這些話,素來處變不驚的兵部尚書大人,那張臉上終於難以維持平板到刻板的表情。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沉聲說道:“請褚老先生和齊老先生賜教。”

    “你以為我沒解過嗎?”褚瑛有些氣惱地一拍桌子,“昨天這些密信抄本送到我家,我就看過了,我連這些數字都沒算出來過,只盯著那一個個字拆得頭昏眼花,你放著正主兒不求,卻求我?哼,葛老頭運氣好,居然被他撿到個天賦絕頂的好學生。”

    張壽見陸綰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最終又轉向了齊景山,得到的卻是這位素來恬淡的老者微微一笑並搖頭作為答案,他不禁心中唏噓。

    他並不是真的勝過這些長者,勝過的只是他擁有多幾百年的見識,僅此而已。

    因此,張壽沒有太大的猶豫,便將昨夜對陸綰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見褚瑛和齊景山對視一眼,一個手指輕輕點著桌面,仿佛在驗算什麼,另一個則是右手摩挲著左上臂,分明也在計算,他就知道,兩人很可能早就看過某些密信了。而在他們之外,興許葛雍也是如此。

    至於他為什麼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因為在此之前,他只是表現出一定天賦,興許人家還信不過他。如果不是陸三郎誤打誤撞,也許眼前那樁案子直到塵埃落定,也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很快,褚瑛和齊景山交換了一個眼色,繼而,後者就溫和地說道:“記得你曾經在葛家說過暗號密文和密碼編碼,那這些數位……”

    “我只是隨便那麼一想,也許對應的真是千字文?”張壽哂然一笑,輕鬆寫意地說,“因為千字文整整千字卻沒有一字重複,相比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用來當密碼本簡單合適。所以,昨夜告訴陸尚書的孔大學士四個字,也是從中而來的。”

    見陸綰立時坐立不安,分明是打算立刻回去查書求證,他就笑呵呵地說:“陸尚書既然歸心似箭,要不然,我送送你?”

    見褚瑛和齊景山亦是在攢眉沉思,陸綰只猶疑片刻就點了點頭。

    然而,等到張壽把自己送出雅座,甚至一路送到了樓梯口,素來敏感的他就輕聲問道:“張博士還有話對我說?”

    “其實不是我,是瑩瑩。”張壽頓了一頓,坦然直視著陸綰的眼睛,“瑩瑩想請教陸尚書一件事,她父兄之前戰事不遂,但除卻那些真的憂心戰局,痛心失敗的人之外,還有誰在背後唆使人攻擊他們?”

    面對如此直截了當的問題,饒是陸綰在問話時有相應思想準備,仍舊有些措手不及。

    要知道,這是大庭廣眾之下,來來往往都是人,張壽的聲音還不輕,只要稍微有幾個人聽到,趕明兒趙國公府准女婿問他這個問題的消息就會傳遍京城!

    如果換成朱瑩問這話,那還不奇怪,可張壽明明精通算學,心細如發,怎會如此莽撞?

    虧他剛剛還覺得這個鄉下少年不簡單!

    陸尚書只覺得樓梯口附近的雅座包廂中投來了無數關注的目光,過往的茶樓夥計等也悄悄窺視著自己,在這種難言的壓力之下,他強擠出一絲笑容,這才打哈哈道:“清者自清,張博士無需替趙國公父子多擔心,皇上和朝堂諸公都會給戰場將士一個公道的!”

    說完這話,他立刻蹬蹬蹬逃也似地下了樓去,直到一口氣來到一樓,快步出了大門。

    而眼看陸綰走得飛快,張壽站在樓梯口,卻沒有立刻回去。

    如果說千字文也許只是巧合,那麼,用二進位充當密碼機制這個問題,要說別人從八卦易經裡頭理解出來的,說實話有些牽強,畢竟,古代所有算經和相關典籍當中,從來不曾提到過什麼二進位。這一點,只要看如葛雍和裡頭那兩位算學宗師都尚且沒有立刻想到便知。

    還有,主謀叛亂的人是誰?還居然謀算一位內閣大學士,還在兵部有暗線?

    嘖嘖,這個太平盛世,不簡單啊!

    不簡單也不關他的事,他只想讓這個經史重新佔據世間正道,排斥其他的時代不要這麼死板,同時追尋一下前輩的足跡。作為一個發明創造不怎麼在行的理科狗,改變世界就只能靠教育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11:44 AM

第一百零六章 尋人司禮監

    順天府衙的這一場審案,對於看熱鬧的百姓來說,也許一下子斷了二十幾個人的死刑,另外幾個人的杖刑和苦役終身,宣示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秋決將會非常有看頭,那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但對於今天同樣是來看熱鬧的張壽來說,著實有些乏善可陳。

    沒有劫法場……哦,不對,是沒發生有人悍然闖公堂,而後什麼驚天大逆轉似的戲碼。

    也沒有人犯在公堂上和府尹大人硬頂,而後一方震怒,用刑逼供,一方桀驁,抵死不招。

    更沒有什麼宮中來使突然降臨,給這場審案帶來難以名狀的變數。

    總之,對於他來說,熱鬧完全沒看著。之前他甚至還指望那個在翠筠間中作為反派卻話很多的丁亥能在公堂上有所建樹,結果人卻老老實實就認罪了,而那位傳說中的王府尹竟然沒有窮追猛打追尋幕後主謀。

    因此,眼看順天府衙派出差役來大聲宣示此番結果,圍觀的百姓漸漸散去,他忍不住悄悄打了個呵欠。

    而原本以為今天運氣好,撞見一個資質不錯的學生可以試試收徒弟的褚瑛,那才是心裡極其不是滋味。他站起身時,見張壽也跟著站了起來,風度絕佳地行禮感謝道歉告辭,他終究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家住在東城羊肉胡同,沒事也常來我那坐坐。”

    齊景山不禁啞然失笑:“老褚,我就借給張壽一座小宅子,老葛就險些和我勢不兩立,如果他聽到你想要拐走他徒弟,還不和你拼命?”

    “哼,我管他!”嘴裡說得強硬,但褚瑛看著張壽那張乾淨清爽一如葛雍當年的臉,還是忍不住上前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臂膀,“國子監算科凋零至今,難得有皇上願意重振,你這個算科博士可得好好幹!等九章堂修好了,只要你願意,我和老齊也可以去講兩堂課!”

    張壽頓時笑容滿面,隨即再次長揖行禮:“那我就預先代國子監那些運氣實在是太好的算科學子,謝過二位先生了!”

    眼看張壽欣然帶著喬虎和楊好告辭離開,褚瑛慢吞吞地走到視窗,突然側頭對一旁的老友說:“就算是老葛,就算是你還有我,當年從小喜歡算經十書,可還是一心想著先做好官,然後把我們會的東西教給精挑細選的學生。可我好像覺得,張壽並不在乎做官?”

    齊景山微微愣了一愣,隨即輕笑道:“因為他是趙國公的未來女婿,葛太師的學生,而我們這些很希望看到算學大興那一天的老骨頭,也會支持他。他不用像老葛那樣為了傳承葛氏那樣去官場搏殺,也不用像我們那樣不得不竭盡全力先向上走。”

    “人無後顧之憂,有些人就會墮落享樂,縱情聲色;但也有些人,就會一心鑽研自己喜歡的東西,一心一意,樂在其中。張壽嘛……也許是後者,就和當年的長安公主駙馬一樣。”

    褚瑛眉頭頓時舒展了開來,繼而輕輕舒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生活無憂,自然可以把興趣當成終生追求。你我當年雖說沒那能耐,但好在命還挺長,老來還可以鑽研這從小就喜歡的算學。唉,也是我們這些年無能,否則也不至於讓國子監九章堂落得那般模樣。”

    齊景山也歎了一口氣,隨即就笑道:“對了,你有沒有興趣去老葛那兒?我們三個人都沒看出那十三封信的玄虛,卻被一個小字輩先解出來了,如今乾脆再去算算?”

    “哈哈哈,咱們只能算是幫忙的。你沒看兵部尚書陸綰急成了那樣子?走走,去看看葛老頭到底是否驗算清楚了,哼,做老師的未必比得上學生!”

    兩個前半輩子努力做官,後半輩子努力做學問的老者興之所至地前往葛府時,離開致公樓繼續在京城路面上閑晃的張壽,找了個地方帶著兩個小傢伙品嘗了一番京城名特小吃算是午飯,而後不知不覺就騎馬溜達到了皇城東面的東安門大街。

    這邊是進宮的一條主幹道,路旁衣甲鮮亮的官兵如同樁子似的矗立,一路整整齊齊排到了東安門,而讓他詫異的是,沿著這條街,除卻光祿寺和四夷館這樣明代老地圖上有的官署之外,還座落著一些他完全沒想到的官署。

    比方說……司禮監?

    司禮監怎麼會到宮外來了?

    東安門大街兩側並非禦道的部分,尚且有衣著尋常的百姓在行走,而諸如光祿寺四夷館之類的官署,門前雖說杵著兩個兵卒,守備也並不森嚴。然而,司禮監前甚至別說兵卒,連個門房都沒有,來往路人全都繞道走,那架勢,張壽看著不知不覺想到了臭名昭著的廠衛。

    一時好奇,他就帶著同樣鄉下人進城的喬虎和楊好,慢悠悠踱了過去,在司禮監門前往裡頭張望了兩下。而即便如此,門內卻沒有竄出什麼彪形大漢呵斥叫駡,一點動靜都沒有,仿佛只是無人之地。

    想到之前在月華樓見過楚寬提出的那個要求,他尋思自己這個國子博士都已經上任了,學生的事情,楚寬卻依舊沒個說法,他就乾脆直接走到高高的門檻邊上,探出身子叫了一聲:“請問有人嗎?”

    聽到門內沒動靜,楊好和喬虎對視一眼,兩個剛剛在茶樓灌了不少茶水和點心,吃飽喝足了的小傢伙就立刻搶上前來。

    “小先生,您要找人?要我們進去幫您打聽打聽嗎?”

    “我聲音大,我來叫人!”

    路旁行人也好,鄰近衙門的兵卒也好,不禁人人為之側目。這是哪來的鄉下小子,竟敢看這冷清的模樣就不知天高地厚地靠近,還亂嚷嚷?可是,當他們看清楚張壽那張臉時,大多數人卻又不由悻悻。自恃長得好,就可以去招惹人人避之不及的司禮監外衙?

    雖說張壽沒好氣地阻止了兩個活力過剩的小傢伙,但這吵吵嚷嚷的動靜,到底驚動了裡頭的人。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灰褐色袍子的中年人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此人富態圓臉,小眼睛,乍一看倒很像是富家財主。和張壽打了個照面之後,他就笑呵呵地開了口。

    “小郎君這是要找誰?”

    四面正偷偷摸摸關注這邊的人不禁都屏氣息聲,等待著司禮監這位有名的笑面虎在聽到答案之後突然翻臉發作。然而,轉瞬間他們就都愣住了。

    “我找楚公公,請問他在不在?”

    大多數時候笑口常開,但一旦發作就比鬼還凶的司禮監一虎呂公公呂禪,也同樣愣在了那兒。他盯著張壽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端詳了許久,終於恍然大悟。

    “哎呀,原來是您!我家老祖宗之前還念叨您呢!稀客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眼看那位先頭還認定是莽撞不懂事的小郎君,竟是被人客客氣氣請進了司禮監,四周圍也不知道掉落了多少眼珠子。很快,這個消息就猶如龍捲風似的傳遍了附近各個衙門。

    之前被皇帝禁足在宮中的二皇子終於被放出來了,人已經進了司禮監外衙!

    為什麼是二皇子?這不是廢話嗎!據說二皇子素來就長得豐神俊朗,氣度不凡,待人接物很和氣,只是很少出宮,出宮也不走東安門,所以他們不大見得著,可光是那些形容就和剛剛那位少年公子的形貌對上了。

    再說,不是二皇子,笑面虎呂禪會對人這麼畢恭畢敬?還說自家老祖宗,那位未來就會成為司禮監頭號人物的楚寬楚公公在背後念叨?

    而進了司禮監的張壽,只略一打量兩側那古樸有年頭,簡單卻不顯簡陋的屋舍,他就用一種好奇的語氣對引路的中年人問道:“這位大叔,你認得我?敢問你尊姓大名?”

    對方說話聲音雄渾,而且下頜隱約還能看到寥寥幾根鬍子,和之前他見過的那個號稱在裕妃身邊伺候的常寧不同。萬一真的不是太監,他一聲公公叫上去,鬧笑話不要緊,得罪人就得不償失了。

    反正他來自男的都叫帥哥,女的都叫美女的時代,在不知道對方來歷的情況下,叫一聲大叔又不會少一塊肉。

    大叔……呂禪不禁腳下一頓。從入宮時的小呂或小禪,到後來的呂公公,呂總管,除了偶爾便裝上集市逛逛的時候,那些不明就裡的小販會熱情地叫一兩聲,少有人這麼叫他。

    不過難得聽見這個稱呼,竟是比公公也好,總管也好,都要來得親切……

    因此,呂禪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賠笑道:“張博士這容貌,整個京城打燈籠也找不到,我又怎會例外?我是司禮監隨堂呂禪,楚公公正是我家老祖宗,他常常提起您!他今天不在御前當值,正好在這兒,您真是趕得巧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11:45 AM

第一百零七章 特招還是統考

    司禮監人很少,屋舍不多,排場不大,也沒有滿臉諛笑的小宦官站在簷角,隨時預備聽候上頭大太監一聲令下,撲上前去搶做各種雜務。張壽從門口來到最深處的東廂房門外,總計就遇到了包括呂禪在內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掃地雜役,一個種花園丁,外加一條狗。

    那不是蹲在人腳邊打盹的雪白獅子狗,而是一條皮毛油光水滑,眼睛漆黑發亮,咧嘴時可見那尖牙利齒,高度都快趕得上自己一大半的猛犬。雖說不是獒犬,但張壽絲毫不懷疑這條狗的戰鬥力,因此壓根不會不自量力地伸手去逗弄。

    而這條狗一路很有靈性地跟在他的背後,一直等到他跟著呂禪來到東廂房門口站定,它才狀似無聊地搖了搖尾巴,隨即撇下呂禪和張壽,徑直往外院而去。

    而看到張壽回頭饒有興致地端詳著這條犬,呂禪方才小聲說:“這是老祖宗最喜歡的黑月,平日只在這司禮監外衙範圍之內活動。之前張博士你在門口時幸好沒進來,否則它絕對會撲上來就咬,只有老祖宗喝得住。”

    一聽這話,喬虎和楊好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們在鄉下也不是沒養過狗,可哪裡見過這麼高大威猛,比狼都凶的狗!一想到剛剛要是擅自闖進來,那絕對要被狗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兩人就覺得腿肚子直哆嗦。

    幸好我向來知道,闖空門是犯法的,制止了兩個莽撞的小傢伙!

    張壽的心裡也轉過了這麼一個念頭,隨即少不得讚歎了一番有其人必有其狗。而這時候,屋子裡傳來了楚寬那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小呂,你帶了誰在外頭?”

    “老祖宗,是張博士。”

    這聲音過後,張壽就聽到屋子裡竟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大門就在他的面前被打開了。眼見親自開門的楚寬笑吟吟地沖自己點了點頭,他就拱了拱手算是回禮。

    緊跟著,他就直截了當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昨日皇上駕臨國子監,人多嘴雜,我不好問楚公公,現在我親自來向您要學生了。”

    呂禪沒想到剛剛還對自己客客氣氣的這位張博士,面對楚寬這位比自己高不止一層的司禮監秉筆楚寬時,竟然如此開門見山,毫不客氣。然而,更讓他驚訝的是,楚寬只是微微一愣,隨即竟是笑著把人拉進了屋子。

    “這事情好說,來來,張博士屋裡坐……小呂,去找點待客的好茶!”

    雖說這司禮監外衙看上去人不多,但也不至於真的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需要呂禪這個隨堂親自去動手。所以,呂禪聞言一愣,等聽到楚寬一聲呼哨,瞧見黑月又搖著尾巴過來在門口蹲下了,他就意識到楚寬真的有要緊事和人說,所以只讓自己這個心腹進去送茶。

    於是,他立刻連聲答應,等快步跑去中堂翻箱倒櫃,找出一小罐據說是貢品的茶,又去小廚房用滾水燙過紫砂壺,眼看著一個手腳麻利專司泡茶的小宦官把茶給泡上,他這才端著茶盤一溜煙地趕到了書房前。等到用肩膀推開門進去,他就聽到了楚寬說話的聲音。

    “張博士,你說說,這是不是噁心人?”

    剛剛聽楚寬訴苦罵娘,此時,張壽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經是完全明白了。

    “楚公公的意思是,我拜託你去找的那些學生,那個聲稱做了幾任帳房卻都被趕走的閻方,是因為每次都愣頭青似的揭穿別人做假賬中飽私囊,其餘的還有幾個潦倒至極給人代寫書信過活的沒功名窮書生,剩下絕大多數都是幾家勳貴又或者官員的僕從?”

    聞聽此言,就連不知所以的呂禪,雙手也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託盤上的茶盞因此發出了微微雜聲,他趕緊上前把東西放下,隨即專心致志地倒茶分茶。

    “如今國子監裡的監生那是一個個都一心唯讀聖賢書,肯學算科的越來越少。而那些達官顯貴家裡,卻養了一批從小就學算經,看帳目的僕役!這也就算了,之前若不是你在葛府門前應對得宜,轉瞬間你堂堂葛門弟子和一群窮酸和僕役爭風的消息,就會傳遍滿京城!”

    說到這裡,楚寬不禁深深歎息:“你要知道,算經十書的深奧,不是光讀書就能夠無師自通的,必得要有資質的老師去言傳身教……十幾年前國子監還有算科的時候,那幾個算科出來的監生,官路全都不順當,而他們人去了哪裡?全都被高薪搜羅去給人當西席了!”

    張壽接過呂禪遞來的茶,還欠了欠身對他倒了一聲謝,這才微微笑道:“也就是說,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人們,正在讓僕役們修習算學,如此他們的帳目有人計算,他們的產業有人打理經營,對不對?”

    楚寬立時附和道:“沒錯,他們就是覺得,國子監這種大雅之堂,根本就不需要算科!”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張壽並不意外。就算在歐洲,領主們和貴族們最初也只是養著會計師,為自己的小金庫和帳目服務,直到金融投機開始大行其道,精通計算的人才開始變成了香餑餑,十六七世紀那些一度稱霸歐洲的大國。財務大臣拎出來,一堆堆都是精通數學的。

    純粹的數學只能吸引一小撮愛好者,只有和金融連接起來,數學天賦才會顯得珍貴重要。否則那些複雜的金融衍生品和保險產品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因此,在楚寬那期冀的目光之下,張壽便放下茶盞:“那麼,楚公公告訴我這些,是想說,我要的學生沒指望了?”

    楚寬見張壽眼神清澈,臉色誠懇,一時不知道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真的不明白。

    他只能加重語氣說:“試問這國子監重地,那些監生或為天下縣學舉貢,或為恩蔭,或為捐監,誰會甘心和僕役同列?張博士,所有人的名字和下落我都可以告訴你,但這些人,我就算真的絞盡腦汁要來,那也進不了國子監啊!”

    “那就先不要這些人。”張壽仿佛真的聽不懂楚寬的言下之意,無奈歎氣道,“先把那位率先供述自己是受人指使的閻方,還有幾個沒功名的書生找來就行。至於招生嘛,我會出三道題,勞煩老師和齊先生褚先生幫我張貼出去,但凡答得上來的,都能到國子監參加面試。”

    “您問面試是什麼意思?當然是為了避免有人拿著別人做的題目來蒙混過關。”

    “相比去那些達官顯貴家裡挖牆腳,這樣滿城招人的方法反而更容易不是嗎?”

    “如果那些僕役真有向學之心,我當初送書的時候就和他們說過,他們可以去老師家裡請教的。有教無類,老師也好,我也好,都願意答疑解惑,未必一定要國子監……”

    直到張壽對楚寬誠懇有禮地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又謝過之前的找人,他就起身告辭離開,臨走時又婉辭了呂禪的相送,竟是笑容可掬地跟著那條旁若無人的帶路狗往外走。

    楚寬站在書房門口,見這位年輕的國子博士帶著兩個僮僕走得從容自如,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這才開口問一旁的呂禪道:“你覺得這位張博士性子如何?”

    “性子……”呂禪冷不丁想到之前那大叔的稱呼,不由小心翼翼地說,“似乎挺隨和,挺溫潤厚道的,好像沒什麼脾氣?”

    “沒脾氣?那是你沒看到月華樓文會的時候,他把徐鳳陽那個自稱京畿第一時文選家的傢伙頂得下不來台的樣子。”

    楚寬呵呵一笑,但那笑聲卻沒有任何喜悅之意:“你大約不知道,今天他在順天府衙對面致公樓三樓雅座,和齊景山褚瑛同桌,兵部尚書陸綰專程前去求見,我估摸著,兵部那個內鬼和臨海大營內應勾連的那些密信,也許被解出來了。”

    “啊?”呂禪簡直難以置信,“昨天葛太師和齊褚二位老先生,不是也沒算出結果嗎?”

    “所以說,達者為先,不分年齡。”楚寬煩躁地吸了一口氣,

    本待想一開始好好訴苦說難,然後再設法把那些人全都搜羅過來給張壽送去當學生,他有把握讓那些竟敢縱容僕役去葛家鬧事的人家不敢放個屁,屆時張壽就欠他一個人情。畢竟,他可是真的查證過,這些人確確實實是從小學習算經十書,具備一定算學基礎的人才。

    當老師沒學生怎麼行?

    至於讓張壽欠下這個人情有什麼用……古今通集庫裡的太祖文卷堆積如山,但有些東西他們能鑽研能理解,有些東西卻猶如天書,就連西夷之人也只能辨認出些許詞語,他們這些自詡為繼承太祖遺志的閹宦,已經不知道多少人抱憾而終了。

    就算死馬當成活馬醫,也不妨讓張壽試試看,就算皇帝不允許,他可以私底下抄錄出來。可眼下這個人情沒送成功,他日後怎麼向人張口?

    一路向外走時,看看那只搖頭擺尾的黑月大狗,瞧瞧兩個明顯變得小心了許多的小傢伙,張壽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更談不上壓力。

    為了一群才能和品行說得好聽叫不能確定,說得不好聽叫才能待定,品行有瑕疵的人,就要去和養著這麼一批人的文武官員群體硬扛,他瘋了嗎?

    有統一錄取考試外加面試的強大武器不用,他卻非要去特招?如果這些人真的因為他代葛雍贈書之恩前來求教,那時候再徐徐辨別對方心性,總比現在楚寬用盡手段把人給他一股腦兒都收進來強。

    就算招考失敗,大不了,就讓陸三郎在九章堂做個光杆齋長!

    只要小胖子能在某些方面大放異彩,他還愁日後沒有好苗子?來日方長,他不著急!

    自從當年跌過一個很大的跟頭之後,他就已經吸取了教訓,凡事不可急躁!

    正當這麼想的張壽跨出門檻時,便只聽門外傳來了一聲大喝:“阿壽!”

    抬頭一看,見是騎著火紅色駿馬,一身朱紅色的朱瑩如同烈焰一般倏忽而至,張壽不禁微微一愣,而緊跟著,他就聽到了一句讓他呆若木雞的話。

    “快,跟我去見我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11:48 AM

第一百零八章 丈母看女婿

    哪怕不是第一次瞧見朱瑩,可當看到這位大小姐一躍下馬,隨即一把揪住了張壽的袖子時,喬虎和楊好還是忍不住面紅耳赤。

    在村裡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哪家懷春少女在背地裡眼睛亮晶晶地議論過小先生,但小先生雖說永遠都在笑,可給人的感覺卻是,他始終都在很遠的地方。所以,和小先生搭話的永遠都是嫁人生子的婦人們,女孩子們大多數都只是張望。等到朱瑩來了之後,那更是如此。

    那個鮮衣怒馬,仿佛能灼傷人眼睛的千金大小姐,怎麼看都讓人自慚形穢!

    張壽見朱瑩不由分說拽住自己就要走,他不得不無可奈何地提醒道:“瑩瑩,我這邊還帶著兩個人呢!”

    朱瑩一扭頭,這才看到了慌忙挪開視線的喬虎和楊好,當下就立刻嚷嚷道:“朱宏,朱實,你們兩個帶上楊好和喬虎一程!阿壽,快跟我走,娘好不容易才肯回家的,你再不去,她走了那可就糟糕了!”

    無可奈何的張壽反復提醒,這才讓大小姐記起自己能騎馬,馬術卻還沒好到能策馬飛奔。

    因此,朱瑩只能耐著性子忍受那策馬小跑的慢速。尤其是抄近路從布糧橋走皇城北大街,還要路過北安門下馬步行,她差點心急火燎,直到眼看趙府大街在望,她方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出來時特意吩咐人,如果娘走了,那麼便在街口畫一張哭臉,現在牆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那麼娘應該沒有走吧?

    當到了趙國公府大門口時,她甚至來不及下馬就大聲問道:“我把阿壽帶來了,娘還在吧?”要是真的走了,她就帶阿壽去昭明寺,就算軟磨硬泡也要把人接回來!

    門前幾個門房使勁忍笑,尤其是見後頭馬上的張壽也是一臉無奈的樣子,其中一個乖覺的就一本正經地說:“大小姐放心,夫人就在太夫人的慶安堂,她今天不見著姑爺,肯定是不會走的!”

    “那就好!”朱瑩才不是那種被人調侃就紅臉的性子,一轉身她就直接拉過了張壽的韁繩,“我們直接到慶安堂再下馬,別讓祖母和娘久等了!”

    既然已經進了趙國公府,下馬步行,比騎馬直入,統共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但朱瑩一錘定音決定騎馬直入慶安堂,張壽也只能聽之任之。

    等到在那道熟悉的垂花門前下馬,他扭頭看見喬虎和楊好被朱宏和朱實直接從馬背上拎了下來,連藉口都找不到的他只能在朱瑩的催促下進了門。

    和之前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見太夫人不同,自從見過裕妃,他一想到朱瑩這位似乎因為當年事遁入空門的母親,總覺得有些異樣。和裕妃不同,朱瑩的母親給人的感覺是固執強硬。

    此時,他跟著朱瑩進入正房,轉過那道隔屏,就看到客位上坐著的吳氏已經站起身來。想到之前兩個小傢伙說吳氏一早就帶著劉嬸去了趙國公府,如今這情形已經很明顯了,分明是太夫人請了吳氏這個當年的熟人,來一塊接待自己那位從昭明寺回來的兒媳。

    等他轉過那長長一溜椅子,最終看清楚隔屏後主位上那兩人時,他一眼便瞧見了那個灰帽緇衣,右手把玩著一串黑色佛珠的女子。

    和朱瑩那美到讓人不可逼視的驚豔相比,她的容貌乍一看便顯得冷豔,當仔細看時,她那始終筆挺的脊背,微微翹起的下巴,更顯出了幾分隱約和朱瑩如出一轍驕傲和剛強。

    而她的聲音亦是有幾分鏗鏘:“你是阿壽?”

    張壽定了定神,這才上前長揖行禮道:“張壽見過夫人。”

    “起來吧。還有,不要叫我夫人。”緇衣女子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絲平日極其罕見的笑容,“我在娘家排行第九,出嫁之後,長輩和同輩都叫我九娘,你可以叫我九姨。”

    見已經來到九娘身邊攙扶著她的朱瑩對著自己使勁眨眼睛,仿佛催促他答應,張壽便從善如流地說:“是,九姨。”

    只是聽到這一聲簡簡單單的九姨,九娘便立時神采飛揚,剛剛眉宇間籠罩的一絲陰霾完全散盡,這一刻,她那明朗的氣質和朱瑩的明豔似乎合二為一,再無差別。

    而朱瑩也立刻撒嬌道:“娘,你平時見了我都不大說話的,你偏心!”

    九娘微微一愣,隨即輕輕拍了拍朱瑩的手:“我怕和你說多了話,就想回來。我怕我因為想你們,於是就向你爹服軟!”

    她非常坦然地說出了你們兩個字,尤其是見吳氏偷偷擦眼淚,她不知不覺就聲音大了些。

    “你爹那個人,從來就只知道杞人憂天,如果阿壽養在我們朱家,我一定會對他和大郎二郎還有你一視同仁,絕不會讓惡語中傷的人有立錐之地!他自己只顧著教導大郎,忽視了二郎,憑什麼還覺得別人就不如他會教導孩子?”

    “什麼把阿壽放在鄉間養著,挑好先生去教導,把他養得性情疏闊,為人端方之後,然後在你和明月當中挑一個嫁給阿壽,這簡直是兒戲!不是眼前長大的人,怎麼知道性情如何?如果這話是敷衍,那麼實在沒誠意。如果這話是真的,對你們對阿壽都是不負責任!”

    張壽只覺得朱瑩之前說娘揍爹一頓就能和好的話,如今看來也許是有理由的,這位趙國夫人性格分明和朱瑩極其相似,有什麼說什麼。而下一刻,他就再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娘,我這麼多年都沒盡孝,您也沒有為瑩瑩她爹休了我這個固執的妻子,我很感激您。但我還是要說,當年的事情,您應該和瑩瑩她爹爭一爭的!”

    面對這樣一個倔強到極點的兒媳婦,太夫人忍不住想到九娘當初作為兒子的續弦妻子進門之後,婆媳兩人也常常會因為瑣事爆發小衝突的情景。然而,如今十六年過去,她再看老脾氣發作的兒媳婦,卻已經不再像當年那樣輕易就會動氣了。

    畢竟,正是因為九娘和裕妃張寡婦一同拼命,朱瑩也好,張壽也好,永平公主也好,三個人才能平安降世。

    她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沒錯,當年是我一念之差,沒有苦勸到底。好在得天之幸,阿壽不但品貌出眾,而且才華橫溢,和瑩瑩正是天作之合。”

    身世倒是沒有多出一個別的版本,張壽正松了一口氣,可沒想到對話這麼快就進展到天作之合這一茬了,不禁有些措手不及。見剛剛一直沒說話的吳氏滿臉喜悅,他下意識地想要打個岔,可下一刻,他就發現九娘的目光猶如利箭一般,突然死鎖死住了他。

    “阿壽這孩子,生得確實比京城那些龍子鳳孫,貴介子弟都還要更好些,學問有葛太師把關,我自然更是無話可說。但是,阿壽,我聽你娘說,你馬術才只是剛學,武藝也一竅不通?那樣不行,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文武雙全!”

    沒等九娘把話說完,吳氏就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叫道:“夫人,阿壽他自幼體弱……”

    “就是因為自幼體弱才要好好練武打熬身體!”九娘柳眉倒豎,卻是對著吳氏怒斥道,“慈母多敗兒的道理,你就是不懂!上次聽說村子裡還進了亂軍,還有刺客?這次阿壽沒傷著,下一次呢?想當初要不是我和裕妃會武藝,張……她又肯拼命,怎麼能逃出來?”

    說到這,九娘就看著張壽,眼眸神采畢露:“而且,阿壽,你總不想將來夫妻吵架的時候,被瑩瑩追著打吧?”

    那一瞬間,張壽就只見朱瑩一張臉燦若紅霞,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是長著一張看似文弱書生的臉,可這三年在鄉間每日健走上山,其實沒那麼文弱。那些當年學過的防身術,他這三年也常練。當然,人家這建議,他自己其實是一百個贊成的,因為他會的東西,和這年頭刀槍弓箭冷兵器精通的高手沒法比。

    可是,這勸君習武的最後一條理由,難不成是趙國公夫妻當年生活的真實寫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4:54 PM

第一百零九章 問君心意

    也許是因為丈夫趙國公朱涇不在;也許是因為婆婆太夫人姿態很低,語氣柔和;也許是因為女兒朱瑩撒嬌賣癡,苦苦勸留;也許是因為丈母娘看准女婿,越看越歡喜……總而言之,九娘最終還是勉強答應了留下,但仍是一口咬定只“住兩晚”。

    而等到朱瑩和太夫人咬耳朵說了一陣子話,隨即喜出望外地攙扶著母親回去梳妝,還連吳氏一塊請了去,太夫人就留著張壽問了些今日見聞。

    張壽很坦誠地說了在致公樓見到褚瑛齊景山,以及後來見兵部尚書陸綰的經過,本以為太夫人會結合自己昨夜和朱瑩跑去陸府,追問此番來龍去脈,誰知道她只是輕描淡寫地置之一笑,問出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

    “阿壽,你知不知道,瑩瑩怎麼能在司禮監外衙門口,把你堵個正著?”

    張壽之前跟著朱瑩一路緊趕慢趕,後來又要應付比朱瑩更有性格的九娘,此時突然被太夫人這一提醒,他方才發覺了這個問題,當下皺眉問道:“如此說來,確實很奇怪。”

    “那是因為,別人把你當成了宮中素來以相貌出眾著稱的二皇子,消息傳得附近衙門全都知道了!要知道,司禮監外衙那地方,旁人避之惟恐不及,你居然會那麼大大咧咧直接進去,別人不誤會都難!剛剛瑩瑩偷偷告訴我時,我都嚇了一跳!”

    嗔過之後,見張壽有些尷尬,太夫人這才搖頭失笑道:“瑩瑩因為母親回來,跑到你家不見人,聽說順天府衙審案子,琢磨著你可能去了那,結果到致公樓,正好聽說你在這見過褚先生齊先生和陸尚書,就急匆匆一路去找你。”

    “她一路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俊得不得了的小郎君,後來聽說什麼二皇子進了司禮監外衙,她就知道錯了。她這兩日都進過宮,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前鬧了一場雙雙被禁足,不可能被放出來,跑去司禮監外衙找楚寬的說不定就是你,結果,真的被她猜對了!”

    張壽一時哭笑不得,然而,太夫人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更加意外。

    “我朝不比漢唐宋,太祖皇帝說,皇子落地就封王,憑什麼?是精英人才,還是酒囊飯袋都還不知道呢!都先長到十八歲,看看是龍是鳳還是老鼠再說!反倒是公主們,落地就有封號,比皇子們還嬌貴一些。其實,當初你那樁婚事,只是口頭說,並沒有定下是誰。”

    見張壽頓時微微一愣,太夫人就誠懇地說:“也就是說,說不定裕妃也看中了你,想要招你做永平公主駙馬。當然,這是因為你不但才華橫溢,而且還生得一表人才。世人以貌取人,往往其貌不揚的人,要花費千百倍的努力才能證明才華。”

    張壽這才啞然失笑,對太夫人的直言不諱並沒有多少怨艾。只是,對於所謂的駙馬之說,他卻不以為然,當下也同樣直言不諱:“裕妃娘娘之前關切垂詢,想來也是因為母親的緣故,絕對不會有您說的那種意思。至於永平公主,以我之見,她眼高於頂,看不上我。”

    “哦?如果你猜錯了,其實她們也看上了你呢?”

    見太夫人一臉饒有興致的模樣,張壽便哂然笑道:“有些事情要的是兩廂情願,就算人家看上了我,我卻未必樂意。”

    “那你的意思是,瑩瑩比永平公主更好?”

    張壽沒料想太夫人竟然如此步步緊逼,沉默片刻,他就坦然說道:“對我來說,其實從來就很難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面對如此狂妄到稱得上大膽的宣言,太夫人先是一怔,隨即眉間戲謔之色便漸漸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祖母維護孫女的謹慎和審視;“你不喜歡瑩瑩?”

    “最初她出現時,我是錯愕意外,敬而遠之,但我很快便發現,很難做到。她很真實,很美好,不像賢良淑德的木偶假人,相處時間長了,沒有人會不心動,包括我。”

    坦然說著心中深處的真正感受,張壽便直視著太夫人那老辣而尖銳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希望她將來後悔。所以,我想多讓她看看真實的我,也想多看看真實的她。如果她看到了我真正的性情和為人之後,依舊不改初衷,那麼,再談將來也不遲。”

    “你呀……直說你還需要時間,不想這麼快成婚,而是想自由自在和瑩瑩相處一段時間就行了。”太夫人啞然失笑,見剛剛還從容侃侃而談的張壽頓時有些狼狽,她便泰然自若地說,“你承認對瑩瑩心動就好,她好容易真心喜歡一個人,我可不希望她錯付真心。”

    正當她表現得完全像是一個慈愛祖母時,卻突然詞鋒一轉道:“阿壽,你昨夜陪著瑩瑩,還攆了二郎和朱公權一塊去陸府,是去追問陸綰為什麼要對付瑩瑩她爹嗎?”

    剛剛預備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太夫人東拉西扯,如今張壽明明因為她的問題而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意時,卻又偏偏被問了這麼一個問題,要說他沒一點發懵,那是不可能的。一愣之後,他才乾脆坦然說道:“是,因為瑩瑩說,她覺得自己該長大了。”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夫人微微一笑,隨即又反問道:“那為什麼是你去說服二郎,而讓她去說服朱公權?你去說服二郎很簡單,而她那點簡單粗暴的手段,未必就能懾服老于世故的朱公權,她不明白,難道聰明機敏的你也不明白嗎?”

    “我那時候覺得,她恐嚇朱公權的手段有那麼一點不妥,可後來想想,那又如何?縱使朱公權在進陸府之後反而去對陸尚書通風報信,二公子也應該見到陸三郎了。陸尚書多半會請我和瑩瑩進府去來一番敲山震虎,那時候我們正好可以正面接觸他,結果,也一如預想。”

    “瑩瑩傻大膽,你啊,居然也不勸她,還依著她!”太夫人說是責備,但臉上的笑意卻根本掩藏不住,“罷了,你們兩個孩子誤打誤撞,卻還破開了密信迷局,陸尚書投鼠忌器,也許有些事情就暫且偃旗息鼓了。”

    她說著就站起身,竟是鄭重其事地對著張壽襝衽行禮:“不管如何,我都要謝你。我這些天來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便是送瑩瑩去鄉下。”

    張壽微微一愣,這才側身避過,隨即還禮道:“這些年能衣食無憂,我們母子也承惠頗多,這次只不過是誤打誤撞,太夫人不必言謝。倒是……”

    他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昨夜阿六帶回來的那個麻袋……”

    “當然是沉了什剎海。”太夫人若無其事地淡淡說了一句,見張壽頓時瞪大了眼睛,她就笑道,“哄你玩的!你當初都能說服瑩瑩把朱宇送去順天府,如今一個背主的幕僚,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瑩瑩不是威脅朱公權,小心捏在朱家手中的把柄嗎?”

    “我把他送順天府衙了,還有他往日挪用錢糧的罪證。好在他幫著瑩瑩她爹處理的都是些瑣事細務,並不涉及來往私信。王大頭能者多勞,我只能勞煩他了。”

    張壽頓時瞠目結舌,深刻同情那位近來人多事忙的順天府尹。然而,他很快就發覺,他同情錯了人,因為門外須臾就傳來了江媽媽的聲音。

    “太夫人,順天府衙來人了,說是王大尹召見姑爺。”江媽媽頓了一頓,隨即著重補充道,“王大尹說,十萬火急,姑爺要沒吃飯去他那吃,要想睡覺他那也可以睡。總之,半個時辰他要見人,否則他就親自來了!他還派了轎子來,就在門外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4:55 PM

第一百一十章 十萬火急

    轎子這玩意,張壽在各種影視劇以及景區見過很多次,然而前後兩次進京,他在這偌大的帝都也算是溜達了一大圈,卻幾乎就沒見到人力轎子。所以,被順天府衙這位王府尹猶如催命似的從趙國公府裡催出來,聽說還派了轎子接,他著實有些好奇。

    可等到門口,他就恍然大悟。這說是轎子卻也沒錯,因為偌大的轎廂被兩頭健壯的騾子高高馱起,赫然是一座馱轎!而在轎子旁邊,正訕訕地侍立著一個人,不是鄧小呆還有誰?

    “小先生。”鄧小呆到底還是上前幾步迎了迎張壽,隨即就小聲說道,“我也是沒辦法,府尹大人有命,沒法不來。這幾天他老人家火大得很,說話越發少了,一張臉冷如冰塊,從上到下誰都不敢惹他生氣,就怕他那刀子似的眼神剜你一眼。”

    張壽還能說什麼?就連太夫人這般面面俱到,有些時候甚至膽大妄為的老人尚且不得不送他到垂花門,還特意命人去瞞哄拖住朱瑩,足可見老師葛雍口中的這位王大頭是何等強項之人。因此,他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廢話不說了,既然十萬火急,那就走吧!”

    馱轎很高,必須要先用特製的樓梯上去,進入之後,張壽才發覺這裡很寬敞,再說既然用的是畜力,他也不想讓鄧小呆在下頭隨轎步行,乾脆就叫了他一塊上馱轎。兩人便這麼相對而坐。可能是久久無言,鄧小呆覺得喉嚨有些癢,便不得不沒話找話說。

    “小先生,當初太祖皇帝登基之後,認為人力轎子純屬浪費,所以下令樹立鐵牌於天下大小城池,無論官職高低,不許坐人力轎子,只有七十以上的老人和腿腳不便者,可以雇乘兩人抬的竹制滑竿。可因為馬車顛簸,更舒適的馱轎就應運而生。”

    張壽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隨著騾子前進,馱轎一上一下微微顫動,但相比馬車在地面行進時的顛簸,這點顫動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他右手拄在面前的小方桌上,突然開口問道:“那這馱轎應該是有品級的才能用吧?否則我進京之後也不至於沒見過幾輛。”

    “是,太祖皇帝定的是,京城之內,三品以上官才能有一輛,但可以借給家眷朋友用。畢竟,馱轎這麼高,上上下下必定要用木梯,七十以上老者和腿腳不便的人根本不可能去坐。”

    “太祖常說,不要覺得天下人多,所以就過分役使人力,天下廣袤,需要人力的地方多,不要浪費了。一頭牲畜幾年就可以長成,一個人卻要二十年才能成為壯年,不要把人當成牲畜使喚。”

    儘管聽說過很多太祖皇帝的故事,但聽著這樣一條律令,張壽的面前,不知不覺呈現出一個知性到有些感性的男子形象。在豪取天下,定鼎大都之後,能夠用這樣的形式愛惜人力,著實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細緻入微的君主,更不要說那種重視教育的態度了。

    怪不得時至今日,他遇到的那些有識之士,甚至就連朱瑩,每每說到太祖,那都是追憶惘然,恨不能與其生於同代。

    而鄧小呆說著頓了一頓,隨即才小聲說道:“小先生,這都是府尹大人告訴我的。我雖說依舊在戶房,可府尹大人常常會把我調過去算些東西。舅舅高興得差點沒發瘋,可我實在是心裡七上八下。其他原本瞧不起我的人最近不是說怪話,就是圍著我拍馬屁,我……”

    鄧小呆囉囉嗦嗦地說著自己的擔心,自己的不安,而張壽就靜靜地坐在那兒,只是純粹地聽,不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下馱轎時,跟在鄧小呆後頭穩穩落地,他這才做出了回答:“得到莫大的機緣,當然就要承受相應的善意和惡意,習慣就好。”

    這種話,他並不指望年紀太小,閱歷太少的鄧小呆能夠明白,但他相信,對方那位老於世故而又日日朝夕相處的舅舅,多少能理解一二,至於會不會把人指點歪了,他並不十分擔心。畢竟,他就在京城,而不是在隔著數十裡之外的融水村。

    白天在對面致公樓上居高臨下俯瞰,此時這傍晚時分,張壽卻堂堂正正被人家順天府尹請進了這座順天府衙,他想想也覺得有些奇妙。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在門口接了他,隨即就滿臉堆笑在前引路,一直帶著他來到中軸線上的三堂附近,這才回過頭。

    “張博士,府尹大人請您來,為的是驗算臨海大營叛賊和兵部內鬼之間的往來密信。”

    張壽此前猜測時,也覺得是為了這件事,否則,堂堂府尹居然說還管他吃喝睡的話?

    他正要說話,那師爺又賠笑道:“張博士的學生,齊郎君和陸三郎,也都被府尹大人十萬火急地請了過來,加上您和小鄧,人就齊全了。”

    竟然連陸三郎都被拎過來了?

    張壽一回頭,見鄧小呆也同樣呆若木雞,他不由覺得,王府尹這種寧可殺錯也不可放過的精神實在讓人“欽佩”。於是,無話可說的他只能搖頭往前走,等來到三堂門外,他就聽到了陸三郎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府尹大人你這是請對人了!我爹那是放著真佛不去求,反而去拐彎抹角另尋高人,最後還不是撞在了我那小先生手裡?昨夜我那字條送出去時,小先生前後才琢磨了多久,就道破了其中關鍵……”

    陸三郎,求不吹行嗎?如果這些密信真的全都是二進位編碼,然後轉十進位,再加一本千字文就能解決的,這關節他都已經道破了,裡頭這位順天府尹還請我幹什麼?

    張壽簡直想為收徒不謹慎哀歎三聲,當下只能加快腳步,等到了三堂之前,他就重重咳嗽了一聲,隨即準備伸手去推門。可緊跟著,門就被一把拉開,竄出了個陸三郎。

    “小先生你可來了!快快,咱們得抓緊,絕不能落在我爹後頭!”

    張壽懶得理會陸三郎的殷勤,徑直進入三堂,就只見一個身材頎長瘦削,年紀約摸四五十的中年人正坐在主位上,見他進來便起身致意,只是那表情卻顯得有些刻板。他從鄧小呆和葛雍的形容中大致能猜出,對方性格一貫如此,當下就上前拱了拱手。

    “張博士,我就不說閒話了。”被葛雍稱作王大頭的順天府尹王傑,確實擁有一張和身材相比略不相稱的大臉。他單刀直入地說,“褚先生午時差了個人傳話給我,所以如今密信十三封,其中十二封我都解出來了,正是在傳遞孔大學士即將去臨海大營私訪的種種細節。”

    “其中,有一封信提及的是具體日期和時間,丙日應該是被算成甲日。就是這封信出了差錯,才會使得營中某些叛軍在早兩天兵部郎中預先前去的時候誤以為是孔大學士,因此提早發動,功虧一簣。”

    “但是,最後還有一封信沒有解出來,而我明天早朝,必須把一應內情對皇上稟明,所以不得不把你和學生們請來。要知道,我審這樁案子的時候,是對皇上立了軍令狀的。若是不能在案犯一一認罪伏法的同時,斷出這些密信的玄虛,今次順天府試便要重考。”

    張壽頓時滿臉不可思議。審案子立軍令狀,竟然賭注是順天府試重考?

    然而,接下來王傑說出的話,卻讓他不得不心動。

    “如若不是算科多年乏人,朝堂官員不少人連個賦稅數字都常常鬧笑話,更不要說看懂這些密信,怎能顯出我在此次順天府試當中加入一道算學題確有必要?張博士,只要能解出來,你此番國子監九章堂招生,我這順天府尹自然竭力相助!”

    雖說談不上把握,但張壽只是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加密容易,解密卻難,之前我是湊巧和那個編密文的人想到一塊去了,如今我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畢竟一晚上的時間,可以說完全不夠。”

    雖說這年頭的加密不可能太難,但現在又沒有電子電腦和一大堆解密軟體!

    話音剛落,他就只聽王傑一錘定音地說:“可以,就這麼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4:56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編碼方式

    深夜的京城內城北面順天府衙,燈火通明。

    深夜的京城內城南面千步廊中的兵部衙門,燈火通明。

    然而,南面的兵部衙門中,當得知北面順天府衙那邊都有哪些人在挑燈夜戰時,兵部尚書陸綰,卻破天荒沉不住氣丟下了手中的筆。

    而後,跟了他十幾年,眼看陸綰從郎中一路擢升到尚書的一個心腹小吏牛頭不對馬嘴地勸解了兩句,竟是被攆出了門,其他人就更不敢說話了。

    “他王大頭可以阿貓阿狗全都請到他的順天府衙去幫忙,我這兵部衙門卻乾乾淨淨,容不得外人擅入!”嘴裡說著這義正詞嚴的話,陸尚書心裡卻窩火不已。

    之前在致公樓上被張壽點出關鍵,他也不是沒動過把兒子陸三郎提溜了過來解密的打算,可兵部衙門這種要緊地方,就算他這個尚書,也不能隨隨便便把兒子帶進來!結果倒好,就是他這一猶豫,又不曾吩咐家人把陸三郎禁足,居然被王大頭截胡搶先了!

    那個不孝子還居然真的會屁顛屁顛去幫王大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冷淡卻又嚴峻的口氣說:“張博士已經把那些密信的關節挑明瞭,兵部所有最擅長數字和計算的小吏也都彙聚於此。如若在天明之前解出來,那麼所有人都能將功折罪,如果算不出來,我固然要向皇上請罪,你們也人人有過!這次兵部丟臉丟大了!”

    兵部衙門需要一次性破解密信十三封,但順天府衙中有個算學水準相當高明的府尹王大頭,因此張壽再加上三個學生,需要解決的密信只有一封。

    然而,就是這一封信,之前早到一步的齊良和陸三郎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很多遍,琢磨來琢磨去,卻是一頭霧水。

    張壽接手之後,卻先把之前號稱解開的十二封信一併檢視了一遍,最後方才去看最後那封尚未解開的信,隨即就沉思了起來。

    大約是因為生怕密信要經過檢查又或者其他,避免引起懷疑,解出來那十二封信的內容全都是平淡的家書。這些密信,靠著字與字之間有無橫線來代表一和零,然後用標點符號加以分隔,於是引入二進位數字字,再配合千字文作為密碼本,如此就可以輕鬆解開。

    而最後這一封信,簡簡單單一張紙,幾十個字,卻竟然是完全前言不搭後語,根本就稱不上句子的字,文筆猶如孩童塗鴉,末了還有一行筆跡娟秀的附注,道是孩子照著千字文裡頭的字,胡亂練筆,雖說有些稚氣,但瞧著有趣,所以寄給在軍中的丈夫瞧一瞧。

    看到千字文這三個字,張壽頓時微微一笑,心想這恐怕又是一封用了千字文當密碼本的信,只不過編碼方式和之前十二封不同。雖說用了一大堆雜亂無章的字,但如果按照前頭十二封信那些看似複雜,其實簡單的編碼方式,這封密信理論上也複雜不到哪去。

    畢竟,就算相對簡單,來往密信都已經出了天大的紕漏,接收方居然會把日子算錯了……

    這大概是最烏龍最悲傷的事件,怪不得會導致送信方和收信方雙雙自盡。

    如果說這加密很簡單的話,移位元密碼的可能性最大。

    也就是說,把最初的字替換成一定間隔之後的字。而按照簡單密碼的邏輯來說,這種間隔必定存在某種顯而易見的規律。直接把每個字都替換成同一個間隔之後的字,那是最方便的,但也是最容易破解的,如此說來,移位的公式不妨設定為最簡單的y=ax+b,再複雜……

    再複雜的話,那就是更複雜的兩次方程式,但既然移位元距離肯定是整數,這個x也絕對是整數,所以其實難不到哪去,先從簡單的開始試算好了。

    按照簡單密碼的規律來說,密信上的第一個字是原字對應數字的基礎上間隔a+b位置的那個字,第二個字是原字對應數字的基礎上間隔2a+b的字,第三個字就是3a+b……

    因為那封信上總共才幾十個字,字數不多,可但凡是移位,則還要考慮到迴圈的因素,畢竟千字文對應的數字也就到一千為止,從第九百多個字再移位個兩三百,就要回到千字文的開頭去了。

    如今他也只需要驗算前四個數字,說起來計算強度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張壽一面想,一面隨手在紙上寫寫畫畫,渾然沒發現那位順天府尹王大頭已經悄然站在了自己身後。他自己都沒注意花費了多少時間,就推算出了那個簡單的加密方程y=2x+3。

    可倒過來推算那原文起頭四個字時,他著實好生無語……因為仍然是孔大學士!

    看來孔大學士真是此次最倒楣的人啊……

    代表移位元變數的x=1,2,3……

    代表移位結果的y=5,7,9……也就是說,把密信上的這些字,分別往回減去5,7,9,然後去找對應位置的字就行了。

    照著解出的明碼數位,張壽對照王府尹親自命人抄錄的千字文對應數字表覆核了一下記憶,然後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幾十個字。

    孔大學士過臨海大營之日,命主將杜衡,盡發叛軍困孔,如帝京恐惶,則伐罪無道,改天易地。

    “狂妄!”

    張壽剛剛把所有字寫出來,就只聽身後一聲惱火的厲喝,一扭頭看到背後順天府尹王傑赫然怒髮衝冠,他見正算到愁眉苦臉的陸三郎一個激靈跳起沖了過來,他就伸手阻止了陸三郎,一手拿起那張紙,隨即對王傑說:“如今固然已經聯字成句,但王大尹不覺得蹊蹺?”

    怒過之後,王傑立時冷靜了下來。他從張壽手中接過那張紙,仔仔細細又端詳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說道:“莫非是,寫信的人分明既為叛臣,卻自稱叛軍?”

    “這是其一,我也覺得,如果是真正的叛軍,也許反而會自稱義軍。”

    王傑不禁眉頭微挑:“哦,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二?”

    “這只是我的一個感覺。”張壽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十二封信都是用一種密碼寫的,卻偏偏多了這一封用另一種密碼寫的信,還特意生怕人解不出來似的,附注了一句,這是孩童抄的千字文。可試想哪個孩子抄千字文會東抄一個字,西抄一個字,而不成整句?”

    鬼鬼祟祟還是湊了過來的陸三郎立刻恍然大悟道:“沒錯沒錯,如此做派,簡直是直接告訴別人,這封信有問題!”

    那邊廂放下筆齊良和鄧小呆對視了一眼,齊良也若有所思地說:“我也覺得,那封信上看似孩童塗鴉的文字有些刻意,仿佛是大人模仿孩子筆跡寫的。”

    鄧小呆則是突然靈機一動道:“會不會是寫這封信的人本來就沒參透那十二封信的奧妙,卻知道密信的參考是千字文,所以才絞盡腦汁換了一種方式加密,寫了這麼一封信?”

    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這一提醒,王傑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為之大凜:“如果我單單只是把張博士你解出來的這封信稟奏上去,臨海大營主將杜衡就會被當成主謀的叛臣。但只憑你們說的這些疑點,並不足以洗清他的嫌疑。”

    “但也不足以坐實他的嫌疑。”張壽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這才懶洋洋地說,“說不定,所謂兩邊自盡的人,其實也只是替死鬼。說不定,有人想拉下礙事的那位主將,自己頂替上去,說不定……反正萬事皆有可能。但我看來,最大的疑點,莫過於密信編碼方式突然改變。”

    “這封王大尹之前沒解出來的信,是按照日期,排在當中的一封信,沒道理後面往來的信沒有一改到底,仍舊沿用原來的加密方式。總之,這是我從算學角度的看法,是非曲直需要王大尹您自己斟酌裁斷。”

    “好,很好。我總算沒白給趙國公府料理掉那兩個吃裡爬外的傢伙,否則太夫人未必會同意把你放來。”

    王傑那嚴峻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隨即淡淡地說道,“今夜張博士辛苦了,但夜色太深,委屈你和他們一同留宿我順天府衙,客房我早已命人打掃乾淨,夜宵熱水等等也都在預備。還請不要誤會我軟禁各位,事關重大,我明日朝會把關節稟明時,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4:57 PM

第一百一十二章 請君再上轎

    張壽從來沒有擇床的壞習慣,因此,哪怕是第一次進京時借宿趙國公府慶安堂也好,昨夜睡在齊景山借給他們母子的那座小宅院中也好,如今又暫住順天府衙客房也好,他都睡得不錯。當然,也可能是要歸功於最近太累,所以連個夢都不太做。

    然而,這一次一大清早,難得晚上腦力勞動了一會,不得不吃了夜宵消食了一陣子,比平常晚睡的他,卻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額頭上那突如其來的冰涼感給冷醒的。當他睜開眼睛,看到面前恰是阿六那張熟悉的臉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合上眼睛。

    嗯,這是噩夢……

    可下一刻,他就聽到耳畔傳來了一個冷淡的聲音:“少爺,太后召見。”

    當這幾個字鑽入耳朵之後,張壽愣了片刻,突然翻身坐起,滿腔睡意一下子就醒了。見阿六站在床邊,滿臉無辜地看著自己,他見其手上拿著一條軟巾,再想到剛剛那冰涼的觸感,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阿六用井水泡過的軟巾給自己來了一下突然襲擊。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我站很久了才叫你。”

    聽明白這言下之意是,我還體貼地讓你多睡了幾分鐘,張壽唯有自認倒楣。他掀開被子下床,卻只見旁邊衣架上,赫然是一套一看便是熨得整齊筆挺的簇新國子博士官服,他不禁有些訝異地看著阿六:“你特地帶來的?”

    “是。”阿六本來已經閉上了嘴,可似乎考慮了一下,他才繼續補充了一句,“織坊趕做,大小姐命我帶來的。”

    想到阿六每次多說話,大多都是在涉及朱瑩的時候,他不禁狐疑地瞅過去一眼。然而,見人在自己的盯視下臉色紋絲不動,他也就放棄了看出個端倪的打算。等到他洗漱之後,阿六送來分明早就預備好的清粥小菜和三色點心,他只能趕緊先填肚子。

    沒有外人,他也不在乎食不言寢不語這點規矩,一面吃一面問道:“太后怎會突然召見我?”

    “愛屋及烏?”阿六挑了挑眉,見張壽差點被嗆著,他才嘴角翹了翹,“因為您出名了。”

    這算什麼回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托大小姐和陸三郎當初幫我造勢的福,再加上大前天那天晚上入京城之後,陸三郎張琛那百多人簇擁我去國子監,我好像在京城早就出名了吧?

    張壽還帶著一點不情不願的起床氣,沒好氣地呵呵一聲,隨即狠狠咬了一口柔軟的香蔥花卷。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阿六難得的進一步解釋。

    “今早,王府尹大殺八方。”

    呃,這說的是早朝吧?有這麼誇張嗎?

    張壽認真地想了一下朝會上可能發生的爭執,突然覺得原本鮮香可口的花卷有些沒滋味。而就在他歎氣的時候,阿六又補充了好幾句:“您最好快點,否則大小姐興許會從門口打進來。昨晚她就想來,結果被太夫人夫人和娘子勸住,今天一大早就在順天府衙門口等了。”

    “你不早說!”阿六終於變身囉嗦少年,張壽卻著實氣壞了。

    朱瑩在其他地方門前等他,那不要緊,但這裡是……順天府衙!

    順天府統轄整個京畿地面上諸多縣鎮,位於京城北面的府衙自然進出人等又多又繁雜,每逢特殊的放告日,還有來告狀的。當然在有大興縣衙和宛平縣衙的情況下,這種越級上告的比例很低,負責刑名的宋推官大多數時候都相對清閒,但今天,他卻希望自己忙一點。

    因為站在門口的他面對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朱瑩,那簡直是磨破嘴皮子,也沒能勸大小姐挪動一步。這一刻,他多麼希望府衙之中人人噤若寒蟬的王府尹能趕緊回來。

    “大小姐……”

    朱瑩終於不耐煩了:“我一沒硬闖,二沒喧鬧,三沒擋路,你還想怎麼樣?我就是等人而已,怎麼,你們大晚上的硬是把人請來這裡,還不許我在這等一等?”

    宋推官好容易等到朱瑩開口,可卻被那一二三給說得作聲不得。和這位朱大小姐從前在京城的驕橫做派相比,她今天確實算得上很克制了。可她是沒硬闖喧鬧擋路,問題是別人不敢進來啊!

    總不能讓那些來辦事的人全都走後門吧?說到底,昨夜確實是王大尹搶人……

    正當他暗自腹誹的時候,卻只聽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瑩瑩!”

    他尚未來得及回頭,就只見面前的朱瑩瞬間轉怒為喜,臉上那笑容竟是比大紅衣裙還要嬌豔,就連一直認定自己為人重賢重德不重色的他,都差點看得目不轉睛。直到他察覺到身旁有人匆匆走過,而後朱瑩笑吟吟地朝那人迎了上去,他這才如夢初醒。

    看清楚那是身穿國子博士官服的少年,想到自己之前放了另一個簡直如同藏在那高舉的一套官服後頭,看不見頭臉的少年進去,宋推官忍不住覺得好笑,可當昨天正好沒和張壽打過照面的他看清楚對方那張臉時,卻忍不住生出了幾分說不出的怨艾。

    想當初殿試,據說他差點就能被點為二甲第一名傳臚,可其中一位青年進士不但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於是被主考官力薦,得到了傳臚,而他落到了二甲第六……

    想當初館選,他差點就能考取庶起士的,但和他文章不相上下的那位,長得比他好,照樣是得到了翰林院掌院學士的青睞……

    想當初授官的時候,他本來有望出任行人司行人的,但因為這一職司要經常出外差,頒詔、賞賜、傳旨、冊封,是朝廷的門臉,於是,他因為容貌差一點又與之失之交臂。

    如今他是從六品順天府推官,王府尹也對他頗為賞識,看似前程正好,但是……這已經是他的第三任官了!如果他也長得好一點,官路是不是能更平順一點?要知道,他考上進士的時候,也是難得的頂尖年輕才俊,才剛二十,現在卻二十六了……

    真是一把辛酸淚啊!

    宋推官那複雜的心理活動,張壽沒有察覺,但人家那看著自己和朱瑩的幽怨目光,他卻察覺了,少不得催促朱瑩趕緊走。而朱瑩接到了他就心滿意足,自然無心在這順天府衙大門口繼續杵著,當下便連忙指了指牆角,恰也是一乘馱轎,但抬轎子的卻是前後兩匹駿馬。

    “太后娘娘特意派了馱轎來,我們從北安門入宮,直接到玄武門下轎,能少走很多路!”

    張壽當然知道北安門位於皇城北側,距離順天府衙最近,但這要穿過北面的外皇城,經過眾多宦官衙門。他不確定如今的皇城宮城規制如何,可心裡卻不免生出了幾分期待。就因為這麼一恍惚,他直到上了馱轎,方才想起了一件事。

    這馱轎頂多只能兩人對坐,朱瑩這是要和他同乘?

    可下一刻,轎門卻突然就這麼關上了。緊跟著,他就聽到外頭傳來了大小姐那喜氣洋洋的聲音:“快,趕緊走了,太后娘娘正等著呢!”

    當馱轎起行時,張壽簡直有一種被人押上花轎的即視感。雖說他很快就趕走了這種無稽的念頭,可接下來的一路上,他再沒有興致打起窗簾去看沿途風景,就算進入北安門之後也是如此,乾脆眼觀鼻鼻觀心似的坐在想著昨夜那些密信。

    記性極好的他死記硬背下了那些二進位數字字,如今乾脆一個個推敲,當在玄武門前下轎時,心不在焉的他已然將其都轉成了十進位,正在腦海裡的千字文中搜尋一個個字眼。因此,當又是兩乘小轎抬過來時,他沒怎麼在意就再次坐了進去,直到再次落轎方才回過神來。

    “清甯宮到了。”

    剛剛一路不曾注意過路上建築,此時下轎時,張壽就發現入目的盡是紅牆琉璃瓦,迎面的門上,赫然是清寧門三個字。扭頭看了一眼太陽,他就意識到,這應該是清甯宮的北門。按照宮中南向乃是正門的規矩,毫無疑問,這裡乃是後門無疑。

    他略一猶疑,就只見朱瑩提著裙子快步跑了過來:“走前頭長信門還要繞過去老遠,還是這清寧門近!阿壽,快走,太后娘娘和我家祖母一樣,都是很和善好說話的人!”

    張壽笑著微微點頭,可當他正要進入清甯門時,卻只見一個小宦官突然從裡頭竄了出來,險些和他撞了個滿懷。

    朱瑩登時眉頭倒豎,然而,還不等她發脾氣,那小宦官卻連聲賠禮後一溜煙跑了。

    張壽幾乎本能地伸手一按胸前,隨即立時毫不猶豫地突然探手入懷,左腿邁前一步,與此同時右手一揚,來了個標準到無以復加的直球投擲動作。

    尚未回過神的朱瑩就只見張壽手中一樣東西猛然擲出,隨即準頭極好地正砸中那個小宦官後背。頃刻之間,人就撲通一聲被砸爬下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張壽,隨即就只見清俊小郎君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笑了笑。

    “很久沒丟過了,手有點生。”

    朱瑩瞅了一眼地上那個捂著腰爬都爬不起來的小宦官,忍不住笑開了。這就手生了,如果手熟,那個倒楣的小宦官豈不是會被砸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4:58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覺得你樣樣都好

    “太后娘娘你看,就是這個,居然是掐絲琺瑯瓷盒!那小宦官就這麼和阿壽一撞,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藏到了他身上,要不是阿壽警覺得快,發現之後立刻乾坤一擲,就讓這傢伙栽贓成功了!”

    清甯宮正殿,朱瑩當仁不讓地坐在居中太后身邊,還把那已經碎成兩半的藍色掐絲琺瑯瓷盒捧到了太后面前:“這是清甯宮的東西吧?看那個賊骨頭動作之快,絕對是和人配合過很多次了,絕對是個慣偷!”

    自從剛剛進來拜見過太后,張壽就一直都三緘其口,只坐在那若有所思地看著朱瑩一個人唱獨角戲。至於今天在場的另外一位勉強能稱得上認識的永平公主,還有那兩位皇子,他只在最開始一塊行禮見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多看上一眼,仿佛他們只是無關人士。

    借著偶爾抬頭去看朱瑩,他暗自打量這位曾經垂簾聽政過的太后。畢竟,如今這位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垂簾聽政,而且據朱瑩說起來歸政時毫不拖泥帶水的太后。

    按照趙國公朱涇在先帝睿宗時就已經建功立業封爵的時間以及皇帝的年紀來算,張壽覺得,她應該要比趙國公府那位太夫人年輕十幾歲,可比太夫人更顯老氣的玄青色常服,再加上首飾也都選的是深色系,表情又更顯得刻板威嚴,竟是如同與那位太夫人同歲。

    更不同的是,朱瑩的祖母看人素來是慈祥寬和,然後偶爾顯露出幾分鋒芒和銳意,可太后卻大約是居高臨下慣了,任何時候都帶著一種挑剔的傲氣,很容易讓初見者無所適從。所以,他索性就如同真的久居鄉下的少年似的沉默不語。

    直到聲音清脆如同百靈鳥似的朱瑩終於告一段落,永平公主這才開口說道:“張壽雖說反應快,但只要叫一聲抓賊就行了,何至於就把東西扔出去?萬一摔壞的不是一個琺瑯瓷盒,而是印章等等更貴重的物品,豈不是糟糕?”

    張壽看了一眼朱瑩,見她同樣先朝自己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讀懂她那眼神——無非是你要想說話,我就先不說了的表情……他只覺得好笑,索性就回了一個隨便你的表情。

    見張壽不打算辯解,朱瑩立刻接過了這一重任。

    “那麼短的時間,阿壽哪知道人家鬼鬼祟祟塞給他的是什麼?這萬一是刀子又或者其他兇器呢,他豈不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要知道,我們進宮的時候可沒搜過身!再者,要是一個不留神被別有用心之徒跑了呢?總之,要是換成我,我也絕對先拿下人再論其他!”

    太后似乎對振振有詞的朱瑩已經司空見慣,再次去看張壽。見其身姿筆挺,神態略有幾分僵硬,凜然如對大賓,分明是和剛剛進來時一個坐姿,想想人自從最初被朱瑩帶進來之後就沒說過話,她便從朱瑩手中接過東西,遞給了一旁侍立的一個中年女官。

    “玉泉,你先看看這瓷盒是不是清甯宮的。”

    張壽剛剛就注意到,那中年女官和太后是一個風格的打扮,只是衣服刺繡更顯得樸素淡雅。此時,他看見女官拿著那摔成兩半的瓷盒反反復複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朝他笑著頷首,繼而就搖了搖頭:“太后娘娘,應該不是清甯宮的。看這式樣,倒像是之前分賞下去的。”

    分賞給誰,女官玉泉提都沒提,但朱瑩卻立刻用不善的目光盯著張壽對面,坐在左下首的那兩男一女。永平公主被她瞪得心裡直冒火,差點反唇相譏,可想想那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而她上首,長了一雙鳳眼的二皇子卻笑道:“瑩瑩,你瞪我們幹什麼?你從小到大就喜歡那些長得好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就連小孩子都逃不了你的毒手,現在好容易碰到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就把我們全都丟一邊去了?你也太無情了吧?”

    “什麼叫逃不了我的毒手?呵,我是吞了他們,還是怎麼著了他們?你們男人但凡遇上美人也都喜歡多看幾眼,我也不過是遇上了多看幾眼,多說幾句話,那又怎麼了?再說,小時候覺得粉妝玉琢,冰雪可愛,長大了變成祿蠹蠢物就面目可憎的,又不是一個兩個!”

    永平公主終於忍不住了,霍然起身質問道:“朱瑩,你這是說誰?”

    “我又沒指名道姓,難不成你堂堂公主,卻覺得自己是祿蠹蠢物?”

    見朱瑩那炮火全開的彪悍模樣,張壽終於忍不住笑了,隨即就發現對面投來了兩道截然不同的視線。四方臉,表情就好像人欠他三百萬似的大皇子,目光冷硬如鐵;男生女相,鳳目長眉,表情仿佛見誰都很親切似的二皇子,則是沖著他笑得意味深長。

    他純當自己沒看出這兩位皇子有什麼不對,仿佛完全下意識似的開口叫道:“瑩瑩!”

    朱瑩聞言本能地閉嘴,隨即就悻悻瞥了氣得直發抖的永平公主一眼,沒好氣地說:“看在阿壽麵上,我不和你一般計較!”

    太后似乎對這些小兒輩的吵吵鬧鬧容忍度很高,剛剛一直不言不語,此時等爭執告一段落,她這才淡淡地說:“二郎,你若是還想禁足宮中,不能踏足宮門一步,那就儘管指桑駡槐好了。明月,你平時素來冷靜自持,怎麼一碰到瑩瑩就如同點著了的爆竹?”

    二皇子這才微微色變,連忙起身謝罪。永平公主則更是羞憤,尤其低頭時看到朱瑩在笑,她恨得簡直咬碎了銀牙。而這時候,反而是自始至終沒說話的大皇子站起身來。

    “太后娘娘,二弟和明月素來便是這般脾氣,還請您息怒。倒是張博士昨夜才在順天府衙輔佐王府尹破了密信之謎,想來勞乏得很,所以進了清甯宮之後,累得話都沒說幾句,還是為了瑩瑩這才開尊口。您就放他們早點出宮去,省得瑩瑩心疼她的未婚夫。”

    這種語帶雙關的話,張壽早就有免疫力了。因此,當大皇子一說完,他就順勢站起身來:“太后娘娘,臣進京三天,只睡了一晚上好覺,確實有些恍惚,但要說到精神不濟到不能答話,卻也言過其實了。臣沒想到能面見慈駕,所以就像在國子監面聖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說著就理直氣壯地拿出了前日的例子:“那時候皇上賜宴賜酒,原本極其榮耀,但臣卻半路大醉不起,多虧了皇上抬愛,帶了臣去葛府老師那兒醒酒。如今臣腦子裡一半是昨天晚上苦苦琢磨的那些密碼和數位,一半是面見太后的惶恐不安,當然說不出什麼話來。”

    看到張壽那眼神朝自己瞟來,朱瑩只微微一躊躇,就把幫腔的話改成了小聲嘟囔:“就是,頭一次見太后娘娘,能滔滔不絕那才是咄咄怪事。”

    “瑩瑩,你啊,從來都是老脾氣!”太后終於啞然失笑,隨即就鬆開了朱瑩的手道,“好了,帶著你家如意郎君去吧,省得他在這兒呆得彆扭,你也著急。我見過就行了,終究是你祖母你爹覺得好就好……當然,你覺得好才最要緊……”

    當張壽和朱瑩從清甯宮中出來,照樣由北面走清甯門,張壽剛上了馱轎,就只見朱瑩竟是打開門,同樣也跟了上來。他微微一愣,隨即就笑道:“怎麼,在生氣?”

    “誰有功夫生那三個的氣?一個看似端方,其實卻心眼最小,你以為他那話是幫你開脫?是諷刺你藐視太后娘娘!一個長得像女人,一肚子壞水,像三姑六婆,沒事就喜歡和永平公主聯手算計我!永平就不說了,我從小和她不對盤!幸好有太后娘娘,我看她還挺喜歡你的。”

    朱瑩的抱怨,張壽左耳進,右耳出,心裡卻想,太后喜歡他嗎?未必。

    和太夫人那相對明顯的善意比起來,太后要疏遠冷淡得多。從始至終,太后就沒有有過一句單獨的話是對他說的。而且,把兩位皇子一位公主請來作陪,看似是重視他這個外臣,實則何嘗不是一種宣示親疏有別的方式?

    說起來,一貫和朱瑩不和的永平公主倒無所謂,大皇子二皇子看著都挺不靠譜的,不像明主,希望那個任性散漫卻分明很有主意的皇帝能夠長命百歲!

    那個瓷盒的公案,多半會死個手腳不乾淨的小宦官,然後就到此為止。呵呵,如今他是不能拿背後的人怎麼樣,日後就不一定了!

    張壽心不在焉地想著,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再一看時,卻只見朱瑩正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那種專注的目光讓已經習慣她視線的他都有些吃不消。還不等他發問,朱瑩竟是抿嘴一笑。

    “阿壽,他們確實沒說錯,我從小就喜歡好看的人,男女老少,只要長得好,我都會對他們好一點。但除了葛爺爺和極少數人之外,很多最初一見時讓我覺得很驚豔的人,只要相處多了,總能看出各種各樣不好來。可你不一樣。”

    她眼眸明亮,臉上滿是歡喜和驕傲:“你不但長得好,還性子和善,說話風趣,做事周到,而且好像什麼都會……總之樣樣都好!我第一次知道,世上還有完人!”

    張壽愕然看著她,足足好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直到笑得暢快的他瞧見她面露薄嗔淺怒,他才止住了笑聲,饒有興致地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既然瑩瑩你覺得我樣樣都好,那麼我一定會努力,不負你這完人二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5:00 P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密度實驗和妖法

    出宮的路上,朱瑩索性把馱轎的窗簾高高挑了起來,竟是絲毫不怕被外人看到和張壽坐同一乘轎子。於是,張壽也就得以大大方方地從視窗一覽這沿途經過的北面皇城諸多建築。

    而且,旁邊還有朱瑩這個最好的解說員,他一面聽著她那涉及到很多掌故和人物的解釋,一面把六宮局和那些內官衙門的外觀都粗粗看了一遍。

    在如今這個年代,以尚宮局為首的女官體系,和以司禮監為代表的宦官體系,至少在朱瑩口中,仿佛是分庭抗禮。而從人數上來說,宮女和女官的數量比起宦官和太監,竟是占了絕對優勢。而宮中放出去的那些年齡屆滿的女官,甚至是官宦人家續弦的不錯選擇。

    之所以如此,據說是因為太祖反感歷朝歷代多用閹宦,以至於民間無數百姓自殘身體。

    但如此一來,楚寬那薪火傳承靠閹黨的說法,就得打上一堆問號了。

    張壽聽著朱瑩的介紹,漸漸就將話題漸漸轉向皇帝此前提到過的古今通集庫。朱瑩可不像葛雍那樣顧左右而言他,立時輕哼一聲說:“原來你是說內書庫啊,那在內書堂後頭,聽說是從宮城南邊搬過去的!那裡藏著很多太祖皇帝留下的手稿,可很少給人看。”

    一聽朱瑩這話,張壽立時眉頭一挑:“如此說來,當初皇上對國子監周大司成表示,如果他懇請,不是不能放人進去抄錄,這話應該只是撫慰大司成被人冤枉了一場?”

    “可不是?別說周大司成,幾位大學士都難得進古今通集庫,為此把司禮監的人恨得牙癢癢的。睿宗爺爺的時候,也有官員氣不過一群太監把持著太祖皇帝遺物,結果就連睿宗爺爺都沒理睬。其實我也很好奇啊,我小時候還偷偷溜進去過,結果糊裡糊塗就被人送回來了。”

    聽到這裡,張壽已然覺得,皇帝之前對自己說,立下什麼讓人無可置喙的大功,才能去古今通集庫這種話,很可能也只是忽悠自己的。

    可越是這麼想,他越覺得心裡癢癢,尤其是想到之前接觸到的密信,一則是利用二進位編碼,一則是利用移位元密碼,他忍不住對古今通集庫裡的東西生出了不少設想。

    難不成古今通集庫裡說是藏著無數太祖手稿,其實卻用的英文法文甚至拼音這種特殊語言寫的,又或者……純粹用了密碼機制,把大多數想看懂的人都攔在門外?

    話說回來,雖說發明二進位的外國友人覺得中國古代八卦就是二進位的雛形,可從九章算術到其他算經十書,全都不涉及逢二進一這種最基礎最樸素的二進位原理,說之前那二進位密碼和太祖沒關係,他才不信!

    就在這時候,突然只聽到一聲“停下,快停下”,馱轎立刻在毫無徵兆地情況下停了。正在出神的張壽陡然一個前傾,而正看他的朱瑩微微一愣神,兩人的腦門竟砰的撞了個正著。

    下一刻,張壽捂著頭慌忙靠後,而朱瑩則是一面揉著腦門,一面直接探頭出去,惱火地質問道:“喂,怎麼回事?”

    “哎喲,我的大小姐,總算是追上你們了!”

    滿頭大汗飛奔過來的,正是曾經裕妃身邊的“小管事”常甯。大概是因為跑得實在太急,他不得不支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一會兒這才得以站直身子。

    “皇上帶著內閣孔大學士,兵部陸尚書,國子監周大司成,順天府王府尹,還有好幾位官員去了葛府,葛太師要當面實驗張博士的辦法。雖說皇上沒發話,但裕妃娘娘覺得,主意是張博士出的,又是葛太師親自主持,張博士不去可惜了,所以特地命小的來稟告一聲……”

    他才剛說到這,朱瑩已經是大聲嚷嚷了起來:“還愣著幹什麼,快,趕緊去葛爺爺家!那邊肯定戒備森嚴,太后娘娘的馱轎,就算銳騎營也肯定不敢攔著!”

    見朱瑩壓根沒理會自己就做出了決定,剛剛差點跑斷腿的常寧頓時黯然神傷。這宮裡不論大小太監,全都不許騎馬,不許坐轎,有什麼事只能靠跑。就在他暗自安慰自己,朱大小姐素來就是這脾氣的時候,卻只見視窗一道金光飛出。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探,立時覺得有一樣沉甸甸的東西入手,再一看,可不是一錠金錁子?再一抬頭,他就只見一隻瑩白如玉的手縮了回去,可不是朱瑩?

    而與此同時,他又聽到了一個溫和的笑聲:“常總管,多謝你特地跑這一趟!以後要是核算什麼東西犯難,可以隨時來找我!”

    常甯見張壽從另一邊車窗探出頭來沖自己打了個招呼,想到賞賜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他終於覺得自己這一趟跑得很是值得,笑吟吟地直接拱了拱手送目送這一行人離去,隨即才暗歎不枉自己沒用尋常小宦官傳話,而是親自一路追趕,人家總算是領情了。

    正如同朱瑩叫嚷時所說,御駕再加上一幫大臣突然蒞臨葛府,鄰近幾條街自然都是銳騎營兵馬給直接封了。而靠著他們這一乘掛著清甯宮牌子的馱轎,以及那幾個出自宮中的馬夫和侍衛,朱瑩拉了張壽縮在轎中連面都不露,竟是輕輕巧巧地來到了葛府門前。

    直到朱瑩第一個鑽出馱轎,踩著梯子落地,迎上前來的雄威方才意外至極地問道:“大小姐怎麼來了?不是說太后在清甯宮召見您和張博士嗎?”

    “那兒結束得早,我聽說皇上帶了大堆人跑到葛府看九章堂牌匾是否空心,立刻就帶著阿壽來了!”

    趁著朱瑩和雄威說話,張壽也已經下了梯子。當腳踏實地的時候,他突然覺察到一旁伸手攙自己的人有些不對,側頭一看才發現是阿六。想到之前進宮沒停留就進了北安門,他甚至有些不確定,阿六到底是不是也跟著自己來了趟皇宮半日遊。

    但此時,他已經顧不得想阿六到底有沒有偷偷摸摸混進皇宮了,因為朱瑩已經顯然說服了雄威,正在招手示意他快點進去。於是,他二話不說就反手拽了阿六,快步追上了朱瑩。

    與其讓這小子一不留神就不知道溜去了哪,還是他先把人揪住來得好!

    葛府之內依舊是從前那僕從多為聾啞的光景,銳騎營雖說多在圍牆以及出入口佈防,人員卻並不多,尤其是看到雄威親自帶人進來,每個人都沒有離開崗位上來查問。當張壽經過葛府書房,來到圍牆處一扇並不起眼的小門前時,他就聽到內中傳來了葛雍熟悉的聲音。

    “好,好,可以了,快,撈起來,動作輕一點,儘量少濺出水!”

    已經開始了?

    張壽和朱瑩交換了一個眼色。可緊跟著,雄威卻搶先重重一聲報,隨即跨前一步來到門口:“皇上,國子監張博士和趙國公府……”

    他這通報聲還沒完,裡頭就傳來了皇帝的一聲笑:“不用說,一定是瑩瑩長了千里耳,追風腿!朕前腳到,他們就後腳來,朕還指望太后絆住他們呢,現在看來沒指望了!既然是來看熱鬧的,就都進來吧。老師正在先拿內庫和戶部的金子做實驗呢!”

    一聽到竟然是先測金子,張壽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氣,心想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要知道,古代鑄金也好,鑄銀也罷,雜質本來就不可能完全去除,禁不住還有人貪圖重利,悄悄往裡頭摻其他的金屬,可以說,造假很多時候是公然的秘密。如今這一層遮羞布即將在皇帝和一群大佬面前揭開,也不知道多少人會倒楣。

    當他入內的時候,就只見面前是一個特製的四四方方小木盆,一錠金子正被兩個僕役用一張小網小心翼翼撈起,殘留的水珠正一點一滴掉落在盆中,直到最終幾乎不滴水為止,方才有人前去盆壁上做記號。很快,他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皇上,葛太師,諸位大人,同樣用戥子稱重是一斤二兩,這錠金子比之前那一錠排水少,水面之下能看到之前的刻痕,約摸差距目測是在兩厘左右,”

    皇帝親自帶著一大堆人走上去圍觀,頃刻之間,小小一個木盆被圍得水泄不通。正當張壽覺得,接下來皇帝必定要因為內庫和戶部黃金純度不同大發雷霆,卻不想裡頭那位天子無所謂地說:“好了,金子試過了,接下來,把銀子扔進去。還有銅鎮紙和銅塊,一樣樣試!”

    接下來,張壽就只見相同材質、相同重量卻不同形狀的各種小玩意被投入滿水的木盆,隨即得到各種不同的結果。

    有純度大致相同的銀子,有證明是空心的銅鎮紙,也有被證明是造假的黃金飾品……

    當最後當成實驗品的諸多小玩意試得差不多時,那塊太祖題匾終於在各種簡易滑輪的幫助下,緩緩地平穩吊入葛府後院一個緊急趕制的特大實木大水箱上方。而在此之前,那些邊角料的排水量已經在水池邊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刻痕。

    隨著那牌匾即將入水,張壽見周邊眾多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也不禁為了即將揭曉的結果而微微出神。可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個很大的聲音。

    “皇上,這等妖法一旦傳揚出去,民間官場必定處處相疑,再無信賴可言,請皇上三思,立時將張壽這無德無才,嘩眾取寵之輩驅逐出國子監,萬萬不要再褻瀆太祖御筆了!”

    妖法?看清楚那痛心疾首下跪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張壽簡直想大笑三聲。

    你不懂的東西就是妖法?那天底下的妖法可多極了!

    把你扔後世去,你要麼指著什麼都叫妖怪,要麼就跪地上拜神仙拜到腦袋磕破!

    不能接受新事物的死腦筋,也只剩下信口雌黃一條路可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5:01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世間運行之理

    “你胡說八道什麼!”

    見朱瑩一時又驚又怒地呵斥了上去,張壽就笑道:“瑩瑩,不要爭了。”

    他看也不看那個側頭對他怒目相視的老頭兒,徑直來到皇帝面前,深深長揖行過禮後,他就從容自若地說:“臣不認識這位元老大人,但聽到他剛剛說妖法,臣就實在是不吐不快了。如果說,這利用水箱來測物品純度以及是否空心是妖法的話,我還有很多妖法。”

    張壽一邊說,一邊瞟了一眼四周圍其他幾位元認識的熟人,包括國子監祭酒周勳,兵部尚書陸綰,分明是跑來湊熱鬧的褚瑛,齊景山,以及其他不太認識的官員,這才看向老師葛雍道:“老師,敢問家裡可有雞蛋和鹽?”

    葛雍正因為妖法兩個字而怒火高熾,聽到張壽這沒頭沒腦的問題,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思忖片刻,他二話不說沖著一旁一個啞僕打了個手勢。隨著人快步跑開,他就冷冰冰地說:“好歹是讀過書的,卻和那些民間愚夫愚婦似的嚷嚷什麼妖法,簡直是書讀到狗身上去了!”

    那白髮蒼蒼的老頭兒登時惱羞成怒:“葛雍,別人怕你,我張懷禮卻不怕你!都是因為你眼珠子瞎了亂收徒弟,怎麼會以至於他妖言惑眾……”

    “我呸呸呸!”葛雍怒髮衝冠,沖上前去竟是直接往人臉上噴了一臉的唾沫。

    “你才眼瞎,心也瞎了!你以為你一大把年紀卻當了這戶部尚書,是因為你能耐?那是因為老頭子我那個得意弟子丁憂守制去了,否則輪得到你!連個賦稅數字都老眼昏花看不清更記不清,每次奏事都要在御前結結巴巴個老半天,要我是你,早就無地自容請辭了!”

    “你……你這口出惡言的老東西,有辱斯文!”

    張壽沒理會那邊廂的低水準言語交鋒,眼看那之前的啞僕已經去而複返,一手拿著兩顆雞蛋,一手拿著一袋鹽,他正要上前去接,卻不想朱瑩竟是搶在了他的前面,隨即才轉身笑意盈盈地遞了給他。

    他從大小姐手中接過了其中一個雞蛋,似笑非笑地向其他眾人展示過之後,這才來到了之前用來做金銀銅等密度試驗的小木盆旁邊,隨手把那一個雞蛋放了進去。

    “大家看,雞蛋沉底了。”

    眼看眾人齊齊圍了上前,確定過這一結果,張壽便從水中取出雞蛋還給朱瑩,接下來又從朱瑩手中拿過鹽,往木盆裡頭倒了不少,隨即捋起袖子直接用手攪拌。

    直到覺著溶解得差不多了,他才將之前那一顆雞蛋重新放入。眾目睽睽之下,就只見橢圓的雞蛋落入水中之後,晃晃悠悠了一陣子,隨即赫然浮了起來!

    見四周圍一大堆官員,有人皺眉,有人驚歎,而皇帝則是一臉閑淡,仿佛早有所料,葛雍已然撇下地上跪著的戶部尚書張懷禮湊了過來,見這狀況,正輕輕揪著鬍子,他就淡淡地說:“同樣是水,雞蛋先是沉底,而後卻浮了起來,這也是妖法?”

    白髮白須的張懷禮又驚又怒,立時爬起身趕了過來,只看了一眼便怒聲叫道:“自然是你使的妖法……”

    “那大街上表演滾油中取銅錢的那些江湖騙子,在張尚書眼中,難道也是會妖法的妖怪?所謂滾油中取銅錢,不過是因為江湖騙子在油的底下放醋,利用醋的密度比油大,所以會沉底,沸騰時需要的溫度卻比油來得低,因此讓人把沸騰的醋認定為沸騰的油,由此坑蒙拐騙。”

    見張懷禮頓時嘴角抽搐,面色鐵青,他就繼續不慌不忙地說:“而這雞蛋入水則沉,入鹽水則浮起,利用的同樣是水和鹽水密度不同,浮力也不同的特質。和剛剛測定金銀銅鐵等等純度的手法,不過是異曲同工之妙。”

    “你讀聖賢書,不是自認為自小就學世間萬物之理嗎?既然如此,我之前出的主意,老師如今實驗的,也不過是世間運行,亙古不變之理,你為什麼卻一竅不通,一無所知?”

    見張懷禮被噎得臉紅脖子粗,他這才淡淡地說:“有時間的話,日後不妨去讀讀老師即將付梓的葛氏術語手冊,弄清楚什麼叫密度,什麼叫浮力,什麼叫體積,什麼叫品質,見了什麼你從前沒見過的東西就嚷嚷什麼妖法,簡直是無知!”

    “好一個世間運行,亙古不變之理!”皇帝一時撫掌讚歎,連連點頭道,“朕當年小時候聽太后講太祖往事時,便聽說太祖當年常常感慨,一個個都是讀死書死讀書,沒幾個開竅懂世間運行之理的,如今看來,雖過去那麼多年了,竟然還是如此!”

    他說著就輕蔑地斥道:“堂堂朝廷命官,不懂就嚷嚷妖法,簡直無知!”

    和之前周勳這個國子監祭酒被人出首告發,把太祖題匾鎖在倉庫是為了起出密卷時,皇帝的態度相比,此時皇帝的話竟是淩厲到無以復加。

    只可憐一大把年紀的張懷禮先是和葛雍對罵了幾句,而後又被張壽一大通“亙古不變之理”砸得頭昏眼花,此時皇帝竟然也下了這無知二字評語,他又羞又怒,竟腦袋一歪,整個人就這麼軟軟倒了下來。

    而接下來,讓張壽更意料不到的一幕就發生了,因為皇帝竟眼疾手快地把張懷禮一把接住,隨即就蹲下把人平放地面。

    緊跟著,皇帝才沒好氣地說:“來人,掐人中……不對,乾脆來兩個人,輪流給張尚書做心肺復蘇,太祖皇帝留下的手段,你們也難得練練手!”

    太祖皇帝居然還留下了心肺復蘇術……

    張壽見皇帝身後搶出了兩個內侍模樣的中年人,蹲到張懷禮身邊就要施為,他就不由得咳嗽了一聲,隨即小聲說道:“皇上,臣在民間好像聽人提過這太祖皇帝的心肺復蘇術,是不是要嘴對嘴吹氣,而後按壓胸口?”

    說這話時,他眼角餘光分明瞥見,地上那個筆直躺屍的老頭兒眼瞼微微顫動了一下。顯然,人沒有真暈,嘴對嘴吹氣這幾個字,著實把人嚇得不輕,但卻沒臉面立刻“蘇醒”。

    而皇帝瞅了他一眼,立刻心領神會地說:“沒錯,而且按壓胸口的力氣還得大,否則不足以起效!”

    張壽故作好奇地問道:“可臣聽說,如果按壓的力氣過大,似乎有可能按斷肋骨?”

    皇帝簡直差點要笑出聲來,可表情卻還不得不裝得更加嚴肅:“救人如救火,哪顧得這麼多!朕記得當初太祖皇帝那會兒,為了救人,是曾經按斷過誰的五根肋骨……快,給朕用心肺復蘇術,難得碰到一個這麼好的案例!”

    在皇帝的催促下,兩個內侍再不猶豫,其中一個立刻就要伸手往張懷禮胸口按去。然而,他還壓根沒用力氣,就只聽地上的老尚書突然極其響亮地呻吟了一聲,繼而幾乎是用堪比鯉魚打挺的速度倏然坐起。那種詐屍一般的敏捷,差點沒把正準備施為的那個內侍嚇一跳。

    而直到坐起身,張懷禮方才發現從皇帝到張壽,還有四周圍其他那些官員,竟是一個個都盯著他。意識到自己這裝暈的真相只怕是根本藏不住,他只能臉色赤紅地支撐起身,隨即頹然說道:“既然皇上不聽臣忠言,那麼臣只好……”

    “你要請辭就請辭,和朕不聽你那有人耍妖法這種笑話沒關係。”

    皇帝挑了挑眉,口氣異常刻薄:“戶部藏金的純度出了問題,朕原本沒打算立刻就追究誰,但你既然硬是想要朕追究一下,那朕就遂了你心願好了。來人,到戶部傳口諭,張尚書出首戶部藏金造假,朕決意徹查!”

    眼見張懷禮這一次那是真的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皇帝這才笑容可掬地說:“其他人全都可以作證,是張尚書親口對朕出首的,對吧?”

    這一次,張壽就只見一大堆官員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站出來反對皇帝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發言。

    面對這沉重的打擊,張老頭終於真的撐不住了,捂著胸口就倒了下來,而這一次,不用皇帝發話,剛剛那兩個沒做成心肺復蘇的內侍就一個抬頭,一個抬腳,飛也似地把這個沒水準更沒眼色的戶部老尚書抬了下去。

    至於會不會再繼續做心肺復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直到這時候,皇帝方才懶洋洋地說:“痛心疾首,指桑駡槐,言過其實……然後還一個不好就暈,都這麼多年了,就沒點新招數嗎?”

    見眾人齊齊不語,張壽則是正在那盯著右手看,原來是朱瑩正揪住了他的袖子,皇帝不禁莞爾,隨即就開口說道:“老師,礙事的人沒了,繼續吧。朕想看看,這太祖題匾,到底有沒有空心能藏東西的暗格!”

    葛雍須臾就接受了一個對手已經徹底出局的事實,來不及高興另一個即將丁憂起複的學生很可能得以重掌戶部,他立刻一聲令下。

    隨著那剛剛吊在半空好一會兒的太祖題匾終於入水,平靜的木箱中大量的水滿溢而出,每一個人都忘了剛剛那一出鬧劇,專心致志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因為等題匾再次從水中吊出之後,就該見分曉了!

    此時,容光煥發的朱瑩站在他的身邊,忍不住低聲說道:“阿壽,你剛剛說話時,氣定神閑,揮灑自如,和皇上一塊演戲時,更是好玩極了。”

    “那是因為皇上配合太默契。”張壽呵呵一笑,隨即就聽到葛雍一聲起吊。隨著題匾緩緩出水,他立刻對朱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幾乎屏氣息聲地看著那水面一點一點下降,最終,他就聽到了一個鮮明的聲音。

    “水面在刻痕之下,差距估算至少一分!”

    葛雍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地說:“這水池一丈長,半丈寬,一分的話,換算成體積得是多少立方尺……哦,長寬和體積這些術語,你們聽不懂回頭可以去看我的術語手冊。”

    “唔,用尺來做單位,體積應該是二十分之一立方尺。換算一下,這塊牌匾和同樣重量的邊角料,至少還差一尺長,半尺寬,一寸高的一個暗格。當然,未必就那麼精確,就是這麼一個意思。不過,為了精確,先把此次的刻痕標好,用尺子量,咱們再多測幾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5:03 PM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良和皇子都交給你了

    多次測量,正是現代實驗可重複性的精髓。畢竟,一次實驗做出了結果,也許只是各種偶然的堆積,而多次實驗全都指向一個結果,那麼這個結果就可以確認了。

    當然,實驗過程中浪費的資源,那就是對實驗室經費的一大考驗了。

    而對於現在的葛府而言,浪費的資源不多——人力資源對這年頭來說根本不算事,幾個啞僕似乎也非常樂意在皇帝和大臣們面前展露一下尚結實的肌肉。至於每次滿溢出來的水,全都會經過木箱子下頭的木盆和竹管,重新流回一旁的水缸,可以說,基本不浪費。

    最終十次反復測量的結果,太祖題匾相比同樣重量的陰沉木邊角料,確實體積要更大。

    而葛雍更是表示,在此之前,他用宮中庫房剩餘的陰沉木邊角料也做過實驗,證明但凡同等重量的邊角料,排水量幾乎一致,誤差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說,這一批當年留存下來的東西,其材質幾乎相同。

    事情到了這份上,決定反而都彙聚到了皇帝一個人身上。

    為了證明太祖題匾是否藏有密卷,是否要毀掉太祖當年親筆為國子監九章堂題寫,而後請能工巧匠篆刻的這塊匾額?

    面對那些意味不一的目光,皇帝卻只是呵呵一笑,隨即就突然轉向張壽:“張壽,論理你也算是朕的小師弟,此次多虧了你,揭開了一個挺大的謎題。只不過,朕想要知道的是結果,卻不想因此毀掉太祖皇帝的題匾,等回頭九章堂修繕好,這塊匾就掛回去吧。”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張壽事先有所猜測,但還是挺佩服皇帝在關鍵時刻的決斷力。他立時彎腰行禮,答應了下來,可緊跟著,皇帝突然又拐到了另外一個話題。

    “今天早朝,順天府尹王卿把兵部內鬼和臨海大營往來的十三封密信全都解了出來,聽說,是昨夜你帶著學生們在順天府衙挑燈夜戰的結果?”

    “回稟皇上,臣解開的只是一封信,而不是十三封。其餘十二封,王大尹一個人輕輕鬆松就解出來了。他只是時間不夠,否則,只要知道移位元密碼的原理,他一定能夠找到演算法,解開最後那封密信,根本不必我和三個學生幫忙。”

    張壽說到這裡,眼角餘光就瞥見,一旁兵部尚書陸綰黑了臉,葛雍滿臉與有榮焉的自豪,順天府尹王傑淡然自若,仿佛並沒有因為他的誇讚而得意,更不要說忘形,至於其他人,那就很顯然一臉看熱鬧的表情了。

    他不知道王傑今天在朝會上究竟是怎麼個大殺四方的,因此接下來就決定……與其謙虛地深藏功與名,不如稍微張揚一點。

    在剛剛被無知的人痛駡物理和數學是妖法之後,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為理科正名。

    “不懂算學的人去解移位元密碼,只能一個個字去試,去死摳,但臣深受老師薰陶,所以知道,如何去揣摩他人的計算思路,如何用算學的辦法來解決實際問題。所以,臣才能想出測定太祖題匾是否空心的辦法,解開那封密信背後的玄虛。”

    “朕也覺得,你這是學以致用,不愧是朕的小師弟!”

    皇帝一邊說,一邊笑眯眯地輕輕摩挲了一下自己那漂亮的小鬍子,沒注意到旁邊兼任禮部尚書的孔大學士對於他這隨便的行為是如何無奈的表情,隨即一錘定音地說,“話說陸家那小胖子你教得很不錯,上次在國子監時,他那機靈勁頭就讓朕簡直不敢信了。”

    他說著就看一眼兵部尚書陸綰,一臉的羨慕:“陸卿真是好運氣,老師都對朕說,你家那小胖子天賦很好,只可惜被張壽搶了先。浪子回頭尚且金不換,更何況浪子變成天才?”

    如果皇帝是稱讚自己的長子又或者次子,陸綰一定會興高采烈,驕傲自豪,然而,皇帝如今特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提起的人卻偏偏是自己一貫瞧不起的麼兒,自視極高的兵部尚書大人不禁覺得極其不是滋味,卻還只能硬著頭皮訥訥稱是。

    而接下來皇帝說出的話,更是讓他極其意外。

    “國子監祭酒周卿告訴朕,九章堂要想整修到煥然一新,還得花費至少一個月。而在此期間,朕也不希望張壽你就這麼閒散沒事幹。據周卿所說,國子監半山堂的那些學生,一個個都是刺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比如張琛和陸家小胖子就曾是代表,既如此,半山堂給你。”

    見張壽愣住了,皇帝就進一步補充道:“你這個國子博士,就專轄九章堂和半山堂。繩愆廳不好教訓的那些小子,你替朕好好收拾。他們裡頭有些人,大約連啟蒙的三字經,千字文,也未必能背得出來。背不出來就背不出來吧,可一群睜眼瞎還惹禍,那朕就忍不得了!”

    張壽頓時異常頭疼。這是把我當成專管不良少年的魔鬼教師嗎?其實我沒那麼大本事啊!

    之前要不是朱瑩和陸三郎亂造勢,根本就不會變成這個局面的!

    天知道竹林農家樂怎麼會變成高大上的竹林數學講堂……

    瞥見葛雍正在拼命沖他搖頭,似乎也贊成他辭掉這件麻煩差事,張壽立刻苦著臉說:“皇上,臣沒那麼大能耐,之前繩愆廳徐監丞就說過,便是張琛陸三郎等人,其實也是劣跡斑斑,臣無可奈何,只能對他們許諾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然後罰他們抄書。”

    “可他們到底是曾經和臣在竹林中共抗亂軍,有過一番同甘共苦的情誼。但半山堂中的其他人卻不同,臣自忖不過是一介凡人,懾服不了那麼多刺頭,所以不敢擔此重任。”

    “張博士何必妄自菲薄?”此時開口的卻不是皇帝,而是順天府尹王傑。昨天張壽投之以桃,今天王大頭就果斷報之以李。

    他非常誠懇地說:“張博士能管住張琛和陸築等人,自然能管住其他人。但師生名分卻架不住父子天倫,張博士無非是怕當嚴師卻招來他們家裡埋怨。所以,皇上若要讓他背上如此重責,自然要給他相應的許可權。否則,日後別說是張博士,國子監周大司成也會不勝其煩。”

    這話說得陸綰再次面色非常不自然——他絕不是埋怨張壽對他那胖兒子嚴厲,他是討厭張壽對他那胖兒子太寬縱,把人抬得太高!而且,要是張壽能像對陸築似的,把一個個紈絝子弟全都調教成天才棟樑,那豈不是說他們這些當父親的全都太糟糕了嗎?

    王大頭這個狡猾的傢伙,比他們兵部多解開一封他們誰都沒弄明白的密信也就罷了,偏偏卻還勸諫皇帝給張壽更大的許可權!

    想到這裡了,陸綰只能以目示意孔大學士,希望這位閣老能夠站出來力挽狂瀾。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位內閣次輔竟然在……發呆,一點都沒注意到他那期冀的目光。

    而接下來更讓他意外的一幕發生了,就只見國子監祭酒周勳,竟然也站了出來!

    “皇上若是想要將半山堂交給張博士,想要讓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監生回頭是岸,確實要給張博士更高的許可權才行。否則,難道他每日裡去各家府邸,把那些請了病假事假喪假各種假的監生,全都給拎回國子監嗎?”

    皇帝頓時眉毛一揚,見張壽臉色驚愕,他突然轉向一旁喜上眉梢的朱瑩,因笑道:“小瑩瑩,瞧把你高興的,怎麼,你想讓你這如意郎君去勞心勞力,管著那群從來就掛名不去國子監的傢伙?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那當然!”朱瑩想都不想便點了點頭,隨即又補充了一句,“我家祖母就說過,打算把我二哥交給阿壽去管教,他就是欠收拾!”

    “呵呵,姨母還真是……”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繼而就輕描淡寫地說,“那好吧,朕就特賜張壽一把戒尺,但凡誰要是遲到曠課不守規矩等等,把他們手心打爛再說!說來老三老四也已經到入學的年紀了,回頭朕一併把人送到半山堂來!”

    哪怕是之前贊成張壽接管半山堂那群紈絝子弟的人,頃刻之間,他們的表情也和其他人一樣,全都凍在了臉上。

    張壽更是覺得自己猶如見了鬼,可當皇帝轉頭朝自己看來時,想到如今這世上遺留著很多熟悉的東西,卻有更多仿佛強大不可動搖的東西橫亙在面前,他只覺心裡沉甸甸的。

    “皇上是希望三皇子和四皇子,學習剛剛被戶部張尚書指斥為妖法的世間運行之理嗎?”

    “沒錯!”皇帝一時撫掌歎道,“太祖皇帝當年常感慨,朕生而能文,稍大能武,奈何對世間萬物之理,卻只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想用時卻已經悔之晚矣。老師替朕教過老大老二,如今他年紀大了,也應該享清福了,你就幫朕調教一下老三老四吧!”

    張壽沒注意後半截話,因為皇帝前半截話實在是信息量巨大。

    難道太祖皇帝是個文科生?也許……但更可能的是,那位前賢會的東西有點雜。既有二進位,也有北京老地圖,更有心肺復蘇術。至於數學物理這些基本學科,也許那位前輩因為離開學校太久,印象不夠深刻。這其實是絕大多數人在畢業之後的通病。

    想到這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深深一揖行禮:“既如此,臣奉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9:02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引蛇出洞,興師問罪

    帶著一幫大臣圍觀了整個實驗,隨即很不負責任地把兩個剛到啟蒙年齡的皇子,以及一大堆不良少年扔給了張壽之後,皇帝就神采飛揚地辭別了自己敬重的老師葛雍,帶著一大堆人離開了葛府。至於那塊擦乾了水漬的太祖題匾,則是交給了國子監祭酒周勳。

    至於這位曾經因為這塊匾吃了頗大苦頭,如今卻驚聞匾題匾中真的存在空心暗格的大司成,事後會如何糾結,天子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也不是沒有人留下來。葛雍的老友兼死敵褚瑛和齊景山就沒走。而順天府尹王傑,竟然也用有事向葛先生請教這個藉口,堂而皇之地留在了葛府。

    然而張壽非常意外的是,兵部尚書陸綰本來就磨磨蹭蹭走在最後,而朱瑩瞅了個空子突然上前一攔,人竟然順勢留下了!

    葛雍原本就打算留著張壽,探討一下術語手冊的問題——天知道他近些日子成了書坊裡頭出書最多的名人,卻沒有一本是他事先知道的,每次都是後知後覺,如今他打算正兒臣武將毫不相干,他若真是敗北回來,我自當參劾,如今只不過沒有消息,聞風而動的是那些禦史,我哪有那閒工夫!”

    說完這話,他便冷笑道:“你們兩人要興師問罪,不妨去好好查一查大學士張鈺,都督張信陵,這兩個人互為表裡,和趙國公府朱家是死對頭!還有張琛的父親,那個人人都覺得平庸沒本事的秦國公張川,他覬覦趙國公和楚國公在勳臣中那中流砥柱的地位很久了!”

    見陸綰說完便拂袖而去,張壽見朱瑩又驚又怒,他就開口說道:“瑩瑩,老師和齊先生褚先生正看著呢,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去對他們說!”

    朱瑩簡直驚呆了。誰哭了?我連眼睛都沒紅好不好!

    下一刻,她就看到張壽伸手過來,一副要給她擦眼淚的樣子。一下子就懵了的她壓根就沒注意到,張壽悄然在觀察陸綰離去的背影,自然就更不會看到,陸綰腳步一停,緊跟著就逃也似地走得更加快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5 09:04 P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司禮監的底子,紛爭的源頭

    精通借位之道的張壽非常有把握,哪怕陸綰回過頭,他這貌似給朱瑩擦眼淚的動作也不會露出任何破綻。直到人完全消失在門外,他才放下手,隨即歉意地對呆立在那兒的朱瑩笑道:“陸尚書這人,說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沒人分得清,我覺得唬一唬他會比較好。”

    朱瑩簡直羞怒交加,尤其是看到葛雍和褚瑛齊景山全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阿壽!你要唬人幹嘛非說我哭了!”

    “就是因為你在他印象裡,不是那種會氣哭的人,說你哭了他才會震驚不是嗎?他這種細膩多思的人,嚇嚇他,他能好幾天睡不好覺吃不好飯。畢竟,咱們現在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張壽猶如逗小孩似的呵呵一笑,隨即非常無辜地說,“誰要你不相信我,突然就沖出來質問他?不嚇嚇他,萬一他回去之後破釜沉舟,聯合那些和你爹有仇的人發動總攻怎麼辦?”

    “我……”朱瑩頓時啞然。好一會兒,她才不得不低下了頭,“我又不知道你昨天已經遇上他,已經問過了,我給你賠禮還不行嗎……”

    “當然不行!剛剛興師問罪的你威風凜凜,神氣十足,連陸綰這個兵部尚書都被你震住了,更不用說我。要說錯,也是我沒有先對你把話說明白,怪我,怎麼能讓你對我賠禮?”

    “我……”朱瑩被張壽前四個字噎得面色發白,等聽到最後,縱使大方如她,也不禁面紅耳赤,不得不大叫一聲道:“你又耍我!”

    眼見得朱瑩露出了鮮明的小兒女之態,葛雍不禁嘖嘖一聲,隨即對左右兩人道:“看看,瑩瑩這麼刁鑽厲害的丫頭,就降伏在張壽手上了!”

    褚瑛卻和齊景山交換了一個眼色。

    今天張懷禮和陸綰,一個是直接折在張壽手上,一個是間接敗在張壽手上,而且,張壽還得到了王傑和周勳的雙雙支持,獲得了一個國子博士原本不可能得到的極大許可權,說起來,葛雍這算學天賦不錯的關門弟子,桃花運固然不錯,其實官場運也算是挺強的。

    可就在這時候,張壽已經逗完了朱瑩,笑意盈盈地來到他們面前。

    “老師,褚先生,齊先生,今天皇上突然帶著這麼多人過來,怎麼沒見到那天去過國子監的司禮監秉筆楚寬?”

    此話一出,葛雍頓時臉黑了。他惱火地上前一步,突然駢指就去戳張壽的腦門。早已經領受過老師這一手厲害的張壽下意識地一個滑步,葛雍這一招頓時落了空。

    “你還敢躲?你還好意思問楚寬!你小子昨天跑去司禮監外衙,一大幫蠢貨都以為你是二皇子,你這簡直是平白無故惹麻煩!”

    “知不知道司禮監外衙是什麼地方?那邊是太祖曾經閹人的地方!司禮監最早一批宦官,全都是選的北虜南蠻孤兒,從三四歲開始洗腦教育,五六歲閹割,洗腦這兩個字也是太祖皇帝發明的……反正一代代下來,全都養得忠心耿耿,哪怕祖先和父母站在面前也照砍不誤!”

    張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一刻,他想到了奧斯曼帝國的德米舍梅制。蘇丹派人去被征服的基督徒村莊徵召奴隸,然後收入近衛軍培養,和親人完全隔絕。這些人經過長久的洗腦和軍事訓練,終身保持獨身,不娶妻,不生子,成了蘇丹身邊最強大的軍隊。

    後來近衛軍廢除獨身制,漸漸又廢除了德米舍梅制,那時候奧斯曼帝國的近衛軍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沒有,一支曾經赫赫有名的軍隊也差不多垮了。

    雖說獨身制和閹宦還是有差別的,但不得不說,情不同而理同。

    正因為這一走神,張壽就被葛雍戳中了腦門。他站直了身體,沒有再閃躲,訕訕地說道:“那一日在月華樓上,楚寬提到皇上讓我出任國子博士的時候,我不是提出條件,讓他把曾經到這兒鬧事的那些人找來給我當學生嗎?我就是問他去要學生的。”

    “哦?”葛雍這才收回了手,皺了皺眉,仿佛有些糾結。而一旁的齊景山當時也是親歷那場葛府堵門事件的人,知道張壽曾經判斷這些人都至少通曉算學,當下便饒有興致地追問道:“那楚寬怎麼說?”

    張壽想了想,乾脆把楚寬當日對自己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如實道來。當他說到當年國子監僅剩的那些算科監生官路大多不順,最後不少都被達官顯貴召了去教授僕役,就只見面前算科三老面色全都很不好,直到他說出當時回答楚寬的話,葛雍那僵硬的臉才和緩了一些。

    “豪門家僕,傲下欺上,縱使學到了一點算經皮毛,心術不正的占了大多數,先別說國子監清靜之地,別人斷然難以容忍和僕役同列,就真把人招進來,也很容易壞了風氣!你做得對,先看看那些身家清白的人如何,不夠就出題招生,這事兒我和老齊老褚可以給你撐腰。”

    張壽見齊景山微微頷首,一旁褚瑛也連連點頭,他不由問出了自己連日以來最想問的一個問題:“老師,齊先生,褚先生,我不明白,你們也都是算學宗師,若是你們堅持,皇上也堅持,國子監九章堂不至於傾頹成那個樣子……為什麼是我?”

    朱瑩終於從剛剛那複雜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聽到張壽這最後一句話,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等看到葛雍和齊景山褚瑛全都不說話,她忍不住開口說:“那當然是因為阿壽你教得好!”

    葛雍頓時笑了:“小瑩瑩,你這話算是說對了一半。張壽,你在融水村帶出了兩個不錯的學生,等後來張琛陸三郎一窩蜂似的過去之後,你又發現了陸三郎,從這一點來說,你學生運很強,最重要的是,你這些學生,都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褚瑛本來不打算說話,可這會兒也忍不住說道:“沒錯,從前就算有些天賦的那些算科監生,也都是沖著當官去的,小則二十多,大則三四十,等不起,一旦官路蹉跎,誰還會執著所學?”

    齊景山也笑道:“我們三人,老葛是太祖皇帝嘉許的世代名門,老褚是家境殷實,考了進士當敲門磚後就懶得做官,我當年也是二甲進士,管過欽天監,一路官當到了太常寺卿。王大頭是被老葛發現的天賦,硬拉上了賊船。再加上老葛那個當過戶部尚書的弟子……”

    他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你數一數,朝中精通算學的高官,就這麼幾個,可後繼者幾乎就沒有年輕的……就連老葛的兒孫,那都幾乎一竅不通,我和老褚也是一樣,當年的學生,如今也都四五十歲了。算經十書……太艱深了,年輕人很少有能下力氣去學的。”

    嗯,九章算術起初還簡單,但商功篇能看到人發狂,就不要說其他書了……中國古代算學,從術語到字句再到問題,全都對初學者太不友好,能學進去的人幾乎都是天才!

    張壽終於大體明白讓自己出任國子博士的用意,而這時候,葛雍卻來了一記絕殺。

    “太祖皇帝當年,倒是留下過一些極其粗淺的算學書籍,但就是因為太粗淺,文武官員家裡只不過用來教自家剛啟蒙的兒女,後來太祖皇帝退位,船隊出海卻因為風暴傾覆……”

    退位的太祖竟然死于翻船?張壽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就只見葛雍一下子頓住了,仿佛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往下說,但終究,他的這位老師還是說了出來。

    “那場海難,朝廷諱莫如深,對外只說太上皇病故,這也改變了後續很多事情。流血流多了,太祖皇帝的功業固然還有很多人欽佩,但那些粗淺的啟蒙書,漸漸也失傳了,不成體系。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那些東西當年覺得簡單,可如果少了其中一兩卷,同樣不好理解。”

    “而大船航行四海,所到之處,所見之南夷和西夷,在我朝中人看來,根本談不上什麼繁華,更不要說盛世,尤其太祖皇帝口口聲聲道是要警惕的西夷那邊,大家只看到小國林立,不過我國一府之地,也敢稱王,見到絲綢茶葉更是視若珍寶,那真是讓人越看越失望。”

    “我朝從太祖初年就開始發展各種火炮,大船上轟兩下,甭管哪一國,立刻就老實了。西夷之地的土地還不如我朝富庶殷實,不免讓人覺得這種小國就算占下來也壓根沒意思。”

    “而那些西夷文字和圖畫,一則鬼畫符,一則傷風敗俗,拿回來就被人斥之為離經叛道,很多東西翻譯過來也牛頭不對馬嘴。”

    “總之,很多東西其實爭了很多年。”

    一句很多東西其實爭了很多年,張壽算是隱隱明白了其中的複雜。

    元末天下人口本來就不多,那會兒連自己的土地都種不完,就算那位前輩提到要殖民,也會引來無數反對。而等到探索的結果卻發現外頭那些不過彈丸小國,人人都不如自己,一定會有官員會覺得,在那種地方耀武揚威這種事一點意思都沒有。

    那美洲呢?那可是世間極其富庶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沒有之一。因為只有美洲,不存在沙漠,戈壁之類的也沒有,只有無盡的叢林。為什麼就沒有海船去美洲圈地?

    也許,當初太祖退位後組織的船隊,便是在去美洲的路上傾覆的?現在的年代換算成西曆,似乎還不到哥倫布發現美洲的年代吧?

    而國內幾次爭位,似乎不止牽涉到宮廷流血,還牽涉到內戰,這也使得某些天朝中心者自然更覺得,花費在外的力氣完全沒必要,還不如專心致志,先經營好自己的天朝大國。

    “如今朝廷兩黨爭的,一是不許外來書入境,二是不許西夷人在我國永居。至於海船嘛,南夷和西夷都相當傾慕我朝絲綢瓷器,而且朝廷對南洋還是很重視的,那邊的國王和貴族都很好打發,只要大批奢侈品運過去,就有無數香料、寶石和紅木運來,紅木素來是太祖最愛!”

    葛雍卻本能地隱去了一件事沒說。

    三來,是朝廷擔心太祖當初沒死,卻也不曾回國,有後裔流散在外,開國稱王,所以一直在悄然找尋!否則,商船固然不禁,可朝廷官船每次下海耗費巨大,哪有功夫老是派出去?

    大明火炮為何如此強?還不是太祖重賞能工巧匠,甚至親自指點,這才能造出那些重逾千斤的不可思議武器?只可惜,子孫不肖,竟然有些巧匠的後人流落到了北邊,否則,北虜就算勾結東胡,怎麼可能是大明的對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20-2-26 10:22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差點進司禮監和領袖潛質

    順天府尹王傑快刀斬亂麻,斷完了那一樁臨海大營官兵勾結,謀逆叛亂的案子,同時又破解了來往密信十三封,展示了算學功底在解決某些事情上是非常必要的。

    而皇帝帶著大臣們來到葛府旁觀太祖題匾空心測試的時候,戶部尚書張懷禮揭發戶部藏金有假,皇帝雷霆震怒,拿來內庫藏金和戶部藏金一測試對比,果然此言不虛。

    於是,張尚書指斥妖法卻被反過來斥之為無知的那一幕,被當時在場的所有相關者默契隱下了。事後,因為太過激動而突發小中風的張尚書光榮致仕,得到了一個太子少師的榮譽職銜,就和順天府尹王傑被賜爵一級的榮耀一樣,被無數百姓津津樂道。

    與這兩位朝廷高官的境遇相比,皇帝禦准,日後順天府試和院試時,將加入一道算學題作為例行加試科目,如果考生不會,不降低評價;但如果會,則評等升一級,這方才稱得上是引發好一陣軒然大波的話題。

    因此,當國子監九章堂另行招生,順天府衙的差役按照順天府尹王傑的吩咐,滿城張貼試題時,自然引發了萬人空巷圍觀的場面。

    而那位本來只管算科的國子博士張壽,如今竟是還接管了半山堂,皇帝欽賜了一把戒尺,甚至還把兩個剛啟蒙的皇子送過來,這消息就簡直讓官場民間完全炸鍋了。

    “張博士,這是我的卷子!”

    “勞煩您看看我做的題!”

    “我能把九章算術倒背如流!”

    直到晚間,吳氏在老劉頭和劉嬸,還有喬虎和楊好陪護下,苦著臉進了趙國公府後門時,她想到白天家門外頭那嚷嚷,仍舊有些心有餘悸。

    多年之後重回京城,她正兩眼一抹黑的時候碰到這種事,就連尋思找點事情做打發下半生,也好在對張壽說出身世之後安然度日的那點心思,也全都被這突發堵門事件給嚇沒了。

    見朱瑩親自站在後門迎接她,她便按著胸口說:“嚇死我了,哪怕是晚上,我都不敢走瑩瑩你家正門,聽說還有人堵著你們大門那兒叫嚷的?白天那會兒,我生怕別人把門打破,又甚至翻牆進來!不就是加一道題嗎,怎會如此離譜?”

    一旁的李媽媽聞言苦笑:“哪怕做不出並不會影響對文章的評價,可做得出就能加分升等,誰能放棄這機會?吳娘子,考出秀才,那才算有功名,能夠免一部分錢糧,而且也是考舉人考進士的前提。如果說從前九章堂沒人願意讀,那現在九章堂一定有人願意去!”

    朱瑩卻笑呵呵地說:“人多才好,其他幾堂都是幾百號人,九章堂若是學生少了,那阿壽豈不是不夠威風?”

    “九章堂就那麼點地方,哪能阿貓阿狗誰都收?反正王大尹您自己答應的,卷子你來初選批閱,初選名單您來定,我可不希望回頭面試需要一連見幾百個人那麼多!”

    同樣覺得齊景山那宅子暫時已經不適合居住的張壽,無可奈何地把母親吳氏和其他人託付給了朱瑩後,自己卻正在順天府衙和王大頭扯皮。見這位順天府尹那張臉拉得老長,他就誠懇地說:“小呆之前對您說的折線圖和直條圖,可還好用嗎?”

    本來打算說話的王傑頓時閉嘴。雖說那幾個戶房小吏被他折騰得叫苦連天,但等到圖表畫出來之後,打格子打到手軟的他們不得不承認,這玩意比表格直觀得多。

    而張壽又笑呵呵地說:“那天晚上,我在您這兒解開那封密信用的手法,其實就相當於天元術,要不,咱們探討探討?”

    聽到天元術三個字,王大頭頓時完全軟化了下來。

    於是,當張壽悄然從後門離開順天府衙的時候,招生初選的事宜,他已經完全丟給了裡頭那位正在一頭翻看三三書坊新印的那本《方程》,一頭琢磨一元和兩元一次方程的順天府尹大人。

    而在後門和接他的阿六會合時,張壽雖說腳步輕鬆,神情更輕鬆,可走出去幾步,他仍然忍不住問出了一句話。

    “阿六,之前行刺我的那個刺客,還有後來在國子監譭謗我的那個雜役,好像至今都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吧?”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一旁傳來了淡淡的四個字:“難得糊塗。”

    張壽頓時為之氣結,轉過身瞪那個表情平板的小子:“你明明知道我當時只能姑且這麼說!誰知道你那個師父到底對我是個什麼態度,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放縱人射那一箭的!”

    “瘋子確實做得出來。”阿六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隨即看向張壽,認認真真地問道,“少爺要我去查?”

    “你只有一個人,又不是神仙,怎麼查?”張壽呵呵一聲,沒等阿六說話,他就突然問道,“阿六,我不問你怎麼到我家來的,我只想問你,你喜歡呆在我家嗎?”

    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阿六卻整整想了很久,最後才點頭道:“喜歡。”

    “真的?”

    “比跟瘋子練武更喜歡。”阿六說著一頓,竟少有地特意多說了幾句話,“當年我是被瘋子扔在娘子必經之路上的。如果娘子不要我,也許我會進司禮監。”

    見張壽那張臉一下子僵住了,阿六一副似乎並不知道進司禮監是何等可怕情景似的樣子,繼續聲音平板地說:“瘋子是皇家的人,不是朱家的人。我是張家的人,不是朱家的人,但是……我很喜歡大小姐。”

    如果不是阿六說出很喜歡大小姐六個字時,聲音也一如既往地毫無起伏,張壽差點以為朱瑩又多了一個身份特殊的傾慕者。然而,不知怎的,他卻毫無保留地相信了阿六這前後信息量巨大的話。

    因此,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拍阿六的肩膀,可手伸到一半,想到這小子其實是絕頂高手,他的手不免僵在了那兒,隨即就不自然地放下了。

    “喜歡就長長久久留著,反正我一直都把你當家人。至於查刺客和雜役的事情,我只是那麼一提,你有時間就想想怎麼做,慢慢來,不用急。”

    “嗯。”

    得到了一個簡潔的回復,習以為常的張壽並沒有在意,甚至也沒看到阿壽那平淡臉上的一絲凜然冷意。兩人就這麼順著順天府後街,悄然步行拐入了國子監所在的國子監街,然後在夜色的掩護下進入了國子監那太學牌坊,在修繕了一大半的九章堂前站了站,就去了號舍。

    還沒到陸三郎那號舍門口,他就聽到了那熟悉的嚷嚷。

    “我爹那是什麼人?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可現在呢?這兩天一見我就恨不得繞道走。因為什麼?因為葛祖師也承認我這個徒孫很優秀,因為皇上也說我這個小胖子有出息!浪子回頭金不換?不,現在是浪子回頭變天才!”

    聽到陸三郎這得瑟到極點的嚷嚷,張壽簡直哭笑不得。他三兩步趕到了門前,沒好氣地敲響了房門。下一刻,他就聽到陸三郎嘿然笑道:“瞧見沒有?這幾天不停地有人來拜訪我這個皇上禦口嘉獎過的天才……”

    隨著門一下子被拉開,陸三郎那張肥嘟嘟的大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在瞬間就被凍住了。看清楚張壽的一剎那,他就訕訕然地咳嗽了一聲:“小先生,您怎麼來了?”

    張壽見陸三郎堵在門口,視線被遮擋,他就努努嘴示意阿六上前。等到阿六毫不費力地把沉甸甸的陸三郎給撥開到了一邊,他跨過門檻進去,就只見狹窄的地方正擠著三個人,正是張氏紈絝三人團。他沒想到窩在這的竟然是他們三個,不禁大為詫異。

    “小先生,之前我去過您家,可您正好還在睡,我也不好攪擾,只能告辭了。”搶著起身行禮說話表示親近的,是致力於出人頭地揚眉吐氣的張武。

    “小先生,從今往後,我也在國子監號舍住,我和五哥一個屋。”這是性子滑胥的張陸。

    而張琛則是最後一個才開口,聲音也有些硬梆梆的:“我爹說陸三胖都能住國子監,我也沒道理吃不起這苦頭,所以攆了我來住號舍……既然我們四個都得在這吃苦頭,沒道理其他人例外。回頭我會和陸三胖一塊想辦法,讓人全都來這住!”

    如果這一大堆牛鬼蛇神全都住到國子監的話,繩愆廳監丞徐黑子得瘋啊!

    想當初在翠筠間,那是因為有朱瑩不是巡視鎮場,現在這國子監總不能照此辦理!

    而他別說一把御賜戒尺,就算一把御賜板子又或者鍘刀也扛不住!

    張壽不假思索地拿出了最語重心長的口氣:“陸三郎那是躲他爹,你們湊什麼熱鬧?他是要讀九章堂的,你們自己問問自己,願意成天學永遠不可能懂的數學?半山堂的監生一律不住校,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們要表決心,先把之前我罰你們抄的東西交給瑩瑩!”

    見張琛如釋重負,張武滿臉不甘,張陸眼睛亂轉,張壽就頭也不回地說:“陸築,罰你抄的東西,抄完了嗎?”

    突然聽到張壽叫自己的名字,陸三郎那簡直是驚呆了。他下意識地想要討價還價,可當張壽轉過身來,他瞅著人眼神仿佛像是你敢囉嗦我就直接叫鹵煮了,他慌忙點頭如搗蒜地說“抄,抄,我回頭就交!”

    打掉了陸三郎的氣焰,張壽這才淡淡地說:“九章堂不出意外,齋長應該是陸三郎。半山堂也需要一個齋長,張琛你來當吧。”

    張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隨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等發現張壽一點都沒開玩笑的意思,他不由心情複雜地問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很有領袖潛質。”張壽睜著眼睛說瞎話——真要說起來,應該是張琛很有不良頭目,紈絝首腦的潛質。接下來,他就發現張琛仿佛瞬間被注入了一股天外來的精氣神似的,腰杆挺得筆直。於是,他順勢就看了張武和張陸一眼。

    “半山堂的科目,日後上下午各有不同,上午的大致會分成文理兩科。你們兩個拈一下鬮,一個管文科,一個管理科,監督遲到早退曠課,收我佈置的課業本子,全都交給你們!至於張琛,你給我以身作則,監督好所有人,陸三郎你將來也一樣!”

    頃刻之間,阿六就發現,屋子裡四個不良的代表一時昂首挺胸,竟是異口同聲迸出了一個字:“是!”

    眼見這班幹部的班子算是搭起來了,張壽這才笑道:“從明天開始,你們給我到各家登門勸學吧。九章堂還沒修繕完成,招生也尚需時日,但半山堂卻該上課了!陸三郎你也去,作為皇上親口嘉獎過的人,你該出去做個表率,傳到你爹耳朵裡正好讓他後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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